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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扇玉箫-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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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十九正日,再到“万妙山庄”赴会?

淳于俊正在独立残阳,暗自思忖之际,右侧方十来丈以外,一大片密翠浮天的修篁内,突然随风传来豪放歌声,唱的是: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簿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幸遇三杯酒美,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淳于俊风流倜傥,文武兼资,一听便知吟的是南宋名词人朱希真《樵歌集》中的一首“西江月”。

但歌声词意,两相挥和,极为豪放豁达,不禁心头暗想,毕竟齐鲁燕赵,多出异人,这黄昏倚竹,引吭高歌之人,何等胜慨豪情?纵然不是武林同源,也定非红尘俗士。自己反正还有一日来的余暇,何不循声以往?也许彼此气味相投,萍水论交,多结识一位人物,心念既动,正待飘然举步,林中歌声又起。这回唱的却是元代儒僧子聪大师刘秉忠《藏春乐府》中的《木兰花慢》。

“笑平生活计,渺浮海一虚舟,任凭塞风沙,鸟虫瘴雾,即处林丘,天灵几番朝暮,问夕阳无语水东流。自首王家年少,梦魂正绕扬州,凤城歌舞酒家楼,肯管世间愁?奈糜鹿多情,烟霞痼疾,难与同游,桃花为春憔悴,念刘郎双鬓也成秋,旧事十年夜雨,不堪重到心头。”

淳于俊越听越发心仪其人,因防对方万一不是武林同源,自己施展轻功身法,反易浅识,遂缓步从容地,往那一片深碧流烟,疏阳碎地的竹林之内走去。

果然才到林边,歌声即住,淳于俊就听那人道:“林外游人,何不请进林来,扰我一杯百花香雪。”

淳于俊听到最后一句“百花香雪”,却不觉大吃一惊。

因为知道“百花香雪”是“飘萍子”林中逸秘酿美酒,味醇香清,堪称绝世!怎的这林中人所饮之酒,也叫做“百花香雪”?

淳于俊一面疑诧,一面缓步入林,只见林中一块大青石上,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神彩飘扬,约莫三十六七的中年白衣文士。

双方目光相接,淳于俊不禁又是一惊,因为对方眼神之内,含着一种极难加以形容,清狂脱俗的光辉,足可令人自惭形秽。

遂赶紧稍整衣衫,长揖为礼,含笑道:

“在下淳于俊偶作山游,不想清渠落叶,扰及天上浮云,尚希原宥,并请教先生尊名大姓?”

白衣文士听他报名以后,起立微笑答礼,两道精芒隐蕴,不怒而威的目光,却又复在淳于俊身上来回一扫,轩眉答道:

“你这先生二字,称呼得倒颇文雅别致。我姓白,草字江州,排行第二,你就叫我白二先生好了。我则沾光痴长几春,叫你一声淳于老弟!来来来,老弟先尝我一杯百花香雪!”

说完,便提起石上酒壶,替淳于俊倒了一杯色碧于云的异香美酒。

淳于俊沾唇略尝,觉得此酒虽也凉沁心脾,但香味微嫌过浓,不及“飘萍子”林中逸所酿“百花香雪”那等清新淡雅。

前擎杯目注白衣文士,微笑道:

“淳于俊仿佛记得这百花香雪之名,是昔年辽东大侠飘萍子林中……”

那位自称白江州的白二先生,不等淳于俊说完,便自含笑说道:

“飘萍子林中逸所酿的百花香雪,是纯以积年上好腊梅蕊积雪,与新放百花合制,自愿人间绝味,我则因前些日雪满崂山,一时高兴,扫了不少梅蕊积雪,并偷来即墨城内大户半缸卅年陈酒及一小盒百花精,东施效颦地胡乱混合一处,虽因酒质本佳,尚堪入口,但比起真正百花香雪那种清醇淡远之致,又复宛如天上浮云,与清渠落叶判然有别了。”

淳于俊听他侃为自承偷酒等事,不由更爱这位白二先生疏狂绝世,豁达无伦,把杯中酒一倾再尽,微笑问道:

“淳于俊冒昧请问白二先生,是偶游崂山,还是世居此处?”

