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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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要是怀仁回来了，也一定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反正，怀仁肯定想不到的。”妞妞说着就有些小得瑟，自己还是很聪明的娃娃，爹娘说的，自己最乖了。遥遥望见了爹娘的背影，田埂上堆着小山似的水稻垛子。

“妞妞，你怎么来了？弟弟呢？”柳月娘直起腰，就看到妞妞自己找了个草帽扣在脑袋上，拎着小篮子蹦过来了。

“奶奶抱走了。”高氏知道儿子媳妇儿要干活，把几个孙子都抱一起看着。月娘出门没多久，高氏就来抱怀林了，而且高氏现在对二房的孩子有点偏爱，怀仁去读书了，说不得怀林也是个读书的苗子。所以，照顾的时候就格外的用心。

“娘，我捡稻穗！”妞妞的小手指捻了一个稻穗，搁到篮子里。

“嗯，小心点。别跑到人家地里去捡！”柳月娘叮嘱两句，又转身去割稻子。

农家的孩子，到了秋收的时候多会挎着小篮子捡地上掉下来的稻穗子。毕竟是一年的收成，所以，每家的孩子都在自家地里捡，要是哪家没人捡才能去捡。

正文　　91似是故人来（1）

正是五月初的天气；小河沟边的新摘的杨柳，长出了新芽；在河面上缀着柳丝儿，一下一下的撩过湖面。小河沟里的荷叶片片展开；有些荷叶上还躺着露珠，微风吹过；那露珠就颤颤巍巍的滚来滚去；煞是可爱。

妞妞脚步轻快的走在小河沟边；后面跟着像个小圆球似的怀林。刚刚会走路的怀林显然跟不上姐姐的步伐；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哼哼唧唧的哭起来。

妞妞回过头看着远远缀着的弟弟；坐在地上哭了，赶紧三两步跑回去；看了一会儿，小脸一板，“怀林，自己起来，莫装哭了！”

跟怀仁的老成，妞妞的乖巧不一样，怀林是三个孩子里最淘气的机灵鬼儿。虽然还是个两岁大的孩子，连话都说不全乎，但是已经极会看人眼色了。最爱使坏的就是装哭，只要觉得不称意了，就开始哼哼唧唧。

带着怀林的妞妞最知道这个弟弟会使坏，看着怀林自己捂着脸哼哼唧唧，就知道这小子准是装的。

“快点自己站起来，把屁股上的泥巴拍一拍。再装，我就让你真哭了啊！”

怀林透过手指缝偷偷的看了好久妞妞的神色，真的是不信自己的，才自己嘟着小嘴儿站起来。

“姐——”讨好的黏上去，在妞妞的新衣服上蹭了蹭自己脏兮兮的手，然后坏坏的笑了。妞妞回头看看来时的路，确实已经走了不少路了，伸了两只手，“姐姐抱，好不好？”

怀林摇摇头，自己背了两只小手在前面带路去了，前面就是家里的荷塘了。沿着孙家的地，种了整整的一圈。

孙朗种了整整十亩地的莲藕，成了一个小荷塘，去年连卖带送的也挣了将将一两银子，孙朗琢磨着今年种的更多，得个三两银子是足够的了。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给怀仁半年的纸笔了。

看着这整整十亩地的荷塘，村里也有那眼热的。但是孙朗种了莲藕是有地方卖的，一般人也找不着路子，眼热也没有用。再说了，都知道孙家现在供着一个读书的娃娃，虽然着十亩地的荷塘惹人眼热，但是，供着一个读书人，孙朗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孙家现在依旧是分家时候的三间土坯房子，一年都要修修补补好几回。

孙朗跟柳月娘在忙着种黄豆。黄豆的收种都跟水稻小麦错开来，一亩地的产量也比水稻小麦好。虽然不能天天把豆子当饭吃，但是豆粨和着米糠，给猪吃是极好的。有时候兑着番薯，和着番薯叶子，给猪吃是好的。

