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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剑-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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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岁倏然大怒,叫道:“绫衣!”

这女子果然是白绫衣?众人一时错愕,但立即也有人想到百药门擅长药物易容,想必这白绫衣此刻便是易容,方会如此。

谢苏却是一怔,他识得这女子,正是今早在江边与他相遇之人。

方天诚却是一急,心道亲家啊亲家,你怎能此刻当众认女,即便今日白绫衣被夺回,日后说到她被金错刀门掳去一事,若有人议论她在金错刀门中数日究竟遭遇何事,却让御剑门如何在江南武林立足?玉平今后又如何做人?

但话已说了,收也收不回。他只得道:“楚横军,我道绫衣为何不知去向,原来竟是被你施计夺去!殊知御剑门虽与金错刀门相争多年,但争也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你行事如此卑鄙,金错刀门日后如何行走江湖,令兄九泉之下又如何瞑目!”

他这一番话义正严词,厅上厅下众人一时也忘了方、白两家竟用婢女充当新娘一事,纷纷指责起楚横军,厅上更有一名老者排众而出,道:“楚横军,你今日若没有一个解释,江南武林今后再容不得你!”

众人识得这老者乃是“君子堂”叶家长老,君子堂亦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正派,堂中长老个个行事方正,侠义待人,深受敬仰。他这一开口,众人皆是点头不已。

楚横军对那君子堂长老视而不见,到了这时,他也不似初时峻急,声音放慢,刻薄之意却愈发明显,每一个字里都似能挤出毒液一般。

“这女子是我金错刀门掳来的?可笑!她分明是私奔偷跑出的家门,否则,你两家怎会不敢声张!”

“不敢声张倒也罢了,竟是连婚期也不敢拖延,甚至要用一个婢女充当新娘,你们为何不敢拖延,哈哈,你们不敢说,我敢说!”他伸手一指白绫衣,“只因她已怀了身孕,是也不是!”

这一句话抛出,恰如沸油里泼下一瓢冷水,众人霎时炸了起来。

再看方、白二人,面上竟是不见血色。

楚横军不依不饶,手指众人,又续道:“想必你们有不信此事者,哼哼,不信之人,但凭你们去找稳婆来,她有没有身孕,一验便知!”

这话已经说到了绝处,便是君子堂那长老,此刻也不知说甚么才好。

便在此时,那身披白色斗篷的女子终于开了口,声音清越,犹不失宁定。

“楚掌门,你何必逼人如此。我确有不贞之罪,但此事为我一人之过,与家父及方掌门并无干系。”

她话语冷静,声音亦不算大。但这一句话出来,一旁诸多江湖人物又都炸开了锅。有些恶意之人,说话更是难听:

“这白家小姐竟做出了这种事情,果然生得美家里就留不住,啧啧啧……”

“这样说来,方家那少主岂不是戴了绿帽子?”

“岂止是绿帽子,还当了便宜老子,嘿嘿……”

方玉平面色惨白,这些话,一字不漏,全都灌进了他的耳中。

楚横军听得此言,嘿嘿一笑,道:“你倒是敢作敢当,既如此,你且说说,你偷的那男人是谁?”

白绫衣面上倏然变色,再不开口。

楚横军手一指厅上众人,“你们也想知道?”

这厅上皆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个肯开口,但此事太过香艳刺激,庸俗好奇心人皆有之,竟是无一人说个“不”字。

便在此时,忽有两个人齐齐道:“住口!”

众人诧异,只见厅下站了一双英姿卓绝的年青人,左边一个神色凝重,正是何琛;右边一个白衣如雪,却是江澄。

何、江二人也未想过对方会发言阻止,江澄见何琛也开了口,冷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何琛却道:“楚掌门,即便白姑娘有错,你又何必逼人太甚!”

楚横军不识得何琛,他短促笑了一声,“这位贤侄,你有所不知,这白家小姐偷的男人,关系可是着实的重大啊!”