白二先生又替淳于俊倒了一杯美酒,好象不甚在意地随门答道:

“我是偶游鲁东,因听说最近万妙山庄有场异常精彩的武林胜会,遂特意多留几天,想就便开开眼界!”

淳于俊闻言笑道:

“这样说来,白二先生也是武林一派?”

白二先生摇头微笑道:

“我虽然十年学书,十年学剑,但空自辜负岁月,于文武两道,一事无成!倒是频年流转江湖,阅人甚多,对风鉴一技,略有所得。”

话完,仔细向淳于俊脸上端详半晌,并执着他左右双掌,反复观摩,轻叹一声,又复说道:

“淳于老弟,休怪白江州直言,以你五官气色,及掌上指纹,推究起来,老弟出身富室,幼运安康,但生成侠骨,不耐平凡。胆肝照人,性情直率,终于飘零书剑,流徙江湖。纵然行仁会义,无愧于心,惟命宫魔蝎,似属阴人。一生中难免红粉知已过多,不容易跳出情海波澜以外。”

淳于俊这一路之间,委实既系情于长睡“天外之天”中的钟素文,担忧自己及“大力金刚”庞信,是否可以为她疗伤祛毒,洗刷声名,又关心负气而别,不知道浪迹何处的林凝碧,是否可以在万妙山庄大会上重逢?并解开那场突如其来,使自己莫明其妙的误会。

所以如今听得白二先生说是自己一生难免情魔生障,红粉牵愁,不由惊服不已,剑眉双蹙地深深一叹。

白二先生见淳于俊这般情状,遂又微笑道:

“白江州大概谈言微中,勾动老弟愁肠,若不以萍水相逢见外,何妨一倾肺腑?”

淳于俊自与“大力金刚”庞信,在陕西荒山夜雨,竟夕长谈以后,早已拿定主意,于“万妙山庄大会”,及都阳山不开谷口的“钩剑比赛大会”等武林群雄聚集之处,觅机宣扬钟素文的奇异身世遭遇,以作众口流传,逐渐改变江湖中对她的那种错误认识,故而见白江州发问,便立即摇头苦笑道:

“淳于俊虽然江湖阅历甚浅,但白二先生松古月般的出群丰神,也令我一见便知是游戏尘寰的前辈高人,何况所论之言,如见淳于俊肺腑,晚辈正有一段武林珍闻,欲向白二先生倾诉,并有所请教。”

话完遂将“天外之天”的经过,与钟素文身世遭遇,一一缕陈,并向这位白二先生请教,是否知道祛解钟素文所服蜃珠淫毒之法。

这位自称白二先生的,并非真名,是本书中一位极其重要的武林奇侠。

他的本来面目,且容笔者稍弄诡谲,暂时仍以白二先生称之,但眼明读者,只须稍加思索前后关连,即可有所觉察。

白二先生虽未肯对淳于俊示以真相,但他平素极负渊博,认为凡屑江湖之事,几乎无不通晓。不过关于钟素文的这段缠绵故事,却是他闻所未闻,所以听得出神,并在听完以后,愕然良久,方才出声道:

“凡事几人知究竟?世间可怖是流言,江湖中谁不公认钟素文一身集淫、怪、豪、狠、毒大成?虽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流言可畏,众口烁金,要想替她洗刷名声,弄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恐怕要在难字以上。电子书,再加上两个难字。”

话音至此,看了淳于俊一眼,摇头继续说道:

“老弟与大力金刚庞信,所立愿为钟素文所做四事,无一不是难上加难,天香豆蔻,举世才得三粒,一粒已为钟素文服用,另两粒在茫茫海宇之中,何处寻觅?起死回生灵药,虽有千年雪芝,但风雷道长闷守拙的风雷八剑,神妙无方,岂可轻侮?洗刷名声一事,看似极易,实则最难,只有那粒奇淫之气,所孕蜃珠,算是老弟所问得人,白江州知道怎样祛毒,不过这法儿,又属难到极点?”

淳于俊自于“天外之天”室内,与钟素文相互凄艳无比温存之后,那位绝代佳人的风华韵致,便几乎无时不盘旋心头。

等到林凝碧莫明其妙地负气一走,钟素文身世大明,无形中淳于俊的一缕情丝,自两者平平,转变成钟长林短。

也许是钟素文风华绝代,艳色倾城?也许是“情”之一字,魔力无边,来不知其所以来?去不知其所以去?

