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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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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给人洗剥下锅啦。」

「是啊、是啊!小七说得有理。」众人纷纷附和。

被唤作「五叔」的年老脚夫一时无语,面色阴沉。

劫兆只觉奇怪,脱口便问:「朝廷有兵有将,就算真要打仗,又何须来曲陵募义军?」

那力主投军的青年脚夫小七愤然道:「朝廷便是有兵有将,也不用在曲陵,否则早几年派兵讨贼就好了,怎会闹到今日这步田地?我听说就算八王爷肯出山平乱,朝廷也未必给兵,王爷这才派特使前来,看郸郡五县还有没有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身边那一帮年轻的同伙热血上涌,大声叫起好来,劫兆也跟着「有、有」「好!好!」的应付了几下。

五叔猛敲了小七脑袋一记,低声喝道:「教你再嚼舌根!朝廷的事,你懂个屁!踏踏实实干活儿才是正经。」小七满面不忿,却不敢再出言顶撞。

劫兆环视四周,果然沿街各户门前都有两个并排的大缸,分别储满水沙,这是防备火矢攻城的布置;居中最宽阔的一条青砖大道无人行走,这是训练居民让出车马驰道,以便调兵之用。

看来曲陵城里虽一片升平,暗中却已经开始进行备战。

众人吵吵闹闹过了集市,劫兆正竖着耳朵收集情报,忽见街边一根竖木上悬着横板,告示上绘着一名头戴金冠、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半身像,下有中京照日山庄的千两悬红,以求劫家四公子的下落。画中人物面目俊秀,只是与劫兆本人一点都不像。

劫兆从小到大,起码给人绘过十幅以上的图像,执笔操刀的,无一不是中京里赫赫有名的丹青妙手,画得维妙维肖;就算拿十岁时的那张来,也比告示上的肖似一百倍不止。

只是,这条悬红要传遍中京左近八郡六十一县,最少要画三到五百张告示,才够贴足所有重要的水陆码头,而且时间紧迫,还不能慢慢画、仔细画,否则教他劫四爷乘机逃出了中宸州,贴上千百张也是枉然。

自古以来,除非悬赏的对象特征鲜明,好比面有刀疤,身带胎记,又或者耳大垂肩、双手过膝,带着一红一黑两名小弟卖草鞋之类,否则「绘影图形」不过是聊备一格,从来都不是寻人的好方法。

劫兆按着肚子,花了好大力气才没笑出声来,身子弓得像尾熟虾,抖个不停。

「劫苹,你也算很有心了。感谢你把本少爷画得如此之帅啊!」劫兆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揉着抽搐的腹肌,忽见告示底下署名「百军盟大义分舵徐」,不觉一怔:「原来曲陵城也算是百军盟的地盘。但百军盟不是一向在南方活动么?怎地北方也有据点?」

他对武林掌故略有涉猎,江湖现状却一向不怎么关心,所知有限,忙把告示上的字一股脑儿囫囵背下,回去好与文琼妤研究。小七见他紧盯竖木,皱眉道:「就是这厮,害得咱们这几日连上码头都有人盘查,非问清祖宗八代不肯放行,麻烦死了。」

劫兆故作茫然:「劫兆……绥平府的四爷么?好像听人说过。这厮都干了些什么事?居然值一千两。」

「照日山庄的当家劫震、劫惊雷都失踪啦,劫二爷横死,劫三爷被杀成重伤,听说是这厮串通魔门妖女干的。他带着妖女逃跑,现下照日山庄传下了截杀令,满天下的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七啐了口浓痰,低声骂道:「听说那妖女生得十分美貌,两人一早姘上了,这厮迷了心窍,连父亲叔叔都下得了手。妈的!他艳福不浅,可苦了咱们。」

劫兆还没来得及发火,蓦觉心惊:「好在姊姊先让我来打探!若我俩贸然乘车坐船,肯定完蛋。姊姊的容貌倾城,毋须绘图便已惹眼,所以劫苹只放出我的悬红,还故意画得不像;我若掉以轻心,带着姊姊一起现身,这就着了她的道儿。」

