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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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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石秋想起身走近小宁时,她淡淡的目光却突然射出令他警觉的光芒,似狼嗅到了血腥。如果他起身,一剑刺穿他和小宁的心脏想必是最好的选择。石秋背脊有些发麻。他没见过如此敏锐的人与剑。霜云楼主,果然名不虚传。

月甚佳,映在房中的波斯地毡上,小宁的影子覆盖住白瓷净瓶,动了一动。她捕捉到石秋眼中想要站起的意思,但终是为苏婉云的厉所阻止。她粉蒸玉琢的脸上那些笑意顿时消失,有妒火不可抑止地升腾:“看来这位姑娘并无意听我唱曲,石公子,让她唱给你听吧,好过我技艺拙劣,污了二位的耳。”

石秋有些恼怒,但不便发作,只道:“也罢,你先去吧,过两日我再来找你听曲。”

小宁听了越发气得脸发白,精心妆容都作无用。她感觉到石秋不离开苏婉云的意思,把心一横,也不多说一句,转身就走。脚步声有些沉重急促,绣金线的裙角划出一道弧线,湖中碧波映于其上。

石秋看着小宁离开,暗暗叹了口气。他没有立刻去握剑,而是等待着什么。苏婉云的指尖离开晚玉瓣,有一片掉落下来,落到桌上。

“你知道这里是云仙画舫?”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

石秋一时不解:“怎么?”

苏婉云用极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丝毫不带笑意。石秋一怔。小宁离去时并没有带上门,玄武湖的波光映到屋子里。他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一丝微笑:“小宁是我的知交,不会相害。”

苏婉云并不接口,两人沉默了片刻。“……昆吾砂在哪里?”她又恢复了制住他时傲然的语气。

石秋有些意外。刚才一招之失败于她手,此刻两人却是隔桌对座,他根本无需回答她的问题。“不知道。”他将辰幽剑握在手里。刹那之间,雪刃划破画舫奢靡的空气,向他劈去。石秋举剑挡格,铿然一声,双剑弹开,两人都从桌边跃起。苏婉云足尖一点,雪刃化作一道白光,直指石秋回剑的手腕,石秋手不撤剑,借跃起回落之势避过,苏婉云手上不停,直取他心喉要害,雪刃与辰幽剑的锋芒交相辉映,一时之间,客房之中又是杀气奔腾。

方才第一次交手过后,两人都已探得彼此均是以快制敌,正是棋逢对手,石秋虽然一个疏忽被苏婉云击伤,但稍事休息之后二度交手,竟又是难解难分。苏婉云出招迅捷大胆,剑尖如雪闪动,直激得瓶中晚玉瓣为剑风所带,纷纷飞起。堪堪她一剑将刺到石秋左肩时,耳中忽然听到轻轻的“嘎嘎”之声。那是贷座画舫底部传来的,石秋神变了,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他秘伸手去抓苏婉云右腕,同时雪刃已穿过他的左肩。苏婉云吃了一惊,右腕已被他抓住,只觉腾云驾雾般自客房开着的门内飞了出去。

就在他们站到画舫顶上时,舱底突然有铁壁升起,在红稠窗帘以外一寸之地如刀削般切断,瞬息之后“咔”的一声,整个船舱都被封住了。画舫成了枣核般不可挣脱的牢笼。

苏婉云和石秋站在牢笼顶端,雪刃已经从石秋左肩拔出,殷红的鲜血在剑锋上红般绽开。石秋却仿佛不觉得疼痛一般,若不是他见机极快,早已如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了。他虽没有言语,可两人心中所想的都是那负气而去的小宁,片刻之后,他伤势发作,终于支持不住跪倒下来。

苏婉云看着他,心下竟然有了微微的不忍,她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这里是云仙画舫,那子又是此船之主,今可当真不巧。”

石秋摇了摇头,点了自己左肩几处穴道,扯下一片衣襟来裹伤。苏婉云没有相帮,但也没有趁机用剑架住他。她知道,那一瞬间如果石秋不抓住她,那么如今被困舱中的就是她一人。她向四周望去,偌大的玄武湖上约有这样的画舫十数座,散开在五洲之间,其中灯火明灭。近几年来,但凡湖泽水泊,多是云仙画舫的地盘,数十艘华丽的大船包揽大小湖面,这些话她倒是听说过。

想到这里,苏婉云又不瞧了石秋一眼。突然之间,石秋叫道:“糟了!昆吾砂!”他不由自主地也望向苏婉云,两人心中都是一沉,“我放在那白瓷净瓶里了!”