淳于俊明知钟素文天生石女,求偶无缘,偏偏甘为这位殚智竭力效忠一切,以至于白二先生说出一连串的难字,淳于俊全听在耳中。只听得他有术祛除蜃珠淫毒,遂一迭声地追问是何妙术?

白二先生又是微笑道:

“知己由来能换命,英雄难过情关,淳于老弟既然如此多情,白江州到时亦愿助你解决一桩极难之事,不过你且听听这祛除蜃珠淫毒之法,是否容易办到?”

顿了一顿又道:

“天下唯精忠至孝,或极端正直,方足驱淫。蜃珠秉天地奇淫之气,深孕钟素文腹中,除非能令她生吃一颗忠臣孝子,或正直侠士的新鲜人心,始足祛解,但其人既属忠臣孝子,或正直侠士,则要生取生啖这颗新鲜人心,老弟怎能下得了手?钟素文又怎下得了口?”

这种祛除蜃珠淫毒之法,简直把淳于俊听得痴呆呆的,面带苦笑,半语难答。

白二先生伸手一拍淳于俊肩头,举杯含笑道:

“淳于老弟,劝君更尽一杯酒,与你同消万古愁。这种法儿确实太难,但不必过分忧心,也许那位大力金刚庞信,会在其他高明人士之前,求到另外祛除之法。”

淳于俊无语可答,只可暂时撒开这段愁思,与那位白二先生,相互欢笑林中,畅饮他那仿造的“百花香雪”。

这时漫天彩霞,均已消逝,沉沉夜色,挟着寒意俱来。淳于俊在皓月流光下,越看越觉得这位白二先生,神彩轶月,腹中更是博学,无论经史子集,诗赋词章,以及武学一道中的各种功力,均极精谙,并时有微言奥旨,启人沉思。

淳于俊由服而钦,由钦而敬,心中却兀自思索,这位白二先生,虽然到目前为止,除了在谈话之间,表现出博学多闻,文武兼资以外,尚未显示过所擅武功,高到如何程度。

但凭自己眼力看来,此人锋芒不露,英气内敛,似乎决不在所见过的陶大杯,东瀛妙道,以及南荒睡尼,少林护法等一流名手之下。

淳于俊既已生疑,言语中自然免不了旁敲侧击,涉及白二先生的宗派来历,白二先生也早知淳于俊用意,推杯哈哈笑道:

“淳于老弟,你大概也看出我这白江州三字,不是本名,但我本来面目,此时无法揭穿,否则定会震惊整个武林。好在姓名无非是使人与人之间,互相容易呼唤识别的一种符号而已,我既生性乐天,又对香山乐府素极倾倒,故而暂且权借那位曾任江州司马,琵琶一曲,湿透青衫的白居易的名号。你便叫我白二先生,有何不可?”

淳于俊知道象他们这等盖世奇人的本来面目,若非自愿揭穿,多问无非自讨没趣,只好满口唯唯,但却暗中盘算,怎样才能设法使这位白二先生,稍展身手,自己或可从而窥出他几分来历。就在这洞念之间,白二先生忽然微吟道: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琵琶……淳于老弟,你这玉面孟尝四字,也是武林中后起之秀,适才与我谈话,更听出文武两途,均颇深有根底,总应该对这首白香山的《琵琶行》不太陌生?”

淳于俊想不到白二先生突然与自己谈起《琵琶行》来,点头微笑答道:

“琵琶行六百一十六言,是香山居士集中极其出色作品,淳于俊曾经熟读,尚能成诵。”

白二先生闻言说道:

“曾经熟读最好,我要你把这六百一十六言,倒序背诵过来。老弟是位聪明人物,且试试在明月当空之前,可能做到?”

