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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剑-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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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心上来。

这家客栈名字不俗,器具也甚是雅致。谢苏毒伤未愈,胃口不振,吃不下东西,却有些口渴。他半躺半坐在床上,接过送上的雨过天青钧窑瓷杯啜饮一口,却觉那茶水清香之中略带酸涩,略一回味却又满口生甘。他一怔,低头见茶水金黄清澈,里面还有切得细细的青梅片。

这种以新茶、青梅、冰糖泡制而成的青梅茶,在北方,是见不到的。

——原来,自己已经到了江南。

朱雀第二次来找谢苏的时候,带的不是茶,是酒。

那天夜晚浮云隐隐,朱雀着一身秋山枫红色长衣,提酒踏月,翩然而至。

谢苏失笑,心道莫非二人初见时他见自己正自饮酒,便当自己是酒鬼不成?朱雀却笑道:“这是我从距此数十里的梅镇上沽来的竹叶青,不可不饮!”

这话倒有几分像邀功,但朱雀面上却是一副洒脱直率之态。谢苏微微一晒,却也没有当真拒绝。

他起身取了杯子,起开封泥,手一侧,一条碧绿酒线倾入杯内。那酒果然不同寻常,清浅一个杯子,酒水入内却是深不见底一般。

窗外,不知何时天阴了下来,月色如昏,朱雀举起酒杯,向谢苏笑道: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天夜里,二人喝了整整一坛的竹叶青。

朱雀酒量尚不如谢苏,喝醉了便伏在桌上昏然睡去,丝毫不加防备。谢苏摇摇头,他原想朱雀到此或者另有目的。如今看来,他却只是单纯想和自己交个朋友。

…文…他烧了水,找出去年留下的青梅和冰糖,为醉倒那人沏了一壶青梅茶。

…人…由玉京至青州的一条阳关路上,两个青年骑士顶着烈日,正自赶路。

…书…那两匹马一身烟尘,不知赶了多少路程。然马上的二人均是身形挺拨,并无疲惫之态。左手边的青年二十七八岁左右,眉宇端正英俊,颇有军人气度。除一柄腰刀外,他身上别无长物。

…屋…右手边的青年年纪更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一眼看去,那青年身形高挑,一袭白衣,一双眼真如明珠秋水一般,面貌生得极是俊美,惟其双唇削薄,神色冷峻,未免给人难以接近之感。

这二人皆是军官,在当朝年轻一代将领中颇负盛名。左手边骑士姓何名琛,原是朝中定国将军陈玉辉身边副官,后来陈玉辉为玉京杀手清明雨所杀,那时何琛位微人轻,却终为陈将军报了大仇,一时间传为佳话。

右手边骑士名叫江澄,其父江涉为当年救国功臣,封爵清远侯,亲姊江陵则曾任禁军统领,一手训练出的忘归箭队天下闻名,当年征讨玉京叛贼时立过大功。江澄家世渊源,却与平民出身的何琛大不相同。

二人名声虽然并称一时,但一在江南大营,一则驻守北疆,少有来往。方才偶然在官道相逢,何琛便先自拱手笑道:“江统领,未想在这里见面,实乃幸事!这次奉石太师之命同往青州,你我二人须得通力合作,今后也请江统领多多照应。”

#5#这几句话说过,按理江澄也应客套几句,但江澄甚至未向他这边看过一眼,便似眼里根本无这个人一样。

#1#何琛不解,他为人正直坦诚,心道:莫非我方才说话,他未曾听清?便又重复了一次。却只见江澄神态如旧,并无与他攀谈之意。

#7#何琛又想,或者此人不喜与他人交谈。便不再多说甚么。

#z#但通往青州的官道只此一条,二人并骑而行了一段,江澄眼中容不得他人,何琛却觉毕竟份属同袍,不言不语总是不妥,又开口道,“这次前往青州,不知太师究竟有何要事?”

