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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情箭-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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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苦竹吁了口气,喃喃的道:“师父说得对,但却要看得透,悟得透这场梦才行,我还没有这样的修为……”

不劫和尚岔开话题:“施主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范苦竹轻轻摇头:“多谢师父,这还吃不下……”

悲悯的看着范苦竹,不劫和尚道:“心中有结,六欲不彰,施主,还是放开一点吧,世间事早经注定,该来的躲不了,要散的亦拴不住,折磨自己,就未免违悖天道了。”

范苦竹的胸膈间,涌起一股激荡,他咬着牙道:“师父无为修身,我却欠缺此等慧根福缘,人在红尘,就好比一脚踩进了大染缸,挣不脱,洗不清,干脆整个泡到里面,要搅和,大家一齐搅他个天翻地覆!”

默然片刻,不劫和尚才道:“怨恨乃是邪恶,施主,嗔念一起便魔劫不断,施主务望三思。”

范苦竹悲戚的一笑,道:“正如师父所说,世间事早经注定,一旦找不出结果,再历多少劫难我都认了!”

不劫和尚没有回答,他仰首望大,口中呢喃,神色严肃庄穆,好像他在祈求天上神佛的指点,该如何来渡化眼前这位充满苦根的人?

福全镇东斜街的第一条胡同内第一家,是幢颇有气派的青砖屋宇,深广的庭园,点缀着花棚台榭,大门的兽环拭擦得锃光透亮,六级宽阔石阶迆逦而上,更将建筑的格局衬托得恢宏堂皇。

这是范苦竹的家。

但是,范苦竹这次回家,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光明正大的走进家门,他要防着什么,也要刺探什么,他有太多的结要解,太多的怨要宣泄。

现在,正是黄昏时分,初秋的黄昏,天色已经相当晦暗了。

对自己的家,范苦竹当然十分熟悉;他隐着身形越墙而入,先到自己的卧室,却寂荡空虚的不见人影,榻上的被褥整齐铺叠,妆台的明镜反映着一室清冷,甚至连衣箱内的衫裙,暗柜中的鞋靴,也都井然不紊的摆置着,一切都很干净。很有条理,欠缺的只是那股生气。

卧室里,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了,范苦竹在这段期间自是不可能回来,然而,他的妻子呢?他心爱的妻子凤凰又去了何处?

又转过书房、客房、前后厅堂,范苦竹惊愕的发现竟没有一个人在,他的妻子不在,管事不在,帐房不在,丫鬟使女不在,甚至连他的跟随小巴豆都不在!

整幢屋宇宛如鬼域,那么静、那么暗,那么冥无生机,以前在这里的人宛似在空气中消失了,恁般僵冷的寂寥笼罩着这幢偌大的房舍,也似紧压在范苦竹的心头。

范苦竹不相信家中会没有一个人,否则,屋内何来如此整洁?至少该有那一个仆妇留下才对,纵然留下的是那个最笨的打杂老刘也好……

正靠在廊沿边茫然寻思的范苦竹,就在此时看到了一桩平素十分寻常,目前却令他惊喜不止的事——侧院的厨房,竟有袅袅的炊烟冒起。

是了,怎么竟会忽略了那个地方?

范苦竹几乎像飞一样奔到厨房门口,他迅速贴身墙边,拢目向内探视,厨房里没有亮灯,只见炉灶的火光在闪映,映现着一条晃动的身影,那条影子落寞的、缓慢的在灶前来回移走,仿佛有些失魂落魄……

望着那人的背影,范苦竹一阵喜悦加上一阵辛酸,喉头顿时梗住了……

        

第二章  狙击

炉灶的火光闪幻不定,虽是炙熟的焰雾,却反有一种冷瑟空茫的意味,站在灶前的人自能体验,门外的范苦竹又何尝未受感染?

