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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完结) txt-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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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省里跑了几次,想替左君年讲讲话,但一听到他谈了白绵的情况,省里几个交好的朋友都劝他算了,现在正在风头浪尖上,能把自己保住就算不错了,还管得别人?省委宣传部部长倒是赏识他,给他指了条明路:既然你们书记明摆着要下掉你,你不如在改选之前设法调动,愿意的话,可以调到其他地级市,也可以在省委宣传部谋个窝子,就算不能提拔调动,至少可以平调,在省里弄个处长当当,虽然没在地方有实权,但也算是进省城了,反正还年轻,可以慢慢再做打算。

卢晨光听得心里暖呼呼的,眼圈都红了,上下级之间,虽然关系融洽,哪个不是顶着面具做人,这么推心置腹为别人打算的话,如今在官场上千金难换,想了一会才说:“我回去考虑考虑。”

回到白绵后他也没什么人可以商量,他夫人和贺仲平老婆一样,对政治从不过问,说了徒然增加一个人愁心思罢了,程怡虽然好转了点,已经能说较为清楚的短句了,但这些事现在去和一个病人说显然也不合适,能谈谈的只剩贺仲平和刘幼捷了。

一想到又要去求贺仲平,他头皮就发痒。当初平起平坐,一年年看着别人高过自己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借助以前的交情相求,所谓朋友朋友,是两个比肩站着的月字,三个横杠:身份、地位、经济,都是水平对等的,矮了哪怕一道,都朋不起来了的。

晚上,他趁着散步,闲闲地走到贺仲平家的楼下,只当作顺路,走上楼去敲门。

过了一会,门才开了,是丁桂芳开的门,迎头就歉疚地笑着说:“是卢部长啊,仲平晚上有个饭局,还没回来呢。”

卢晨光哦了一声,不在意地说:“我是散步顺路经过,也没什么事的,那就继续散步去了。”

丁桂芳见他转身要走忙说:“要不进来喝杯茶,休息一下?”

卢晨光连说不喝了,已经走下楼去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访人不遇,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丁桂芳那热情洋溢的笑,他却像吞下了一个热饭团,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整个胸口都闷得慌。

从贺仲平家出来,他索性走到左君年家,开门的是左昀,家里出事之后,她倒是乖多了,每天下了班就奔家。刘幼捷也在,伏在沙发上写材料,大概是替左君年写的申诉信,看卢晨光进来,她自一堆纸张里抬起脸来,不过区区两个星期,她看起来老了有十岁,眼袋下垂,眼角的余尾纹深深地展了出去。

“坐吧,晨光。”刘幼捷连声音里都透着疲乏,左昀乖巧地起身到厨房去了。

他默默坐了下来,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种时候倒自己的苦水显得也太自私了。刘幼捷却善解人意地先开了口:“晨光,老侯之后他们就要对付你了吧?”

“还用之后吗?”他苦涩地说:“早就磨刀霍霍了。”

左昀端着两只茶杯从厨房里出来,卢晨光心念一动,问道:“小昀,你有贺小英的电话不?”

左昀把茶杯放在他手边说:“有的。”

刘幼捷看了看左昀道:“贺家那孩子倒还不错,和他爸爸不一样的很,我们家出事那天,他还巴巴儿跑到门上来看望呢。”

“你替我做个事,”卢晨光沉吟着说:“打个电话给贺小英,也别说得太明了,顺便问一下他爸爸在不在家。”

左昀理解地点点头,跑到房间拿出手机,拨了贺小英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传出来嘈杂的音乐声,左昀道:“怎么,在外面玩哪?”

音乐声小了,贺小英说:“没有啊,在家看电视。”

“那现在呢?”

“到我自己房间了,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跑到自己房间接电话,是不是你老爸又在家,说话不方便?”左昀没好气地说,眼睛却眯成一条缝偷笑,朝卢晨光和母亲扁了扁嘴。

“是啊。”贺小英叹着气:“他自己喜欢看新闻也就算了,还非强迫我和他一起看。”

“那你快去看吧!”左昀笑了起来:“不打搅了!拜拜!”