“明天得把番薯藤掐一点，河边上也给种上。”柳月娘看着一边番薯地里的长势，真的是郁郁葱葱的，估计都伸不进去脚。

番薯是现在的皇帝鼓励乡间中的，当初谁都不知道好不好。当时孙家种了两亩地的番薯，一直吃到来年的五六月份，而且番薯藤还能当粮食给猪吃。现在养猪的人家都种了番薯，不养猪的人家也种了番薯，烤着吃，煮着吃，都是顶饱的。

“成！”河沟边上原本是空了半丈的地方，要是种番薯也是不打紧的，只要留了一个人能走路的地儿，能够去沟里采莲子挖莲藕就成。

妞妞到了地里，找了个平坦的地儿，让怀林自己玩。自己去抓了一把黄豆，三两粒丢进挖好的口子里，用脚一踩。虽然是个七岁的孩子，但是手脚倒是不慢。

孙中稀罕的不行，过来抱了怀林看妞妞存黄豆，妞妞一板一眼的，煞有介事。“妞妞真是个勤快的孩子，你小姑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还就知道满村子撒野呢。”

妞妞听了夸奖，自己抿了小嘴儿笑，眉毛都恨不得飞起来了。

孙郎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你倒是会攀扯叶子，你怎么不说说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光着屁股满村子撒野呢！”

孙中本来是想夸夸妞妞的，没想到，自己一下子被揭了老底儿。“哥，你说我撒野就撒野吧，咋还把我光屁股的事儿抖出来呢，在侄子侄女儿面前多没面子啊！”

“你要啥面子啊，你脸皮最厚了。”花小青丢了手上的活计，喘口气，正好过来抱抱怀林，自己的宝贝儿子怀庆还是沾了怀林的光呢。花小青去年生产过，就没怎么下地儿干活了，再说了家里还有个光织布不下地的，花小青偶尔偷偷懒，也没人跟她计较。

“哎呦，这是乍回事儿啊，一个一个的都嫌弃我，你看看你们。连我媳妇儿都嫌弃我了。”孙中作怪的拧了眉头，装作伤心的样子。怀林这个时候正巧丢了手上的泥巴，没啥玩的，看了孙中的眉头，连忙喊，“叔，呼呼——呼呼——”

说着就吐着气儿，连着口水喷了孙中一脸。但是孙中却高兴坏了，伸手接了怀林，拱着他的胸口哈痒痒，“哎呀，还是我们怀林好！”

“阿朗！”袁仁山从田埂上小跑着过来，孙朗站起身来。

袁仁山走近了，气喘吁吁，满脸的焦急之色，“阿朗，你快跟我回去，有事情找你！还有月娘。”

月娘心里咯噔一下，能让袁仁山这么着急的跑过来，除了怀仁的事情，不做二想。莫不是怀仁出事了？月娘一想到是怀仁出了事情，就两眼发黑，咬了咬嘴唇，刺痛让月娘收回自己即将昏厥的意识。

“大姐夫，莫不是怀仁出了什么事情？”

“不是怀仁，不是怀仁，怀仁在学堂好着呢。你们赶紧跟我走就是了，估摸着是件喜事儿，只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路上说。”

地里的家伙什儿来不及收拾，两个人都顾不上了。袁仁山等不及孙朗套牛车了，直接拉着孙朗往村口走去，袁家的牛车正在村口歇着力。

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在路上的时候，袁仁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孙朗两人说了。最近有两个年轻人带着两个老人，拿了一只银镯子在历阳城里寻亲，说是认得那银镯子的人，就是自己的要寻找的亲人。

正文　　92似是故人来（2）

正巧；孙红出去买菜的时候见到了这两个年轻人，认出了那只镯子；貌似在月娘的手上见过。孙红记得，月娘说过这是她亲娘留下来的。就赶紧把那两个年轻人领到袁家的铺子里；叫了袁仁山套了牛车去接月娘。

月娘听了说是来寻亲的，心里倒是没底了；右手轻轻的摩挲着左手上的镯子。镯子原本是薄薄的一片；连纹络里都是黑黑的污垢；极简单的式样。

虽然知道寻亲的事情太渺茫；无数次梦回，柳月娘都觉得爹娘跟弟弟肯定早就已经饿死了；但是心里总是有个念想——或者还是在的吧？毕竟自己也卖了一些银子，爹娘能买些粮食；度过这个坎儿的吧？