轻轻的,范苦竹低呼:“小巴豆……”

那人蓦然一僵,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摇摇头,管自伸手去掀锅盖。

进入门内,范苦竹再一次稍稍提高了声音:“小巴豆,是我。”

叫小巴豆的那人伸在半空的手臂顿住了,他缓缓回过身来,怔怔的瞪视着范苦竹,好半晌,才突然干嚎一声,扑前跪下,紧紧抱住范苦竹的两腿:“大爷,大爷,天可怜人,真的是你,我只当大爷这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了……大爷啊,这个家少了你,眼看就要破败没落了……”

将小巴豆扶起来,范苦竹望着这张年轻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孔,如今,这张面孔上沾着斑斑泪痕,流露着绝处逢生的激动与喜悦,只是,这张面孔比几个月前憔悴多了,也苍黄多了;他叹了口气,道:“家里的人呢?除了你,我不曾见到还有人在。”

小巴豆用衣袖拭着泪水,沙哑着声音:“是夫人把大伙都遣散了,只留下我守着房子;大约五六天前吧,童爷突然来家,告诉夫人说大爷的案子急转直下,泰昌府已判定秋后斩决,并且呈文刑部批复,只得公事一到,立刻行刑,夫人恐怕还要遭到抄家赔赃的牵累……”

范苦竹静静的道:“那么,夫人去了何处?”

小巴豆摇头道:“跟着童爷走了,去哪里没有说,我也不敢问,但童爷临行交待,他仍会设法尽最大力量将大爷自狱中搭救出来……”

背负双手来回渡牒着,范苦竹眉宇深锁,默默不言。

小巴豆怯怯的问:“大爷……你这趟出狱,可是童爷想的法子?”

范苦竹生涩的道:“算是他想的法子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能说“算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词句?小巴豆心里疑惑,却不敢多问,他垂着手道:“大爷还没吃饭吧?且请前厅里宽坐,我马上把菜饭端整过来侍候……”

范苦竹无可无不可的走了出来,沿着青石板铺砌成的小路踽踽行向前厅,他的脑子很纷乱,无数个疑团在心中纠缠,而这些疑团,却必须一一理清。

就在这时,几乎没有任何征兆,一道蓝汪汪的寒光蓦地从树影暗处射来,势急劲强,只是倏闪之下即已到了喉头!

范苦竹身形略偏,那溜蓝光带着森森寒气,擦着喉结飞过——是一柄双刃短刀,看那光色,十有八九经过淬毒。

只是细微的破空声响,又有三溜蓝芒暴袭而到,范苦竹冷笑一声,原地不动,全身像怪蛇一般奇异的扭曲,便将那三把锋利短刀逐一让过。

于是,两条人影夜枭般破空掠起,分成两个不同的角度自上夹击而下!

范苦竹不待对方的位置够上攻击距离,人已猝向上腾——他双臂挥斩翻回,身形飞旋若鹰舞,鹏扬,那么快得不可言喻,更那么怪得不可思议的,以斜角穿过故人的侧后方,左脚弹蹴如电。“吭”的一声已将其中一个从半空里硬跌落地!

另一位凌虚转身,手上一对虎头钩横推倒挂,反应算是不慢,但范苦竹的身形却忽然掠出三尺,在掠出的瞬息又完全违反力道惯性的骤而回翻,单掌抖起,这位手执虎头钩的仁兄业已断线风筝似的跌向丈许之外。

人在悬空里,能够像范苦竹这样以如此的快速做着各种连串不同的动作,更且姿势美妙、过程流畅自然,简直难以置信;他的功力表现,令人想到水中游鱼,天空鸟翔,是恁般活顺适应,看起来,他就像天生是飘浮在空气中的!

当范苦竹一片枯叶悄然无声的落下,两个不速之客却还天晕地暗的趴在那里动弹不得,范苦竹正待举步向前,墙角的阴影里,已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好功夫,范苦竹,不愧是幻翼门的第一把手!”

静静站定,范苦竹面对声音发出的方向注视,却并不开口。

墙角的阴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是个又瘦又干的人,在惨淡的一抹暮色映照下,这个人面色如蜡,目眶深陷,两只眸瞳竟泛着奇异的碧绿光华,在一袭黑袍的笼罩里,模样宛如刚从坟墓内爬起的僵尸。

范苦竹仍没有做声,只是沉默的看着对方。

那人的头发极为稀疏,中顶光秃,疏落的发丝任其披挂耳肩,再衬上那副尊容,骤见之下,还真个不似阳世之人——他来到范苦竹五步前停住,双目碧烨闪闪:“范苦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范苦竹冷漠的道:“眼生得很。”

