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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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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琼妤微笑道:「二小姐勿忧,咱们一家一家来。劫庄主既是东道,又自愿充任第一场的守珠一方,却不知最多要派几人出战?」

绥平府里有许多护院武师,其中不乏高手,未必不如劫军、劫真兄弟,但事关照日山庄的颜面,总不好由外姓的好手代表出战。劫真与父亲交换了眼色,还是决定依照原先的密议,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敝庄由家兄与在下两人出战。」

文琼妤点点头,回顾常在风说:「解剑天都只有常少侠一人在场,可曾邀了其他高手前来助拳?」常在风摇了摇头:「敝派代表,便只有区区在下而已。」

「所以照日山庄的出战者是两位,有比两位多的,便要排在照日山庄之前。解剑天都只有常少侠一人,因为人数不可能少於一,如要争取最末一个顺位,不管连胜几场,只能推派一人应战。这也要看常少侠愿不愿意让贤。」文琼妤巧笑倩兮,殷勤探问:「不知将军籙这一边,法二小姐要推几人出战?」

道初阳不假思索,脱口说:「我方只有一人……」

法绦春挥手打断:「等等!」绷着俏脸沉吟片刻,想得眉头都紧蹙起来,原本煞白的额角隐约浮露青筋,冒出密密一片薄汗。

照日山庄已经声明要打第一场了,却偏偏只派两人出战,无论己方推派三、四、五……甚至十人、百人,肯定都是第二顺位,并且一开始就要卯上实力坚强的劫家兄弟。解剑天都只有常在风一个,目前是稳占末席,如果要抢这最后一个顺位,势必只能派一人应战,还不见能抢得到。

万一将军籙只派一人出战,常在风却不肯让出末席,双方抽签决定的话,将军籙很可能会陷入排到第三顺位、却只能派一人上场的窘境。

法绦春功力不足,硬催动《电母扞厄录》的代价,就是元力来换那一瞬的威能,电母之剑的威力越大,所受的耗损就越多,实已无下场的能耐。她考虑片刻,竖起三根指头。

「本门……最多派三人出战。」

道初阳一愣。「我们……你……哪来的三个人?」

姚无义冷笑:「你出的人再多,也不过是跟照日庄拼第一场,却硬要占这人数上的便宜。法绦春,你当是逛市场买菜,算盘打得好精麽?」惹得举座一片低笑,总算将军籙威震中州,法天行又是正道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些中京的武林同道不好削了他的面子,多有节制。

法绦春听他似有阻挠的意思,原本还有三分犹豫,登时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咬牙道:「公公若不同意这条规则,本门自也可以不派,一切都依照您的吩咐。」

姚无义冷笑:「你爱出多少人就出多少人,关咱家甚事?」

文琼妤美目流眄,巧妙的打圆场:「将军籙虽派三人,但照日山庄已声明是守珠一方,顺序不动,由贵派居第二顺位,首场挑战照日山庄的代表。」

法绦春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什麽,不怀好意的冷笑:「九幽寒庭来这麽多人,若通通都要下场,只怕第二顺位还是你们罢?」料想文琼妤不敢冒着让玄皇颜面扫地的危险,厚着脸皮来打群架,趁早用言语挤兑她。

文琼妤抿嘴嫣然,额间金链微晃,笑得众人眼睛为之一亮。

「这个法二小姐无须担心,我方也只派一人出战。」

「什……什麽?」法绦春失声大叫。

文琼妤却没搭理,迳对常在风一笑:「我方均是女流,商堡主又有伤在身,琼妤斗胆,愿常大哥将这最末一位让给小妹,不情之请,尚祈见谅。」说着敛衽半幅,盈盈下拜。

常在风是武儒出身,长年受天都的礼教陶冶,从来对女宾都是万般谦让,起身拱手:「姑娘吩咐,莫敢不从。」举座譁然。法绦春目瞪口呆,张着惨白的嘴唇荷荷吁气,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这最方便省力的末尾一席,居然……居然就这麽让她得手了!」

顺序排定,府中下人忙将座位撤往墙边,让出居中的场子。群豪再次入座,却见劫军昂然起身,挥甩披风大步入场,朝父亲拱手:「爹!照日山庄的守珠第一战,请准许孩儿出场!」

按照昨日的密议,本应由劫军、劫真兄弟联手,方能稳操胜券。但四家第二代的少年英侠里,劫军本是声名最盛、最被看好的一位,独对道氏夫妇都未必会输,何况只剩一个道初阳?

