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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阿尔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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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禁替她犯起愁来,说再这么拍下去,非得把这些照片挪到中国美术馆去,才搁得下。 
  她说你以为我会公开去展览吗,不会的,要是搞个小沙龙什么的倒是可以考虑。 
  他问她准备给这个沙龙起个什么名字。 
  她说就叫回光返照吧。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提醒她要慎言,孟浪总是不明智的。 
  现在,每天早上,万喜良都要早起,叠好被,拉开窗帘,迎接安静来做内务大检查。 
  接下来,他们就到阳台上去喝他们一天中的第一杯咖啡,槐树的枝桠和树叶可以做他们的华盖。遗憾的是,咖啡只能喝速溶的了,这里没条件煮那种又香又浓的咖啡。 
  常常是一杯咖啡尚未喝完,主任就来查房了,他就得躺到床上去,而她则隐蔽在阳台上扮演一个偷窥者。 
  主任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一群随从马弁,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所谓的随从马弁其实就是一些实习医生。通常都是主任简单问患者几句,患者一一作答之后,主任就开始给实习医生讲课,在患者身上指指点点,有时候还要患者做几个动作,给实习医生做示范。 
  万喜良倒没觉得什么,安静却看不下去了,这天,她实在忍无可忍,从阳台上闯进屋里,指责主任说我们到这里是来治病的,不是来给你做人体道具的,你们治不好我们的病也就罢了,干嘛还来折腾我们?太过分了,每次给患者检查只用五分钟,而讲课却要用十五分钟!主任吓傻了,面对着嘴唇抖个不停、眼冒凶光的她,居然哑口无言,匆匆离去。也许在他从医的二十几年里,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尴尬的局面呢,自然抵挡不住了。 
  安静的抗议果真见效,以后主任再来查房,随从少多了,对待患者也像对待陈设在珠宝店橱窗里的展品一样,小心翼翼。以前他的白口罩总是耷拉在胸前,而不是戴在嘴上,现在则是全副武装,口罩上方只露出一双战战兢兢的眼睛。他是怕患者投诉他,那样的话,全年的奖金就泡汤了。 
  安静似乎得寸进尺,在她卓有成效地对付了主任以后,又想掉转枪口来对付护士长。护士长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角色,发现一点问题,就会对患者大喊大叫,声调要比一般人高八度。万喜良觉得护士长不是好对付的,难度极大,劝她罢手。她却说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她跟护士长谈过几次,焦点就是围绕着关于护士长声调高低的问题,但每次都谈不过五分钟就谈崩了。几个回合下来,安静终于败下阵来。护士长“涛声依旧”,而安静则垂头丧气,说话也像快僵死的蝉所发出的微弱而嘶哑的哀鸣,她说万般无奈,护士长改不了她的大嗓门,她原来是歌舞团唱花腔女高音的。她的那腔调,还有那表情,都是典型的残兵败将所独有的,逗得万喜良不禁哑然失笑。 
  呆久了,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某种依恋感,仅仅白天在一起是不够的,晚上还想在一起怎么办,他们就在熄灯的时候,各回各的病房,等夜班护士巡查一遭之后,走了,又凑到一块。不过,得“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通常熬过漫漫长夜的最佳方式就是听音乐。 
  一个CD机,一人一只耳脉,背靠背,坐在用锯末擦洗过的地板上,听着歌,陶醉在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沉静之中。可惜,也有一个小麻烦,他最拥趸的是披头士,而她最欣赏的则是仙妮亚·唐恩,经过谈判,达成协议,听一首披头士,再听一首仙妮亚·唐恩,交叉着来,和平共处。 
  临睡前,两人还要合听一会儿亚瑟小子,因为,他们对那个黑小子都不反感。 
  一天,有个病友走错了门,一下子闯进来,看见他们俩背靠着背都紧闭双眼坐在地板上,不禁惊叫起来,撒腿就往外跑,还是万喜良抢先一步拦住了他。他急促呼吸了半天,才说我的妈呀,我还以为是一对徇情的恋人呢。是,两年前这个医院里发生过这样的悲剧,据说。 
  这个病友原来是个水手,经常跑新港到阿姆斯特丹那条航线。虽然常常嘴里哼着“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而实际上却天天眼神暗淡,无精打采。病友都叫他小炉匠栾平,因为他矮。 
  小炉匠栾平给这个科起个绰号叫“等死号巡洋舰。” 
  小炉匠栾平有一双鸽子般的眼睛,却大而无神,是个模范的悲观主义者。 
  他的悲观情绪是放射性质的,具有传染性,常常能影响到其他的病友,以至于伤感成风。安静对万喜良说你给劝劝他看看电视,看电视能开阔眼界,他就会知道在这个世界比我们更不幸更倒霉的人有的是,像索马里的难民,像印尼风暴中的那些罹难者,还有伊拉克战争的遇难者,多看看那些人的遭遇,心胸就宽广多了。 
  万喜良觉得这倒是个比较好的合理化建议,就跟她一块挨个病房去游说,劝他们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来看电视,起码“新闻联播”是必看的。死也死个明白,他说。一天下来,说得他们嘴干舌燥,到晚上,果然,各个房间都传出了邢质斌的声音。有的人把音量放得超大,那是因为放疗损坏了他的听觉器官,耳背。他和她很有成就感,成就感是一种温柔甜蜜的东西,它使人安逸、舒畅。为此,他们跑到酒吧偷偷喝了一杯,以示庆贺。 
  病友们的精神开始由阴转晴,以前大家见面聊得都是哪种自杀方式更便捷,痛苦少一点;现在谈得却是国际新闻,特别是天灾人祸,光是费卢杰人质事件就让大家担了好几天的心。奇怪的是,本来该十二小时就打一针镇痛剂的病人,居然也忘了催护士来给自己注射,连护士都挺纳闷;这些人的癌细胞是不是已经扩散到脑子里面去了,自己还危在旦夕呢,又去关注别人的生生死死! 
