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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战争 作者:瑛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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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婆婆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以前的几分客气便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很显然,在“添丁”的问题上,婆婆已然失去耐心,已不愿再委婉含蓄,不再客气,而是已经撕破脸皮,公然挑衅了,根本不顾儿媳的感受,不管儿媳愿不愿意。既然老太婆已经这样不留情面了,我干吗还要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讨好她?我是天生的受气包吗?长这么大我受过谁的气?如馨感到胸口阵阵发堵,下意识地将报纸揉作一团,愤愤地扔进纸篓。 
  孩子,孩子!这个在一年以前如馨从未在意过的问题,如今竟如影随形,魔魇一般地纠缠着她,让她煎熬不已,摆脱不去。真是的,我生孩子,要给你交待什么?
  3
  如馨第三次走进“竞天”的生殖遗传学研究中心的大门。
  这是一家通过国家资格审查的医学单位。她从网上查到,这家研究所近两年来在生殖医学领域的成就,尤其是试管移植方面的成果,就全世界范围内,都是走在前列的。头一次与柳志文一块来的。为了让她免受摧残,他先做了全方位检查。第二次来取结果,他没问题,一切正常。看来问题在她这儿了,于是她做了检查。今天来取结果。
  以前如馨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到这种地方来。一直觉得女人怀孕生子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就像一个名女人说的那样,女人一辈子,在什么阶段就应该做什么事。该结婚的时候就应该结婚。该生小孩的时候就应该生小孩。如馨也一直认为,到了想要孩子的时候,孩子就自然会来到了。那时候听到周围某某不孕,在大街上看到不孕不育广告,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事居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身体发育正常,乳房形态正常,妇科检查无异常,就是不能像正常的女人那样怀孕生子。结婚七年,之初曾有过一次意外怀孕,不久意外流产。当时以为工作压力所致,夫妻俩并未在意。那时自恃年轻,一门心思先干事业,并无要孩子的打算,于是主动避孕。直到如馨年龄突破三十大关,在双方老人的再三催促下计划生子,却不知何故,再也无法如愿怀孕。双方老人自始自终对这些事毫不知情。在众多亲友眼里,这对年逾三十的夫妻,或许是由于观念前卫,不愿受孩子所累,刻意做丁克一族。这自然招致了柳家老人的不满。而如馨的父母,对女儿迟迟不要孩子,也颇有微词。
  来这儿求医的还真不少。男的女的,年轻的年壮的,有的老人陪着来的,有的拖着行李包裹的,同病相怜啊,都是看不孕不育的,憧憬、困惑、焦虑、渴望,写在一张张脸上。大厅里,走廊上,到处贴着宝宝的画片,注明了宝宝们的父母都是从这里获得了生命的延续,这些画片让患者们神不由己地增强了信心和希望。
  穿行在这样的环境里,如馨总觉得有那么一丝别扭。
  可是没法子,别扭也要上,拖不起了啊。
  为她作诊断的是黄玉梅教授,黄玉梅是国内著名的生育专家。
  此时,黄教授郑重地将诊断书与相关检查结果推到叶如馨面前。
  报告上一组组排列有序的医学数据,如馨看不懂。但她清楚地看到诊断书的结论:体内存在超量AsAb,无法自然受孕。
  黄教授温和斯文声音在耳边响着,她指着那些天文般的数据,耐心仔细地解释相关生殖学问题,“Antisperm antibodies,简称AsAb,也就是通常说的抗精子抗体,AsAb在宫颈黏液中的过量存在,严重阻碍精子的正常运行,从而影响精子与卵子的正常结合,最终导致不能正常受精。”
  “好治吗?”如馨并不想了解那些让她心乱如麻的专业词汇,只是急切地想知道结果。如今医学这么发达,应该不算什么疑难杂症吧。
  “对于一般的患者,保守的疗法只有一种,死守抗体转阴。这个过程不会一帆风顺,需要一定的时间,一年,两年,或许三年,五年,需要不断地用药,抗体会在阴阳之间反反复复,通俗一点来说,这些抗体大多数守在宫颈口,只要遇到精子,就会把它消灭掉。而我们的治疗就是趁抗体打盹的时候,打个游击战,看能否有漏网的精子可以突破抗体的重围。”
  老天,太可怕了,干脆杀了我吧。
  一听到要常年用药,把宝贵的时间都耗在治疗上,如馨的大脑就嗡嗡作响,真是不可思议啊。
  “除了死守法,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她问。
  黄教授直截了当:“那就是做试管。” 
  如馨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退而求其次,她试探着商量:“听说试管的成功率很低,那还是用保守的方法吧,中西药哪个疗法更好些呢?”心里想,如要常年用药,最好中药了,起码副作用小。
  黄教授一双眼睛沉静地望着她:“我刚才说的,仅适用于一般的患者,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中西医都不适合你。”
  “什么?”如馨仿佛挨了一棍,刚刚说服自己作好上战场的准备,打算拿出锲而不舍的精神与抗体作持久战,怎么还没这个资格了?