苏婉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脚下的画舫如铜墙铁壁一般,她眼前闪过一个人的面影,那个人清淡的声音对她说:“我知道你从不出错。”她的脸头一回有些发白,急速扫视了整座画舫一眼,那一瞬间,她几乎想一剑斩下石秋的头来。

石秋也有些回不过神,他和苏婉云忽然有了一样的心境,三载之功穿越沙漠,无数次与神出鬼没的瀚海异人周旋,终于得到的昆吾砂,就这样在咫尺之地失去了。他望着离画舫不远的菱洲,过了一会儿,狠狠地翻掌一击,整座画舫只震动了一下,便恢复如常。

苏婉云冷冷地道:“没想到鸣风山庄的石秋也不过如此,堂堂男儿,会折于一个弱子之手。”

石秋看着她:“什么意思?”但他随即明白了,因为身下的画舫开始缓缓向玄武湖中下沉,速度虽慢,却片刻不停,雕栏杆已然没入水中。依此形势,至多一柱时间,画舫便要完全在湖面上消失。他站起身来,辰幽剑还握在右手。两人不约而同地不再说话,而是迅速地扫视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地方,湖心菱洲,二三十丈幽深的湖水泛着清冷的光。石秋与苏婉云都不通水,两人互相看看,又都转开目光。

苏婉云忽然道:“你瞧!”

石秋顺她所看的方向瞧去,只见湖面之上浮着一片绿荷,微微随波荡漾,但湖水在其旁流动,本身却总是在原地。他不道:“这是什么?”

苏婉云道:“亏你还是那子的情人,她也没告诉过你,这云仙画舫各船之间来往,靠的便是这‘绿荷桩’?”

石秋不惊喜:“我来之时并没见到过此物,难道是有人相助?”

苏婉云瞧了他一眼,此时距往菱洲的那一段水路之上,又错落地浮起几处绿荷桩,那形容宛似荷叶随风,但隐藏在幽深湖水下的桩柱却绝不移动。苏婉云将雪刃收入袖中,身影一晃,轻飘飘地落到那距画舫最近的荷叶上,果然那荷叶并不下沉。她足尖轻点,纱裙飘动,借绿荷桩之助向菱洲而去。就在她跃下画舫的时候,石秋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闪而过那如狼般的眼神。然而他随即提着辰幽剑,也跃下了画舫。

不意一之间功亏一篑,此番回到鸣风山庄,尚不知如何交代。只是不知那菱洲之上有无埋伏,已是亥时,玄武湖一片水域之上,惟有他们离去的那座画舫缓慢浸没的声音,安然而镇定,舫中侍婢也不知是如何遁走的,浑没有一点声响。

浓重的血腥之气,在尚未登上菱洲之时便自洲上一片密林中传来出来,晚鸦扑打翅膀,幽幽月只下,苏婉云站在密林之中一动不动。石秋自最后一处绿荷桩上跃下,向她走去。苏婉云转过身看他,露出被她身形挡住的一片视野。借着月光,石秋看见那地上有一具尸体,裙摆飞散,仰躺于一口古井之牛脖颈上一道深深的卷痕,准而犀利,绞断颈骨。

“小宁!”石秋惊呼,急忙蹲下身去探她鼻息,早已气绝。紫檀琵琶掉落在地上,石秋轻轻拾起它,看了一会儿。苏婉云任他发呆,走到密林之中查探,只见洲心有大屋几间,想来也是画舫中人所居之处,只是一无烛火,便似空关着。她折回来,望着小宁尸体边那口古井,井架年深日久,早已残破,井绳却似是新换的,微微摇晃。她心中忽然一动,走过去扯了一扯井绳,下面传来“咔哒”一声。回首湖面之上,那些疏疏落落却排布巧妙的绿荷桩便往水下沉去。

