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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之流光飞舞 作者:f浮云y-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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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已非汤阴,而是安阳。
先前变故,无论如何,她唯独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离开此地。忽然想起,丈夫岳和,有一名堂兄在此从商,可以投奔。
汤阴至安阳不过三四十里路途,她立即动身,不顾产后虚弱身体,咬牙寻到了彼处。
说明身份,被让至室内之后,姚氏几乎昏厥,喝了一碗红糖水才略微缓和过来。
趁着兄长外去张罗饭菜,她低头抱自己的婴儿。
不哭不闹,五官清晰动人,小小眼眸中有湿润的光泽。
俯身在婴孩面上一吻——家园父母,亲人丈夫,礼教仪规,人情人伦,全都在那骇人又不可与人言的变故中落空。唯独母子天性此时无比顽强,无比清晰——
她,要保护她的亲生子。
吱呀一声,堂兄推门进来,手中是纸包着的一只烧鸡,以及一小坛子烧酒。
民生不易,堂兄独自一人做货郎经商,生得肥胖丑陋,全靠劳命奔波换些收益,至今尚未成家。
一鸡一酒,已是珍馐。
“弟妹”堂兄端茶倒水,献着殷勤。“和弟遭此难,我心里头十分难过。照你说的,乡人已为他收尸,咱们竟是什么余他的,也做不了了?”
姚氏眼眶通红,咬着唇。“承蒙哥哥收留,能有片瓦遮头,已是感激不尽。”
堂兄的脸上忽然浮起奇异神色,在灯下看来有一丝呆呆的狰狞。
“照弟妹所说,你所生的孩儿本是这场大难的灾源。依哥哥看,干脆”他叹了口气。“这些年经营货摊,早想着有人帮手就好了。一个去进货,一个看着摊子,若逢公差来检,有个女人也好说话弟妹眉清目秀,不说还真看不出已为人妇。”
姚氏愈听愈是疑惑。
堂兄也不转圜,喝了口酒,便开门见山。“弟妹不如便跟了我。好好做过了月子,咱们便做夫妻至于孩儿,我知城南有个富户人家,员外最是心慈的,咱们趁夜去偷偷扔在他家门口,必有养育。”
姚氏霍然站了起来。
□一阵撕裂疼痛,腰酸脚软,几乎站不住。
“这是咱岳家的孩子我是你弟妹,你,你怎能”
“怎么不能?”堂兄一拍桌子,“这年头养活自己就不容易了,要养当然是等你替我养个亲生儿子,养别人的儿子做什么?”
他一边动口,一边竟是色迷迷地伸手欺向姚氏因生育而高涨的胸脯上来。“人奶最补,弟妹哥哥我光棍了三十七年,今个是老天开眼,叫我照顾弟妹下半世。”
姚氏一个耳光掴在堂兄面上。
堂兄一愣,口中骂了一句,反手掴了回去。
男人力大,姚氏被一掌打伏在炕上,眼冒金星,几乎压着麟儿。
堂兄不耐烦地将婴孩推向侧邻。“弟妹虽才生育,但哥哥不嫌弃你。弟妹的小嘴儿来为哥哥解解乏,好歹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姚氏晕眩中下意识伸手去护麟儿。
忽感触手冰凉。
定睛一看,却是窗台上的杂物箱子不知为何倒落在炕上,其中一把剪刀,就隔了婴孩一寸,险些伤及。
堂兄业已扑了上身,乱摸乱搓。
姚氏还有什么可想?
一把剪刀,反手就戳穿入堂兄高涨的□,正中□。
堂兄吃痛,嗷地一声高叫,跳了起来退开。
姚氏不知道勇气何来,手中剪刀对着堂兄投掷出去。
剪刀居然不偏不倚,正中咽喉!
