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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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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是以剑尖竟有两叉。那剑金光灿烂,握在手中甚是沉重,
看来竟是黄金混和了其他五金所铸,剑身上一道血痕,发出
碧油油的暗光,极是诡异。
观看良久,心中隐生惧意,寻思金蛇郎君武功如此高强,
当年手持此剑横行江湖,剑刃不知已饮了多少人血。这一道
碧绿的血痕,不知是何人身上的鲜血所化?是仁人义士,还
是大奸大恶?又还是千百人的颈血所凝聚?
持剑微一舞动,登时明白了“金蛇剑法”的怪异之处,原
来剑尖两叉既可攒刺,亦可勾锁敌人兵刃,倒拖斜戳,皆可
伤敌,比之寻常长剑增添了不少用法,先前觉得“金蛇剑
法”中颇多招式甚不可解,原来用在这柄特异的金蛇剑上,尽
成厉害招术。
舞到酣处,无意中一剑削向洞壁,一块岩石应手而落,这
金蛇剑竟是锋锐绝伦。他又惊又喜,转念又想:“金蛇郎君并
未留言赠我此剑,我见此宝剑,便欲据为己有,未免贪心,还
是让它在此伴着旧主吧。”提起剑来,奋力向石壁上插了下去。
这一插使尽了全力,剑虽锋锐,但剑身终究尚有尺许露在石
外,未能及柄而止。剑刃微微摇晃,剑上碧绿的血痕映着火
光,似一条活蛇不住扭动身子,拚命想钻入石壁。
再看石壁上那“重宝秘术,付与有缘,入我门来,遇祸
莫怨”那十六个字,不由得怔怔的出了神,心想这位金蛇前
辈不知相貌如何?不知生平做过多少惊世骇俗的奇事?到头
来又何以会死在这山洞之中?
他金蛇剑这么一插,自知此时修为,比之这位怪侠尚颇
有不及,对《金蛇秘笈》中所载的武功,更增向往,而不知
不觉间,心中对这位怪侠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出得洞来,又
花了二十多天功夫,将秘笈中所录的武功尽数学会了,其中
发金蛇锥的手法尤为奇妙,与木桑道人的暗器心法可说各有
千秋。
读到最后三页,只见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口诀,参照前面
所载,有些地方变化精奥,颇增妙悟,但一大半却全不可解。
埋头细读这三页口诀,苦思了两天,总觉其中矛盾百出,必
定另有关键,但把一本秘笈翻来覆去的细看,所有功诀法门
实已全部熟读领会,更无遗漏。他重入山洞,细看壁上图形,
仍是难以索解。
这天晚上,他因参究不出其中道理,在床上翻来覆去,始
终睡不安稳,只见窗外一轮明月射进室来,照得满地银光,忽
想:“我混元功早已练成,为了这部金蛇秘笈,却在山上多耽
了两个月功夫,只怕师父久等不至,为我担心。师父曾说金
蛇郎君为人怪僻,他的书观之无益。我一时好奇心起,学了
书上武功,师父说不定会大不高兴。我又何必苦思焦虑,去
探索这旁门功夫中的不解之处?”
但他武学修为既到如此境界,见到高深的武功秘奥而竟
不探索到底,实所难能,心想:“眼不见为净,我一把火将它
烧了便是。”主意已定,下炕来点亮油灯,拿起秘笈放在灯上
焚烧。但烧了良久,那书的封面只薰得一片乌黑,竟是不能
着火。
他心中大奇,用力拉扯,那书居然纹丝不动。他此时混
元功已成,双手具极强内家劲力,这一扯力道非同小可,就
是铁片也要拉长,不料想这书居然不损,情知必有古怪,细
加审视,原来封面是以乌金丝和不知甚么细线织成,共有两
层。他拿小刀割断钉书的丝线,拆下封面,再把秘笈在火上
焚烧,这一下登时火光熊熊,把金蛇郎君平生绝学烧成了灰
烬。
再看那书封面,夹层之中似乎另有别物,细心挑开两层
之间连系的金丝,果然中间藏有两张纸笺。
一张纸上写着:“重宝之图”四字,旁边画了一幅地图,
又有许多记号。图后写着两行字:“得宝之人,务请赴浙江衢
州石梁,寻访女子温仪,赠以黄金十万两。”心想:“这话口
气好大!”只见笺末又有两行小字:“此时纵聚天下珍宝,亦
焉得以易半日聚首?重财宝而轻别离,愚之极矣,悔甚恨甚!”
