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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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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身上,都是浮游而过,一片浑沌。

陆青身在阵中,微一思量,心知以此绵柔之力难破其势,此时他正踩中震卦,对应天雷之数,铸炉之气盛似浓云,他当先一掌引动阵法,寒光霍霍,几十柄银剑倏然破风般向阵心刺去,只见那剑湖宫主足尖轻点,白袍一拂,所有剑尖尽都偏了方向,剑锋所对都成了自己人,恰是乾兑克震巽,震巽克坤艮,待收势,那一拂之力虽不甚大,但却极为绵长,五行生克,阵法便是一乱。

当此时机,剑湖宫主眉间戾气陡生,山呼海啸般的接连两掌打向乾坤二卦相,自阵法发动始他便是只守不攻,化守而攻,此两掌一出,便似有开山劈石之力,在八卦阵失其守御的一刻,乾坤卦位上具是素衣弟子,只被他掌力打得口吐鲜血,直撞到身后铸剑室之壁,几声闷响,滑倒在地。

坎卦位上的陆青不由神一变,剑湖宫主已轻点身边巨树,飞身而起,这巨树正是生在八卦阵心,陆青抢出破落的八卦阵,一击树干,树影簌簌摇晃,任奇已站立在飞廊之上。这银镜楼共有六层,在陆青一击之后,飞廊之旁八扇雕漏窗忽然一起打开,又是二十四人跃出窗来,以八卦之形成阵,阵法之息瞬间而成,二十四道剑光穿破树影而来。

任奇微微一惊,未料陆青闭守于这银镜楼中少涉江湖之事,不但司铸剑之职,还将这承天八卦阵纵向延伸,整座六层楼阁都成了发阵之地。他不觉对陆青韬光养晦之力有些赞叹。懂得隐藏锋芒之人,便未必是尽心之人。苏婉云的话一闪而过。任奇自飞廊上跃起,剑光便随他身形而上,同时阵底陆青等人重整阵法,但飞廊之旁二十四人并无一人如他一般可迅速见机,只被剑湖宫主破去剑网,便有乾卦位三人中招直往阵底落了下去。这乾坤二位乃八卦阵之中枢,乾位无人便如斩断其足,攻势立缓。阵底陆青见任奇身法潇洒从容,若不出尽全力实奈何不了他半分,心知此番拼斗若拿不下他,只怕数年之功便要毁于一旦,那单吾砂而铸成的寒影剑亦要再次祭湖,不得已一声清啸,霎时剩余四层八面漏窗齐开,竟每一层都埋伏了二十四名弟子,除去已被击毙的九人,尚有一百三十五人,三人占一卦位,错落移动,一时之间,银镜楼中战意激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阵底发出沉郁的搬移之声,那巨树所在楼底八卦平台向左右分开,炽热之气为湖底岩石所吸收,只见那平台之下是一个极大的铸炉,却无炭火燃烧,而是蓝荧荧宛如天幕之的幽火,炉中与那巨树对应之位有剑卧于其中,通身幽蓝,如浮海面,正是那未曾有主的寒影剑。陆青取剑在手,站在阵底乾卦位举剑引阵,以阵底为主导之力,其上五层阵法施展,任奇站在飞廊复道之上,衣衫为剑风所带猎猎飘舞,只见暗影之中六阵各据方位,如铁桶般势不可破,他心中忽的有个念头闪过:这银镜楼中弟子俱都相助陆青,只是即便试剑之规取消,剑湖宫又能继续存于武林多久?他嘴角若有一线飘萍般的笑意,气灌于臂,挥袖疾扫,此时无数道剑气已及他身侧,在这大力一拂之下,仍是一招借力打力,上层乾卦位弟子刺中了下层艮卦位弟子,下层艮卦位弟子又再刺中其下的巽卦位弟子,剑湖宫主身形如风般轻点巨树之干,游走于银镜楼之中,只可见其风华如仙,出手之处神鬼难测,避无可避,这六道承天八卦大阵,竟被他十招之间搅乱成一团。

