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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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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之气随着沈若颜的动作在药庐中弥漫开来,与药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有些微的呛鼻。沈若颜道:“你先出去吧,找些清水来。”

何少爷道:“我?”

沈若颜道:“还能是他吗?”

何少爷“哦”了一声,就向外走,迈步之前,他最后瞥了一眼沈若颜,只见她低着头仔细地清除叶听涛伤口上还粘着的衣服碎片,阳光透过药庐没有贴窗纸的窗格,正洒落在她双眼之上。何少爷不觉吃了一惊,他觉得自己是眼了,那双清水般澄澈的瞳仁竟然在光芒的照耀下,现出了一丝绝的紫。

叶听涛的脸始终苍白如纸,像死人一样。手铳的威力非同小可,所幸他临危之时闪避了一下,未中要害。生死边缘,常常只是这么一闪的差别。就像沈若颜第一次捡到叶听涛时一样。

彼时是在边关漠林之中,大雪沉沉压着树枝,天地俱白。她来到这片树林,寻找一种叫做“冰麻叶”的解毒草药。雪光耀目,是容易伤人眼睛的。沈若颜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是被灼伤了,因为她在大雪之中竟然看到一片青。有未被掩埋的枯叶零零落落出现在那片青之牛

那片青就是碧海怒灵剑,叶听涛的左手紧紧握着它,就像现在一样。他中的是江南七星塘的“凤点头”之毒,已经在雪地中躺了整整两天。身上有些伤痕,但并不致命。沈若颜没有解过这种毒,她把叶听涛的身子翻过来,矩打开药囊。

叶听涛醒来时还是在漠林,在一片白雪茫茫里。沈若颜坐在他身边,发觉解毒成功,于是站起来准备走。

“……多谢。”叶听涛沙哑的嗓柞扎着说出这句话。

沈若颜回头瞧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她和叶听涛在后来的几年仲三再四地相遇,因为一些稀奇古怪的毒物,或者什么棘手的伤势。沈若颜是个奇怪的大夫,有些人她一句话不说便施救,有些人也一句话不说就拒之门外。叶听涛为此和她起过许多争执,后来沈若颜慢慢的也开始救那些原本放任不管的人。“我不想重复解一种毒两次。”她曾经说。叶听涛不解,问她为何。“我没有时间。”她又说。

叶听涛一直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像他一直不知道沈若颜的头发为什么会隐隐现出紫,妖娆而神秘。直到她的眼眸也开始渐渐泛紫,叶听涛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颜,你是汁人吗?”他试探地问。

“我算半个……北边,瀚海中的人吧。”沈若颜回答,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无法解开的缠绕之绳,越收越紧,渐渐迫近。终有一天,在白石镇那个阴森森的黑中,她仿佛毫不费力地解救了叶听涛的义弟,“十里荷”,幽幽萦绕,叶听涛数不清是第几次的相谢,亦是数不清第几次的报以一笑。

片刻后,她摔倒在自己的房门口,嘴唇颤抖,似乎被什么猛兽噬咬一般,全身抽搐着抖成一团。她用手撑着地想爬进房间,关上房门,可是叶听涛已经从走廊的转角处拐过来。他见到一幅紫的裙摆铺展了一半在走廊里,走上几步,看见了沈若颜。他什么也没有说,抱起她走进房间,“呯”的关上了房门。

“你怎么了?”门闭后,他急问道。

“费……费了点心神……”沈若颜颤声道,“老毛病了……总是这样……”

叶听涛一搭她腕脉,只觉她体内一股不可形容的狂躁力量正疯狂地乱窜,张牙舞爪,意吞噬一切。他手指一颤,心中不发紧,见她眉头蹙起,口唇和脸上都有绛紫之浮现。“我能做什么?”他将她放在上问。沈若颜立刻缩成一团,说不出话来。

叶听涛无法,心知这白石镇附近没有什么大夫,只得兵行险着,先救得她命再说。他扶起沈若颜,手掌抵住她背心大锥穴,凝了凝神,一股浑厚的内力向她心脉输送而去。

所及之处,两股力量在沈若颜体内猛烈地冲撞了一下,叶听涛怕她无法承受,便能避则避,内息绕带脉而过,行天枢、太乙、关门,曲折而至心脉,镇守其中,任那股狂躁之力于四肢百骸肆虐一番,过了一盏茶时分,终于渐渐减缓下来。