#小#这句话便不完全是寒暄了,此次石太师将他调出江南大营,连职务都一并有人顶替,却又未说明到青州究竟有何要事,疑惑也是当然。

#说#江澄策马自顾前行,竟是一副不屑回答之态。

#网#何琛愕然,又道,“前些时日京中纷纷传言朝中似有征讨戎族之意,若如此,理应调我们去北疆,为何派我们去青州?”

江澄总算开了金口,一双眼看的却仍是前方,语气颇冷,“朝中确要征讨戎族。”

何琛一惊,“果真如此?”

江澄并未回答,何琛续道:“此刻攻打戎族……恐非最佳时机,此刻朝中将星凋零,中级军官中虽有出众人才,但并无可统领全军的大将。且若攻打戎族,西域罗天堡是必经之路,据闻这一任堡主介花弧是个心机深沉之辈,只怕不易应付……”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江澄忽冷冷一笑:“若时机成熟,攻打戎族便是理所当然了?”

这句话问得何琛莫名所以,不知他是甚么意思。原来江澄军功虽厚,名声却极差,军中纷纷传言他气死生父,逼走亲姊。何琛便想:此人性子实在古怪,又难相处,难怪有这许多不利于他的流言。

正思量间,后面忽然赶上一匹高大黄马,马上坐的也是个年轻人,一身衣衫颇为华贵,与他们擦身而过之时,口中喃喃,不知说了一句甚么。

这一句声音甚小,音节又古怪。莫说何琛未曾听清,便是听清,也不知究竟为何意。江澄脸色却忽然一变,道:“站住!”

他口中叱喝,右手已抽出腰间长剑,明晃晃一泓秋水也似,朝着那人后心便刺!

这一招凶狠凌厉,丝毫没有容情之处,何琛在一旁只看得皱起眉头,心道那人不过一个寻常路人,又无过错,怎的下此狠手?但他武功逊于江澄,阻挡却是不及。

马上那年轻人听得身后风声,一转身,却也拔出佩剑,“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竟将江澄那一剑生生架开。

他这一回身,三人便打了一个照面,何、江二人见那人亦是二十左右年纪,身材修长,相貌端正,眉宇微沉,但鼻梁高耸,眼眸颜色较之常人略浅,并非中原人物。

但他那一剑,却是地道的中原剑法。

这下连何琛也疑惑起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尚未言语,江澄却不容他多说,剑身微颤,“唰”的一声又刺了过去,这是他家传的“追风逐影”剑法,他天资聪明,年纪虽轻,修为已是不俗。

那人见这一剑刺来,不慌不忙,右手背剑,江澄迅捷无比的一剑已被他挡住,随即反手一剑,竟是顺着江澄剑锋削了上去,这一招若是着实,江澄五根手指只怕就要当场废掉。

他挡第一剑时尚是玄门正宗剑法,这一剑轻灵诡谲,却已是海南派的剑招了。

但江澄又岂是寻常人物?他不避不闪,手腕一翻,反向那人双眉间刺去,“追风逐影”以快闻名,后发先至,这一式已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果然那人不愿硬拼,回手撤剑,在江澄如此攻势之下,竟又反攻了一招,逼得江澄也不得不撤剑,这一式已是看不出是哪里的剑招了。

三招一过,江澄心如明镜,单以剑法而论,自己实不及面前这人。他微微冷笑一声,左手探入腰间,刹那间一条银色长鞭如天外游龙,乍然而现。

这一下他左鞭右剑,一走轻灵之势,一现紫电之姿,配合的恰是天衣无缝。十招一过,那人身上压力渐重,他心中有事,不愿恋战,连环三剑刺出,逼退江澄一步,随即扬手一鞭,叱喝一声,那黄马得了主人号令,飞一般向前跑去。

江澄、何琛二人的坐骑是战马,亦是百里挑一的好马,但与那黄马比起却是大为不如,追赶了片刻,官道上只余烟尘滚滚,早不见了那人踪影。

何琛问道,“那人身上有甚么异样?你为何对他动手?”他也未想江澄能即刻做答,毕竟刚才碰得几个钉子已经不小。谁知江澄却回答了一句,或者说,是反问了他一句:

“你知道那人方才说得一句是甚么?”