沙沙的一笑,那人道:“在遥远的蒙古高原,有一片黄沙漫渺的所在,高原的西方,却有一个小湖,盐水小湖,黄沙不稀奇,小湖亦寻常,却因为有一位密宗大师隐居在小湖之畔,便使那个地方大大不同凡响了;范苦竹,那位密宗大师圣号摩迦,知道他的人,都尊称他为‘血手印’摩迦宗主。”

像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却欠缺故事中原该带有的轻松气氛;那人又笑了笑,接着道:“摩迦宗主曾经创立了一个教派,叫做‘西极教’,教下有大弟子九人,信士近千,这个教派在中土不算有名,但在蒙古西边却声望鼎盛;‘西极教’一直未向中土传扬,可是教里有一个人却间续在中土住了有二十年,这个人,约莫是西极教在中土唯一的表征了;范苦竹,听过这几句歌谣么?‘黄沙漫,湖水清,莹莹碧眸天蝎星……’”

面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范苦竹缓缓的道:“天蝎星柴甲?”

蜡黄枯干的脸孔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意,那人道:

“我很安慰,至少你还知道在中原武林里,有我柴甲这么一号人物。”

范苦竹毫无表情的道:“你来这里,该不是告诉我你的出身来历,以及声明你就是柴甲吧?”

柴甲道:“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老实说,我披星截月的来到此地,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要你的命!”

范苦竹古井无波的道:“和我的预测相差不。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电子书远,打你一露面,我就知道你来意不善!”

抬头望着天空的一片灰暗,柴甲悠然道:“我带了两个小徒弟来,叫他们先出手试试你的本事如何。范苦竹,你没有令我失望,只是一个照面就揽倒了他兄弟二人,要是三招之内你还不能取胜,我这趟来就透着不值了!”

范苦竹沉沉的道:“以前我们有过仇怨?”

柴甲摇摇头:“我们连面都不曾见过,何来仇怨可言?”

范苦竹道:“那么,你是受人之托了?”

微拂袍袖,柴甲似笑非笑的道:“算是受人之托吧。”

垂下目光,范苦竹像是在专心注视他脚上那双陈旧的布鞋:“谁?”

柴甲道:“这就不能告诉你了;但有句话我不得不说,范苦竹,我非常惋惜你,也非常为你抱屈,你过分相信别人,而往往信人者都是心地善良之辈。”

范苦竹淡淡的道:“说得好,可是道理与现实又必须分开,不能合而为一,是么?”

柴甲点头道:“一点不错,范苦竹,你很豁达,也很看得开,这样,会使我心情好过些。”

扒在地下那二位朋友此刻已经强撑着站立起来,两个人摇摇晃晃的刚朝这边走了几步,柴甲连眼皮子都不抬的发了话:“没有你两个的事了,你们可以走啦。”

两位仁兄唯唯诺诺,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去——柴甲神色安闲的道:“先行试手的人总得多冒几分风险,我对这两个小徒弟很抱歉,因为我没有告诉他们攻击的对象是谁,甚至我不曾明示他们为了什么要攻击你。”

范苦竹别有寓意的道:“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只能去做,却不敢问为什么要这样做。柴甲,天下的小人物都是如此……”

弦外之音,柴甲如何听不出来?他双目碧光闪动,却不愠不怒的道:“我是西极教九大弟子中排行第二的首要之属,绝不是小人物,我行事的法则谁也不能加以勉强,必须我愿做的才去做,像这次来找你,安全是我自己下的决定!”

范苦竹讥嘲的道:

“恐怕另有使你动心的原因吧?”

柴甲的语气忽然变得生硬了:“或许有,却与你无关;范苦竹,目前你要做的,是怎样来保住你的性命,我要做的,则是如何除掉你的性命,其他枝节,就不用操心了!”

范苦竹望着对方,轻轻的道:“很好,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柴甲往后退出三步,双手往宽大的袍袖中翻缩,等他两只手掌又出现的时候,已经各握着一把精芒闪亮的短柄月牙刀;他低沙的道:“亮兵器吧,范苦竹。”

笑了笑,范苦竹道:“我的兵器不在身上,在我最近出事之前,业已收藏起来,我想,你大概不会放心我去取兵器吧?”

