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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作者:豆豆-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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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恍恍惚惚又回到了玉南油田红房子酒家,方子云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自嘲地说:我们是唯一骑车子到这里吃饭的人,就像孔乙己一样,是惟一站着喝酒而又穿长衫的人。
人生,太残酷了。林萍像牲口一样被人卖了又卖,最终流落风尘,自己卖自己;方子云只是为了出版诗集作了一次发财梦,却最终不得不以死来寻求解脱;那些受骗的农民四处举债,本想用劳动的汗水去摆脱贫苦,却最终被推进更深的火坑。
我该怎么办呢?
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夏英杰似乎在想,又似乎不用去想。虽然方子云并没有告诉她应该做什么.但是事态和思路已经十分明白了,既要保全宋一坤,又要给受害的农民一个交代;既要爱情,又要平衡本能的良心。要达到这种效果只有一个办法:秘密退还赃款。
夏英杰的脑子里千头万绪,真的犹如一团乱麻了,以她的心理、年龄、阅历,她在承受着她原本无力承受的东西。问题太多了:如何让宋一坤失去指挥权?如何利用他的威信争取叶红军?
退赃之后会不会引起内江?失去这笔资金会给生存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夏英杰正在想着,江薇回来了。听到敲门声,她赶紧擦干眼泪,稳定了一下心理之后才去开门。
但江薇还是看出来了,问:“你哭了?”
“心里难过。”夏英杰说着,将林萍的背景材料递给江薇。
江薇看过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问:“不会搞错吧?”
“叶红军提供的资料,不会有错的。”夏英杰肯定地说。
江薇叹口气,摇摇头说:“都是女人,我能说什么呢?她是你的朋友,你说什么我照办就是了。”
夏英杰说:“先去巴顿饭店吧,其他的事情回来以后再慢慢商量。但愿今天晚上你带来的仙气能灵验。”
于是,两人一起下楼。
夜色中的罗马城灯火辉煌,在豪华与古老之间流荡着一种神秘的气息。置身于这座宏伟而繁华的大都会里,使人既感到拥有,又感到贫乏。
车上,江薇问:“晚饭怎么吃?是自己动手还是奢侈一次?
我看你心情不好,咱们奢侈一次如何?”
夏英杰说:“办完事找一家高级餐馆奢侈一回,再来点酒。
一来给你接风,二来耍点大侠的威风。”
“东方女侠。”江薇哈哈笑着说。
车子开到巴顿饭店门口停下,江薇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暗暗保佑此行成功,然后陪夏英杰走进餐馆。餐厅里有二十几位客人,石天文的儿子站在营业柜台的里侧,石天文的妻子不在。
石天文的儿子已经认识夏英杰了,没等搭话就进了里间。片刻,意大利老妇人出来了,看见夏英杰后非但没有被感动,反而一脸的冷漠。出乎夏英杰意料的是,这次她用生硬的中文说话了:“你们又来了?我了解你们。现在我告诉你们,我们不愿意与你们打交道,请你们再也不要来了。”
这次,夏英杰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她的心被重重地刺了一下。她问自己:你们指谁?是指我和江薇?还是指来罗马谋生的中国人?
她并没有因为老妇人的态度而生气,倒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负疚感,似乎自己也成了某种人的同类。
她的心情恶劣透了,离开巴顿饭店后,她与江薇找了一家高级餐馆大把大把地花了一回钱,两个女人喝掉了整整一瓶香槟酒。
她们回到公寓时已经很晚了。劳累了一天的江薇倒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夜深人静,夏英杰独自坐在写字桌前沉
思,问题太多,压力太大,冲击太强她又看见了日历,看见了上面的那行字,她极痛楚、极惨然地一笑,拿起笔将“灰”字改成了“黑”字,变成了——
今天真是一个黑暗的日子。
随后,她警觉地把这一页日历撕掉,揉成一团,拿到卫生间冲走了。江薇何等聪明?仅仅因为林萍的事情还不足以使用“黑暗”一词,那么“黑暗”两个字就极有可能出卖人了。
这一夜,夏英杰是睁着眼度过的。
她在想:一坤哪,我知道你爱我、疼我,你想把整个世界都给我,你想让我成为最辉煌、最幸福的女人。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所要求的只是一种普通意义上的婚姻、普通意义上的男人。我所选择的男人,无论是责任心、成就感,无论是才学、胆识,都是出于普通女人对普通生活的思维范畴。但是,一坤哪,你已经不是普通概念上的人了,你是在人与鬼之间的临界点上似动似静的幽灵。
这一夜,她脑子里不停地幻化出方子云开枪自杀的血腥惨状,仿佛自己就是罪人,仿佛那些活着的和死去的面孔就在她眼前呻吟、叫喊、控诉。
她爱宋一坤,已经爱到了极至;而恨他,同样也恨到了极至。这种极限的感觉她是真的感受到了,那是一种根本无法用文字表述的感觉,是一种从骨子里、从每一根毛孔里都往外冲撞的感觉。
命运,把一个柔弱的女人推到了一念定生死、一发系千钧的决断关头,夏英杰面对这个远远超出她自己年龄负荷的局面毅然作出决断——
秘密退赃,制止悲剧进一步恶化,争取良心上的一点平衡,为宋一坤保留一线做人的资格,缓解警方追查的紧迫感。万一事件败露,从法律上也能争取一些主动,使宋一坤不至于构成杀头之罪。
无疑,这个事件为解决林萍的问题提供了契机。
早晨,夏英杰等江薇上班后立即给叶红军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她。然后,她找出那盘从海口带来的音乐磁带,她与叶红军的谈话就将以《教父》这支曲子开始,她把谈话的思路、程序都准备好了。
叶红军很快就到了,夏英杰从窗户看见了他的车后,便缓步下楼,坐进他的车里说:
“一大早就打扰你,真不好意思。谁让你是一坤的朋友呢,你就只当我是狗仗人势吧。”叶红军笑笑,发动车后问:“上哪儿?”