何琛摇首,他也隐约想到江澄当是因此动手,却实在想不到,那人经过他们时,自语的一句话竟是:

——“石敬成果然要对戎族下手……”

那一句是波斯语,不知江澄为何会晓得。

天近傍晚之时,二人离青州尚有一段路程,便在青州附近的明月城中寻了一家客栈投宿。

明月城原是玉京周边五郡十二城之一,虽不甚大,却自有一番风流繁华。何琛以马鞭指着门前牌子上“云起客栈”四个字,笑道:“这座城的名字好听,单一个客栈,却也有这般雅致名字。”

其实若是何琛一人,必不会住这等昂贵所在。但江澄世家出身,哪肯屈就?无奈何,何琛也只得跟着他住了进去。

但价钱贵一些,自有贵一些的好处,何琛见里面布置精细富丽,院落内更是繁花似锦。不由赞叹不已。江澄却指着东南隅一个院落,道:“那里还罢了。”

小二忙点头哈腰的陪不是,道:“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那个院落已被一个北方来的大商人包下几天了,您住这边的房间可好?”

何琛笑道,“还是这些关外的参商阔绰。”又向江澄道,“我看这里面的房间也很好,不如住下吧。”

江澄冷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对,便向里面走去。小二在前面带路,何琛跟在后边,几人刚要进门,却听隔壁的房间一响,一个人推门走了出来。几个人恰好打了个照面,各自惊讶不已。

从江澄和何琛隔壁走出来的人,竟是他们在路见遇见的那个异族年轻男子!

十 故人

三人骤然相逢,心中各自惊讶,

云起客栈中人来人往,总不成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且以这人剑法,取胜殊为不易。何琛沉声道:“朋友,你究竟是何方人物?”

那异族年轻人看了他一眼,低低说了一句话,却仍是何琛听不懂的古怪音节。

“……”

何琛求助似的看了眼身边的江澄,却见江统领又是一副视若罔闻之态。这下何琛心头火起,暗道你我毕竟份属同僚,何必如此!

他正要开口发作,江澄却颔首应道:“好。”

那异族年轻人点一点头,自入客房。

江澄也自顾向客房走去,他未回首,口中却道:“那人说,欲知身份,青州再见。”

何琛心中更加惊讶,这般看来,那人对自己二人行踪亦是十分明了,他武功又高,此刻正临与戎族决战之即,他究竟意欲何为?正思量着,前边走的江澄忽然转过身来,他猝不及防,二人几乎撞在一起。

江澄看得却不是他,一双秋水明珠一样的眸子直盯着东南隅那个院落。

离得这般近了,何琛才发现,江澄一双眸子,竟然是重瞳。

传说重瞳之人是大贵之相……也不对,何琛自嘲摇一摇头,李后主也是重瞳,但一个亡国之君又有何矜贵可言?

他不再多想,顺着江澄视线看去,见那里不知甚么时候多了两个青衣人,左边一个人身形修长,衣饰华贵,气度不凡。一眼望去,绝非寻常人物。

但江澄看的却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人。

那个人几乎被他身边人遮去一半,披一件青缎披风,面容苍白,远远看去,并无特异之处。

何琛不解,却见江澄已转回身来,继续前行,却自语了一句,

“那个人,是在哪里见过呢……”

介花弧与谢苏在云起客栈中住了几日,谢苏身体略有好转,这一日,二人在院中闲走,未想倒遇上何琛等人。

谢苏还记得何琛,对他身边那个年轻人却没什么印象,却觉那年轻人一双眼睛如锥子一般盯在自己身上,不由诧异。

介花弧也注意到那两道目光,笑笑道:“走了这一会儿,我们回去吧。”

第二日,何琛和江澄离开客栈时,隔壁房间也已经空了。江澄没说甚么,只向东南角的院落里又看了一眼。

客栈的另一隅,介花弧换上了一身轻便装束,向谢苏道:“谢先生,今日天气甚好,我们一同去见一个人如何?”