凝思半晌,不明其意。
另一张纸笺上写的,却密密的都是武功诀要,与秘笈中
不解之处一加参照,登时豁然贯通,果然妙用无穷。
他眼望天上明月,《金蛇秘笈》中种种武功秘奥,有如一
道澄澈的小溪,缓缓在心中流过,清可见底,更先半分渣滓,
直到红日满窗,这才醒觉。只是这些武功似乎过份繁复,花
巧太多,想来那是金蛇郎君的天性使然,喜在平易处弄得峰
回路转,使人眼花撩乱。
经此一晚苦思,不但通解了金蛇郎君的遗法,而对师父
及木桑道人所授诸般上乘武功,也有更深一层体会。
他望着两页白笺,一堆灰烬,呆呆出神,暗叹金蛇郎君
工于心计,一至于斯,故意在秘笈中留下令人不解之处,诱
使得到秘笈之人刻意探索,终于找到藏宝地图。如果秘笈落
入庸人之手,不去钻研武功的精微,那么多半也不会发现地
图。他把两张纸笺仍然夹在两片封面之间,再去山洞取出金
蛇剑来,练熟了剑法,才将金蛇剑插还原处。
又过两日,袁承志收拾行装,与哑巴告别。他在山上住
了十年,忽然离去,心下难过。大威与小乖颇通灵性,拉住
了吱吱乱叫,不放他走。袁承志更是难分难舍。哑巴带了两
头猩猩直送到山下,这才洒泪而别。
袁承志艺成下山,所闻所见,俱觉新奇,只见一路行来,
见百姓人人衣服褴褛,饿得面黄饥瘦。行出百余里后,见数
十名百姓在山间挖掘树根而食。他身边有些师父留下的银两,
却也无处可买食物,只得施展武功,捕捉鸟兽为食。又行数
十里,只见倒毙的饥民不绝于途,甚感凄恻。
行了数日,将到山西境内,竟见饥民在煮了饿死的死尸
来吃,他不敢多看,疾行而过。
这一日来到一处市镇,只见饥民大集,齐声高唱,唱的
是:
“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朝求升,幕求合,近来贫汉难求活。早早开门拜闯王,
管教大家都欢悦。”
一名军官带了十多名兵卒,大声吆喝:“你们唱这种造反
的歌儿,不怕杀头吗?”挥动鞭子,向众百姓乱打。
众饥民叫道:“闯王不来,大家都是饿死,我们正是要造
反!”一拥而上,抓住了官兵,有的打,有的咬,登时将十多
名官兵活活打死了。
袁承志见了这等情景,心想:“无怪闯王声势日盛。百姓
饥不得食,也只好杀官造反了。”向一名饥民问道:“这位大
哥,可知闯王是在哪里,我想前去相投。”那饥民说道:“听
说闯王大军眼下在襄陵、闻喜一带,不久就要过来。我们大
伙也正要去投军呢。”袁承志又问:“刚才听得大家唱的歌儿
甚好,此外还有没有?”那饥民道:“还有好多呢。那都是闯
王部下的李公子所作。”于是又唱了几首,歌意都是劝人杀官
造反,迎接闯王。袁承志沿途打听,在黄河边上遇到了小部
闯军。带兵的首领听说是来找闯王的,不敢怠慢,忙派人陪
他到李自成军中。
闯王听得是神剑仙猿穆人清的弟子到来,虽在军务倥偬
之际,仍然亲自接见。袁承志见他气度威猛,神色和蔼,甚