看来这子竟也是个多情之人,苏婉云怔了一怔。鞭影破空而来,击向石秋顶心,风声甫动,苏婉云的雪刃便闪出一道光亮袭来,似一道光壁横向切过石秋头顶一寸之处,九节鞭撞上光壁,为内力所激,反向后弹去。来袭者猛力收住鞭势,石秋的辰幽剑已刺到面门,她急切之中向后一翻,一招之间便被双剑逼退三步。月光之下,一个宫装子婷婷而立,粉妆淡淡,九节鞭持在手中,只是收势之间便全不见了杀气。正如来时那般迅猛,不容差池。

“你是何人?”石秋盯着她。苏婉云并未说话,只是站在一边,雪刃的光华无形之间给予那子紧迫之感。不知何时,他们已站在同一阵线。

那子笑道:“我道是什么俊男子,竟把我们小宁迷得晕头转向,连舫主之命也敢违抗了。”声音妖娆,虚假一如那俏脸上浮起的笑容。

“……你是画舫之主?”石秋道。

那子媚然一笑:“舫主可不会星来看你这等人,我是菱洲之主,不过前来收拾叛徒,两位别误会。”

苏婉云道:“你既已单吾砂,不缩在画舫里呆着,却又来此作甚?”

那子掩口笑道:“哎呦,姑娘的话可说重了,两位来玄武湖上游览,怎可不尽地主之谊?云仙画舫承蒙江湖朋友抬举,近几年也在大湖泽上说得了间话,要说什么……昆吾砂,那可恕小子从未听闻了。”

石秋与苏婉云都是一沉默,湖面风之中,明白无误的杀气又奔腾而出。那子一双丹凤眼中精光一闪,九节鞭蓄势待发,石秋忽道:“我二人来此只为游玩,并无心窥探画舫中事,还请姑娘明白。”言下之意,深入敌腹不可旧留。

那子口角含,还未开口,当此分神之际,雪刃如一道闪电般直切向她脖颈。苏婉云出招快得让人无法反应,直到那子倒下,九节鞭自手中松脱,石秋才明白先前不过是牛刀小剩他有些吃惊,顿了一顿才道:“眼下我们在敌之手,你轻易杀了他,只怕难走得出这玄武湖五洲了。”

苏婉云站在那子尸身旁,冷冷地道:“那是你的事。”

“什么?”石秋一怔。

“游玄武,除了那歌和这菱洲主人,可没人看到我们俩在一起。”她眼中忽然又浮现出那微微带笑的残酷神。

“你……”石秋惊怒,“你想嫁于我?你不怕我说穿吗?”但他随即明白,告诉画舫中人是那远在滇南的剑湖宫霜云楼主杀了人,无疑是个最好笑的笑话。苏婉云在那菱洲主尸身上拭了拭雪刃,脸上又失去了一切表情。她回头望了一眼幽沉沉的玄武湖,湖上再不见那画舫的影子。她不再理他,径直穿越密林,往对面的长桥而去。

石秋又想起那一剑穿心的秘密,但他忽然觉得,苏婉云敢用背对着他,绝对不是在给他这样的机会。她的背影一如她的剑一般冷烈干脆,挺得笔直。菱洲主一死,不过片刻便会有人察觉,但他然能如苏婉云一般大袖一挥便离去。他俯下身,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擦去了小宁脸上的血污。那张甜俊俏的脸庞曾经泛着怎样取悦留恋的笑意。

他不曾忘记这个娇嗔子游离于他膝头的风情,她婉转如莺的歌声,还有如今卧于泥土的如缎长发,让他不惜深入云仙画舫却对其机密一无所知。他可以对她肆意枉为,然后拂袖离去,寻找那个不能如此对待的子。小宁从来就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未挽留过他片刻。但她然能容忍他带第二个人来此。他们从未真心坦诚,但他然能弃她尸体如敝履。

念及种种,石秋将小宁的尸身扛起来。就在他肩头用力的一刹那,剧痛袭来,又兼被苏婉云击伤之处发作,他几乎要倒下来。银的月光之中,有个人影在他背后一闪,他背负着尸体,未及反应,便被人一掌拍晕。