谢苏看向他,眼神中有疑问。

介花弧笑道:“我们去见一个能解先生身上阴尸毒的人。”又道:“此人医术高明,只是行踪不定,最近我恰好知道他在梅镇,离明月城不过二十余里,正好与先生一同前往。”

谢苏并未留意他后面言语,只听得了前半句,反问了一句:“我们……去哪里?”

介花弧笑道:“梅镇,先生放心,这人虽然脾气古怪,但当年曾欠下我一个人情,定会为先生医治的。”

谢苏没有再说甚么,换上一袭青衣,与介花弧一同出了门。

此时已是残夏,自明月城到梅镇一路上花飞如雨,落红满地。

谢苏坐在马车内,一路之上,他一直未曾开口,神情恍惚。

介花弧坐在他对面,他也发现了谢苏情绪异样,伸手一敲车窗,马车立即停了下来。

“速度慢些。”

“是。”

车外恭谨答话,驾车人是介花弧随身的刀剑双卫,与当年的疾如星身份仿佛,二人甚少抛头露面,是介花弧手下极得力之人。

车速慢了下来,介花弧笑道:“此处距梅镇尚有一段距离,先生要不要先歇息一下?”

谢苏抬起头,这才注意到不同,诧异道:“车速怎么慢下来了?”

“……”

介花弧原当是谢苏毒伤发作,此刻看来,似乎又并非如此。

任他再怎么心计深沉,此刻却也猜不透谢苏心中所想。

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在一个江南小镇停了下来。

小镇三面环水,寒江一道支流几将小镇包围,唯一的一处出口长了大片杏林,此刻已过花季,绿叶满林,杏子成阴,自有一片清幽气象。

介花弧挑开车帘,笑道:“此处并无梅树,不知为何却以梅为名。”

谢苏眼望窗外,缓缓道:“梅镇的竹叶青在江南小有名气,这里酿酒最有名的,便是一户姓梅的人家。”

介花弧饶有兴趣地看向他:“谢先生原来对此十分熟悉。”

谢苏缓缓道:“是,我在这里,曾住过一段时间。”

介花弧微微怔了一下,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寻思。

刀剑双卫和谢苏一道留在镇外,介花弧言道那名医师脾气甚是古怪,故而烦劳谢苏暂且在外等候。

谢苏默默应承,走下马车,刀剑双卫不即不离跟随在后边。

江水泠泠,谢苏在江边一株杏树下寻了个位置坐下。

过去三年的时间,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梅镇的景致却一如往昔,时间在这个自成天地的小镇上,似乎并未留下甚么痕迹。

谢苏在江南的最后一段时间,正是在梅镇度过。

当年他与朱雀结识后不久,朱雀便返程回京。他离开后时间不长,谢苏便搬了家,来到寒江畔的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盛产以寒江江水酿出的竹叶青,名字叫做梅镇。

朱雀是个重情洒脱之人,然而他毕竟是石太师手下,相聚数日足矣,谢苏无意深交下去。人生如雪泥鸿爪,何必着意。

他没有想到,朱雀在第二年的春天,又来到了江南。

他也不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是朱雀自请而来。

暮春时节,傍晚时分,风中夹带着花朵的芬芳。

朱雀着一身绯红长衣,独自走在青石长街上,腰间的无涯剑锋芒微现,乍一看去,他并不似石太师的得力干将,朝中的四大铁卫之一,反而更似一个江湖人,一个鲜衣怒马,飞扬潇洒,以三尺剑鸣天下不平的青年俊杰,江湖剑客。

他负手走在路上,神色愉悦,心情显然很好。

镇里的少女经过他身边,脸红红看了他一眼,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

几个渔夫从寒江江畔打渔归来,远远落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谈笑。

朱雀走得很慢,相较之下,那些渔夫的脚步倒显了快了许多,不一会儿,离他不过三步之遥。眼见再过几步,就可以超过他了。

在晚春的浓郁香气中,那些看似寻常无奇的渔夫忽然抽出了兵刃。

有人从衣下抽出了长剑,有人从渔篓中拔出了短刀,寒光闪耀,在暮色中杀气逼人,齐向朱雀而来。

朱雀依然不慌不忙地走在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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