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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完结) txt-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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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淇不耐烦地反问:“死了张屠夫就得吃连毛猪吗?没有江勇还有李勇王勇孙勇,这世道,只要有钱,什么人买不动?”
何瑞英听着连连点头,老欧头一次听儿子说出这样势利的话出来,不由又惊讶又难过,却又无法反驳,最后只得说:“左昀知道你去鑫昌打工了吗?”
欧淇略略气馁:“没,我只给她说我找了个公司,是做销售的。她很高兴呢。”
何瑞英安慰儿子道:“不管那么多了,她左昀又不能替你包打天下,你一个大男人,总是没工作,没有钱,到最后哪个姑娘也不得跟你,七仙女对董永那么好呢,最后还不是飞回天上了。哪怕先做上一阵子,赚点钱买房子,结婚也有把握。”
有了内幕消息,何瑞英没敢告诉任何人,先满城跑着去找过渡房了,她还没找下房子,白绵东城的拆迁就又开始了。
这一番卷土重来的拆迁,来势比上一次还要凶猛。
北城的问题尚未清查,东城的上访户又把市长办公室的门都堵住了。北城拆迁问题调查的系列报道被老百姓录成影碟反复地看,程怡的讲话也被打印下来传阅,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程怡成了他们惟一的指望。
跑到市长办公室来告状的有群体代表,也有散户,因为程怡明确和门卫说过,不得随意阻拦上访户来找他,东城拆迁一开始,他的办公室外就成了难民营。
鑫昌找来接替江勇位置的人叫孙五,也是白绵有名的大痞子。他用的手法比江勇还要狠绝,东城多数的居民有许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年纪轻的,但凡有出息的,都设法搬离了这个起居不便的老城区,剩下父母辈儿的守着房子不肯走,孙五直接把这些老居民的子女叫上,一辆车拉回东城老家,当着父母的面,逼着做儿女的给老人做思想工作,那些做父母的一看,这帮流氓连自己的儿女都盯上了,自己虽豁得出去,却无论如何舍不得把子女搭进去,就算父母犟着,做子女的也担心父母,年纪大了抗不住折腾,狠下心来劝说,破财免灾,认了吃亏,搬就是了。有几个死顶着不肯搬的,下班回家人一进楼道,就挨了闷棍,打翻在地,其中有两个被打出了脑震荡,住进了医院,消息一出来,一天之间,最外围的几条巷子都搬空了。
一个家住东城的小律师,举着缠满纱布的手来找程怡。他家临近马路,楼下是两套门面房,每年的租金就可以收五、六万,鑫昌开出的补偿价格只有2000元/平米,两套门面房他能拿到的补贴只有二十万元!自以为手握法律依据的他,把宪法中关于财产权的条款复印了上百份,贴满了他们家门面房所有有玻璃的地方,结果,施工队第一家就直奔他来,几个工人抡起大锤,不由分说,把所有贴了宪法的玻璃先砸得粉碎,他喊叫着:“公民的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扑上去把手按在窗户上阻拦,却被人一锤砸在玻璃上,玻璃就碎在了他的手心里
“程市长!”那律师一看到他就放声痛哭,泪水扑簌簌地落在血迹斑斑的绷带上:“你让我们要相信法律,相信政府,这就是我相信了你的下场”
程怡怒不可遏,拿起电话就拨给秘书科:“打电话到鑫昌,叫他们的总经理立即到我办公室来!”
不到十分钟,不仅鑫昌的总经理吴祖德亲自来了,副总经理吴扣扣也跟来了。看到堵在过道里的东城居民,吴祖德倒是有点紧张,不停地拿出手帕擦着光头上的汗。吴扣扣却毫不在乎,全没看见那些怨毒的目光,好像那些人是夹道欢迎自己似的,笑吟吟地走得绰约生姿,穿过人群,走进了程怡的办公室。
“北城的拆迁问题还没谈结束,漏洞还没有补,你们就跑到东城开始拆?”程怡劈头质问,同时示意早就等候着的政府办秘书开始记录这次谈话。
吴祖德一副心虚胆怯的样子,可说出话来一点也不怯:“程市长,我们这个都是根据合同来的呀。这个,去年年初都是和市政府签了合作协议,我们也报过工程计划的,当时市委领导们都表示支持的呀。”
程怡冷笑道:“你还记得当初的协议?协议里写得很清楚,民居拆迁的价格必须由鑫昌公司和居民以及政府三方协议而定,完全尊重居民对个人财产的处置意见——”他举手指着边上坐着的律师:“你们就是这样去和居民协议价格的?”