劫震微一思索,遥见墙边的劫真也无异议,摆了摆手:「自己小心。比武较技、点到为止,切勿伤了几家的和气。」劫军躬身答应,一扯软甲披膊上的彪形金扣,血云般的猩红披风霍然旋起,远远飞到了角落。

他解下佩剑随手一扔,却见四名壮硕的家丁用上肩杆儿粗绳,扛轿似的扛来一柄黝黑巨剑,剑长九尺、通体无光,剑柄剑锷铸成整条蟠龙缠卷的模样,从咧开的狰狞龙口里吐出厚刃,刃上镌有一圈血槽,剑身的剖面居然厚得像块砖头。众人看得背脊发寒,心想:「这哪里是剑?分明是根铁柱!」

四大汉扛得满面油光,齐声放落,「铿」的一声巨响,堂中的青石砖上扬起漫天粉尘,裂开无数龟纹。

劫军让他们撤了抬绳,单手将比寻常男子略高的巨剑举起,扛上肩头,赤眉一睨低冷:「贵派之中,是哪三位要来?」余声嗡然,回荡在偌大的厅堂里,震得梁间积尘簌簌飘落,宛若轻雪。

在场没有人不同情道胖子的,更庆幸自己毋须与照日山庄一争雄长。

「火眼巨灵」劫军号称四大世家新生代里的第一高手,果非是泛泛。

他手里那柄「锁龙针」相传是劫家远祖用来屠龙的神兵,重逾百二十斤,因为太过坚硬,铸成以来,根本无法打磨开锋;在劫军之前,此剑一向供在云阳老宅的祖堂里,没有人真的能拿来当作兵器。劫军天生神力,在启程前来中京之时,分家的长老们特别让他携带「锁龙针」入京,一方面表示对此子的认同与支持,另一方面也有向京里长房示威的意味。

姚无义见到这等阵仗,登时大乐,远远对着法绦春一笑:「你们家不是挺想打的麽?怎麽不上啊?」法绦春俏脸煞白,却连身畔的道初阳也没有拔剑下场的意思,两人端坐不动,目光却飘向堂外。

姚无义等得不耐,冷哼:「你们将军籙花样最多,不让打偏要打,让打就硬是不打,没的丢人现眼!」

忽听堂外一声长笑:「人还没到,哪里丢来?」声音明明极远,一字一句却清清楚楚传入耳中。笑声未落,一座庞然黑影「呼」的飞进堂中、轰然落地,竟是一座双人合围、高逾胸颈的青铜巨鼎,三只鼎足比碗公口还粗,插得落地处青砖尽碎,深入地基三寸有余。那鼎遍生铜绿,显然年代久远,鼎身铸有八条五爪青龙,连同鼎钮上的合有九龙之数,镌工古朴,颇有气吞天下的威势。

众人不知巨鼎的来历,只觉非是凡物,洞玄观主一清道人却认出是昔年曾在九嶷山上见过的镇山五大法器之一,心念微动,失声脱口:「这是『禹功鼎』!来的可是当年威震南乡、人称道圣的『一阳来复』道天生?」

得月禅师、方东起等老一辈的耆宿闻言一凛,面面相觑:「是他!」

连劫震都不禁变了脸色。来人的笑声兀自遥远,话语却清楚飘入大堂:「一清道兄久见!可惜我已不叫『一阳来复』啦,道天生红尘漫荡,早就失了道心,现下无颜见故人,只好改叫『醉月迷花』!」

道初阳、法绦春面露喜色,起身大叫:「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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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下折分解)

照日天劫(007) 道拢墙^,無用相思

【第七折 道圣智绝,无用相思】

丹墀之上,劫震面色一沉,心想:「不好,果然是他!」

道天生是法天行的师弟、胖子道初阳之叔,乃是将军籙「天」字辈的佼佼者,他的武功放眼道、法、经三家几代,都没有可以比肩的,甚至还在将首「十万横磨」法天行之上。迄今九嶷山犹有耳语:当年若掌门之位由「一阳来复」道天生来继承,今日的六绝榜中恐怕还要再添上第七条姓字。