  万喜良却发现,安静虽然鼓动别人去看电视,她自己竟然始终跟电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几乎看也不看。 
  他问她原因。她告诉他好几个电视主持人她都讨厌,一个是曲苑杂谈的汪文华,半老徐娘,捏着嗓子装嫩,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另一个是梦想剧场的毕福剑,胡子一大把,竟还在台上装疯卖傻,不懂得什么叫自重。更夸张的是只要看见蔡明出镜,她就吐,真吐,蔡明那一副矫柔造作的作派让她恶心…… 
  既然这样,他建议她去看凤凰卫视。她又说她讨厌“李敖有话说”,一个整天自吹自擂又自恋的老家伙,他最大的能耐就是给自己脸上涂脂抹粉。说这些话时,她的脸上还带有青春反叛少女的一种生涩劲,万喜良不禁暗暗为她高兴,这起码说明病没有磨去她的棱角,她的骨子里还是一个愤怒的青年。 
  这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一条离开小河的鱼,在沙滩上扑腾。醒来之后,他种种不适的感觉一涌而上,沉甸甸地压迫着他。他突然决定去看母亲,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父亲在唐山大地震中遇难以后,他一直跟母亲相依为命。两年前,母亲才改嫁,嫁给了她的一个老同事。他也跟母亲的来往少了点,但是,这并不说明他对母亲有什么不满,相反,他还是很爱她的。 
  母亲见到他,喜出望外,她还不知道他得了病,他也从没打算告诉她他得了病。继父不在,母亲给他张罗早饭,他看看表,正好也是医院供应早餐的时间,不知安静吃了没有,他想。 
  他跟母亲谈了很多,把想对母亲说的话几乎都说了。说话的时候,母亲一直温情地握着他的手,还不住地扶摸他的脸,让他差一点流下泪来,好在他还是忍住了。不知为什么,母亲微笑的脸总是使他联想到安静,一联想到安静,他就仿佛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紫丁香的香气。也许他真的爱上她了吧? 
  离开母亲,他搭个车匆匆往医院赶,他要立刻见到安静,是的,立刻,短短的一个上午没与她见面,对他来说,仿佛太久太久。 
  他恰巧在医院门口碰到了她。 
  她慵懒地背靠着门口,东张西望,当她的目光和万喜良的目光撞在一起的时候,突然亮了一下,但很快掉转开,回身径自向病房走去,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万喜良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跟进她的病房,她关上门,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说你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什么也别说。 
  他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团跳动的火苗,烫得慌,灼得慌,烤得慌。 
  偎在他怀里的安静,宛如一只小猫,温顺极了,她怪他没打招呼就自己溜出去玩了。他赶紧跟她解释了一番。之后,两个人似乎无话可说了,就这样你看我,我看着你,互相对视着。 
  他们终于吻在了一起。 
  他奇怪地发现,她的动作虽然笨拙,虽然生涩,却是最令人迷醉,以致于沉溺其中,难以自拔,直到她求饶为止。 
  我的妈呀,她说你是想把我憋死呀。她的脸颊真的一片嫣红,呼吸急促,好像刚从急流中挣扎着爬上岸。他说我想你一上午了。她说我也是。 
  接着,他们又热吻起来。她和他的嘴唇都是对方的罂粟,有着挡不住的诱惑。她的舌尖越来越灵巧,显然已经成了一个熟练工,能很快地将万喜良的身心俘虏了,他也只好随着她吸吮的节奏,将热吻进行到底了。趁着喘息的间歇,他说我再也离不开你了。她说我能相信你吗?他就模仿着《黑客帝国》里的台词说你以为我是谁;人类?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就像刚刚跑过了马拉松,两条腿都软了。 
  安静仿佛突然意识了什么似的,猛地捶了他一拳,说见鬼,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走了我的初吻! 
  他说难道还要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不成? 