是敬佩。闯王说他师父去了江南,想是穆人清在言语中对自
己这爱徒颇为奖许,是以闯王对他甚加器重,言下颇有招揽
之意。
袁承志听得师父不在,登时忽忽不乐,再问起崔秋山,则
是和穆人清同到江南苏杭一带筹措军饷去了。袁承志说要去
寻师,禀明师父之后,再来效力。闯王也不勉强,命制将军
李岩接待,又送了五十两银子作路费。袁承志谢过受了。
那李岩虽是闯军中带兵的将官,但身穿书生服色,谈吐
儒雅。原来他是前兵部尚书李精白之子,本是举人,因赈济
灾民,得罪了县官和富室,被诬陷入狱。有一位女侠仰慕他
为人,率领灾民攻破牢狱,救了他出来。那女侠爱穿红衣,众
人叫她为红娘子。李岩实逼处此,已非造反不可,便和红娘
子结成夫妇,投入闯王军中,献议均田免赋,善待百姓。闯
王言听计从,极为重用。闯军本为饥民、叛卒所聚,造反只
不过为求一饱,原无大志,所到之处,不免劫掠,因之人心
不附,东西流窜,时胜时败,始终难成气候。自得李岩归附,
李自成整顿军纪,严禁滥杀奸淫,登时军势大振。
李岩治军严整,又编了许多歌儿,令人教小儿传唱,四
处流播。百姓正自饥不得食,官府又来拷打逼粮,一听说
“闯王来时不纳粮”,自是人人拥戴。因此闯军未到,有些城
池已不攻自破。
李岩对袁崇焕向来敬仰,听说袁督师的公子到来,相待
尽礼,接入营中,请夫人红娘子出见。那红娘子英风爽朗,豪
迈不让须眉。三人言谈投机,当真是一见如故。袁承志除武
功一门之外,见识甚浅。李岩和红娘子跟他纵谈天下大势,袁
承志当真茅塞顿开。在李岩营中留了三日,直至闯军要拔营
北上,这才依依作别。
袁承志初出茅庐,对李岩的风仪为人,暗生模仿之心,过
得潼关,便去买了一套书生衣巾,学着也作书生打扮,径来
江南寻访师父。
江南地方富庶,虽然官吏一般的贪污虐民,但众百姓尚
堪温饱,比之秦晋饥民的苦况,却是如在天堂了。
这日来到赣东玉山,吃过饭后,到码头去搭船东行,见
江边停了一艘大船,相问之下,说是上饶一个富商包了到浙
江金华去办货的,袁承志便求附载。船老大贪着多得几个船
钱,和包船的富商龙德邻商量。龙德邻见他是个儒生,也就
允了。
船老大正要拔篙开航,忽然码头上匆匆奔来一个少年,叫
道:“船老大,我有急事要去衢州,请你行个方便,多搭我一
人。”
袁承志听这人声音清脆悦耳,抬头看时,不禁一呆,心
想:“世上竟有如此美貌少年?”这人十八九岁年纪,穿一件
石青色长衫,头顶青巾上镶着块白玉,衣履精雅,背负包裹,
皮色白腻,一张脸白里透红,俊秀异常。龙德邻也见这少年
服饰华贵,人才出众,心生好感,命船老大放下跳板,把他
接上船来。
那青衫少年一踏上船,那船便微微一沉,袁承志心下暗
奇,瞧他身形瘦弱,不过百斤上下,但这船一沉之势,却似
有两百多斤重物压上一般,他背上包裹不大,怎会如此沉重?