瘦竹几株,在应天府的市井之风中微微叶动。寒门紧闭,从没什么邻里之人踏进过这座宅子。宅中便似无人,但所有器具却又都一尘不染。黑瓦白墙,屋檐下几只燕子盘桓,淡淡的墨自屋中飘散而出。素装拙在窗前端详着手中的剑,很净有动一下。那是一柄奇异的剑,比霜雪温润,却又比冰片锋利百倍。子的妆容一如衣裙一般素淡。石秋走到她身后,踌躇良久,终于道:“多谢师相救。”

“……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去招惹云仙画舫。”子并不回头。

“这次是我疏忽了。”石秋垂首。

子微微侧过脸:“那姑娘……是霜云楼主?”她的眉眼虽已有些年岁,但仍可见当年瑰姿。

“……是。”石秋恭敬地答道。

“……”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她来夺昆吾砂?”

“是。”石秋答道,心中又有些沮丧,“昆吾砂已被云仙画舫所得,此处是她们的地盘,恐怕……”

子淡淡地道:“没有昆吾砂,你如何接近那人?”

石秋答不上来,站在当地沉思了一会儿:“总有别的法子。”

“庄主给你多少期限?”子取过一块绣帕,轻轻擦拭剑身。与其说是擦拭,不如说是抚摸。

“三年。”石秋望着那柄剑,“如今……还剩下半年。”

“这么说……你是箭在弦上了?”剑身如玉般隐隐透光,在她的拂拭下愈发通透。

石秋凝眉:“或是拼一拼,不见得近不了那人的身。”

“你连他座下的霜云楼主都近不了,更何况他?”说到“霜云楼主”时,那子的声音些许不自然。

“师……”石秋想说什么。

“你自己掂量吧,就此回鸣风山庄,大不了被庄主责罚一顿。”那子道。

“师你当年,不也没有就此回去么?”石秋抬起头,凝视她。

子握剑的手不易察觉地一颤,继而沉声道:“我是为你好。”

石秋黯然道:“如此……多谢。”他望着这近在身旁的背影,长久的恭敬使他无法再向前逾越一步。虽是素装无华,但那分明属于手中长剑的清凌之气却丝毫不曾褪却。许多年了,苦竹居还是一如往昔的宁静。

那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待如何,我终是不能干预的。眼下菱洲主已死,云仙画舫必以你为敌,你便先在这儿住几天吧。”

石秋道:“如此岂非给师惹了麻烦?”

那子道:“若怕麻烦,我便不会跟踪你上玄武湖。”

石秋心中一热,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子又道:“那个歌尸身,我并没带回来。我只有一人,顾不上她。”

石秋道:“……有劳师上心了,她与我……也不是什么至交。”

那子一笑:“至交?”她转过身,一双秋水般的明眸望向石秋,“我活了那么多年,连朋友都没几个,更何况你?”

石秋被她的语气惊了一下,随即又默然。那子看了看他,道:“这云仙画舫数年来也是声势日上,日后你走水路,也需小心。”

石秋点头道:“是……此去剑湖宫,我便绕着她们些。”

那子沉吟了一会儿道:“你执意要去剑湖宫,我也不能阻拦你,过几日待我试一试你的功力……至少,你可不与那人正面交锋。”

“那人当真如此厉害?”石秋微微生了些疑惑,他从没见师如此忌惮过任何人,即使是庄主。

那子眼中浮出一丝笑意,遮掩住那之下的暗流涌动:“你只看他座下三位楼主,哪一个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

石秋望着她:“那师比他如何?”

那子眼神霍地一变,旋即恢复如常:“未曾比过。”

石秋还再说,那子将剑送入挂在墙上的剑鞘,道:“你先好好休息几天吧,其它事情暂且不要想了。”说罢也不看他,走出房去。

石秋分明感到了那闪避之意,却无法再行窥探。似乎一提到剑湖宫,师就是这么能避则避,对于那位江湖上盛传已久的剑湖宫主人,她更是从来只用“那人”二字代替。她身上总有许多让人不解的地方,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这苦竹居,多年来,她似乎从未回过鸣风山庄,只是在此隐居练剑,抑或不练剑,便是闭门清修。

他每路过应天府都会来找她,与她过招一回。可是直到现在,他都不能推测出她的剑法究竟有多高,每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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