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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完结) txt-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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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晨光手臂紧了一紧:“胡说。”

陈秀不语。卢晨光停了停,感觉出怀抱里女人的黯然,沉吟了几秒,终于徐徐道:“也有些事,是不在利益计算范围的。比如,我当然也可以去紧跟齐大元,他也不是没有朝我示意。但,我做不出来。我做出来了,哪怕升官发财了,内心也不得安宁。做人要么做个彻底的坏人,要么做好人,我自问做不了坏人,有些事,就没办法跟着利益走。”

陈秀垂下头,一颗眼泪噗地坠落在两人的衣襟间,轻快得连她自己都几乎没有察觉。

从第一次在白绵召开常委会起,齐大元一个微妙的行为特征就落在左君年的眼里。无论是例会还是紧急会议,齐大元从来都是在最后一个抵达会议室。即使他人就在近在咫尺的办公室里,从走廊上都能看到他办公室门扇底下漏出来的灯光。一定要所有与会人等都已经就座,负责做会议记录的秘书歉意地朝大家微微笑笑,然后匆匆出门,小而碎的脚步声叩打着,他会小心地敲敲书记室的门,齐大元从一堆文件里抬起方方正正的脸,秘书犯了错似地低语:“齐书记,人都到了,您看?”

齐大元省悟似地咳嗽一声,从脸上摘下眼镜,放进眼镜盒里,站起来,气度恢弘地伸伸懒腰,漫不经心似地:“好嘛,咱们开会!”

这次常委会虽然是齐大元紧急召开的,他还是按照惯例,在最后一个到场了。令人稍觉意外的是,马春山竟然没有到位。

市委办主任侯鱼水朝程怡投过一个探询的眼神,程怡静静看了他一眼,不易觉察地摇了摇头。

向阳在会议开始前赶回来的,赶呼哧呼哧喘气,圆胖的脸满是汗,像涂了层油,扑哧一声跌坐在沙发椅里,又喘着爬起来,探身从桌上的面巾纸盒里嗖嗖拽出几张纸,又嗵地坐回去,边喘气边擦汗,从额头擦到脖子耳朵根再擦到下腋,擦得坐在他对面的左君年一阵反胃。

向阳进来后不一会,齐大元步履从容地推门进来了,脸上没有预期的阴云密布,倒还带着点和气的笑意,朝向阳先笑道:“老向,辛苦啦。”边说边走到会议桌顶头自己的位置坐下。向阳照例嘿嘿地讪笑,他口才不利落,照稿子给下属讲话都算勉强应付,在一般伶牙俐齿各有擅专的同僚面前就只好藏拙了。

齐大元一落座,目光扫过桌上人手一份的那份“小报”:“都看过了?”

个别人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向阳端起茶杯,大口地喝着水。

卢晨光立即道:“我先做检讨吧。在白绵市地面上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小字报,我这个当宣传部长的没有尽到监督、监控的职责,我失职啊!”

左君年冷冷地打断他:“这种大街上冒出来的小报,属于个人行为,你怎么监督?怎么监控啊?要检讨也是我这个分管文化宣传教育的书记检讨啊,没教育好市民,没管理好宣传口径,出现了这样严重污蔑大好形势的不实报道”

程怡淡淡地说:“检讨呢,先不忙做,责任呢,也等下再分,先商议一下怎么挽回影响,消除不利因素吧。”一边说一边扬起脸看着齐大元:“齐书记,你看呢?”

卢晨光连忙接着道:“今天一早,已经在齐书记的安排下,在第一时间让有关网站撤下了这篇文章,并且初步查到了这个文章的发布源头的,是长庆路上的一家网吧,有关民警正在进一步追查当事人,文化局也已经出面将在各报亭里违法出售的小报查缴上来了,可以说,我们已经尽力将影响控制在了最小层面”

贺仲平耷拉着眼皮,在笔记本上刷刷地写着东西,十分专心,心里却在暗暗发笑。这三人的合作也真太无间了,一个先演黄盖,一个再当周瑜,最后再来一个打圆场的,轻轻几句话,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从余光里掸了顶头的齐大元一眼,齐书记依然是巍然不动地一派平静,一副水深不可测的样子,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超脱,确有将帅之风啊。班子里虽然有一块难消化的铁三角,齐某人的水还是够深,浮得住这块硬骨头呢。这小报一递到手里,贺仲平就估摸着了,这事,包准就是有预谋有策划的。看文章的专业程度,对内幕的掌握程度,策划人出不了今天这个办公室!