牛车摇摇晃晃的进了城，月娘忐忑不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还一个劲儿的问孙朗，脸上有没有脏污，衣裙是不是脏了？

待真的到了袁家的铺子门口，那两个年轻人已然有些着急了，站在了门外，相陪的不正是孙红。

孙朗先跳下了牛车，伸手去扶柳月娘，月娘的手握在孙朗的手里，手心里黏糊糊的冷汗。孙朗扶了月娘下车，在她耳边轻轻的说，“莫怕，说不得真是爹娘兄弟找来了！”

孙朗知道月娘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月娘打小就离开了爹娘心里不知道怎么难过呢。现在，离别的亲人可能就近在眼前，自然是紧张的。

柳月娘下了车，才抬头去看那两个年轻人，青灰的长袍，长身玉立，自有一番气势。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农家的年轻人。

柳月娘心里有些失望，这样的青年人定不是自己的亲人，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怎么可能有这么两个儿子？只是，看着倒是面善。

两个年轻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月娘，相视一眼点点头，柳月娘确实跟两个年轻人有几分相像。

“月娘，快，给两位公子哥儿看看你的镯子，我见着他们拿着的镯子，跟你手上的倒是很像的。”孙红拉了柳月娘的手露出来那镯子，黯哑的成色，花纹都被磨得不甚清晰了。“是不是就是这个？”

两个年轻人看着镯子，眼睛都直了，把怀里兜着的镯子拿出来。看上去，两只镯子倒是真的是一样的。两个年轻人立马喜上眉梢，但是也不确定是不是就是这个镯子。两个商量了一下，那个年长的年轻人，走上前，长长的作了揖。

“我是柳良和，那是我弟弟柳志义。找回失散的姐姐，是家父家母的心愿。人年纪大了，总是有些执拗。这镯子是很像，但是我们也不敢确定，要不麻烦这位娘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柳月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不会是自己的兄弟，自己的爹娘不可能会是这样的人家，但是柳月娘又在心里暗暗的期望着，这就是自己的亲人。

柳月娘转过头去看孙朗，心里也没了主意。

“哦，我们就在这边租了个小院子，原准备就找一个月，要是找不到，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再接着找的。那院子，离这边也不远。要是不放心，你们家里人都跟上。”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柳良和想着，这柳娘子着实是有些姿色，自己还真的容易被当成了拐子了。

袁仁山张罗着伙计看着铺子，自己带了孙红陪着月娘去那柳良和说的院子去。人是自己接来的，自然也要陪着了，再说人多好办事儿不是。

七拐八拐的走了好几条街，才在一个小巷子找到了这个小院子，柳良和敲了门，看门的老爷子应了门。

“少爷回来了！”

两兄弟把众人迎进院子里，早有小丫头过去知会老爷子老太太了。虽说是小院子，但是也是两进的院子，进院子就是一副八仙过海的影壁，绕过去是青砖铺的小径，一直蜿蜒着到厅堂。

虽说不是移步换景，但是这个院子也着实不错，小径两边熙熙攘攘的开着杜鹃花，红的白的，煞是喜人。到了堂屋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迫不及待的站在门口等着了，两边的媳妇儿扶着，倒是个富贵相。

柳月娘望而却步，这柳家果然是富贵之家。看这门口的大丫头的头上都插着珠花，两个儿媳妇儿跟老太太更是贵不可言了。跟朱家一比还是有些差距，但是这个也是个贵人家里。

但是老太太早看到了月娘手上的镯子，挥开了两个媳妇儿的搀扶，三两步走上前去握住了柳月娘的手，撸了月娘的衣袖，看到了那镯子，细细的摩挲一遍，就抱住了月娘，老泪纵横。

“我的秀儿啊！”

柳月娘一听老太太开口说话，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娘。秀儿是自己儿时的名字，没有人知道，月娘是后来去了朱家，主子赐的名字。

“娘——”

母女相见，抱作一团，还是姜良和的媳妇儿看不过去，伸手去拉了老太太。

“娘，您身子刚刚好，可不能这么哭了！再说了大姐刚刚来家里，也要好好的歇一歇，这都晌午了，说不得大姐都饿了呢。您看，要不我们先进屋里说话，我啊，已经吩咐下去，给准备您爱吃的百味鸡了。”