他当日在破庙中被武瑶姬一剑批面,眉间留下一道淡淡疤痕,再加上这几日砍柴挑水,在烈日下充分劳动,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晒得黝黑通红;换下锦衣华服后,来自承恩县的「赵平」可说是与绥平府的劫四爷全然不像——至少与图上那人不像。

但老铁与二娘见过他原本的衣着打扮,更亲眼目睹文琼妤的倾国之姿。就算老铁大字不识,这段对话也足以让他联想到逃亡中的劫四爷与美貌妖女。

劫兆惊出一背冷汗,眼角偷觑,老铁仍是木头也似,一跛一跛的挑着担子前进。

众人走过几条街,来到曲陵城里最大的酒家凭翠楼,劫兆在中京长大,惯见琼楼玉宇,也不觉有什么特别。凭翠楼的掌柜让他们把面送进厨房,点齐银钱交给老铁,埋怨道:「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这会儿,赶不上第二趟了罢?」

老铁面无表情,只说:「明日多送些。」

「那好。」掌柜的一拍桌顶簿册,喜道:「这是你说的,可别不算。」

劫兆要采办文琼妤交代的物事,便与老铁分手,约定半个时辰后碰面。曲陵城不比中京繁华,劫兆只觉天热人挤,不耐久逛,往寄附铺里兑了随身的一枚白玉扳指、一小块玉珏,匆匆问路买齐了东西,回凭翠楼时却不见老铁的踪影。「难不成……他告密去了?」

劫兆惊疑不定,没敢在凭翠楼前多停留,绕到街角的另一间小酒铺,挑了个邻窗倚柱的位子坐下。

从这里可以看见凭翠楼前的进出情况,倘若老铁当真带人回来抓他,此间一目了然,这是第一个好处。其次,对方如果发现劫兆不见,必然会往出城的动线上进行搜捕,绝对想不到他就躲在这么近的地方。

劫兆心神略定,才发现自己不是雅座上唯一的客人,方才匆匆入座,居然占了别人的桌子。

桌对面坐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身穿湖水绿的窄袖上衣,外罩一袭孔雀蓝的尖领缦衫。那缦衫是中京正流行的胡风款式,袖短覆肩,下摆只到乳下腰上,两片衣襟扣着胸口一只小小的金丝蝴蝶,裹得一对初初发育的细致乳丘起伏娇绵,差可盈握。

女子下身着一件翠绿色的襦裙,同色系的腰带很宽,仿作男子的围腰形式密密缠起,缠出非常动人的纤细曲线,腰板窄薄,而又不失肉感。襦裙底下是嫩黄绸褌与白缎靴,分明是旅装打扮,却处处显现出中京仕女的妍丽风格,还混杂了些许青春少女的迷离梦幻。

光看她的肩腰曲线,劫兆就断定她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实际年龄还可能更小一些。

少女头戴帷笠,垂下的纱帷遮到胸口;帷幕虽然从中两分,以便于饮食视物,但纱帷重重叠叠、纹风不动,似乎有三四层之多,再加上她挺胸端坐,不易看清容貌,只是帷隙间露出的肌肤白皙润泽,彷佛光滑的象牙上透出粉酥酥的红润血色;那一勾琼鼻挺直小巧,隔着重重白纱仍能见弯睫瞬颤,可见其浓。

(等她长大了,肯定是个不得了的大美人。)

奇怪的是:同样是妙龄少女,劫英却没有这种青涩幼稚的感觉。十四岁时的劫英尽管还未长成,犹带童稚的细嫩裸体已教他沉醉不已,那是不折不扣的女人,从体内散发出吸引雄性的甘美气息,丝毫不受身体发育的影响。劫兆从未有过什么「等她长大」的念头,劫英就是劫英,无论情感、手腕,甚至是对男女之事的觉醒与渴求,从来都是在他之上的。

是劫英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劫兆忽觉喉头一涩,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紊乱的思绪,冲着少女一笑。

「真是对不住。」他低声道:「能不能请姑娘稍移芳驾,将此桌让与在下?」

少女一动也不动。她的坐姿十分优雅端正,挺胸拔背,一丝不苟;桌下紧并的双腿微微侧向一边,合拢的双手平放在膝上。

劫兆等了半天不见回答,又说:「那……姑娘若不介意,可否与在下同桌?」少女仍是不言不语,帷隙间浓睫轻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现忽隐,似乎正咬着粉嫩的樱唇,小小的胸脯微见起伏。