夏英杰说:“到郊外兜风去。”
叶红军怔了一下,开动车子,说:“你脸色不太好,写书不是一天的事,别太劳累了。”夏英杰把磁带装进车上的录音机,车内立刻响起了《教父》的乐曲。她把音量关小了一点,问:
“叶大哥,在《密西西比河》和《教父》两首曲子中,你更欣赏哪一首?”
“那要因肚子而定了。”叶红军说,“饥寒交迫的时候,当然会倾向《密西西比河》,从中得到一股力量、一种气势,有利于培养不屈不挠的精神。温饱问题有了保障之后,人就有心情欣赏《教父》了,寻求一种人格境界的升华。”
“有道理。”夏英杰点点头说,“你的阅历比我深,能不能谈谈你对《教父》这首曲子的理解,也让我提高一点艺术品位。”
叶红军等车子右转弯之后,问:“你叫我出来,就为谈音乐?”
“至少我认为应该从音乐开始。”
“其实,我也是一知半解。”叶红军说,“一百个人对同一首乐曲可以有一百种理解。我个人认为,评价《教父》这首曲子不能局限于书的原著和电影,它应当有更广阔的空间、更厚重的深度。就乐曲而言,我认为《教父》并没有追求感情的宣泄,而是更多地注重理性的思考,写出了一种沧桑、一种无奈、一种生命历程的轮回,写出了一种超然的精神和空灵的境界,使人格得到净化、升华,使人性回归到最初的纯真、自然、朴实。”
“精辟。”夏英杰说,“现在,请你把车停下。”
这是在郊外的高速公路上,除了过往的车辆什么都没有。叶红军在一个出口处将车靠路边停下,不解地看着夏英杰。
夏英杰盯着叶红军的眼睛,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沉静地、缓缓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方子云自杀了,死了,那会不会比一首《教父》更能使人得到净化、升华?”
“你说什么?”叶红军失去了一贯的从容,声音一下子变了。
“我是说,方子云在玉南开枪自杀了,子弹打进了脑袋,他死了,不存在了。”夏英杰冷冷地说着,泪水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叶红军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声音暗哑地问。
“江薇带来了方子云的一包东西,还有一封信。我看过所有的资料以后,脑子里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我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家常的话没说几句,母亲就告诉了我方子云自杀的消息,据说很惨。这是方子云给我的信,你看过之后就知道了。”
夏英杰取出信交给他。
叶红军看过信,痛苦地伏在方向盘上沉默了许久,低声问:
“你想让我干什么?直说吧。”夏英杰反问:“钱在哪里?由谁控制着?与这笔钱相关的计划是什么?”
“你在难为我,你这是让我背叛一坤。”
“高贵的背叛。”夏英杰强调。
叶红军说:“我有必要告诉你,一坤在向我解释这个计划的动机时只讲过一句话,他说,八十万元不足以构筑阿杰的事业体系。”
“作为女人我感到满足,但作为人,我不能容忍。”夏英杰说,“叶大哥,我一向非常尊重你,这种尊重在我认识你之前就存在了,因为方子云和一坤都对你有很高的评价。现在我需要你帮助我,帮我给一坤争取一线生机。”
“冲击波已经过去了,一坤现在是安全的。”
“当然,方子云临死前也没忘记维护这一点。”夏英杰说,“如果一个人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那就根本谈不上生存条件或生存方式。”
“你让我感到无地自容。”叶红军说,“子云死了,你想我心情会怎样?我甚至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是,活着的人还得面对现实,这个世界不是靠情绪组合的,而是靠理性。当然,你的直觉会告诉你很多东西,但司法诉讼必须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如果我的沉默能避免一场地震,我只能沉默。”
“问题是,现在已经地震了,震中在我们的良心,在于方子云死了,在于每时每刻还会发生死亡、流血、暴力,你能沉默下去吗?”