危急之时,银镜楼主陆青仗剑而上,寒影剑犀利无伦,直向剑湖宫主呼啸而去。任奇一指轻出弹其剑锋,但陆青剑竟不脱手,仍是沉稳准确地向他胸口刺到。任奇略略一惊,不料陆青平素从不用剑,于剑一道却精纯无比,他手按树枝飞身而上,出掌打下几个循阵攻来的弟子,陆青追上,两人数招一过,任奇蓦的劈手斩在陆青持剑的手腕,寒影剑向下直坠而去,陆青右腕顿时如断裂般疼痛,但并不惊慌,左掌立刻拍向任奇肩窝,见机之快,迅捷无伦。只是他快,任奇却更快得念动招至,一掌未及其身便被他叩住了左手手腕尺关穴,一股阴冷内劲冲入体内,陆青只觉得脚下一沉,被任奇带着直下到了阵底。

主阵之人被擒,楼中弟子失其导力,纷纷停下,下三层弟子下入阵底,上三层便回入楼中。此时八卦平台已然合起,任奇叩着陆青落在地上,扫视身周,数十名弟子尽在眼底,不言而威。陆青神却甚平静,甚至也无沮丧之意,反倒是有一缕微笑浮在嘴角。

“你笑什么?”任奇放开他,凝视。

“笑我终能按自己心意行事,余愿已足。”尾音消散在空气中,陆青坦然。

任奇看着他,眼中的冷厉之气却有些凝结:“我知道你爱剑,可是,你既为银镜楼主,这是无法之事。”

“事已至此,我只求一死,以祭寒影之剑。”连他的眼里也有了笑意。

任奇没有说话,他深心之处忽然有什么东西被冷脆地一击,一片潮汐涌上心头。他不由得微微叹息,移开目光的一瞬间,陆青神突变。

寒影剑!他还阑及张口,寒影剑的锋芒在任奇背后闪动!一刹那间所有人都不惊呼出口:“宫主!”

然而,剑影竟已穿身而过!银镜楼中,连呼吸之声都消失如淹入水中。

任奇的脸倏然苍白,眼中露出一丝恍惚的神情,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张明如冰原般的脸庞,映着一室剑光,在时光碎片之中粉碎如尘。寒影剑从他体内拔出,然而他依然站在那里,如心魂停滞了一般。

握着寒影剑的,竟是那样一个矮小的人,纯真的脸如同第一道阳光。

“明儿!”陆青失。惊呼出口的同时,一个人影自银镜楼顶翩然跃入。方才那几十人一起出口的“宫主”二字,亦有她的声音。

银镜楼底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几十道目光盯在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笑容从他的脸上绽放出来,似魔鬼之:“爹,我不要你死。”他的声音那么娇嫩,可那些弟子们却是第一次看见楼主陆青面无人。

人影疾速跃下,落在任奇身旁,伸出手,却没有碰他。月影之下,白衣有些颤动,她急切地捕捉着任奇的眼神,却只捕捉到那曜石之光的逐渐涣散,如冰消、雪逝,银镜楼中,有炕见的薄雾逐渐变淡、消失。任奇似乎看见了她的脸,他眼底有淡淡的惊喜,如丝线一般轻轻在她心里游进,又抽出。鲜血很快地染红了白袍,向下流淌,似妖异的朵。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地望着这一幕,忘记了呼吸。任奇闭上眼睛,终于支持不住地向前倒去。袍角轻轻扬起。苏婉云伸手抱住了他。几缕头发擦过她的脸颊。

剑湖宫外传·镜珠 第八章 寂

一夕之间,剑湖宫惊变,银镜楼弟子对外缄默不言,但东岸大殿之上,却没了剑湖宫主白袍的身影,就连两座翼楼之中的侍卫也仅剩一半,龙渊含光尽皆不在,日出之时,霜云楼旁的校场照样有弟子练武,但霜云楼中却是静静的,画屏冷,一无人影。

北岸湖畔,亦有房舍一片,覆着淡红琉璃瓦,背后山寂静,云岚微生,甚是清幽。石秋举步走到湖岸,双手抱胸,站了好一会儿。校场中有比武之声远远传来,他转身望着更远处的霜云楼,刚想举步,背后便传来一声轻笑。穿透空气,像水雾一样飘散在他身周。

他回头,素衣荆钗的红儿嘻嘻一笑,走到他跟前:“这么早就起来了?”