堂兄再难发出半声哀嚎,直挺挺地僵了一会,缓缓倒了下去。
姚氏欲哭无泪,伏在炕上喘息半日,忽然起身,竟是摸过桌上烧鸡,慢慢撕来吃下肚。
吃完整只烧鸡,她又喝了一小口酒,然后抱来身旁的婴儿。
他出世一日一夜,因姚氏受了惊吓尚未开奶,还不曾进过一点食水。
姚氏解开衣襟,将婴孩凑了上去。
“用力吸娘要开奶,你才能活。快快用力吸罢——”
窗外,涂九歌笑了笑,转身欲离。
明月下一个陌生女子丰胸细腰,肤色黝黑,迎住涂九歌目光。
“娲皇亲临,是感应到迦楼罗应世之兆了么?”涂九歌沉声问。
“——你倒还认得我。”
“怎会忘。”涂九歌的眸子明亮,细细看来,竟与女娲有几分相像。“屋中好戏,都看见了?”
女娲点头。“人说稚子三岁杀人,迦楼罗不愧是迦楼罗,出世不过一日,就犯下第一宗罪孽。二十年后待他长成,又不知是如何光景了。”
“其中玄机,看来也瞒不过你。”
女娲叹了一声。“一滴蛇血为引,万年妖心不移,他当年是妖,昨日成佛,如今转世,是妖是佛,还待后观。”
“是妖是佛,会改变娲皇对他的心意么?”
女娲微笑起来。“我要走了,有空回补天宫再会。”
涂九歌摇了摇头。“机会甚微。”
女娲也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涂九歌凝视她背影片刻,忽听房内响亮的婴孩啼哭之声。
奶水混着血水,终于被努力求生的婴孩吸了出来。姚氏狠心将□从婴儿口中拿出,婴儿张嘴便大哭起来。
她赶忙将另一侧的□塞给婴孩。
“这边也得要吸开来乖孩子,用力,娘不怕疼”
涂九歌看住屋内那对白晃晃的□——此刻女体中此部,无关□,甚至乎毛孔张大,乳肉垂赘,甚为丑陋。
但却看来圣洁。
他低头离去。
第三十八章 雷峰•;夕照(1)
杭州。
人间四月,天似纱,湖若绸,桃红柳碧。
临安的犀利美色,已如红杏出墙,再关不住那种盛极将衰的气韵。
游人们毫无所觉,香车画舫,好生惬意。
南朝以来最为繁盛的寺庙道观却在春日烟波之中各自紧闭山门——王气将来,祸水或倾,有道之人已能感应。
一座小小雷峰塔,周边竟有多拨来自天南海北之人窥探。
许仕林坐在雷峰塔边的酒亭当中,淡淡地叫了一壶梅坞龙井,香气四溢。
鲜衣丽人坐在他对面,一身绛紫色道袍,拂尘横膝,却配了洒肩乌发,金簪银扣,似天女动人。
“大旱不涸,大涝不溢,疑井有龙,是谓龙井。”许仕林为不空绢索斟茶。“菩萨请尝。”
“山人来此非为饮茶。”不空绢索平视许仕林眼眸。“开封林灵素尚在闭关之中,赵似下狱,赵煦命危,我留此最多一日。”
许仕林噗笑了一声。“说得倒似本座强邀菩萨来此一般。菩萨一路追随,至杭州忽现真身,仕林不才,倒愿菩萨早回开封,救世人于倒悬。”
“星君疑山人有加害之意?”
“有或没有,菩萨心中最清楚不过。”许仕林语气之中,已带微微嗔意。
不空绢索垂眸片刻,复又抬起,目光如惊艳小箭,穿透许仕林之灵台。
“二十年前,星君与山人约定下世之时,并非如此口气,如此心性。今日星君如此,是悔当年抉择,还是怨我将救世大业,强加尔身?”
许仕林略一游移,旋即坚定。“二十年前约定不能践行,是文曲星君之过。但今日尚有一人名叫许仕林,宁为一人钟情,不愿以身饲此恶世。文曲虽为菩萨至友,仕林虽是世间不才,但两人心念俱都是至性至情。菩萨当体众生平等、万流归海之理,何以患得患失、执念如斯?”
不空绢索摇头。“仙智已开,许仕林早已灰飞烟灭,不再存于世间。如今星君心内所住,不过是青蛇一副妖筋、一套大法所惑弄下的幻觉罢了。千年万年,银河独守,星君何不仔细思量,这区区俗世间儿女情长,又怎会阻当时大慈大悲之定念毅行?”