他左手探入怀中,“当”地一声响,一块清冽透明的不知甚么物事已被他丢到了地上,迎着日光,看得格外分明。

“你们都是经历过前些年江湖上那一场浩劫的,且看看,这是甚么东西!”

那块物事和玉佩大小相仿,通体透明,上面铭刻着些古怪文字,光芒莹然。

一见之下,君子堂那长老虽是持重,却竟是第一个叫道:“琉璃令!”

此刻其余人等也已看清,又有人叫出声来,

“琉璃令!”

“真的是琉璃令!”

“那……那人果然还活着?”

君子堂叶家长老第一个按捺不住,冲到楚横军身前,“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东西,那魔头究竟在哪里?”

那玉佩大小的透明物事,正是当年生死门中一双门主之中月天子的随身信物。

琉璃令出,无命可留。

君子堂叶家长老一双手颤抖不已,五年前,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他也曾见到这块琉璃令,那一晚,君子堂精锐好手死伤殆尽,十二长老折损其八。

至今为止,他还记得自己抱着兄弟尸身,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样子。

琉璃令出,无命可留。君子堂仍活下了少数好手,至今仍屹立于江南武林,已是难得的异数。

楚横军被他逼问,也不惊惶,闲闲看向一旁的白绫衣,“那魔头在哪里我怎晓得,你不如去问问这位白家小姐,她肚子里不是还怀着他的孩子么。”

又一个惊雷劈将下来,只震得众人连话都说不出。白千岁第一个反应过来,喝道:“你休要狗血喷人!绫衣纵有不贞之罪,又怎会和那个大魔头搭上关系!”

楚横军冷笑道:“我狗血喷人?这块琉璃令正是从你家小姐身上得来,也不知是不是那月天子送她的定情信物,被她宝贝似的留着。”说着又一指小怜,道:“那女孩子,你前几天也到过金错门做客,那时你不是说,你家小姐和一个男人暗中相见,你虽未见过那男子,却听他自称月天子么?”

小怜与白绫衣一同长大,虽为主仆,其实感情深厚,听得楚横军此言,急忙反驳道,“你胡说八道,那男子才不是月天子,他叫林素,还给过我家小姐画过一副画,落款也是这个名字……”

一语未完,满座皆惊。

昔年月天子纵横江湖之时,并无人知他真实名姓,但若称呼他“月天子”,又未免太过长生死门志气,灭中原武林威风。那块琉璃令上多为波斯文字,只有两个汉字是“林素”,据此,中原武林人士又称他为“林素”,后来月天子有时也如是自称。

小怜年轻,又非武林中人,哪晓得这些事情,被楚横军三两句一诈,立时便诈出了真话。

初时厅堂内外,犹是议论纷纷,到了这一刻,竟是再无人开口。

白绫衣面上易容,旁人看不清她神色,只见那她身体连同那白色斗篷均是颤抖不已,却仍是勉强挺直了身体,站在当地。

楚横军大笑出声,一只中毒的右手直指着白绫衣,“你偷的那男人,究竟是谁?”

白绫衣身子又是一震,薄唇开了又合,终是开口:“月天子。”

事已至此,相抵已是无用。

一片寂静之后,潮水一样的喧哗倏然而起,窃窃私语早已变成了名正言顺的争论不休。名门、美女、偷情、魔头,这种种想也想不到的事情集合在一起,这是武林中多大的新闻?

江南武林一带又多受生死门荼毒,此刻厅下聚集的江湖人士多有亲友师长丧于月天子手下的,忽然厅下一个中年人就站了出来,喝道:“和月天子有关之人,都该杀!”

此人双目赤红,面色狰狞,想是当年曾有父母亲友丧于月天子之手。

此言一出,虽不见得人人都赞同于他,却有人小声道:“月天子和白千岁的女儿……这件事会不会和方、白两家也有关系?”

楚横军志满意得,今日一事,方、白两家在武林中的名声败个了一干二净。他面上、手上犹是红肿疼痛,也顾不得了,又笑道:“哈哈,白千岁,你嫁的好女儿!”