老太太这才止住了哭声，拉着柳月娘进了堂屋，平时疼爱的儿媳妇儿倒是靠了后了。二儿媳妇儿忍不住在大嫂面前嘀咕两句，“说起来当我们是亲闺女，这不有了亲闺女就把我们甩一边儿去了。”

大儿媳妇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捏了帕子掩了掩嘴角，马上堆满了笑，“嗨，咱娘这不是这么多年没见着大姐了，咱们这天天见的，计较啥啊。”

说着，找了人去吩咐了厨房添几个菜，就扶着丫头的手，进了堂屋。

堂屋里老太太拉着月娘的手坐在身边，死活都不肯放了，两个儿子，柳良和还依稀记得姐姐，红了眼睛，在一旁抹泪。柳志和虽然没见过这个姐姐，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也一脸的悲戚之色。

“娘，今天该高兴，怎么还哭上了呢！大姐回来了，我们都要高高兴兴的，莫要勾出眼泪来。我们都要想想以后的好日子。以后啊，您不但是有两个儿子儿媳妇孝敬您，还有个女儿女婿呢！”大儿媳妇儿说着就扯了帕子给老太太擦泪，又让身边的丫头去扶着柳月娘。

正文　　93认亲

那丫头的帕子上熏了香；给柳月娘擦泪的时候，正巧就掩住了月娘的口鼻；柳月娘一时被那脂粉香气呛到了，连连打了几个喷嚏。鼻子红红的；脸上泪水涟涟，原本还手足无措的孙朗；这个时候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了那丫头。那般小心细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柳月娘反手握住了孙朗的手；孙朗站在柳月娘的身边。

丫头被一个庄稼汉推开，也傻愣愣的；不过是打了两个喷嚏，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啊。好在大少奶奶忙着跟老太太说话；一时也没有人注意自己。那丫头正想着呢，柳家的二媳妇就笑开了。

“呦呦呦，姑奶奶不过是打了个喷嚏，看看我们姑爷紧张的。”柳家二媳妇儿弱风扶柳的进来，咋咋呼呼的嚷嚷，不着痕迹的挤到月娘跟老太太的身边。

大媳妇儿白氏个子中等，有些丰腴，是个美人胚子，衬了那姓氏，倒真是雪肤美人儿。更兼是个娴静的，懂事知理，多年当家，进退有礼，柳老太太对这个媳妇儿最是放心不过的。

二媳妇儿吴氏，个子小小的，瘦瘦弱弱的，倒像个孩子，是个活泼好动的的，有时有几分娇憨。平日里，柳老太太就对吴氏偏爱一些，做长辈的总是比较喜欢娇憨一些的孩子，总觉得他们长不大，需要自己的照顾。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吴氏乳名儿就唤作秀儿，跟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一个乳名。

柳老太太收了泪，宠溺的横了一眼吴氏，忍俊不禁，“你个小蹄子，就爱作怪，非要惹我笑出来。”

“嘿嘿，娘笑了才好呢！娘啊，您是怎么认出来大姐姐的啊！”吴氏看着柳月娘就有些不喜，虽说是有几分姿色，但是就是个泥腿子，那姐夫一家看起来就是个寒酸的人家。老太太心心念念的就惦记着这个女儿，为了这个还跋山涉水的过来找了，要是把这一家子接回来住就麻烦了。

而且，老太太认亲的过程，会不会太简单了些？也不怕被人诓了去。

“镯子啊，就那个镯子，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老太太指了指柳月娘手上的镯子。吴氏在心里翻个白眼，觉得不靠谱。这个镯子自己也是见过的，极简单的式样，很容易就能仿得出来。况且，就算是不是仿的，也未必就是大姐秀儿手上的镯子啊。

“呀，真的啊，娘可要给我们说叨说叨。”吴氏拉了柳月娘的手，正巧露出了那手镯。“我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们自然是不晓得的，你细细的看，那镯子上有两个齿印，是大郎小时候不小心咬上去的。那个时候大郎刚刚出牙齿，差点把大门牙给崩了。”老太太想起以前的事情只觉得恍然。当年都穷到卖儿卖女了，没想到转眼还有泼天的富贵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