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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幽灵-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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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了上去,粗重的皮鞋下溅起血水。一把亮晃晃的刺刀划破了孕妇的肚子,挑出未出生的婴儿。“小小的大刀匪!死啦死啦的!”接着,兽兵将六七百栋房子泼上汽油全部烧光,用大炮轰崩山土压盖尸体,又在四周拉上了刺网。


从铁窗生涯重新开始(1)



  抚顺沈阳太原1950——1956
  孙明斋的脑子里燃烧着家乡山东海阳县的熊熊大火。日军举着火把、端着刺刀横冲直撞;他家的房子在烟火中倒塌了;一只狼狗把他舅舅扑倒在地,咬断了他的气管,又撕碎了尸体;邻里一位抗日战士的母亲被刺刀捅死,心脏被兽兵挖出来吃掉他站在这人间地狱的边缘,眼中满含仇恨的泪水,双拳越攥越紧,一扭身参加了八路军抗日武装队伍。
  “鲁迅先生有句名言: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你要完成好任务!”声音仿佛很遥远。孙明斋点点头。东北公安部部长汪金祥把他送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返回的路上,他努力回忆着汪部长的话。汪部长说:根据中苏两国政府的协议,有一批日本战犯和伪“满洲国”战犯将移交我国。中央决定成立抚顺战犯管理所,部里派你去担任所长。想着想着,熊熊大火又在脑子里燃烧起来。
  两个多月后,也就是1950年7月中旬的一天,哈巴罗夫斯克俘虏收容所的969名日本战犯来到一个四周都是农田的小火车站,登上了用运粮货车改装的囚车。火车开动了,战犯们都拥到了两个带铁栏杆的小窗前。火车是在向西开。原来不是遣返回国,而是被解往中国。像土耳其蒸汽浴室一样闷热的车箱里汗水汹涌。
  火车穿过一个短短的隧洞,驶入中国的边防小镇绥芬河车站。车站一旁的小山上有一片茂密的小橡树林,寂静中传来蝈蝈的鸣叫声。战犯在这里换乘了中国的旅客列车。中国末代皇帝溥仪也在这里转车,被押解回国。四天后的傍晚,列车在旧抚顺城外的一个小车站停了下来。
  战犯们走过一扇巨大的铁门,进入一个四周围着5米高墙的院子。大村忍在跨进大门时,目光正巧与孙明斋相遇合。他连忙垂下了脑袋。他原是这座前伪满监狱的典狱长,熟悉这里的牢房、刑讯室、绞刑室和杀人场。有一间半人高的黑屋子,厚厚的墙里外各三层,叫做“镇静室”,当年那些顽固的中国人和朝鲜人被关在里面,连坐都坐不起来,活活地被闷死、饿死、折磨死。阴飕飕的一股凉气顺着大村忍的脊椎骨直灌到脚跟。头戴战斗帽、佩带着中将军衔的59师团师团长藤田茂,噘起仁丹胡朝大村忍轻蔑地嗤了一鼻,昂着挺胸地超了过去。
  大村忍很快就会发现,这里已经过了全面整修:新建了礼堂、医院、澡堂等娱乐、卫生场所,监房中都安装了暖气等生活设施。所方给战犯发了新衣裤,还发给他们已经有几年没有使用过的牙刷。
  中国共产党以自己的传统和方式,对战犯开始了繁重的改造工作。
  也许是粉刷工人的疏忽,监房的墙壁上残留着中国人用血写的遗书和口号,还有一幅笔迹粗硬的画:一个怒目圆睁的抗日战士高举大刀向惊恐的小鬼子砍去。有的战犯在院子里捡到了报纸,《鲜血染红白雪的三肇惨案》等标题燃烧着仇恨与怒火。绝望的情绪像寒冷的季节一样袭击着战犯们的灵肉。暖气锅炉房在他们的眼中成了焚尸房,医务所成了细菌实验室。中将师团长铃木启久生病时,疑心病号饭是杀头前的“送命宴”,盯着碗里的鱼,抹着眼泪自哀自叹道:“败战之将不如兵,盘中之鱼随便夹呀!”