沈若颜轻轻喘气,兀自发抖,就这么靠在了叶听涛怀里。叶听涛方才松了口气,不由得又浑身一僵。他不敢动,任她靠着。

“今天你总算救了我一次,还清了一点。”沈若颜喘息方毕,低声道。

叶听涛的手不敢碰她肩膀,只用手臂托着她:“我们本是朋友。”

“……”沈若颜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是啊,朋友互相救命,也是应该做的事。”

“……你……怎会如此?”叶听涛问,鼻端闻到她身上清苦的草药气息。

“所以我说,我是……瀚海里的人。”沈若颜苦笑道。

“……怎么?”叶听涛的鼻息喷吐到她的耳边,痒痒的。

“他们在我身上折腾了很久,没折腾出想要的毒物来。”沈若颜的双眼现出幽深的神,“却被我逃回了汁,只是……这一身剧毒是无法再清除掉了。”

“是阴山的那些人?”叶听涛眉头一凝。

“嗯。”沈若颜道,“我对你说,我终是要回瀚海一趟,本已是想告诉你这些,只是你又不问我。”

“……我只道你不愿说。”叶听涛微微垂头。

沈若颜笑了笑:“我已是将死之人,还有什没能说的。”

叶听涛黯然:“……真的解不了了吗?”

沈若颜微笑道:“已有这么多人死于瀚海巫术,我不过也是其中一个罢了……只是尚存一息而已。”

叶听涛不语,不知何时,双臂已经轻轻将她抱在怀里。那是唯一的温度,如此相近,却仍是若即若离。他们从不曾相伴而行,只是相望着彼此缠绕的命数,那片青与紫,如这凄凉小镇的偶然相逢,那般喜悦,也终究是没有流露半点。

“沈姑娘?”那一刻,楚玉声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不知是刚刚来到,还是已站了很久。叶听涛一凛,沈若颜已经坐了起来,他一跃下,打开了房门。

“楚姑娘。”不知怎么的,叶听涛没有去看楚玉声的双眼,难得的一瞬,他的冷漠被一种似浓似淡的情愫搅扰、散开。

“……我想来问问,薛公子解毒之后,还需要什么药调理吗?”楚玉声注视他的眼睛,深深藏起了右袖中的精钢匕首,过了片刻,脸上展开笑颜。

“不用了,他现在只是身体较虚,休息两天便好。”沈若颜坐在上,楚玉声炕见她的脸。

“多谢。”楚玉声向里一张,遇到叶听涛的身影,目光下垂,有意无意地微微闪动,向他点了点头,便往走廊里去了。

叶听涛站在门口回过身,仍旧只望见沈若颜的一片紫的裙摆,他的目光忽然有些难言的隐痛:“……若颜,你好好休息,瀚海的事,先不要多想了。”

沈若颜地“嗯”了一声,便再没有说话。叶听涛又凝望了一会儿那片紫裙摆,轻步出房,带上了房门。

沈若颜的耳边响起那小心的关门声。自那天以后,她的执意似乎比以往更消退了些,在汁游走了这些年,所见的也多了,有些东西在她心中慢慢改变,只是她从不在意,没有留心过。那个在夕阳如血的傍晚,死在瀚海石窟之中的少年,在她心里成为了一道剪影,远远望去,似渺茫沙海中的一幅画卷,黑衣部族牵着相依为命的骆驼,走过荒凉而贫瘠的旅途。沈若颜不太愿意去想这些。

黄河渡口冷风如刀,遇到那个衣着鲜亮的公子哥儿时,她其实并不想渡河,而是要拐道去北方走走。只是一犹豫、一思量,她转身走向那条渡船。若非如此,那个总是剑出如风、让瀚海异人闻风丧胆的叶大侠,或许就横尸荒野了。沈若颜有些隐秘的庆幸。

药庐外,微风拂弯了青草,簌簌响动,极轻极轻的脚步移动声,混合在响动之间。不停迫近,自逃离瀚海石窟后,未曾止歇的恐惧感。沈若颜柔耗双目中神微凝,脸颊有些发白,但随即恢复常态。