就算她开口拒绝,劫兆也不可能放弃这个重要的监视据点。他起身走到柜台边,拈了几枚大钱,随口吩咐:「沏两壶茶,给我一壶,给那位姑娘一壶。」又点了几碟花生、卤菜,还有枣梨一类的新鲜果子,给少女佐茶。

那柜上的伙计如获大赦,点头如捣蒜,浑身上下充满了服务的热忱。劫兆正觉奇怪,伙计端着盛了花生卤菜的漆盘,涎脸陪笑:「客倌来得忒晚,那位姑娘等您好久啦!」

「等我?」劫兆面色微变,蹙眉道:「我与她素昧平生,你怎知她等的是我?」

「她……那位姑娘不是您的朋友?」伙计看来比他还惊讶。

劫兆摇头。「不是。我与她借桌同坐,这才请她一壶茶饮。」

伙计楞了半晌,不禁大吐苦水。原来少女在店里起码坐了半个时辰,问她话那是一句也不答,绝不理人,也不点茶叫菜。伙计见少女衣着华贵,不敢当她是来吃白食的,更没胆子轰她出去,双方就这么乾耗着。

「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人都有!瞧她的模样,要不是天生的哑巴,就是得了失心疯!爹娘怎么也不好好看管,到处乱闯,这不是害人么?唉……」劫兆赶紧塞了几文钱打发他走,迳自回桌坐定。

少女白皙的小手放在膝上,右手背上缀着一片雕工精细的三角花菱,似是纯金打造,花菱三角各有细金链子缠在掌里,一路缠上幼细的腕间。桌底光线黯淡,她白嫩的手掌非但不显暗沉,反而透明得微透酥红,彷佛新鲜的杏脯一般。

劫兆微微后仰,打量着桌下的美人玉手,忽觉少女极有眼缘,猛一看不似姊姊、劫英那样艳光照人,也没有盈盈那种混合了英飒娇美的动人丰姿,一照面间便能攫人目光;然而却是越看越美,连手指等细小之处都能见惊喜,整体说不出的顺眼调和。

他看得微微发怔,忽听少女嚅嗫一声,却难以听清。

「什么?」

少女别过头去,表示不与他说话,低声又说了一次。

这次劫兆听清楚了,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再三推敲,终于确定她说的是:「大胆。」

「姑娘是说在下『大胆』,还是小二大胆?甚或是姑娘自言胆子很大,嗯,这也很值得拿来说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姑娘正在等人,『大胆』二字,恰恰是是姑娘朋友的宝号……」

少女急了,乳鸽般的一对细小酥胸频频起伏,听他东拉西扯说个没完,突然插口道:「非……非礼勿视。」劫兆笑道:「那是姑娘的手太好看啦,在下一时失仪,多看了两眼。姑娘勿怒,我给姑娘赔个不是,请姑娘见谅。」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少女平生少有机会听他人直言夸赞,忽觉眼前这人也不是那么坏,小嘴一抿,不再说话。劫兆打蛇随棍上:「我叫赵平,是承恩县人氏。敢问姑娘芳名?却是从哪里来?」他问了半天,少女却死活不开口,迳自坐得直挺挺的。

劫兆问烦了,又好气又好笑,举杯就口,将目光移往远处的凭翠楼,忽听少女低声说:「我不能同你说话。」

劫兆奇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份不配。要……要有个传话的人。」

劫兆一口茶差点喷在桌上,透过帷隙望去,少女的眼睛却十分认真,就像在提醒他走路要小心、做人守本分一样,半点都不像开玩笑。

「他妈的!难道我真交了疯子运?昨天上山遇到一个,今天进城又遇到一个。」

劫兆灵机一动,转头对着地面:「谁同你说话了?我是跟地上的蚂蚁说。喂,蚂蚁啊蚂蚁,你说这位姑娘是不是中京来的?」

少女吓了一跳,低头看地上干干净净,才又松了口气。她倒是没想过有这么赖皮的法子,不过既然有「蚂蚁」可以传话,就不算违背礼法,沟通也方便多了,低头对地面说:「是啊!我是从中京来的。」约莫自己也觉得有趣,樱唇微抿,掩口「咭」的一声笑了出来。