  胆小的像风前的烛火在颤抖。禀有武士道精神的战犯开始用各种形式进行对抗:他们故意多打饭菜倒进厕所,把所谓粗劣的饭食保留下来,说是要向联合国控告;向他们广播时事,他们用棉花团堵上耳朵,拒绝收听,发的报纸也不看;他们照例向皇宫“遥拜”,吃饭前为天皇祈祷;有一次搞空防演习,有的战犯欣喜若狂,幻想着美国飞机来搭救他们;他们还大声唱起渲叙军国主义精神的歌曲,看管人员进行约束,他们就用日语谩骂看管人员。藤田茂的部下被关押的最多,他在战犯中有相当的号召力。他恶狠狠地叫嚷:“我和我的部下不是战犯,而是战俘,关押我们是违反国际法的!”他的喽罗们便跟着闹事。
  一天早上,日军特务科长岛村三郎扶着走廊的铁栏杆唱道:“看哪,南海连接着自由的天空”
  看守长詹华忠走过来说:“大清早你这是干什么?大家现在正在学习。”
  岛村三岛粗声粗气地顶撞道:“今天是星期日,为什么不能唱歌?”
  詹华忠驳斥道:“你这样会妨碍大家学习!你为什么不学习?”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各监房的战犯们从门洞里伸出了脑袋。
  “你这个蠢货!”岛村三郎骂了一句,便跑到监房角上的厕所里解开裤子蹲了下来,口里还在不住地叫嚷;“人家蹲厕所,你跟着叫唤什么?这就是共产党的礼节吗?”
  詹华忠气得脸色发紫。他一把从匣子里拔出手枪,又跺脚将枪插了回去。
  詹华忠气冲冲地撞进孙明斋的办公室,把手枪使劲往桌上.一搁,硬声硬气地说:“我请求调离!这帮狗娘养的,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今天不老实还不准揍他,老子手里的枪干什么用!”
  孙明斋递给这位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同志一颗烟。他能体会到詹忠华的心情,这是一种普遍的情绪。对一些战犯的表现,管教干部们议论纷纷,主张尽快杀了他们。医务人员认为自己是在“给恶狼治伤”;炊事员说;“整天给仇敌做饭,难道我比他们的罪还大?”米不淘净,菜不洗尽,做好了用脚往监房门口一推,“槽里有草饿不死驴,爱吃不吃”;理发工人理起头来三分钟一个,“瞧你那模样,神气个屁!”




从铁窗生涯重新开始(2)



  当晚,全所的工作人员都集中在会议室里。气氛是灼烫而紊乱的。经过孙明斋和副所长曲初的努力,大家逐渐冷静下来。孙明斋说:“野兽不可能驯服人,而人却能驯服野兽。既然是这样,就有理由肯定:我们共产党人有足够的力量把恶人改造成新人。”孙明斋传达了周总理和东北公安部领导同志的指示,他说:“周总理说了,过20年后再回过头来看我们做的工作,就会更清楚地看到其中的意义和价值。我相信总理比我们站得高,看得远。所以,今天我们要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甚至是牺牲一些自己的感情。这样做就如同跟日本鬼子拼刺刀,谁如果怕小鬼子,谁可以打报告调工作。”
  听说是打鬼子,一个个的眼睛里都放出了亮光。“噗”,有人还真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磨拳擦掌摆出了架式。
  从精神上消灭日本法西斯。大伙研究了教育改造的方案,制定了争取、分化、瓦解、孤立的斗争艺术。
  管理所把100人的校官分为两组:态度比较积极的50人为一组,比较顽固的为另一组。“进步组”的战犯住在靠里面的四个监房,“顽固组”的战犯住在临门的四个监房。“顽固组”的战犯天天聚在一起玩用纸做的麻将和围棋,一边闹哄哄地玩,一边借题发挥地发牢骚。“进步组”每天都在认真学习,讨论。他们对自己的罪行有了越来越深刻的认识。
  “我用这只手曾杀害过中国人民,可是今天,中国人民却使我由鬼变成了真正的人。”
  “我们接受审判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应该认罪服法。”
  晚上,他们以祈祷般的感情唱起了在西伯利亚学会的进步歌曲:
  “烧光的痕迹,
  烧光的痕迹,
  在烧光的痕迹上,飘扬着红旗”
  这像是手挽着手唱出来的高昂歌曲。这边的歌声还没落,那边就有人撕扯着嗓门唱道:“烧光的大粪,烧光的大粪,在烧光的大粪上飘扬起红旗。”
  “顽固组”的战犯们放肆地大笑。他们觉得还不过瘾,四个监房便串通起来,主动发起进攻。晚饭后,“顽固组”四个监房的战犯此起彼伏地唱起了日本歌曲。这间监房里传出了《义太夫节》:
  “去年秋天得的病”
  那个监房里唱起了《浪花节》:
  “这小子不死,也治不好病”
  四个监房的战犯一边像发疯一样地狂呼乱吼,一边有节奏地拼命拍掌、敲打床板,狂乱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监狱。
  校官、将官、尉官,那些顽固的家伙气焰极其嚣张,他们挥舞着拳头叫喊:
  “我是奉天皇的命令来帮助你们维持社会治安的,你们无权关押我们!”