贺仲平想归想,始终不抬起眼皮来。这眼皮抬不得。对面坐的是卢晨光,而余光里也可以瞟到齐大元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边。卢晨光和自己紧邻,私交一直不错,这时候不帮他讲话实在说不过去,但若要在这个事情上替他说话,哪怕只是无关痛痒的打哈哈,也会严重地得罪齐书记。

贺仲平这么盘算的时候,正瞥见斜对面的侯鱼水似笑非笑样子,心知又是一个冷眼看世的;怕自己露出什么端倪落了他眼,赶紧神色一凝。

看卢晨光说得差不多了,齐大元轻轻咳嗽了一下,卢晨光就此戛然而止,其他喝茶抽烟的常委们声息也微微一静,左君年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得像一个屏息静气的猎人望着簌簌摇动的灌木丛。

“影响嘛,已经造成了。这件事不是普通的小字报事件,它出现的时间,发布的范围,以及文章内容所攻击的目标都充分表明了,这是一起用意十分恶毒而且深远的政治事件。”齐大元呼哩哩地喝着滚烫的茶水,慢条斯理的声音从茶杯口上吐出来,他说话的态度轻描淡写,但与座者听得无不心头一紧:“现在确实不是追究追究责任的时候,到了一定的时候,不用追究,也能分清是谁的责任。我的意见是,写这份小报的人,很可能和江勇被杀一案有关,所以,建议不仅仅要让网警介入,向书记负责的江勇凶案组也应当立即介入。”

包括贺仲平在内,一应人都吸了口冷气。向阳额头上的汗又密集地涌现出来。

左君年踌躇着,若在平时,他早已经质疑,但此刻他心里有鬼,知道左昀是始作俑者,就好比玩梭哈时手里握到了一张最蹩脚的2,即使想力挺一局,也底气不足,更要命的是,刚才齐大元一直滞留在办公室里,这期间有没有新的情报进展,他到底有没有掌握左昀是肇事者呢?或者就算他没有掌握这个事实,他的猜测可能也八九不离十了

“我说,老齐啊,”程怡商榷似地望着齐大元:“这件事本来只是个宣传口径上的问题,说到底是意识形态范围的事,上升到刑事案件,会不会反而扩大了这件事的影响?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在讲舆论自由,而且这稿子又是发在网络上的,网上的东西,很难定责,以一级地方政府的身份,把一篇文章定性为刑事案,会不会有文字狱的嫌疑呢?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文字狱不可兴啊,知识分子的言论问题,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搞大了,就像臭茅坑一样越搅越味儿越大,搞不好,连海外媒体都会关注,那才叫影响恶劣呢。”

齐大元嘿嘿笑了笑,以他书记一人之力,硬要将此事定性并不是做不到,党内的常委会制度虽然多数时候形同虚设,可要真有一伙人一起顶起真来,还真得要几个帮手要扭转局面不可呢。他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贺仲平身上。

贺仲平舔了下嘴唇,字斟句酌地开了口:“这件事呢,看起来是件简单的小字报,不过”不过两个字含含糊糊吐出来,简直像是一块热糍粑,“不过”二字后面说什么,还真费思量呢,他正准备心一横说下去,却忽然停住了,迟疑地看了满桌的人一眼,抬起手来,朝西服的内兜伸了进去,接着,慢慢地摸出来一只扑棱棱直跳的手机。看了一眼号码,贺仲平眉毛蹙了起来,要放在平时,这个号码他肯定不会接,这是从家里打来的电话。在这么重大的会议上,遇到家里的电话,他顺手就给按掉了。而丁桂芳也该会意到丈夫正在参加某个重要会议,不方便接电话。

不过放在这会,这个电话至少可以帮自己拖延点时间,调整一下思维。贺仲平一面露出一个抱歉的笑,一面翻开了手机翻盖:“喂?什么事?我在开会哪!”