夏英杰很激愤,接着说:“财富固然很重要,我自己也不是佛门圣子,我也有私心、欲望,我也会搞点小阴谋、耍点小聪明,但凡事都得有个尺度,得限定在人性的行为之内。如果财富的代价是近百个家庭的痛苦、绝望,是由此引发的绑架、斗殴和自杀,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果你是坐在眼泪、血腥和白骨上面,你能心安理得吗?我看化成鬼埋到地下也不会踏实。如果这笔财富不能给你带来心理上的幸福和满足,而是带来永远都抹不掉的负罪感,那么财富的价值体现在哪里呢?”
“道理都是对的,而且我们都能讲得很好,而且不是报纸上的政治说教。”叶红军心情十分复杂,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不敢正面与夏英杰的眼睛对视,他接着说:“道德、伦理、良心这道防线不是每个人都能守住的,当温度达到和超过它的熔点的时候,它就会熔化,就会被另一种东西所取代。我在想,如果你不是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托举着,如果你像难民一样渴望得到一份哪怕最肮脏、最下贱的工作,你还会这样说话吗?”
“你提了一个非设身处地不能回答的问题。”
夏英杰稍微停顿了一下,沉静地说:“过去,我和一坤讲相依为命。现在,我要和他讲同生共死。真的,这不是讲爱情故事。当我决定要造反的那一刻,我已经把后果假设到最坏的程度,我心情恶劣透了,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好像末日将临了,好像一个不称职的赌徒正一步步走向死亡。死,是一件最简单的事情,但我还是把它想得很复杂,比如用什么方法会死得没有痛苦。死得凄美一点。我害怕死了以后被人参观,害怕别人看到我血腥的样子。”
叶红军打开车门下去,让冷风吹一吹脑子,让冷空气冷却一下翻腾燥热的胸腔。他在路边缓慢地走过来踱过去,沉默着、思考着,他在权衡天平的砝码应该往哪一边倾斜。夏英杰也下了车,站在路边默默地等待。
过了许久,叶红军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他轻声说:“其实,我早就预感到了会有今天,只是自己欺骗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一坤以为不直接执行计划就能心理平衡一点,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然而事态到了现在,已经不是我个人舍不舍得失去几个黑钱的问题。我个人立牌坊,后果由一坤、王海和孙刚承担,我这样做又是不是人呢?我个人同意退钱,但决定权要交给一坤。”
夏英杰心里一颤,眼睛潮湿了,她知道这个承诺的分量,那将使叶红军失去一笔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挣到的金钱,而金钱,就是生存的保障。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邀叶红军握手,敬重地说:
“叶大哥,谢谢你。”
叶红军说:“那笔钱还在中国境内,由我控制着,最近几天就要投入使用,它后面确实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
“必须先斩后奏。”夏英杰坚定地说,又解释道,“一坤的性格我们都了解,他不会轻易决定一件事,更不会轻易改变一个决定。但是,一坤的动机完全是为了我,如果我拒绝,又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关头,我想,他会同意的。”
叶红军想了想说:“上车谈吧,你不是要兜风吗?等我把情况向你介绍之后你再做决定。我想,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我是瞎子害眼,豁出去了。”夏英杰边上车边说。
汽车在郊外的公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叶红军将云阳公司骗局的背景和江州计划的内容全部讲了出来,包括他负责的执行人人选。最后他说:“现在江州的态势完全成熟了,启动在即。如果江州的工程启动不起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等江州的工程结束之后,秘密还款没有问题。”
“那要等多久?”夏英杰问。
“整个周期至少需要三个月。”
“不行。”夏英杰立即说,“现在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每一分钟里都可能有人上吊、投河,都可能有家庭发生你意想不到的悲剧,这种血债,一天也拖不得。”
叶红军犹豫再三,还是下了决心:“好吧,置于死地而后生。我现在送你回去,然后马上处理这件事,通过安全的方式让警方获悉存放资金的银行和取款方法,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受害者吃到定心丸。办完这件事我去找你,商量咱们自己的活路。”
汽车返回公寓,夏英杰取出音乐磁带,下车后再次与叶红军握手,沉重地说:“现在,真的顾不了许多了,考虑越多越容易
动摇,置于死地而后生吧。”
四
房间里静静的,只有墙上的电子挂钟发出轻微的“嚓、嚓”声,而这种静更加凝聚了紧张气氛。
夏英杰头枕着胳膊侧身躺在长沙发上,闭着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默默数着钟表指针一格一秒地过去,盼着电话铃突然响起。虽然她毫不怀疑叶红军的承诺,但这个事件非同一般,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一切都像是虚幻的。
录有她全家人生活画面的录像带就放在桌上,她一直没顾得上看,没有那种心情,她害怕里面出现方子云的身影,会更刺激她,她需要先给方子云的亡灵一个交代,然后才能有勇气面对他录制的这本磁带。
她静静地躺着,脑子却在高速地运转、回忆、分析、椎断。
突然,她联想起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那就是文稿竞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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