  “我效忠天皇的信念是不可动摇的,我宁愿为天皇而死!”
  “赶快把我们统统地放了,不然日本政府是不会答应你们的!”
  “难忍者忍之,难受者受之,十年后再让太阳旗在这里飘荡!”
  藤田茂骄横地说:“日本对中国作战,要说有罪,日本人民全都有罪!”他还扬言要自杀。铁警中将司令官濑谷启还写信给儿子,要他“参加日本军队,为天皇效命,为父报仇”。中尉毛高友赋诗曰:“敢叫武士蒙羞辱,且看腰刀斩肉泥!”少尉三轮敬一吓唬同伴:“谁要是交待罪行,就等于伸出脖子自愿让中国人杀头!”岛村三郎等战犯起草了给毛泽东和周恩来的抗议书,暗中传到各监房进行讨论。
  管理所严厉地训斥了战犯的狂妄言行,采取了一系列有力的措施:把岛村三郎等7名闹得最凶的战犯实行单独监押;挑选一批表现好的尉级战犯与将级战犯混合关押;组织系统理论教育;对重点对象,由管教干部分工调查,针对不同心理特点,个别进行政策攻心。
  从调查中了解到,24名将官中近半数存有自杀念头。管理所严正告戒他们:“自杀是懦夫的行为,是抗拒认罪的行为,死后也同样要治罪!”
  岛村三郎被关在单人监房中,一会儿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豪,一会儿感到恐惧。他感到精神很累,就木木地坐在地铺上,呆呆地望着从窗口投进来的一动不动的阳光出神。他听到门响。佩带着中尉军衔的张绍纪指导员走了进来。
  张绍纪穿着锃亮的黑色筒靴。他走到地铺边坐下,把一沓白纸和一支铅笔推给岛村三郎。“岛村,”他的神情严肃、而声音柔和:“把你所犯的罪行写出来交给我,尽可能写得详细点。”
  “我没有什么罪恶,前几天在礼堂我已经说过了。”
  张绍纪依然是不温不火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请把你自以为做得对的所有事情详细地写出来。”
  岛村三郎原以为今天又少不了要吵一架的,这下只能把憋足了的邪气泄掉。张绍纪是原伪满洲国总理大臣张景惠的次子,曾与其父亲一道被关押在伯力战犯收容所,照顾他年迈的父亲,回国后摇身一变成了共产党的军官,战犯们这才弄清张中尉的身分,他原来是隐藏在他们鼻子下面的共产党员。岛村三郎刚知道这件事时,对共产党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也把张绍纪看成一个了不起的神秘人物。
  岛村三郎默默地把纸和笔往张中尉的身边推了推。
  “那好吧,”张中尉站了起来:“等你想写的时候再写吧!”