“什么?”贺仲平满脸的微笑忽然间僵住,正在翻弄笔记本的手也顿住了。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贺仲平猛地站起身来:“好,我马上到家。”

这一下,连齐大元都楞了。隔着这么长的桌子都能看出来贺仲平脸颊抽搐着,下颌痉挛地绷紧了,他努力堆出若无其事的笑,嘴巴却像焊住了似的咧不开:“齐书记,程市长,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得赶紧回去看一下。”

他的笑充满了难言之隐的痛苦,齐大元虽然很不愿意,也只得赶紧点点头:“不要紧吧?有什么重要的急事就先去忙。”

贺仲平连公文包都没拿,将手机揣进兜里,就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左君年看着他走出去,朝卢晨光看,卢晨光不解地撇了下嘴。侯鱼水幸灾乐祸地垂下眼睛,又拿笔在本子上涂写起来。
18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2006…06…02 17:19:07     网友评论 3 条  贺仲平很清楚在这个时刻离开的后果。在两派斗争这么激烈的情况下,骑墙是一件风险系数很大的事,要想两边都不得罪,结果通常是两边都不讨好,他可比不了卢晨光,有个什么事背后有左程两大菩萨保着,省里也有大树乘凉,可以挺得直腰杆子。他贺仲平是从农村泥手泥脚摸爬滚打出来的干部,水田里的秧子,泥根脚站得浅,得罪了齐大元,一把就能被拎上岸,说玩完就玩完。马春山那个枪头今天怎么没到会呢?有他在,也轮不到他贺某冲上第一线当打手啊,公安局破案要他盯个俅啊!

 

天塌下来他也不想在关键时刻给齐大元歇火,但这会他非回家不可。

家里发生的事,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

给齐大元歇火大不了是官做不成,但家里闹出来的乱子,不仅是官做不成,还得捎带着家破人亡。

他一上车,司机吴非就嗅出了味道。他才35岁,却已经跟着贺仲平开车开了12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贺仲平的情绪这么异样呢,呼吸都变粗了,一口气一口气地大进大出,眼角的肌肉不时跳动着,鱼尾纹深深地皱了起来,把眼睛拉成了两只凶狠的三角。

等出了机关大院,吴非见贺仲平还没有指示去向,才硬着头皮小心地问:“贺书记,去哪?”

贺仲平从牙缝里蹦出俩字:“回家!”

说完这句话,贺仲平想起了什么似的,摸出手机,拨通了侄子贺小飞的电话:“小飞,你这会给我来家一趟,要快。”没等贺小飞询问,他便按了电话。

吴非看着这些非同寻常的举动,更加紧张了,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心里琢磨着自己该不该表示点关心。专职驾驶员的身份非常特殊,好比是红楼梦里的门子,说起来毫无职权,与领导的关系也就是服务被被服务的关系,但实际上和领导相处的时间往往比秘书还长,领导夫人不知道领导的去向,驾驶员都会知道。领导家属不知道的许多秘密,驾驶员也代为收藏。凡是具备了配备驾驶员资格的官员,宁可没个一个好秘书,也得有个好驾驶员。怎么样才算好驾驶员呢?官面上的要求是技术精湛、政治清白、身体健康,但实际上每个领导都有私下的用人标准。比如卢晨光,他是个有洁癖的人,他就要求驾驶员也要体面整洁,走出来不像司机,简直像个公司的白领。左君年调动的地方多,换过的驾驶员也多,所以对选驾驶员很马虎,只要人老实不多嘴多舌就行。贺仲平的驾驶员是自己的家乡人,用了10年了,等于半个儿子。

老板情绪异常,该不该关心一下呢?不问候一下嘛,显得太冷漠,问候一下嘛,没准就拍到马脚。吴非掂量着,车上了马路又下了马路,也快到家了,他把握时机,才随随便便地问了句:“贺书记,今天婶子休息在家啊?”