越说越气,他砰地一掌拍在桌面上:“你们还当白绵是共产党的天下吗?资本主义搞羊吃人运动时,都没你们这么残酷!”
吴祖德捞出手帕又开始抹汗,连声说:“不敢啦,不敢啦,不是这样的啦,可能是一些具体办事的人方法简单粗暴了,我回去就处理,处理,严肃处理。”
吴扣扣脸上的笑容分毫不减:“程市长,按说我们不该驳您的话,但您这个话太重了,我们真的担当不起呢,说句实在的,我们公司在东城的拆迁是明码实价,都是好好协商之后,他们自愿签的合同,有什么地方触犯法律法规吗?”
程怡指着办公室外挤着的拆迁户代表:“你们把人家的儿女亲属强行带上门去做思想工作,这叫自愿?这是勒索!恐吓!”
吴扣扣啪地沉下脸来:“程市长,在协议上的签名是他们自己签的,价格是他们自己认可的,现在事后受了人的挑唆,想多要公司一些钱,跑到您这里来反悔,这才是勒索呢!”她冷冷地扫了律师和那群上访户一眼:“要是认为我们公司有恐吓勒索,当时为什么不打110?现在为什么不去法院告我呢?”
律师站了起来,脸色气得煞白:“我们打了110了,110拖了半个多小时才来,该砸的都砸完了!人都跑没影了!”
吴扣扣斜睇着他,似笑非笑道:“那些人身上有鑫昌公司的标志么?你肯定是我们的施工队么?”
小律师气噎,求援地看向程怡,吴扣扣嘴角一抿,腮上旋出两个梨涡:“您下次最好现场抓住几个人,扣下来交给公安问个清楚,到底是哪方神圣,不要有的没的,就朝我们公司头上扣屎盆子!”
程怡气极,嘿嘿笑道:“你倒是会推得一干二净,好,别的我先不跟你说,这事已经通知公安局介入调查,自然会水落石出,今天我先跟你们说清楚,凡是没有跟你们签协议的住户,你们公司不可以用非法手段强迫他们签订协议,更不可以先斩后奏强行施工,从今天起,我每天派人去东城拆迁现场去调查。”
“另外,”程怡冷冷地加重了语气:“公共设施里有三处祠堂和东城花园,都是明代建筑,省级重点保护文物,你们要是敢动了,就等着坐牢吧!”
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东城上访居民都送走了,程怡疲惫不堪地倒在座位上,定了一会神,拿起电话拨通了左君年的手机:“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管了,还是得抄他们后路。”
“市文物局的申请报告早就递交到省里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迟迟没有批复!”左君年也着急起来。
“实在不行的话,我明天去省里跑一趟了,找找文管局,也找找有关省领导。”程怡疲惫地说:“他们简直就是在犯罪呀!那么优美完整的东城明代民居,被这么毁灭性地被拆迁!”
左君年安慰他道:“那我们就抓紧好了,他们想打个措手不及,我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我现在刚到省政府呢,刚要下车,要不要明天我和你会合?”
程怡想了想道:“那就明天吧,我一早就出发。”
左君年道:“行,明天在省城一起吃午饭,我今天晚上就和肖省长约好。”挂了电话,左君年也陷入了莫名的焦虑不安中。经过一年的较量,白绵的斗争最后还是要捧上明面了。虽然他有把握肖省长作为他的老领导会在这件事上支持和理解他,但,以后和齐大元的较量是暂时看不到尽头的,他在省里虽然有颇多旧交,也有几个领导欣赏和信任他,但这样仅仅依靠工作关系建立的感情资源还能支持多久呢?齐大元却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在省委常委班子里获得的支持力量是非同小可的,他左君年拿什么东西去抗衡这样庞大的、无形的、只可意会的势力呢?