劫兆猜她是中京富户出身,想起市井传言,暗忖:「莫非她是被拐子拐了出来?据说拐子拐带小女孩,多半在糖果茶水中下药,迷得她们痴痴呆呆,才好卖往他处。莫非……」越想越觉得这小妮子脑筋不太正常,必有蹊跷,连忙问:「蚂蚁啊蚂蚁,她该不会是被人带出中京的吧?是不是姑娘自己……其实并不想来?」

少女闻言一颤,想想此行的确有身不由己之处,低声轻道:「我是不想来。」这话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不知为什么,居然在这个污秽的乡城小酒铺里,对着「蚂蚁」自然而然说了出口。

劫兆心里已有七八成的把握,为防万一,又问:「带你来的人呢?到哪去了?」

少女小嘴一扁,低声道:「我……我跟清儿走散啦!我……我就在这儿等她。」尽管架子端得挺大,微颤的语声里还是透露着一丝惊惶。

「清儿?是个女的?」

少女睁大了眼睛,诧异之余忽有些恚怒。问这种想当然尔的问题,简直就是一种污辱,自她懂事以来,还未曾遇过如此无礼的对话。「我不能同你说话。」她别过头去,当作是小小的抗议,当然坐姿还是十分优雅的。

劫兆差点没昏过去。不过他已慢慢抓到与她对话的诀窍:这小妮子很抗拒「是」或「不是」这种简单的回答,尤其是肯定的答覆,似乎这样会伤害她的尊严,损及她的姿态。

按照这个规则,「我不能同你说话」其实就是「清儿是个女的」的意思。

这年头,连拐子集团都变古怪了,竟找女拐子拐小女孩!劫兆不无感慨。

远方的凭翠楼前突然出现大批青壮汉子,个个身着藏青衣袍,手持器械,目测约有几十人之谱。「来……来了!」劫兆胸中一跳,本能地闪到柱子后头,却未在人群中看到老铁,反倒是那名徐府的王管事走了出来,只见他呼喝几下,众人分成几队,又将彪爷的马车拉到了楼前,不多时便齐步开列,迳往城门的方向行去。

队里还有人扛着大旗,布招卷在杆上,看不见旗号,也有拿着锣鼓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拿人的模样。劫兆微一迟疑,起身出了店门,遮遮掩掩地踅到凭翠楼门前;正要找人打探,肩头忽被重重一拍。

「赵平!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

劫兆差点跳起来,回头才见是那青年脚夫陈小七,还有二狗子等一伙七八人。

「没……没。等我姑丈哩!」

小七扔给他一件粗布缝成的藏青短褐衣,劫兆这才发现他们几个都穿了同色的外衫,肩上扛着扁担。「喏,快换上!」小七推着他往方才大队的方向,嘴里一叠声催促:「咱们去给彪爷充充场儿!去得晚了,只怕彪爷他老人家不高兴。」

「充什么场?」

「甭问!」小七笑道:「去了你就知道!包管你没见过的大场面。」

劫兆一听不是自己的事,一颗心登时放下大半,暗自盘算:「干脆与他们混出城门,赶在老铁前头回去。他若真带人回来抓,至少手里还有二娘为质。」念头一起,突然有些揪心,脑海里浮现二娘亲切的笑脸,又想:「或者我与姊姊早一步逃走,让他扑个空罢了。将来大家老死不相见,再没干系。」

一伙健壮少年嘻笑吵闹,似都兴致高昂。二狗子突然失声道:「你们瞧!」众人顺他所指,却见当道一名紫衫少女拦路。

少女个头不高,生得十分苗条,身着淡紫劲装,线条圆润的左肩头绣着醒目的团龙纹,犹如肩甲一般;左腕套着相同花样的甲状长护腕,下着白褌鳞靴,更衬得双腿浑圆,比例甚是匀称。

她背后斜背着一条细长的锦缎包袱,包袱口以红绳扎起,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曲陵城说小不小,城里城外也不乏标致的女子,但无论是千金倚阁、渔女浣纱,那都是属于女子的娇柔美貌。这紫衣少女穿靴带甲,周身都透着森冷煞气,尖尖的下颔抬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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