淳于俊猜出对方此举,必有深意,见此时明月尚在东面林梢,方说了一句:

“倒诵《琵琶行》的六百一十六言,似乎用不了那久光阴……”

话扰未了,白二先生便即接口答道:

“用不了月到中天,当然更好。老弟且自用功,我去找件东西,即行回转。”

“转”字才出,人已到了竹林之外,以淳于俊这身不浴功力,居然未看清白二先生走时用的是什么身法。

骇然之下,不由越发钦佩,便照他所说的暗自从《琵琶行》末尾一句,“江州司马青衫湿”起,“湿衫青马司州江”地逐字细细背诵。

这种既无韵脚,又不成文的倒序背诵,虽极拗口,颇难记忆,但淳于俊天分甚高,由尾至头默诵两遍以后,也就能够琅琅上口。

淳于俊低头一看月影,不过东移两寸有余,心头也不禁微觉自许。就在此时,林间人影一飘,白二先生业已悄无声息的回转,只多了一面玉轸丝弦的上好琵琶在手。

白二先生委实聪明绝顶,一看淳于俊脸上神色,便即含笑说道:

“月移竹影,不及三寸,六百一十六言的《琵琶行》,便能倒诵如流,由此可见淳于老弟的悟性资质,着实是上乘之选!这样方不枉我想在萍踪偶聚下,。电子书传你一手近年所创的小巧技艺。”

淳于俊早就看出白二先生武学极高,闻言知道所授必非凡技,不禁喜得心头乱跳,白二先生含笑问道:

“老弟先猜上一猜,我想传你的是何技艺?”

淳于俊福至心灵,目光在白二先生手中那面琶琵上一瞥,应声答道:

“谆于俊愚昧,难测白二先生灵机,不知是否与香山居士这首《琵琶行》有所相关?”

“老弟果然聪明绝顶,一猜便中。但岂仅有《琵琶行》有所相关,我想倾囊相授,以纪念这场萍水相逢。”

淳于俊听白二先生教授自己的是一套“琵琶行”,方自傲愕,白二先生又笑道:

“老弟风流倜傥,文武兼资,对于音律一道,想必也有相当造诣!”

淳于俊起初以为白二先生是要教授自己什么神奇武技,但如今听得这等说法,又见他取来那一面丝弦玉轸的上好琵琶,才知对方所授的,只是一种自度乐曲!虽然微觉失望,但仍接口笑道:

“淳于俊少年放荡,青衫酒渍,常醉歌筵,诸如豪竹哀丝,红牙檀板,均曾有所涉猎,惟所得不深,浅尝辄止而已。”

白二先生微笑道:

“能通一曲,便是知音,真正的霓舞虞韶,几人解得?老弟在这明月秋风之下,倚竹对酒,再听我一曲自度琵琶,看能记得多少?”

说完,即就石上坐定,轻拢慢捻,纡除掩饰地弹奏起来,珠落玉盘,泉流石隙,刹那之间,便入妙境。

淳于俊口内谦逊,实则对于五音六律,极其内行,到耳便知白二先生所弹的这《琵琶行》,是揉合多种法曲之妙。

再加上一部分大概出于自创的特殊音节,弹奏手法,又复极高,泻声青管,流乡紫檀,一曲潮生,四弦月冷,俄而蛩吟秋夜,俄而莺转春山,俄而撒来珠玉,俄而突出刀枪,抑扬顿挫之间,自己心头的喜怒哀乐情绪,全被控制。

白二先生一曲既罢,淳于俊心悦诚服地抚掌笑赞道:

“二先生此曲感人之深,何异乌孙马上,白傅江头?不过其中豪放之韵特多,哀思之奏极少而已,尤其是在极度美妙关头的那八九声奇异音节,宛如画龙点睛,加得恰到好处,高妙无比。”

白二先生委实想不到淳于俊悟性如此之高,不由微愕问道:

“听老弟这等说法,是否对我这曲《琵琶行》,业已记熟?”

淳于俊含笑说道:

“记熟虽则未必,但白二先生不妨暂借琵琶,容淳于俊效颦一试。”

白二先生突然一阵仰天狂笑,把手中那面琵琶,递与淳于俊,点头说道:

“好好好,良材难得,绝艺尚传。我这曲《琵琶行》,今夜算是货卖识家,老弟仔细潜心,包管你一生受用不尽。”

但天下事机缘未至,往往无法强求,淳于俊这等聪明,居然不曾参透何以学会一曲琵琶,便终身受用不尽之理,正在诧然忖思,白二先生又复微笑说道:

“浊世堆愁难得开,能歌能舞是多才!老弟试弹《琵琶行》,我则试作《琵琶舞》!”

淳于俊心头忽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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