  黄教授指着报告单上另一组天文般的数据,耐心地解释:“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组织核型,我们专家组针对这一特殊情况进行过专门讨论,我只能坦率地告诉你,就目前的医学技术而言,你这种情况治疗的意义不大,所以我建议你放弃治疗。”
  如馨无法相信这一结论:“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为什么不能治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用些药试试吗?比如说中药什么的?”
  黄教授肯定地说:“这种情况如果我给你治疗那是不负责任的,在我们这儿,不会有医生敢给你开药的,无论开多少药,治到最后不仅要退还所有药费,还要受到处罚,因为结局只能是失败。如果哪家医院敢给你治疗,那只能是为了挣医药费,你除了白白地浪费金钱和时间,还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必要的摧残。”
  “可是,体内有这些东西,这不正常啊,总得治啊,要不然这多可怕?”
  “这你不用担心,除了不能怀孕,它不影响健康、生活、智力,和体内所有正常细胞一样,它与你和平相处。”
  “那,既然不能保守治疗,那就做试管啊,”如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听说你们研究所在这方面是很先进的,难道就不能来帮助我?”
  “这两年我们所在试管培育这一技术上,的确已经走在同领域前列,一般的患者在我们这里,都是可以通过辅助技术来完成孕育的。不过我刚刚说了,你这种情况是十分罕见的,这种特殊结构的AsAb,是因免疫系统的紊乱和遗传物质的不确定因素而引发的,它不仅存在宫颈口,还大量游离于宫腔内,具有很强的杀伤力,它能通过多种方式损害卵子受精和胚胎发育成长,就算有幸怀孕,流产率和畸胎率近乎百分之百,从您和下一代的健康出发,我们建议还是慎重考虑。”
  如馨被一棒子打进深渊,心底里顿时冰冰凉:“这么说,我这辈子就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不过,这并不是说患者绝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除了AsAb,你的一切都很正常,和任何一个健康的女性一样,你有健康的卵子。”
  如馨黯然的眼睛顿时闪出一线亮光:“有希望,对吗?”