“喂”贺小英还心有不甘地说,左昀却把电话掐断了,对卢晨光说:“他爸爸在家看新闻呢。”

便是有心理准备,卢晨光的脸色还是难看起来,过了半晌,长长吐了口气:“真是日久见人心。”

刘幼捷约摸猜到怎么回事,笑着安慰他:“如今咱们的身份是印度最低种姓——小昀,那个种姓叫什么来着——不可接触的人的——”左昀补上去给她:“首陀罗。”

卢晨光自嘲地道:“也算我自不量力吧,我到底也没帮过他贺仲平什么了不得的忙,人家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也是应该的。”

左昀好奇道:“卢叔叔怎么了?”

刘幼捷冷静地分析道:“这不是私人交情不交情的事啦,他一开始就没和你站在一个阵营里,从齐大元把他侄儿贺小飞安排在拆迁办当主任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达成利益同盟,你和他的那点私人交情在利益阵营面前算什么呢?政客要的是利益共同体。”

“老贺这个人我知道的,他还是很慎重的,不至于通过贺小飞从鑫昌拿钱吧?”卢晨光仍然犹疑。

“就算不拿钱,他也是棵看风向标行事的墙头草,现在齐大元气焰那么盛,他才不会去捋老虎毛呢。而且听说贺小英现在谈的对象就是马春山的侄女,介绍人就是吴扣扣,人家的安排那叫一个丝丝入扣呀,连儿女亲家这层关系都锁定了——他贺仲平能不死心塌地卖命?”

“嚯!”左昀重重惊叹了一声。

卢晨光听得笑了:“贺小英以前可是对我们小昀一门心思来着呢。”

左昀红了脸叫了起来:“什么呀什么呀,卢叔叔你不要乱说!”

“小家伙的这点事还能瞒得了大人啊?”卢晨光笑着揭露:“贺小英一大本日记里密密麻麻写的全是你,他妈妈看了心疼死了,跑来找我家老殷,转托我找你爸妈做媒”

“哈!”左昀大叫:“你们就这么在背后算计我哪!”

“没没没,”刘幼捷虽然已经笑不可抑,还是赶紧道:“卢叔叔就是开玩笑说说而已,看能不能撮合你们,你爸爸和我都说儿女的事要看你们自己的缘分。再说了,贺仲平当时跟齐大元已经跟得很紧了,他哪会同意这事。”

卢晨光摇摇头道:“老贺跟齐大元跟得紧,是有一个原因的”他看了刘幼捷和左昀一眼,欲言又止。

刘幼捷取笑道:“不会是因为我们家没把小昀许给他家吧?”

“那也不是不过这个意思也有点近了。”卢晨光终于点透了一点刘幼捷做梦也想不到的奥秘:“贺仲平当时还做组织部长时,不是不想和左书记拉好关系的。但他和左书记接近了几次,始终粘络不上,他私下跟我说,老左太目中无人,根本瞧不起他这个基层上来的干部。”

实际上,人人都感觉得出来,包括他卢晨光也知道左君年对贺仲平这类组织干部的轻蔑不屑,左君年甚至公开说过,某些干部胸无点墨,又不懂经济,除了会拍马屁,什么也不会,却也窃居高位,与这样的人同僚,真是做人之耻,他这些话也许不是针对贺仲平,但贺仲平确实只是农民子弟,中专毕业,从仕之后拿了个党校函授本科文凭而已,辛辛苦苦从一个乡镇政府的干事干到今天这个位置,原也颇为自傲,可和名校出身、世代书香的左君年相对时,心理上是无法回避对方凌驾自己之上的知识优势、视野优势和气质优势的,这样的优势让他既妒羡,又自怯,形成了微妙却强大的压力,他偏偏又直戳痛脚,结怨岂能不深?

刘幼捷愕然张大了嘴巴。原是知道左君年的咄咄锋芒肯定得罪了一些人的,却不知道还有这么深层次的因素,无形中给自己埋下了这么深的隐患。

左昀倒嘻嘻地笑了:“你们后来又回绝了他家的提亲动议这下更让他认定了老爸瞧不起他啦!”