“菩萨说这许多,倒不似本座记忆中之雷厉风行了。”
许仕林微微一笑,伸手拿过不空绢索面前茶盏,将已凉的茶水泼入侧畔西湖之中。“难道是有门人助手,在搜索佘雪晴之踪迹?”
不空绢索倒也点头,坦然承认。
“许仕林与佘雪晴拴有月老殿中生死绳,一死俱死,一毁双灭。我已派人探查,迦楼罗转世之事亦为青蛇所算,如今人间大势,我需星君一臂助力。若许仕林此幻去除,你我便如当年,携手济世,无可阻挡。”
她眼中神采奕奕。虽面容如人间佳丽,但霸气胸襟,势如长虹,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许仕林肤白入骨,白衣翩翩,眸中淡淡星芒,在如日中天的不空绢索面前,亦是毫不失色,淡极动人。
对峙气息,与故友浓情,交织难辨。
谁也不曾亲历二十年前文曲星君下世时二人为友的情境。但今日二人为敌的一场大战,却好似无可避免,烽祸伊起。
“你找不到雪晴的。”许仕林忽然站起身,“天色不早,学生告辞。”
“站住。”不空绢索安坐不动,冷冷斥喝。“佘雪晴先前就在此酒亭之中。你怕我看出端倪,故意将他泼入西湖,如今算算时辰,该已远离,所以就托辞遁走,不是么?”
许仕林步伐一窒。
——原来佘雪晴就化身在茶水之中,许仕林故意将茶斟至不空绢索面前,取其不意。最危险之地也是最安全之处,待到不空绢索略微分神,许仕林再动手当着不空之面将茶倾入湖中,光明正大地逃遁。
“菩萨慧眼,可惜迟了一步。”
“不迟。”不空绢索大笑,“状元郎可知,这西湖之中已被山人布满禁咒,佘雪晴今次算是自投罗网,插翅难飞?”
许仕林身体一晃。“菩萨为查确实,不惜诳语诓人,不碍清修么?”
“你看不出禁咒,不代表不存在。”不空绢索将发间金钗拔下,随手抛入西湖。
陡然间,整个西湖变了色彩。
碧蓝湖水,泛起灰漾,散出恶臭!
周边游人尽皆不知所谓,湖中画舫中更传出娇声惊叫,一团混乱。
许仕林冷冷看住。
“行禁咒,而露于世人。你已犯下天条,仙佛二界,均无赦免。”
“星君何必拘泥?”不空绢索笑得磊落,亦恶毒。“天规早已形同虚设,世间风云,唯有能者操控。你我之外,千仙万佛,又有几人恪守规条、静心修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与白素贞立约的那一刻起,山人早已料想有粉身碎骨之一日。当日星君之志,莫外如此。”
许仕林又看一眼西湖水。
黑色湖水熏出臭气,岸边有垂杨柳枝触及水面,竟迅速焦黑枯萎,失去生机。
他色变,身动。
不空绢索身影频闪,不偏不倚,拦在他的面前。
许仕林长喝一声,指掌之中星光织成绵网,须臾寸裂,攻向不空绢索要害。
不空绢索拂尘一动,万千星芒,收化其中。
天云被扰得纷聚而离合,天地之中,一片缭乱。
天色转阴。
街上行人,早已吓得奔回家中紧闭门窗。酒亭中一男一女激战正酣,身影交缠。
雷峰塔顶有白光,醒目照耀出来。
许仕林欲求速决,招招致命。不空绢索意在拖延,步步缠斗。
许仕林久闯无功,忽然返身,跃向雷峰塔顶。
不空绢索欲阻不及。
星索化为利剪,将雷峰塔顶削去一块。
“娘亲!”许仕林沉声喝道,“娘亲救我!”
不空绢索大怒。“无耻——”
“娘亲救我与兄长!”许仕林高声叫道,一面破去塔内结界,一面随意抵挡不空绢索挟怒一招,被震得口飞鲜血,向住塔顶跌去。
白色长纱卷住不空绢索的拂尘。
白素贞终于现身空中。
她周身雪白,肌肤与衣裳融为一体,带著仙云罩体。眉心一点朱砂,极圣极清,似比不空绢索更出世间烟火。
许仕林跌入她怀中,唇边血迹沾染白素贞的衣襟,面上却漾起一抹狡黠笑容。
“娘亲”他如羔羊跪乳,恋慕情深,“孩儿不孝,终于能够开塔救你。只可惜,兄长殒命,孩儿亦不能免”
“许仕林!”不空绢索怒极,拂尘化为长剑,将白素贞之长纱片片绞碎。“你做此情状,又欲何为?”