或许因为如此,法天行似乎对这个师弟很忌惮,接掌大位之后,便找了个理由将他驱逐下山,道氏一门失了这根中流砥柱,只得由道初阳继任家主。法天行把二女儿嫁给道初阳之后,既为其师又为泰岳,遂名正言顺把道氏纳入掌握,巩固了法氏的大权。

按说道天生对将军籙、法天行心怀怨怼,决计没有为其夺珠的道理,只是世事难料,以南疆道圣「一阳来复」堪入六绝榜的实力,真要炫技,只怕今日场中无人是对手。果然法绦春双眼骤亮,冲劫军拱了拱手,一扫颓势,意态骄狂:「二公子,我方的代表到啦!你看着办罢。」劫军冷哼一声,暗自留神。

却听外头道天生大笑:「二丫头休得胡言!叔叔几时答应下场了?将军籙的武功如山如海,几辈子都修练不完,掌门师兄要阴牝珠做甚?魔教余孽送来这枚珠,便是要正道自相残杀,一口气死了个清光,奈何你等无知,侈言夺珠!若教师兄亲临,看不老大耳刮子打你!」

众人心中一凛,面上都不好看。

劫兆凑近岳盈盈的耳畔:「这人说话真是单刀直入,难怪在九嶷山待不下。」岳盈盈低声轻叹:「是啊!忒有见识,却将满座都得罪光啦!像这样的人,世间哪里能容?」

法绦春听得心急:「叔叔!今天不干阴牝珠的事,只与本门体面有关。」

道天生的笑声飘入厅堂,仍未见人影。「你若顾念本门的体面,还是趁早闭上了嘴。初阳!下得九嶷山来,你夫妻俩便是将军籙的代表,妻子言行有亏,你这个做丈夫的也脱不了干系。」

道初阳冷汗直流,低头不敢接口。

厅内诸人中,以洞玄观主一清道人与将军籙的交情最好,听道天生真有撒手不理的意思,忙执杯起身,抱袖对着空荡荡的厅外一停,扬声说:「天生道兄多年不见,真是想煞贫道啦。适逢四大世家与中京诸位同道齐聚一堂,道兄何妨进来饮杯水酒,便是不理小辈比武较技,也别忘了见见老朋友。来!贫道先乾为敬。」举杯饮尽,提壶又斟了一杯;掌中暗蓄劲力,「呼」的一声,连杯带酒平平飞出厅去,拖了条极长的弧,居然没有洒下半点。

一清道人入京多年,洞玄观虽办得有声有色,但在中京的声势却始终盖不过黄庭观,别说天城山的黄庭老祖、代掌教玄鹤真人等人物,就连中京分观住持元常在武道上的名头都比一清响亮得多。

他露了这一手「随风一叶如飘蓬」的功夫,举座莫不微凛:「好个一清,竟有这等功力!」不由得收起了轻视之心,另眼相看。酒杯飞出大厅,衬着蓝天白云越来越淡、越来越小,倏地失去形影,半晌都没听到瓷胎坠地的声响。一清的劲力再怎麽巧妙,终不能将酒杯掷出九霄天外,肯定是让暗处的道天生给收了去,却无现身之意。一清枯站片刻,尴尬的笑了几声,拱手道:「天生兄如不愿相见,且饮便是,贫道也不来勉强。」

劫兆低声向另一边凑了过去:「三哥,这道天生似乎没有夺珠的意思啊!」

劫真摇了摇头,悄声回答道:「隐而不现,反倒不好。既然来了,自须於明处才是。」沉吟半晌,跟着举杯起身:「父亲,孩儿素来景仰『南疆道圣』的威名,不自量力,想敬道圣前辈一杯。」

劫震凤目一睨,立刻明白劫真的用意,摆手示意他坐下,举杯朗声说:「天生道兄,自从香山战后,你我便不曾再见,这一晃眼,居然已过十八年,当日道兄舍命相助,劫某还没有机会言谢。弹指星霜,故旧凋零,道兄愿否与我喝这一杯?」袍袖微振,酒杯便飞出厅去,乍看与一清所掷无分轩轾,距离却多了一倍不止,两人高下立判。