  黄教授轻轻叹口气,低沉着声音说:“借助于他人的子宫。”
  “啊?”如馨瞠目结舌,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找人代孕了?你们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没有,法律不允许。”黄教授说,“代孕从法律上讲目前还是个瓶颈,正规医院不会实施这种手术的。”
  如馨呆呆地坐着,整个人都要木了,大脑发懵,思绪混乱,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有那么一刻,简直要疯掉。
  黄教授是留学美国的海归博士,著作等身,治愈过几千例不孕不育疑难杂症,是生殖遗传学领域的著名威权人物。此时此刻,她智慧豁达的眼睛里不仅写着二十年的从业经验,还流露着真诚的体恤和关怀。她又道:“不能生育对女人来说可能很残酷,不过想开了也没什么,不影响健康,不影响正常生活,与医院里那么多患绝症的不幸者比起来,也算是很幸运了,人的一生中,孩子并不是最重要的,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也有很多孩子不能替代的快乐,看开点,没什么。”
  春天就要来了。空气飘散着淡淡的花粉的香气。
  而那本薄薄的诊断书,就像骤然袭来的狂风骤雨,冰雹雷电,残酷地砸在如馨的心上。 
  她着实遭受了从未有过的沉重打击,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研究中心的大门。
  在那扇大门里面,那些脸上写着焦虑、困惑、憧憬、渴望的患者,那些把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和全部的积蓄,都用在艰难求医路上的患者,那些为了怀孕不惜辞掉工作一心一意、年复一年、锲而不舍地进行治疗的女人,每一个都比她幸运。因为他们都有机会,都有希望,而她,则被无情地判了死刑。
  这个下午,如馨没有去律师楼,不想让那些永远看不完的案卷、永远写不完的起诉书扰乱思维,影响情绪。也没有回家,不想去听从婆婆嘴里出来的那些关于晚育高龄畸胎儿的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她一个人去了健身馆。她把跑步机调到最大速度,一阵猛跑,大汗淋漓。有熟人走过来打招呼,如馨只是机械性地“嗯嗯哦哦”点头应付一下,根本听不进她们嘴里在说些什么。
  在健身馆消磨了大半天,直到天已经黑了,柳志文打来电话。
  “有应酬?”他问。
  “没,在英派斯。”
  “完事了吗?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家吃饭?我已经到家了。”
  如馨忽然想起柳志文已经出差五天,今日归来。但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喜悦兴奋之意,只是闷闷地回一声:“马上。”
  啪,电话挂断。
  旁边正“快步行走”的女伴笑嘻嘻地问:“老公在召唤?结婚几年了还这么黏人?跟新婚似的,不是装的吧?”
  “上辈子给安排的,没办法,先走一步,别嫉妒啊。”如馨回应着,仍然没有马上回家。她闷着头到浴室冲了澡,吹头发的时候又对着镜子发了好一阵呆,这才换好衣服不紧不慢地趋车回家。
  4
  家中的气氛是欢快的。柳志文兴高采烈与父母有说有笑,亲亲热热,一团和气。张金芳正在试穿儿子买的羊绒衫,直夸儿子有眼光。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一家人显然在等待如馨。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如馨强颜作笑,就像没事人一样顺着公婆和柳志文的话题聊了几句。这是一顿欢乐温馨的家庭晚餐,如馨第一次感到了发自肺腑的遗憾:如果添个宝贝,将会是多么完美。
  饭后如馨陪大家坐在沙发观看电视节目,张金芳冷不丁道:“如馨,马上三月了,室外气温十多度,正是不冷不热温度宜人的时候啊。”
  “嗯,是啊。”如馨心不在焉。
  “外界气候特别恶劣的时候,比如盛夏酷暑、寒冬腊月,适合到英派斯去。像今天这样的天气,早起半小时到海边跑跑步,晚上出去走走,多好啊。有氧运动是最科学的,健身馆那种封闭空间,那么多人在里面扎堆,运动能有什么好效果吗?”
  “嗯,知道了。”如馨心里道,老人家你又可以当运动专家了,你简直是全能啊!
  “我说你这孩子,说什么都是嗯嗯嗯,做起来又我行我素另一套,我的话听进去了吗?”
  “听进去了。”如馨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可是妈,室外到处都是汽车尾气,只有山里面空气干净,可惜太远了,汽油费划不来啊。”
  “去海边吸负离子啊”
  不待婆婆说完,如馨便打断:“海边风大,我不喜欢被风吹。”
  “戴个帽子不就行了?”