许仕林尚未答话,忽听白素贞音声柔弱,似极其无辜地问在前面。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菩萨要我二十年后传功于岳飞,我已答应。却又因何追杀仕林?”
她单手揽住许仕林。
二人形貌极似,肤色相同,虽看不出母子年纪之分,但天赋亲情,却丝毫不能磨灭遮掩。
许仕林心跳声音实在可闻。
白素贞心中亦有温暖慈和之念。
一时间,爱欲被母子天性冲淡。
“山人并未追杀文曲星君。”不空绢索停顿下来,冷冷解释。
“是。”许仕林跟进,“她未想过要杀文曲星君,她要杀的乃是仕林。”
不空绢索蛾眉一挑。
白素贞柔声抢问,“许仕林即是文曲星,文曲星即是许仕林,想必是你一时糊涂,意会错了菩萨所行。”
“如此便请菩萨交出家兄,放我们全家一个团聚。”许仕林瞟了不空绢索一眼,媚态妖姿,竟显出青蛇风骨。
“好,好一个全家团聚。”不空绢索仰天一笑。
她一个转身,衣角飞扬。
许仕林暗叫不好。“你敢杀雪晴,我便即刻毁灭临安王气,谁也再无可能救此世劫,只有同归于尽!”
“片刻之后,你的心思自然转变。”不空绢索不为所动。
电、光、火、石。
不空绢索一声清吟。
西湖水成龙卷,卷向半天。
其中一道蛇魂,父为妖王,母为欲后,不伦不肖,衔孽而生,爆出耀目光芒。
许仕林一声长啸。
雷峰塔寸寸开裂,塔下一道虚无盘龙之气,向天旋去。
白虹贯日,四月天降冰雹。
龙源毁,龙气泄,西湖山水,尽披金衣。
“菩萨!”白素贞站在云上,眼睁睁看着二人极端之行。“人间有情,三思后行!”
“——永远都是如此,别人在做,唯你在看,想太多,要太多,却什么也阻拦不到,什么也控制不了,最终一团乱麻面前,只得求个重头清净。”
悠悠语声,从一道青衣人影口中发出。
永字出时,他还在白素贞身旁,掠向西湖水龙之中。
净字完时,他已将那道蛇魂带了出来,逆势突破,立在了雷峰塔后夕照山上。
“青儿!”白素贞惊呼。
青衣人长发结成长辫,一身艳红亵衣,墨绿麻裳,正是佘青。
不空绢索欲灭佘雪晴元魂的一招水龙卷尽击在他身上。
青蛇面色惨白,前胸大片鲜血,被夕照染成暗紫之色。
他摊开掌中妖魂,雪白蛇丹,安然无恙。
“雪晴!”许仕林合身就欲抢上。
“站住。”青蛇冷冷斥责出声。“你根本无能力保护自己心爱之人,还有何面目立在此处?”
许仕林一怔,顿下脚步。
青蛇又转向不空绢索。“王气已泄,人间将倾。你身为人道总摄,却斗不赢一名蛇妖,你又有何面目来取我性命?”
不空绢索冷哼一声,却也止步不前。
青蛇再缓缓看住站在塔顶的白素贞。
伊人容颜如梦。
“姐姐,你想要转世重修,却连自毁之能亦无,偏生要求助他人。你又有何面目做仕林与雪晴的母亲,成这救世的炉鼎?”
他越说越慢,语声毕处,又再吐出一口暗色鲜血。
斜阳如血。
青蛇重伤站在山顶。
白素贞,许仕林,不空绢索,成包角之势逼住三方,青蛇并无退路。
但他浑然无惧,因他是众人之中,唯一自始至终都了解自己在做什么,从无后悔,亦无退缩之人。
天地仙家,明灯古佛,亦夺不去他方寸光辉。
日月星辰,在此失色。
(2)
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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