看来,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叶听涛醒来了。或许从来也就是这样,一等便是错身而过,再相逢时,已今夕何夕。那种缠绕的黑衣之,如幽灵一般尾随,浸染裙衫。离开药庐前,她只向何少爷交代了一句:“把那个剥出来。”她指的是一大筐子白豆蔻。何少爷不能说话,只能点头。沈若颜神情有些紧张,很快消失在林立的树影之后。

屋角的炉子上不知道煎着什么东西,煎了约莫半个时辰,开始发出一种很奇异的味道,有些像樟模何少爷剥着白豆蔻,不觉打了个喷嚏。里间之中,传来一阵响动。何少爷扔下手中一颗没剥完的白豆蔻,掀开竹帘,跑进里屋去。

他看见一双黑曜石般凝聚着光华的眼睛,极深极冷,那是属于剑磕双眼,蕴藏着剑锋之芒。那双眼睛微微睁着,仿佛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何少爷想问:“你醒了?”但一动嘴唇,立刻疼得眦牙咧嘴,差点坐倒在地上。

叶听涛的目光缓缓转向他,看了一会儿。月的记忆渐渐回到他的脑中,右肩撕心裂肺的疼痛如钟摆一样撞击着他,一阵一阵震荡全身。但他没有呻吟,甚至脸上的表情也只是很苍白。

“这是药庐?”他问,眼中有一丝迫切求答的希望。

何少爷急忙点头,为自己疼得那个狼狈样而有些惭愧。叶听涛的神便有些放松下来,警惕之褪去,眼睛微微盍上:“沈大夫呢?”

何少爷用手指指外面,叶听涛勉强睁眼朝外望望,没有人。她出去了吧。他有点失望,但无论如何,她总还是会回来的。他从不怀疑这一点。何少爷站在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叶听涛没淤与他说话,闭上眼睛。

这一次,又是沈若颜救了他,连以前的几次,似乎越来越是还不清了呢。叶听涛嘴角微微一动。他失血极多,疲倦得想就此一睡不醒。但是不行。明月之下,那个青冠男子的脸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叶大侠,只须你一点头,咱们便前事不咎,如何?”

可笑……叶听涛竟然为这些宵小之辈的一句话所钳制,纵然回到易楼,也只能不提此事。那复杂的一件交易,似乎正等待着掀起什么样的血雨腥风,关乎沉睡千年的剑芒之茫契约成立三年以来,始终在秘密的边缘徘徊,阴山一役,他所要思量的远比同行者更多。只不过在生死一刻,谁都会认为暂且屈尊是比较明智的做法。这是他的师父教他的,那个传给他碧海怒灵剑的人。

在这个江湖上,还有几个人会做宁死不屈的傻事?叶听涛想起薛灵舟。这个人,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当他振臂一呼的时候,竟然会有那么多人跟从而去。若不是为了牵制江离,伺机查探那枚腊丸的踪迹,他也不至于和易楼闹到这种地步。江离如今已经尸骨不在,那颗腊丸自然随着他一起化为乌有,朱楼主又是否会料到这一步呢?叶听涛闭目而思,渐渐觉得有些疲累,便将那青冠男子的脸从眼前抹去。

过了片刻,他忽然又睁开眼睛,打量着何少爷:“你是沈大夫的病人?”

何少爷点头。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他盯着何少爷。

何少爷伸出两只手,一只表示三,一只表示九。三月初九。还好,不过昏迷了一。叶听涛想。

“这附近,可有什么人异常失踪之事?”