刘幼捷横了女儿一眼:“还不是因为我们知道你喜欢的是赵根林!”

左昀的脸再一次腾起了红晕:“你又怎么知道的!”

“看你整天赵根林长赵根林短的说个没完没了,傻子也知道了!”刘幼捷得意扬扬地取笑女儿:“后来和一个欧淇打得火热,我一看,哎哟,这可不是赵根林的盗版么”

左昀尖叫起来,扑上去扭住母亲不依:“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呵?!”

这母女俩一笑一闹,卢晨光也跟着好笑了一回,可一转念,现实又沉沉地压上心头来了,笑着笑着,笑容就苦涩下去。

等她们笑够了,他把来意说了出来:“大姐,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是参加常委改选,还是主动调走?参加改选是凶多吉少,调走的话至少还能保个差不多的窝子”

刘幼捷还没说话,左昀倒叫道:“卢叔叔,你不要调走!程伯伯还病着,你一调走,我们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卢晨光苦笑道:“就算我不调走,这次常委改选,估计也是落选,落选之后,不知道会被踢到哪个角落里呢,还是等于一个人都没有。常委班子里的情况你妈妈也很清楚,25个党委委员,齐大元,马迎风,向阳,纪委书记老蔡,贺仲平这几个人肯定都是铁了心不会投我的票的,其他党委委员就算是现在保持中立,齐大元他们也会施加影响,让他们不选我。现在我能有把握的票数,满打满算13票,刚刚过半数,那个新增补的常委副市长赵戎,我算了算,他的票数可能要比我多上两票。”

左昀听得稀奇极了,眼睛滴溜溜地在母亲和卢晨光脸上转来转去。

她从来都不知道官员的上下里有这么多名堂,一般来说,差额选举只是一个象征性的仪式,那个被新增补的常委一般就是被选落的那个人,很少出现老资格的常委班子成员被选落的情况,而选落的新人也并无损失,能进常委班子候选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政治资历,会被授以较好的职位,作为重点培养的常委候补干部,再等候一轮,老常委里因退休或者调动出缺时,他就会顺理成章地正式补上。

但这一次,白绵的常委选举将不再是象征。

如果程怡和左君年都还在,他还有几分把握,但现在那两位一倒下去,他自然就成了多米诺的最后一张骨牌。

刘幼捷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晨光,你过年四十六了吧?”

卢晨光没说话。她的意思他明白,四十六岁的地级市干部,外调或者上调出去,从头打拼,升迁机会渺茫,徒然离家漂泊,还不过是折腾几年,告老还乡,能比常委落选好到哪里?

“说不定程伯伯身体很快好转,也能参加常委改选呢!”左昀天真地安慰两个愁闷的大人。

卢晨光笑了笑:“托你吉言。不过就算程市长回来选举,我还少一票呢。”

“说不定那会我爸爸已经查清问题出来了呢?说不定贺部长临时改变主意了呢?说不定齐大元中风死掉了呢?”左昀越说越兴奋:“调出去有什么好,留下来赌一赌啦,我们要相信奇迹”
47 奇迹2006…07…03 13:29:59     网友评论 3 条  人大的例会在周一下午召开,侯鱼水已经把办公室都收拾干净,随时等着挪地方了,他这副宠辱不惊的态度,倒让更多人看了不平。一连几天,他的办公室里人都川流不息,倒比平时要热闹得多,多是些副处以下的干部,或婉转或直接地表达他们的不平之意,一些退居二线的老干部也感念他素日待人直诚,特特走来和拉扯闲话,他终归还是以前那样温和超然,只说:“没听说过谁能捧一世的官碗的,一世稳当的还是老米饭。”

 

身为人大主任,齐大元最后一个到达会场,主席台上副主任、秘书长都来齐了,他方姗姗上台。这次人大例会特别安排了各部委办局的主要负责人列席会议,小小的会场里一下坐了五六十人,顿时拥挤起来。

秘书长宣读了一下本次例会的议题,二十多位委员分组讨论,讨论一结束,主任副主任还没说话,一个小组的代表就站起来举手喊道:“关于今天一个议题,我有意见要陈述!”