贺仲平哼了声,没有回答。

吴非赶紧闭嘴闷头开车。

车到了小区门口,贺仲平下车,吩咐:“小飞来了让他赶紧上去。你在这等着,不要走开。”

说完上楼去了。吴非眼尖,一眼看到楼下停着贺小英的山地车,贺小英原来也在家呢。看这阵势,八成又和儿子上劲了。

贺仲平按了按门铃,他没有带钥匙的习惯,反正任何时候到家,妻子都在家等候着哪。门里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丁桂芳打开里面的门,再打开外面的防盗门,开门的时候,一双手直打哆嗦,嘴唇也抖抖活活的:“可回来了,先别气,这事得好好跟他说”

“他人呢?”贺仲平眼睛落在儿子的房门上。

“在里面书房”桂芳料着势头不善,扯住丈夫的袖子:“先好好问他——这事不能急——”

贺仲平却已经怒冲心头,恶满胆边,摔开妻子的手,鞋子也不换,直冲书房,书房门闭着,隐约听到里面讲话的声音,他拧了下门锁没拧动,抬起脚哐地一脚踹过去,一声巨响,门锁带着把手被踹飞了,坐在书桌前的贺小英愕然抬起眼,手里还握着电话。

贺小英做梦也没想到母亲会偷听自己的电话。

上午他到单位绕了一圈,就溜回了家,按照约定,上网去看左昀报道的反响,结果发现所有网站都已经把这个文章删除了,他赶紧打电话找左昀,无论怎么打都是用户不在服务区。打到他快绝望的时候,他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

他冲到电话机前一看来电显示,是左昀的手机号码。可拿起来一接,竟然是赵根林。

“喂?左昀呢?”一拿起电话他就脱口问。不知为什么,从左昀的电话里传来赵根林的声音时,他整个心都乱了一下,一丝怪诞的想法掠过脑海:也许赵根林凶性大发,把左昀也杀了呢?

“她昨天晚上来把稿子给我看了,然后把手机留给我,就走了。”赵根林安静地说。

“为什么我刚才打了好久都是不在服务区啊?”

“我刚才一直在洞里,可能信号不好?”赵根林说:“难怪刚才反复打你手机都是忙音,只好冒险打到你家了。”

“她人现在在哪里?”贺小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

“喂,”赵根林沉默了一秒,开玩笑地指责道:“你能不能分一点关心给我啊?”

隔着话筒,贺小英脸烧了起来。

“我想和你说点正事呢。”赵根林沙沙地说:“说真的,我准备去投案自首了。你知道,左昀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我也等不到和她告别了,别,你也别来和我告别,我现在就怕看到你们”他声音低了一低:“真的,你千万别来,我怕我会受不住的。我动手干掉那个人渣时心里抖都没抖,倒是这两天,一看见你们,就乱得不行,又想哭又想笑我不怕死,我就怕这么个七上八下的折腾。”

“根林,你先别乱想,千万别去自首!”贺小英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他甚至没有听到母亲买菜回来进门的声音。

“我已经想清楚了。”赵根林在那头长长吸了口气:“我家里那个情况你也知道的,俩哥哥都在外面,又要娶媳妇,我爹妈靠他们是靠不到什么的,我这一去,看我们哥们儿一场的份上,有空了就去看看他们,当替我尽点孝心。”

“别胡说了!”贺小英急得嗓子眼都往外冒火了:“你听没听左昀说过?江勇他爸是公安,你这一去自首,不等进看守所他家里人就能把你折磨死。更别提还指望自首从宽了——相信我和左昀,我们俩一定有办法帮你远走高飞,咱们设法去西部,去边疆,去海南,跑得远远儿的,躲他个10年20年,你才22岁啊!就算躲20年,42岁也能重新回来了,到时候我也该混个出人头地了,咱哥们再好好一起干点事业”

“我自己做下的事,我自己担当。”赵根林喃喃地说,想是要说服贺小英,却又更像在试图说服自己:“欠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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