此言未了,却听厅上有人也笑道:“楚掌门,只怕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楚横军大是诧异,众人也均向发声之处看去,见一个贵气十足的华服男子手摇折扇,微微而笑。他身边还站了一个身穿雨过天青色长衫的男子,面貌沉静不俗。

多有识得那华服男子的,便有人道:“那是罗天堡堡主介花弧!”

“嘘,且看他有甚么话说。”

却听介花弧又笑道:“好好一场婚礼,楚掌门偏要来胡搅,殊不知今日方家娶的本来就是白掌门的义女小怜姑娘。至于白绫衣之事,方、白两位掌门早已知情,原待婚礼之后,便清理门户,又怎容楚掌门多事?”

这一番话,可谓将方、白两家洗脱了个干干净净,介花弧心思也可谓机敏之极。楚横军自也听得出他洗脱之意,怒道:“谁不知方家娶的是白家小姐,那女子不过是个婢女罢了!”

介花弧笑道:“这话有趣,就是白绫衣,不过也是白掌门的义女,小怜姑娘明慧贞静,被白掌门认为义女又有甚么奇怪,她拜见义父之时,我也在场,莫非连罗天堡堡主之语,你也信不得么?”说着面色便是一沉。

方天诚、白千岁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感激之极。有介花弧一言在此,非但救了两家名誉,连今日婚礼亦可顺理成章下去,便是方玉平日后行走江湖,也可免些指指点点。所失者,不过一个白绫衣而已。方天诚不由便道:“正是如此,亏得介堡主分辩。”

白千岁也道:“亏得有介堡主说明,不然江湖中朋友,还以为我们白家做得些甚么事出去。”他更担心的是江湖中人疑心自己与月天子勾搭,那可是百口难辩之事。

介花弧一笑,今日一事,方、白两家均欠下他一个极大人情,他们在江南有地主之谊,自己与石敬成打起交道,也可方便许多。

他又道:“既是如此,如今天地也拜了,小夫妻等得只怕也急了,还不快快送入洞房去也?”这一句却带了几分戏谑之意。

方天诚也怕又惹出甚么事情,连忙道:“还不快送少主进房去!”

一声既出,十几个家人簇拥着方玉平与小怜两人便向里面去。

方玉平方才一直站在一旁,白绫衣非但是他未婚妻子,更为他倾慕已久,诸多消息带给他的冲击远胜旁人。

他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打击,非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知如何应对反映。直到父亲“送少主进房”一句说出,他方才清醒一二,叫道:“我不要!我谁也不娶……”

一语未了,方家的总管站在他身边,看老门主眼色,急忙点了他穴道,一旁的小怜又不会武功,两个本来不该是一对,也从未想过会是一对的年轻人就被这般簇拥着,一同进了内室。

这一边,楚横军牙齿直咬得“格格”作响,不知是毒伤还是气恼。

种种谋划为介花弧一番话破坏,他一腔怒火不敢向这位罗天堡堡主发作,全盘发泄到了身边的白绫衣身上。只听他叫道:“好,好!你们合谋一气,我无话可说,只这女子,你们不是说要清理门户么,又要如何处置?”

厅上倏然静了下来,只听他一人言语。

“我听得百药门有门规一百七十五条,我只问你,这女子犯奸淫罪,该不该杀;勾结大魔头还有了他的孩子,该不该杀!”

他咬牙切齿,竟是一定要逼着白千岁亲手杀了白绫衣,他心中才会略为快意。

白千岁面色铁青,楚横军没有说错,白绫衣所犯两条大罪,无论哪一条,在百药门都是当诛的罪名。今日之事,能如此解决,已是大幸。虽然白绫衣在他身边多年,父女之间亦有感情,但若非如此,今日之事又怎能罢休?