何少爷寻思了一会儿,摇摇头。其实他不过到这一带几天,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听闻。只是见沈若颜这一路行来都很清闲,才猜测附近无事。

叶听涛“哦”了一声,便不再问。淡淡的气加在草药气息中,有一种奇异的安宁。他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昏昏睡去。何少爷替他掖了掖被角,便到外间,继续剥白豆蔻去了。他觉得大侠果然是不同凡响的,命一回来,便又开始关心起附近的百姓苍生来。

夕阳西下,月斜东山。接着月华淡去,朝阳初升。沈若颜去了一天一了,仍旧没有回来。何少爷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看叶听涛还在睡着,终于跑去附近的小村落买了些食物回来。很不巧的,只买到玉米面馒头,还有几斤牛肉。他想起叶听涛的问话,在村落之中比手划脚一番,询问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村人半懂半不懂,告诉他自家的媳儿最近没出过门。

何少爷一路上狠狠心,撕开了一点嘴上的杉,发觉其实半边嘴唇根本完好,只是沈若颜故意全包了起来。是怕他烦扰叶听涛吗?他心中不愤愤,就在路上吃起馒头来。出乎意料的,他觉得滋味甚好。

药庐中,叶听涛坐在上,正自沉思。他等了很久,药庐的竹帘始终静静垂着。沈若颜没有回来,或许又救了什么人,耽搁在谁家的府上了。她从来就是这样的,我行我素,不太管别人怎么想。只是也难怪。叶听涛心中一软。但此刻,他也已不能在此继续等下去了。

他似乎有些不明原由地挂念着薛灵舟,这是在这茫茫江湖中极少遇到的事情。仿佛还是在离开师门之前,曾与人如此心无疑虑地并肩同行。“热血沸腾”这四个字并不适合叶听涛,无论如何,他与薛灵舟总是不一样的。他没有那样一位大哥去仰仗,在搏杀之途上,从来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无可挣脱,即使是胜利,换来的不过另一场杀戮的开始。

叶听涛心中一阵触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一低头,见自己衣衫上沾满血迹,也不及去清理,便往随身包袱之中又取了一套出来,咬牙换上。

晚风送来轻微声响,也没有遗漏药庐外轻轻的碰撞声。那是衣衫触到竹帘的声音,因步履极慢,也极轻。许久之前正是那脚步声引了沈若颜离去,黑衣尾随,隐隐不祥。此时,像是同行者前来窥探,幽暗的双目搜寻着碧剑刃的锋芒。

警惕之感,只须一点点的触犯便油然而生。何少爷是不会蹑足走路的,沈若颜当然也不会。叶听涛不动声,只是坐着,怒灵剑一直握在手中,即使是如此重伤之下,他似乎也并不惊慌。一片黑的衣角在药庐外拂动了一下,空气凝固,连淡淡的与药草气息,都停驻在竹帘内外,不见其踪的对峙与杀意之间。

何少爷走进药庐之前,一眼瞥见附近那棵松树旁空空如也,自己寻回栓上的青鬃马不见了。他走近一看,只见树上贴了张字条:借马一用。叶听涛。字写得匆忙,笔迹却仍是透出一股冷峻肃然,似是不及多言,便独行而去。何少爷手里的半个馒头掉在地上,急忙跑回药庐里,只见叶听涛睡的那张上,只有那沾染血迹的衣裳扔在那里,人早已不知上哪儿去了。

他在那儿呆立了一会儿,将牛肉放在边的小桌上。已无旁人的药庐,仍旧残留着那种安宁而又警惕的感觉,不过如此干净利落的语气,也只有那样的大侠才会有吧。不知不觉,他有些喜欢起叶听涛来。只是不知沈若颜倘若回来,看见叶听涛已经走了,又会不会怪罪于他?

陆吾镇附近的空气中,有隐隐的浪潮涌动,但对于何少爷来说,他所要做的还是等沈大夫回来。仿佛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狂风将至的时候仍能安然而坐,去远看人间烟火几何,剑虽在旁,却静卧鞘中,无有锋芒。

第一卷·飞泉夜雨潇湘吟 第七章 乱云鬓

凌风琴台在落霞山的最顶峰,深深地掩藏在云雾之中。那云雾宛如另一界的国度,皓渺苍茫,浮动来去,将山巅团团裹卷其中。朝阳一出,落霞万丈,如水彩飘散,染得云海变幻,不胜收。

这般景,最是叫人心醉的也只有片刻。云聚云散,总不过说还休的模样。凌风琴台是数丈见方的一块高台,上面只一张琴桌,一个子跪坐在琴桌前,拨弦三下,时已过卯,琴音如清冷山风,顺着峰峦拂了下去,虽不甚响,但无论传过了多少路程,却都是一般的温润柔和,并与林叶山音相合,越下越是气势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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