从铁窗生涯重新开始(3)



  张绍纪走后,岛村三郎抬头看了看墙壁高处挂着两个监房共用的照明灯的窟窿,拿起笔在白纸上刷刷地写下一行字:“我绝对不写!你怎么样?”他把纸折起来,踩着垫高的被子,把纸条从窟窿里扔进了隔壁监房。
  不一会儿,窟窿里扔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我也不写,我把纸和铅笔都扔到走廊上去了。”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岛村三郎把脸贴在布满冰花的窗玻璃上,看着房影慢慢地爬过石子铺的小路和汽车的辙印。他希望太阳不要移动,恐怖的夜不要来临,但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碍大自然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行。他回到地铺边坐下,望着狱墙发呆。苍茫的暮色降临了。
  他仿佛听到一阵阵惨叫声。他想起来了,他在特务机关时,不分昼夜地把抗日军民抓来,进行刑讯拷问。坐电椅、灌凉水、用烧红的铁棍烙身体,把厚纸做的衣服裹在赤裸的身体上点火烧他听到了刺耳的惨叫,闻到了皮肉焦糊的气味。他看到一个燃烧着的火人笔直地向他跑来——
  岛村三郎克制不住地从地铺上猛然站立起来。他想起来了,他在任伪肇州县副县长时,指挥部下在县城外的冰天雪地的丘陵地枪杀了30名抗日联军的战士。在震耳的枪声中,烈士们倒进了事先挖好的坑里。火药的硝烟还没散尽,两名狱卒便跳下坑去,“当当”地从死者血糊糊的脚上砸下铁镣,然后泼上汽油,在上风头点燃了大火。当熊熊烈火卷进土坑的一刹那,尸堆中突然发出“哇”的一声惨叫。一个火人冲出大火,笔直地向他跑来,相距还差3米的时候,火人倒了下去,翻滚了几下不动了。
  次日早晨,岛村三郎从墙窟窿里向隔壁监房扔过去一张纸条,写道:“深感羞耻,我已改变想法,准备写材料。”
  墙那边也扔过来一张纸条:“如果你写,那么我也写吧。”
  除恶要除根,治病要治本。管理所采用摆事实、算细帐、揭内幕的教育方式,集中力量,把斗争的锋芒对准这些神佛迷信加皇道、武士道精神的大杂烩,对准了军国主义思想和反动的世界观,猛力攻击和摇撼战犯们的精神支柱,扫除笼罩在他们眼前和心头铁枷般的浓云密雾,使他们重新认真思考人生与社会,一步一步地从邪恶与愚顽中走出来,看到和清算自己过去犯下的罪恶,同时又看到光明和希望。
  学习文件、讨论、出墙报、看电影像春风细雨对于荒芜而没有完全死灭的土地,被静静地吸收着。没有完全僵死的视觉和思维,渐渐长出了淡紫色的嫩芽,紧紧包裹着心灵的冰雪在融化,初露的泥土显得脏浊而驳杂,但良知在其中慢慢地复苏了。
  他们已经能够依据事实进行观察和思考。他们看到了被铁蹄和烈火蹂躏的中华大地,伤痕累累,血泪成河;他们认可了天皇是个大地主的残酷事实;他们看到了自己像只被皮绳驱策着的恶犬,凶残而可怜的形象。当在《广岛》、《混血儿》、《原子弹》、《战火中的妇女》等影片中,看到自己国土上的失业、饥饿、流浪、斗争和血泪,看到在美军统治下产生的50万“胖胖女郎”、数以百万的混血儿和性病患者时,悔罪的泪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襟和枕头。
  中将师团长岸川健一患了癌症,管理所专门为他做适口的饮食,看守员孙世强、孟广岐处处细心地照料他,给他倒屎倒尿,他想他再也没有心思和力量像过去那样向天皇遥拜了。土官宫岛司在院子里玩球失手打碎了玻璃,管教员刘长东走过来,脱口便问:“手碰伤了没有?”岛村三郎从妻子的来信中,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汽车撞死了,管教员崔仁杰陪他坐了一个晚上,同他交谈,关照他说:“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休息,可以到特别灶去吃饭。”长井手茂得了脏器神经症,痛得在床上打滚,被送往抚顺矿务局医院治疗,他—步也不能走,医生温久达把他从一楼背到三楼,他从一楼哭到三楼,泪水湿透了温医生的衣服。病愈后他说:“天皇只用一分五厘钱的征兵邮票,就把我赶到侵略中国的战场为他卖命,我的生命不如一匹军马值钱。在中国,我禽兽般野蛮的暴行使难以计数的中国妇女、儿童失去了亲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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