“嗯。”石秋想微笑,那笑却阻在唇边,最终只是动了动嘴角,“有事与苏楼主商量。”

“什么事?”红儿瞧着他,把手叩在背后,“这几天来你除了在湖岸转来转去就是闷在房中不出来,你要去找苏楼主,前几天为什没去?”

石秋听出了她语气中有些不乐,道:“我身负师命,事事须斟酌,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红儿皱起眉头,“这里的人个个说话弯来拐去,我确实是不明白。”

石秋道:“怎么,你在这儿不习惯?”

红儿眼中闪出一丝狡黠的光芒:“我是不习惯,这里的人吃东西寡淡得很,也不喝酒,衣服轻得像云一样,只不过,就算再不习惯,我也会留在这儿的。”

石秋无奈地道:“你能拿住寂寞在这儿习武,将来也终有一日是会有所成的。”

红儿笑道:“我不寂寞呀,只要你在这儿保护我,什么寂寞都不敢来找我的。”

石秋转身不去看她:“我不会一直留在这儿的。”

红儿依旧水泼不进:“那你一年来看我几次,直到我武功练成了,就和你一起到外面去。”

石秋不一笑:“一年来看你几次?我并非剑湖宫中人,这次一出去,只怕再没回来的机会了。”

红儿的气息忽然一沉:“……那你住在那儿?”

石秋道:“我住在很远的地方,你找不到的。”

红儿沉默了,笑容在清秀的脸上慢慢消散。校场中有长剑相交的清灵响声,她站在石秋身旁,仿佛全身都凝固成沉沉的一团。石秋从没在她身上发现过这种感觉,他不由得有些不安,转首一看,只见她双眉拧在一起,似乎努力地在思索些什么。

“你怎么了?”石秋道。

“听那些师兄师们说,昨天晚上银镜楼的陆楼主铸成了一把剑,那把剑一定很厉害吧?”她的话有些没头没模

石秋一惊:“昨?那把剑已铸成了?”他仔细看着红儿的神,揣测着她是否已知道他即将成为那把剑的主人。

红儿却没有露出戚容,只是道:“那把剑很厉害吗?”

石秋道:“……陆楼主铸的剑,必然是神兵利器。”

红儿瞧着他空空的右手:“那你的剑呢?比陆楼主那把剑怎么样?”

石秋一顿:“我的剑是我师父所铸,恐怕及不上出自银镜楼的名剑吧。”

红儿又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么你的剑法比起苏楼主呢?”

石秋也不隐瞒:“论剑招我与她应在伯仲之间,但论对阵机变,我却比她差了不少……小丫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红儿道:“如果我说,我想跟你学剑,不留在剑湖宫,你答应吗?”

石秋一时怔住了:“跟我学剑?”

红儿又露出了那副认真无比的神:“是啊,跟你学剑一样可以将来报仇,又不用留在这个铁笼子一样的剑湖宫……”

“不行!”石秋断然道,两个字如两把锤子沉重地打在红儿身上。

“……为什么?”红儿眼里有一层闪动的光亮浮起。

“……”石秋道,“这不可能,不留在剑湖宫,你就去找你的族人,和他们一起过。”

红儿似乎被他的话镇了一下,很净有说话。石秋看了看她,忽然发现她眼中有一颗泪珠悬而未落,朦胧的一片浮在睫毛下。他心里忽然一软,有什么念透乎要冲口而出,但却生生被他咬住了。

“我去找苏楼主。”他转身,向前走去,视线边际最后一次闪过红儿的脸,穿着那轻如云雾的弟子服,她当真很漂亮呢。只是当时难忘的,终究有一天会再笑着提起,何必执着?虽是如此想,石秋脸上却泛起了一丝无可言说的寂廖,一如苦竹居萧萧的竹影。

一双手从后抱住了他,叩得紧紧的。刹那之间,远处的山岚似乎都变了模样。“你……”石秋说不出话来。

红儿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些微的哭腔,从背后传过来:“我阿娘说了,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认定他,不管他死也好,活也好,一辈子心里只有他。”当她说前半句的时候,声音仿佛是空心的,然而后半句却突然一下下敲打在石秋心上。

死也好,活也好,一辈子心里只有他。雪湖之畔,远远的有几个素衣弟子看见他们的身影,驻足了片刻,也就离去。脸上炕清是什么样的表情。石秋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忽然变得很清晰。然而他还是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什么,任那呼吸之声渐渐淡去。

良久,他轻轻拉开红儿的手,不太用力,但不容反抗。他慢慢的,却是坚定地向前走去。

画屏之后,侍儿思召正坐在椅上打磕睡,石秋轻轻敲了敲画屏之框,思召一惊,睁眼见是他,吐了口气。她站起身,走到画屏边:“石公子,有事吗?”