略一犹豫,柴甲道:“不错,我是不放心……在平时,我决不会用兵刃对付一个赤手空拳的敌人,但你这类敌人情形又自不同;范苦竹,不是我要占你便宜,要怪你自己缺乏警觉!”

范苦竹撇动唇角,道:“是的,我的确缺乏警觉,竟没想到在自己的家里还须随时带着家伙;

倒是你乃有备而来,自然早就存有戒慎之心了!“

柴甲重重的道:“我并不认为这样的挖苦对你有任何好处,也不会受你的激将,生死之事自古就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范苦竹好像十分无奈的摊摊手——他的两手甫始向左右摊开,整个身躯已怒矢般颈后脚前的射向柴甲,就如有一根无形的弹簧将他蓦然弹出一样!

柴甲早已全神戒备,范苦竹的势子才动,他已倏往下矮,短柄月牙刀洒起连串的半弦光影,贴地往上抛闪,而范苦竹前射的身形却又突兀掠升,凌空十九个斤斗纵横翻腾于十九个迥异的角度,翻腾中掌腿交加,招式狠厉如电掣雷劈,更绝的是这十九个斤斗乃一气呵成,他根本足未沾地!

号称天蝎星的柴甲果然亦是强者,只见他黑袍飞拂,随着范苦竹狂猛的攻击飘荡旋舞,看上去宛若冥纸的灰烬迎风回转,又似鸦翅振扑,间或出手截斩,月牙形的寒芒暴现猝收,竟是毫不退让!

一个是闪掠如带翼的鹰鹏,一个是游走似无形的幽魂,两边才一接触,便似流火炫花般的过了十七招,十七招下来,谁也没占着上风!

骤然间,柴甲贴紧范苦竹反挥过来的瞬息六掌,人在掌沿上倏而倒翻,右手的月牙刀脱飞横切,同时硬挪两尺,左手的月牙刀已封死对方退路。

当柴甲冒险沾腾于范苦竹掌劲空隙的一霎,范苦竹已经明白敌人要以险招求胜了,柴甲的身影滚动着企图卸力蹈虚,而月牙刀对胸切至,范苦竹手扑的式子便在此际极不可能的侧飞而出——不是倒退,不是向两边冲突,却是从这三个点的中间飞出,于是,柴甲的前招后手全然落空!

范苦竹刚刚脱离危险,去势甚急的躯体又凌空回旋,猝然到了柴甲身后,掌影仿佛魔鬼的诅咒,又准又狠的劈向柴甲背脊!

这时,柴甲已不及躲避,左手的月牙刀也反截不上,他突的狂吼如啸,右掌在暴胀逾倍的情形下通指透赤的挥迎范苦竹。

不错,密宗门的绝活“血手印”。

范苦竹自然清楚硬接“血手印”的后果如何,他双肩耸起,掌劲分卸的须臾一脚已勾缠住柴甲的臂肘,脚尖翘弹,骨骼撞击的声响清脆扬起,柴甲“噔”“噔”“噔”后退三步,几乎就一屁股坐倒地上!

这一脚,正好踢在柴甲的下巴上,差点没把他的下巴踢歪,而身体的痛苦倒是次要,对柴甲来说,范苦竹已不啻踢落了他大半辈子的自信与尊严!

范苦竹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柴甲的反应。

强忍住痛得险些要淌出的眼泪,柴甲感到整个下颔都麻木了,就好似被踢掉了半张面孔一样,事实上,他也的确有着失去半张面孔的沮丧及恼恨;

用力晃晃脑袋,他那碧绿的瞳孔在收缩:“范苦竹,我再说一次,好功夫!”

范苦竹严肃的道:“你失败了,柴甲,失败对你的意义如何?”

柴甲暗哑的道:“首先,我得退回曾经收下的酬劳,然后,我将洗雪今晚的耻辱,重寻我的颜面及自尊,范苦竹,我会不惜一切的做到……”

范苦竹低喟的声,道:“你我之间结下这段仇怨,真叫不值——柴甲,我们都是受害者。”

两侧的太阳穴跳动了几下,柴甲晦涩的道:“是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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