昔年四大世家围攻香山,蔚云山召来魔门六大杀星对付玄皇宇文潇潇,玄皇以一敌六,犹保不失,却也无暇他顾;法天行率领四大家的好手,与蘼芜宫的五极护法等展开激战。至於解剑天都之主「千载余情」盛华颜,则被蘼芜宫出身的智算高人「香峰雁荡」揽秀轩设计绊住,双方斗智斗力,终究没来得及赶赴战场。

当时,四大世家与蘼芜宫之间可说是五五均势,胜负仅只一线。

劫震本拟与蔚云山一对一决斗,突然接获急报,说蔚云山邀来另一名魔门高手助拳,那人功力之高难以测度,若非道天生挺身而出,半路将其截住,战局恐将全盘改观。云烟过眼,知交零落,旧情能否引出远避红尘的一代道圣?

酒杯出檐,倏地又失去踪影。

厅外响起道天生清朗的长笑:「劫庄主言重啦。当日我与那人拼得两败俱伤,武功没分出高下,但他的韧性比我强,若不是后来庄主及时赶到,我今天哪有命喝这杯酒?」说得淡然,终归还是没现身。

原来当日劫震赶到二人拼斗之处,眼见双方战得两败俱伤,本想乘机将那名魔门高手除去,道天生却不愿意乘人之危,请劫震将他放走。据说后来法天行便以「结交魔门妖邪」的罪名,将道天生赶出了九嶷山。

眼看故旧之情唤不进、救命之恩唤不进,法绦春把心一横,推开丈夫的扶持,铿啷拔出长剑,惨笑道:「也罢!绦春学艺不精,今日要把命送在这里。」从颈间扯下半块玉珏,高高举起:「这珏是娘给我的信物,请叔叔看在她的面上为我做一件事。绦春死后,请叔叔将此珏带回山上,交还给我娘亲。」挥剑欲起,要与劫军一拼。

「且慢!」

飕飕两物飞入厅里,「铿!」将法绦春的长剑撞落於地,去势不停,如陀螺般滴溜溜地转上茶几,慢慢停住,却是一清与劫震分别掷出的那两只瓷杯。檐外之人一声长叹,似有无限伤心:

「罢了罢了!我欲避红尘,岂料红尘长在我心,却要往哪里避去?」

叹息声里,颀长的身影自檐上翻落,散发敞襟,袒露出瘦白秀气的胸口,五络长须、面如冠玉,额间一竖剑痕也似的淡淡红印,全然看不出年纪,正是昔日威震南疆的天生道圣、「一阳来复」道天生!

道天生挥着绿柳,在阶前褪了足上所汲的木屐,赤脚走了进来,明明屐袍陈旧、披头跣足,就是让人觉得一尘不染。

得月禅师、一清道人、方总镖头、苗撼天等纷纷起身,道天生意态疏懒,却有一股旷远飘渺的气质,令人不由得生出形秽之感,谁也找不到开口的时机;颔首致意之间,便任由他从眼前走过,举座竟无一人能留。

劫兆也跟着起身,看得有些傻:「他不是『发春』的师叔麽?怎……怎地看来这麽年轻?」岳盈盈低声说:「内功道法练到他那个境界,神通自显,去老返少也是有可能的。我师傅便看不出年纪,美丽得很。」

劫兆笑道:「那你也同你师傅好好学学,我可有福气啦。」岳盈盈粉颊一红,嗔道:「干你什麽事?」娇横之中难掩羞喜;蓦地笑容一凝,似是想起了什麽,面色渐渐沉落,忍不住微蹙蛾眉,再不言语。

「怎麽啦?这麽开不起玩笑?」劫兆逗她。

「你……你别跟我说这些疯话。」盈盈板着俏脸,双眼平视前方,身子与声音都带着刻意的僵:「我师傅和你爹有仇的。将来……将来若有什麽万一,说不定是我要替我师傅报仇,或是你为你爹讨还公道,我们……还是别太亲近得好。」

「不好,我宁可跟你亲近些。」他平日轻浮惯了,这话本是顺口调笑,但一出口便勾起了思路,想了一想,正色说:「不要紧的,真有那麽一天,我便把命送给你。再说了,既然过去也苦、将来也苦,若现在还不开心,人生何其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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