吴扣扣离开程怡的办公室后,直接就进了市委书记的办公室,经过市委办的秘书科时,里面几个秘书都赶紧站起来冲她点头,吴扣扣撇撇嘴,昂着头径自进了最里面的办公室。
“死老头子!”她全不管里面还坐着一个汇报工作的干部,将包朝椅子上一摔,就嚷了起来:“我要气死了!”
那干部赶紧站起身,哈了哈腰说:“齐书记,那我回头把报告交给你。”
齐大元挥挥手说:“行,那你先去吧。”
那干部连忙对吴扣扣笑笑,退出了办公室,顺手带上门,门还没合上,就听到里面女人尖锐的叫嚣:“程怡这个老秆子,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我过不去!!!”
齐大元欠起身,把她从办公桌对面拉转到自己跟前,按在自己腿上坐下,陪了好声气劝到:“他也就发发狠罢了,当初常委会集体开会通过的决定,他一个人还能翻江倒海不成?”
吴扣扣恨恨道:“他当着那么多人训斥我,就跟训孙子似的!打狗还看主人呢,他这是存心跟你叫板!”
齐大元的手机忽然响了,打他手机的人并不多,除了省里有私交的领导,白绵市里只有一个马春山。而一般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马春山都会跑到办公室来汇报的。
齐大元听着电话,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他有好一会没有回答,像在思索什么似的,过了大约半分钟才慢吞吞地道:“晚上,你叫那个刑警队长,嗯,就是叫什么熊的那个,到锦绣来见我。对,你跟他一起来。”
吴扣扣担忧地问:“出啥事了吗?”
齐大元把她从自己腿上推开,转动圈椅,面对着墙上的那幅卦象,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淡淡道:“有人想给我们来个釜底抽薪哪。”
吴扣扣扶着椅子,不明白地眨巴着眼睛:“怎么个抽法?”
“还能怎么抽?”齐大元凝神看着那些符号:“程怡和左君年都是很有水平的人啊,想出来的办法也很绝。东城那一片儿是全国比较少有的明清民居,而且保存完好,面积又大,又依附着绵湖和笔架山,省里一直有把那一块整体划做文物保护区的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要是拿到了明确批复,东城的开发,可就真得搞不成了”
看久了,乾坤艮离兑这些符号就像活了似的,蚯蚓似的蠕蠕而动,看得人头晕目眩。
看着看着,齐大元深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德永还真没说错呀,说我今年卦象是坤下乾上,否之匪人,不利君子亨呀,今年这个坎儿要是迈不过去的话,连着几年,都要走背运的。”
吴扣扣听得似懂非懂,着急地道:“那怎么办呢?”
齐大元坐直身体,活像邃然发怒的眼镜蛇,眯着的小眼骤然睁开:“还能怎么办,别人想抽我的薪,那就砍断他的手呗!”
过了一会,他昂起的头才懈怠下来,恢复了冷静,垂下厚厚的眼皮,漫不经心地问吴扣扣:“那个姓熊的,你觉得能用么?”