他手举了起来又放下,环视四周:方天诚垂目不语,婚礼上种种事情已牵连他够多,此刻他不敢也不能开口;介花弧神态闲适,他已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自己,此后事情显是无意再管;再看其余诸人,竟有一大半看着白绫衣的目光带着仇视之意,显是当年与月天子结下深仇之人。

他自己反思,却也对白绫衣发起怒来,他抚养她成人,这十几年来哪一件事亏待过她,她却做下这般事情,莫说自己,真是连百药门的脸面一同丢尽了!思及至此,一只落下的手又高高举了起来。

白绫衣闭目不语,眼角却有泪水缓缓流下。事已至此,除非自己一命,不然何以抵偿今日之事?

那一只手呈现青绿之色,夹带风声,向着白绫衣天灵穴上直劈下去。

厅上厅下这许多人,并无一人阻拦,甚至有人面露快意之色。

眼见那只手就要触及白绫衣头顶,白千岁手腕忽然一歪,这一掌便走了偏,又听“丁零零”一声响,众人只见一颗拇指大珠光闪耀不知甚么物事,在空中划一道弧线,又落到了地上。

一个沙哑却宁定的声音响起,声音不甚大,却十分清晰,“白掌门,请留人。”正是介花弧身边那沉静青衣人。

介花弧低声笑道:“谢先生,你要救人也罢,怎么摘我的东珠?这可是要赔的。”原来谢苏手边并无称手兵器,顺手便摘了介花弧发上东珠,击中了白千岁手腕穴道。那东珠拇指大小,可值千金,但在罗天堡里,实也算不得甚么。

众人并无人识得那青衣人,但见他与罗天堡堡主言语亲密,料想是个有来头的人,也便静听他说话。

这边白千岁还未开口,楚横军先喝道:“你是甚么人?白绫衣是白千岁女儿,杀不杀他说得算,你凭甚么多嘴多舌!”

这话也没说错,谢苏确实毫无立场,一时间他也静默起来。

楚横军见他不语,又得意起来,正要再说些甚么,却听谢苏缓缓开口,神色依然沉静如水,

“你说得不错,我确无立场救人,既如此,我娶她。”

一时之间,从方天诚到白千岁,从君子堂叶家长老到厅中一众有身份、有地位之人,从刀剑双卫到何、江二人,再到一个怒目横眉的楚横军,全部怔在了当场,只听那个沉静如水,声音亦如流水一般平缓的青衣人继续道来。

“我娶她。”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既娶了她,她的性命,我总有资格说得算。”

呆愣众人之中,倒是介花弧第一个反应过来,却也只是手摇折扇,一笑而已。

楚横江目瞪口呆,实未想到世上竟有如此之人,他一手指着白绫衣,口吃道:“这……这女子和别人偷情,还怀了野孩子,你……你要娶她?”

谢苏淡然道:“我既说要娶她,自会认她腹中的孩子为子,那孩子自此再与他生父无关。”

这一番话实是惊世骇俗,世间怎会有人大度若此?

众人议论之中,白绫衣忽然盈盈走过来,双膝跪倒在谢苏面前,“公子,有今日一语,已足够绫衣铭记一世,但你实不必……”

谢苏青袖一卷,已带她起身,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那双眸子清郁之极,虽与她当日倾心之人并无相同,却自有一种令人宁静信赖的力量。他开口,没有客气也没有反对,只是平平静静地道:

——“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大礼。”

十四 际会

大厅之内,众人皆被谢苏这一番话震得无法言语之际,忽然先前辱骂月天子的中年男子冲出人群,戳指骂道:“留下那小贱人!”

他一言未了,谢苏左手依然扶着白绫衣,身形却倏然一转,众人皆未见他如何动作,唯见一只银梭闪电也似自他衣袖中暴射而出,“嗖”的一声,不偏不倚正正击落那人头上的牛角发簪。原来此次参加观礼之前,介花弧已将当日谢苏来罗天堡时身上的一应物什全部还予了他。

那中年人一声喝骂出口,尚未喝骂第二句,已为这银梭所阻,只惊得连退三步,兵刃也未曾出手。

他这边刚被拦下,厅内西首三个青年已经跃出,各人手中持一柄薄刃阔剑,为首青年不到三十岁年纪,喝道:“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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