没等齐大元或任何人许可,他摸出一张稿纸,写满了潦草的钢笔字,看样子是刚才讨论的时候写的。齐大元毕竟才到白绵两年,参加人大会议的次数也不多,竟一下认不出这委员是谁。他回头去看看秘书长,秘书长凑过来介绍说:“是农业局的老局长霍定岳”

霍定岳像是没看到他们俩交头接耳,板着一张脸,虎虎地走上台来。按说一个退休干部,该有五十五往上了,一张脸却像一只酵面饼,焦黄的皮肤上不见一丝皱纹,鼻子又尖又勾,下巴也尖,整个人倒有点像个严厉的居委会老太太。他站定之后,从秘书长跟前把话筒架子拖了过去,扫了满满当当的会场一眼,声音平板地说:“今天的议题,关于市委办主任侯鱼水的调动任免问题,我,有不同意见。而且,是分歧很大的意见!!!”说到分歧很大时,他骤然提高了声音,麦克风喷然作响,如一声炸雷。

“侯鱼水主任这些年的兢兢业业我们机关干部是有目共睹的!每天机关大楼里最后一批下班的人里有他,每天最早上班的人里有他,哪个部门有事需要他出面协调,他没有尽心尽力跑前伺后?老侯这个人,作风稳重,为人厚道,从来不摆架子,处处替人着想。我举个例子,有一次市委搞活动,几个部门一起下乡扶贫,回来时一辆面包车出了故障,调车子过来又不方便,不得不把人并到其他车上,车子挤不下,他把所有人都安排上去了,自己和市委办的另一个小秘书站到路边上拦乡间公共汽车回城!这么好的一个干部,没犯过任何错误,鞍前马后在市委干了十年,最后把他安排到那么一个位置,我不知道市委领导是怎么想的,作为一个人大代表,我,觉得不合适!很不合适!!非常不合适!!!”他连珠炮地说完三个不合适,根本不看身边脸色青了又白的齐大元,嗵嗵嗵地走下台去了。

接着,另一个小组的代表也站起来发言,是个女干部,白绵市以前的老妇联主任,她说话极其简短,却干脆刮辣:“我们这组的意见和霍局长那组的意见基本一致。”

齐大元有点坐不住了,咳嗽了一声对着话筒说:“市委做这样的安排是经过讨论的,同样都是处级单位,这样的调动又没有降低他的职务级别,没有不合适吧?”

坐在他身边的人大副主任,原白绵市委副书记老戚也轻轻咳嗽了一声,却不看他,看着台下说:“我以为,有一点细节市委领导可能忽略了,供销联社已经有党委书记了,侯鱼水同志原来还兼机关工委书记,这一调过去,等于只担任供销联社主任,仅仅负责经营这一块,他本来是党委干部,忽然去专业搞经营,似乎确实不太妥当。”

寂静的会场里响起了一阵嗡嗡声。齐大元不得不又回头看了看秘书长。

见一时没有人再上台发言,秘书长赶紧宣布投票开始。

投票结果不到10分钟就出来了。

委员实际到会人数29人,2人弃权,6人投赞成票,20人投否决票。

关于侯鱼水同志调离市委办主任一职改任市供销联社主任的任免决定白绵市人大常委会不予通过,正式否决。

结果一宣布,会场里嗡地一声全炸开了,每个人都一脸吃惊又一脸兴奋地在交头接耳。这是白绵历史上第一次发生的奇迹:人大这颗橡皮图章竟然没有盖在市委打印好了的决定书上!

尤其是那些列席会议的各单位代表,既迷惑又欣喜地头碰头议论着,你一言我一语,甚至没有掩饰脸上的明显快意。

齐大元白着脸隔着桌子看着那些忘记了他的存在的干部们,他做梦也没想到形势会出现这样戏剧性的变化,本来特别通知各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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