吴扣扣迟疑道:“能用不能用不好说,不过他一是想升官发财,二是好女人,拿住这两条,不怕他不就范。上次他事情虽然没办利索,但还是挺卖力的。”
齐大元点了点头:“那就行。”
39 意外2006…07…03 11:36:15 网友评论 3 条 车祸发生前,没有任何预兆。
连日多事,程怡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节奏虽然没有被打乱,依然子夜入睡,天明即起,但夜里却时常惊寐,辗转反侧,短短一个多月,他那素日神清气爽的气色就笼罩上了灰败。
白绵的状况恶化到这个地步,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早知如此,当初也不与左君年较劲,便是让他老左当了书记,又如何呢,说到底,他们的施政方针还是一样的,只是方法不同而已。齐大元乘这罅隙钻营窃居,上任时也一脸堂皇,待稍一相处,才发现他行事逾规,荒诞不堪,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偏偏就这么一个人,却还深得某些省内要人的器重,一再给他撑腰,说齐大元是个有胆略、有作为、有思路的新世纪实用型市委书记。
程怡为官二十年,对官吏的贪鄙早已经司空见惯,科级干部也好,处级干部也好,厅级干部也好,办公桌前一坐名义上是人民公仆,下班回家一样要养家糊口,外面的世界花红柳绿的,利用职权谋点私利的事无法根绝,就算在资本主义国家,小职员也会从办公室捎一把铅笔带给孩子用呢,在条规约束范围内的小便宜小方便,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扪心自问,他自己就没有沾过身居高位的光么?至少家里的煤气瓶每月都有人免费更换吧?至少小孩上好学校没交纳那高昂的、该死的择校费吧?所以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他程怡根本都是无从分心计较的,也不止一次劝说过疾恶如仇的左君年:“水至清则无鱼。”与其把太多的精力消耗在无从堵截的腐败问题上,不如集中精力,用好有限的几年职权,为地方做点实实在在、功在当代的事。
齐大元刚把鑫昌房地产开发公司引到白绵时,他虽然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也没有极力反对,大楼竖起来,干部倒下去,哪一栋高楼的阴影里没有钱、权、色的灰色交易?哪一座城市的霓虹灯下没有血泪?完美的世界只存在于小说中,存在于理想主义中,而面对现实的千疮百孔,他所做的只能是洁身自好,尽力补天。他齐大元借此机会捞一把是无法避免的——话又说回来,他真要捞的话,挡得住这件事,难道还挡得住件件事么?白绵的旧城也确实需要改造,姑妄看之吧。
事态的发展超乎了他的想像,也超过了左君年的预计。
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对苦难忍受的力量本来就超过了其他许多民族,作为惟一绵延至今的文明古国,民族性里有着非凡的坚韧,只要基本的生活资料没有被剥夺,他们都会对未来充满期望,“无狎其所居,则无厌其所生”。但现在——现在这样的掠夺实在已经超过了极限。
鑫昌已经不是在捞钱,而是在赤裸裸地抢钱!而且是从那些朝不保夕的城市贫民身上压榨最后一滴血汗钱!
坐在车上,程怡默默看着路边的矮树飞速地朝后退去,远处,季节的苍黄覆盖了大块大块的田野,天渐渐寒了,土地在风中呈现出失水的苍白。荒芜的野草丛里,时时闪出泛着白光的水泡子,倒映着一朵朵静默的云。
车子出了白绵,过了收费站,绕上了高速公路,从公路上可以俯瞰到笔架山蜿蜒在天际的一抹黛绿和绵湖粼粼的波光。
在初冬的微寒里,这个城市像一个荒诞的梦境,一半现代,一半古老,轻盈对称着厚重,在煦暖的晨光里打盹。
刘林在聚精会神地开车,政府办的副主任小刘也在闭目养神。
沉沉的睡意像一杯巧克力,随着颠簸,在狭小的车厢里越来越粘稠。
这次去了省里,还不知道要打一场怎么样的口舌官司呢,他倦怠地合上眼睛,决定先睡上一觉再说。
不知为什么,虽然十分困倦,他朦胧中却睡不塌实,仿佛睡在一个沼泽里,时不时泛起一个气泡,咕嘟一声,把即将睡去的潜意识唤醒,他烦躁地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
车子前座上滴答滴答地响了起来,刘林又在超车了。
他困扰不堪地睁开眼,朝前方瞟了一眼,眼睛刚刚睁开,就听到刘林的一声惊呼:“他妈的!”
程怡只觉得一个庞大的黑影像飞机一样直冲眼帘,一个巨大的声响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是从自己的身体深处爆裂开来的
整个身体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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