  “不喜欢,会压坏发型的。”
  “就是喜欢花钱。”
  “挣钱这么辛苦,挣完了还不去享受,当钱奴?”
  “你看人家金金,没钱吗?天天早上在外面跑步,从不去什么健身房。”
  金金是住在隔壁一位全职太太,丈夫做生意,开奔驰,算得上富人,但金金身上穿的总是几年前的款式,说什么都是名牌,永远不会过时,似乎不把衣服穿烂绝不换新的。金金喜欢买回焗油膏回家戴着电帽子做营养,绝不让美发店多赚她一分钱。健身馆之类的场所轻易不涉足,没必要的浪费,在家里打扫卫生的效果并不比健身馆差,反正是要四肢活动身体出汗,殊途同归一样达到锻炼效果。婆婆住到这里自从认识了金金,便欣赏有加,常常将金金当作过日子的正面教材,动辄拿来给儿媳作示范,恨不得儿媳也成为第二个金金,只挣不花,把钱都存银行等着生崽儿,最好死了再带着棺材里。 
  如馨不屑地哼了一声:“过自己的日子,学别人干嘛?金金那种守财奴人全世界就她一个,我不觉得她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可怜她。”
  整理完行李的柳志文从卧室走出来,挨着如馨的身体坐了,顺势在她腰间捏了一把:“不能好好说话吗?抬什么杠?少说两句当你是哑巴?妈说得有道理,你虚心接受,以后注意点。”
  如馨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捏我干什么?我说得有错吗?民主社会,自由言论还不允许?”
  柳洪亮朗声笑道:“如馨说得没错,金芳说得也没错,自由言论,继续讨论。”
  “你们讨论吧,我看份材料。”如馨心里堵得发慌,眼看再呆下去就得吵架了,于是起身去了书房。一年到头案子缠身时间宝贵,看肥皂剧还不愉快,不如干点正事。
  “一天到晚看材料写材料,就你知道用功?我们家要的是儿媳妇,不是什么十佳律师。”张金芳盯着电视屏幕冷冷地甩出这句话。
  柳洪亮劝解:“金芳哪,听我一句话,孩子们的事情少管点不行吗?如馨愿去哪儿运动就去,愿干嘛就让她干去,她做什么总有她的道理,你就省点心紧,整天叨叨叨叨,我听着都烦,就不能让人安生看会儿电视?”
  张金芳瞪了老伴一眼,绷着脸起身回了卧室。
  柳洪亮笑道:“瞧瞧,你妈多大岁数了,还跟小孩似的,说翻脸就翻脸啦,甭理她”
  是夜,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卧室里被渡上一层皎洁的光。小别胜新婚,若在以往,少不了一番激情欢娱。但此时此刻,如馨没有丝毫兴致。面对这个男人,恋爱三年结婚七年一起走过了整十个年头的男人,如馨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激情。想必他也一样。可是,这个已不能带来任何新鲜感觉的男人,在她的生活里竟是那么重要,一天不见,就仿佛浑身少了点什么,分别五天,每一夜都度夜如年。此时,虽然不再有激情,但整个身体躲在他温暖有力的臂弯里,从里到外都获得了彻底的放松。
  “还在生妈的气?”
  “怎么会。”
  “为什么不高兴?”他在她额头轻吻一下。
  “没有不高兴。”
  “那为什么”
  “锻炼太累了,改天吧。”她翻过身去。
  身体确实感到疲劳,却又不能立即入睡。如馨大脑里不停有各种想法冒出来,就这样辗转反侧。柳志文以为她情绪低落是因与妈拌嘴的事,安慰道:“其实妈说的有理,锻炼这事,春秋在户外,冬夏在室内,是比较科学的。你平常忙案子,好容易有个休息天,就在家里多待一会儿,陪陪老人,帮妈做点家务,她说什么你愿听不听,但不要顶嘴,她高兴你高兴大家都高兴,有什么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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