那少年上船之后,船就开了。
那青衫少年走进中舱,与龙德邻、袁承志见礼,自称姓
温名青,因得知母亲病重,是以赶着回去探望,他见了龙德
邻不以为意,一双秀目,却不住向袁承志打量,问道:“听袁
兄口音,好似不是本地人?”袁承志道:“小弟原籍广东,从
小在陕西居住,江南还是生平第一次来。”温青问道:“袁兄
去浙江有何贵干?”袁承志道:“我是去探访一个朋友。”
正说到这里,忽然两艘小船运橹如飞,从坐船两旁抢了
过去。温青眼睛盯着小船,直望着两船转了一个弯,被前面
的山崖挡住,这才不看。
吃中饭时,龙德邻很是好客,邀请两人同吃。袁承志一
餐要吃三人碗,鸡鱼蔬菜都吃了不少,温青却只吃一碗,甚
是秀气文雅。
刚吃过饭,只听得水声响动,又是两艘小船抢过船旁。一
艘小船船头站着一名大汉,望着大船狠狠的瞪了几眼。温青
秀眉一竖,满脸怒色。袁承志心感奇怪:“他为甚么见了这两
艘小船生气?”温青似乎察觉到了,微微一笑,脸色登转柔和,
接过船伙泡上来的一杯茶,啜了一口,似嫌茶叶粗涩,皱了
眉头,把茶杯放在桌上。
到了傍晚,船在一个市镇边停泊了。袁承志想上岸游览,
龙德邻不肯离开货物,邀温青时,他嘴唇一扁,神态轻蔑,说
道:“这种荒野地方,有甚么可玩的?”似是讥他没见过世面。
袁承志觉这少年骄气迫人,却也不以为忤。他见江南山温水
软,景色秀丽,与华山的雄奇险峻全然不同,一路上从不肯
错过了游览的机缘,当下上岸四下闲逛,喝了几杯酒,买了
几斤枇杷回船,想请龙德邻和温青吃时,见两人都已睡了,便
也解衣就寝。
睡到中夜,睡梦中忽听远处隐隐有唿哨之声,袁承志登
时醒转,想起师父所说江湖上的种种变故情状,料知有事,悄
悄在被中穿了衣服。
不久橹声急响,下游有船上来。只见温青突然坐起,原
来他并未脱衣,又见他从被窝中取出一柄精光耀眼的长剑,跃
到船头。
袁承志一惊,心想:“莫非他是水盗派来卧底的,要打劫
这姓龙的商人?这事教我遇上了,可不能不管。”穆人清离山
之时,曾说世间方乱,道路不靖,带着长剑惹眼,不免多生
事端,因此他遵师父之嘱,随身只带了一柄匕首,那柄平日
习练剑法的长剑留在华山,当下一摸身边匕首,坐起身来。只
听得对面小船摇近,船头上一个粗暴的声音喝道:“姓温的,
你讲不讲江湖义气?”温青叱道:“讲又怎样,不讲又怎样?”
那人叫道:“我们辛辛苦苦的从九江一路跟踪下来,你倒好,
半路里杀出来吃横梁子!”
这时龙德邻也已惊醒,探头张望,见四艘小船上火把点
得晃亮,船头上站满了人,个个手执兵刃,登时吓得不住发
抖。袁承志已听出其间过节,安慰他道:“莫怕,没你的事!”
龙德邻道:“他……他们不是来抢我货物……货物的强人么?”
温青喝道:“天下的财天下人发得,难道这金子是你的?”
那人道:“快把两千两金子拿出来,大家平分了。咱们双方各
得一千两,就算便宜你。”温青叫道:“呸,你想么?”小船上
两名大汉怒道:“沙大哥,何必跟这横蛮的东西多费口舌!他
不要一千两金子,那么一个子儿也不给他。”手执兵刃,向大
船上纵来。
龙德邻听他们喝骂,本已全身发抖,这时见小船上两人
跳将过来,更是魂飞魄散,大叫道:“袁……袁相公,强人……
强人来打劫……打劫啦。”袁承志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低声道:
“别怕。”
只见温青身子一偏,左足飞起,扑通一声,左边一人踢
下了江去,跟着右手长剑斩落。来人举刀一挡,哪知他长剑
忽地斜转,避过了刀锋,顺势削落,只听得喀擦一声响,那
人连肩带刀,都被削了下来,跌在船头,晕死了过去。温青
冷笑一声,叫道:“沙老大,别让这些脓包来现世啦。”对面
那大汉哼了一声,道:“去抬老李回来。”小船上两人空手纵
将过来,温青只是冷笑,并不理会,让两人将右膀被削之人
抬了回去,不久跌在江中那人也湿淋淋的爬上小船。
沙老大叫道:“我们龙游帮和你石梁派素来河水不犯井
水。我们当家的冲着你五祖面子,不来跟你为难,可别当我
们是好惹的。”
袁承志听他提到石梁派,心中一凛:“那天到华山来的张
春九,不是自称石梁派么?”
温青道:“你别向我卖好,打不过,想软求么?”沙老大
怒道:“你到底按不按江湖上的规矩办事?”温青冷笑道:“我
爱怎样就怎样,偏有这许多废话?”沙老大道:“咱们话说在
先,我们龙游帮已尽到了礼数,跟你好说好话,只盼双方不
伤了和气。你五祖可不能再说我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袁
承志听他口气,似乎对温青的一个甚么五祖很是忌惮。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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