“苏楼主在不在?”石秋道。

思召道:“我在这儿等了她一个晚上了,自昨日被宫主唤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是吗?……”石秋道,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思召见他如此,便道:“姑娘这阵子为了剑湖宫的安全,也常常有这样的事儿,公子若有急事,不如去大殿找她,这个时辰她或许会在那儿。”

“多谢。”石秋道。走出霜云楼,他向着湖畔登船处而去。这银镜楼中铸剑有成,也是件大事,想必自有她忙碌之处,但此一去,试剑之事便迫在眉睫,他一步一步走着,忽然想回头再看看那片方才站过的地方,红儿是不是还没有离去,又或是,她还要再停留多久,才能离开?

但他只是向前走着,虽然长桥试剑已在心中反复思量过无数遍,但他竟有些微的紧张。脑中片影掠过,是卫庄主殚精竭虑地铸剑,日督促他勤奋练习,却终是逾越不过那冥冥中设于他们头顶的天堑。鸣风山庄弟子的身份抵不过寒一杯残羹,可是就算他拼尽全力,又能如何?

石秋摇摇头,船行摇曳,沿着离湖岸二三十丈远的线路向着东岸而去。自他成为试剑之人后,本应受到囚,但苏婉云并没有命人看管他,因此雪湖北岸他仍可以自由行动。只是今日登船向东,竟也无人阻止,湖心之中,仍然是大雾弥漫。

几个人影匆匆地自大殿而出,向着北岸与东岸之间的一个什么所在疾行而去。石秋登上岸来,望着这几个人的身影,然便询问,只跟着接应的弟子去往剑湖宫大殿。深入湖心的试剑桥上并无一人,清幽之气笼罩着宽阔的桥身。

又是几个弟子自侧殿中出来,娶没有进入大殿,而是向外走去。神都有些焦急与紧张,脚步更是快得如衅一般。石秋看在眼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莫非是那铸成之剑出了什妙错?他心中不觉一动。

大殿中仿佛有些阴暗,但也并非没有光线,石秋直至走到殿中,才发觉那是因为剑湖宫主不在。百足炉之中依旧有袅袅青烟升起,玉座上却是空空的,一尘不染。没有了任奇的宏伟宫殿,似乎缺了些什么。

石秋望着背身站在玉座边的陆青,道:“陆楼主,好久不见了。”

陆青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时没有回答他。石秋又说了一遍,陆青才半转过身,他惊讶地发现陆青脸上竟有疲惫至极的神,就如三天三未曾着枕一般。那素来浮在他嘴角的和煦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事?”陆青看着他,声音淡漠。

“陆楼主,你可知道苏楼主在哪儿?”石秋有些奇怪他竟没有提起铸剑之事。

陆青眼中掠过一阵模糊不清的神:“她不在这儿。”

“那么她……”

“……你有何事?”两人视线相遇,石秋心中打了个突。

“试剑之期将近,我想拜托苏楼主一事。”石秋本意要请苏婉云关照红儿,但不知怎的,在他踏进大殿之时那隐隐不安的感觉便盖没了这件事。

陆青的脸仿佛缓和了些,道:“剑已铸成,就在侧殿之中。”

石秋感觉到他试探之意,不动声:“是否今日便要试剑?”

陆青不答,脸被一片阴影半遮着,大殿似乎愈加沉暗,如梅雨季节的天。石秋等待着,只见陆青极慢极慢地踱了两步,双眼掠过空空的玉座,似神游物外。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幼雨之云般沉在地面的声音道:“不用试剑了。”

石秋心中猛然如被人用绸带抽了一下:“不用?”

陆青沉着声:“不是今日不用,是再也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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