  从此,在他和她的日常生活中,接吻就成了十分重要的一项内容。早上一醒来,要接吻,午休时间要接吻,晚上临睡前也要接吻,已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章制度。接吻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闭着的,而且总是要反复地问告诉我,这就是爱情吗?他回答说我想是吧。她深呼吸一下,又说我们还能吻多久?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吻到死,吻到我们一道死。 
  渐渐,安静开始不满足他们局限在嘴与嘴的接触了,她说别人接吻的同时,是要拥抱的,是要用手抚慰对方肩背的,还要吻脖子,吻耳垂,吻肩胛,总之,特激情才对。她还给他背诵阿根廷小说《唐·拉米罗的荣耀》中的片段:拉米罗用两只胳膊如痴如醉地用力搂住她的脖子,一阵强烈的冲动,驱使他想把自己的嘴对在姑娘的嘴唇上,用它们来吞咽和咀嚼爱慕、淫欲和痴情,疯狂地吞咽和咀嚼!最后,他发疯般地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 
  后来,他就像中了病似的,到处搜罗爱情小说,将有关接吻的描写抄录下来,读给万喜良听,让万喜良如法炮制。万喜良说她病态。她说她只是追求完美而已,尽可能地把接吻做到极致。他说我们已经堕落成色情狂了。她天真地说那有什么不好? 
  他说别费劲了,在漫长的接吻发展史上,没有谁比我们的吻更经典了,相信我。她说英雄所见略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但是万喜良明显地感到,过去了的每一天都在变化着,这种变化就是他和她的两颗心越靠越近,最终将会合在一处。 
  李萍说他的眼睛更平时不一样了,特别有神,就像遭遇了激情似的。他笑而不答,心里却在说干嘛还好像啊,根本就是!假如李萍继续追问下去,他可能就招了,能与人分享快乐是更大的快乐,可惜,李萍没再问。 
  其实,万喜良身上所发生的变化不止是眼神,就连表情、声音以及肢体语言都有了化学变化,甚至包括睡觉,以前他睡觉时,从来不关灯,他怕黑,黑暗在他看来简直是可以用手摸得到的具体物件,特别恐怖;现在他已经适应黑暗了,在黑暗中他的大脑皮层更兴奋,他可以静静地幻想着病好以后如何带着安静去阿尔泰,明知不可能,但短暂的想入非非也是对几近干涸心灵的一种慰籍。 
  随着他和她的亲密接触,两个人的关系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差不多所有的病友都知道。一个自称会看手相的病友还给他们看了手相,说是郎才女貌,一对绝配。连医生和护士也开始在他们的背后指指点点的了,好在,他们也从来没打算保密,爱就爱了,一切无所谓…… 
  有时候她会天真地说要是我们早几年相爱该多好啊。他嘴上骂她傻瓜,心里又何尝不这么想! 
  连他们自己都奇怪,他们俩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如果没人打扰,他们甚至可以一说就是一天。这天,他们俩聊得正起劲的时候,一阵嘈杂声从对面的病房传出来,好像是在吵架。对面病房住的是个大学教授,不到六十岁,因为谢顶,大家都叫他葛优或葛大叔。万喜良和安静过去看看,原来是葛大叔的两个儿子为房子的产权而大吵大闹,万喜良劝了半天也劝不开,安静急了,说你们的爸爸还没死呢,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吧。两兄弟掉转枪口,一齐冲着他们俩开起火来,一边骂,一边还推推搡搡的,葛大叔吓坏了,赶紧从病床上跳下来,张开胳膊拦着,警告他的两个儿子说混蛋,你们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跟他们大动拳脚,他们俩的病比我还重呢,除非你们钱多的没地方花了。安静也挑衅说动手啊,快动手吧,我还愁没人替我掏医药费呢。万喜良更是火上浇油,拍着巴掌说这下好了,我们可以享受公费医疗了,终于有地方可以报销了。那两兄弟愣了半晌,一甩手,悻悻而去。 
  葛大叔气得直掉眼泪,一个劲说家门不幸。他们俩劝了他半天,还一块出去散了步,葛大叔的沮丧情绪才有所缓解。这一天,两个人少吻了一次。 
  安静把眼睛眯了,结果让万喜良吹了半天才好。他说这就是眼睛太大的的害处,眼睛太大就容易眯眼,他当书商的时候,认识重庆一书店的女老板,就是总眯眼,每次见她都是被吹进眼眶里的尘沙磨得眼睛通红,他管她叫兔八哥,她则管他叫88号,因为他带眼镜。从他病了以后,他们就断了联系。 
  安静说这还是第一次提到他当书商的事。他说是吗?安静说她一直想问他一个问题,担心他不愿回答,所以迟迟没有开口。他说有问题尽管问好了。她问他当初从商的动机是什么,是为挣钱吗?他点点头。她又问他挣那么多的钱做什么。一句话竟把万喜良问得哑口无言,沉吟半晌,才说当初挣钱,恐怕就是为了现在付医药费吧。安静拍打了他一下,说少来啦。 
  两人逗了一阵子嘴,累了,安静就把脸贴在他的胸脯上,他抱她坐到他的膝盖上,有一种把整个世界都揽在自己怀中的男人的那安详、自信、甜蜜而懒散的感觉。安静咬着他的耳朵用法语说je rous aime (我爱你)。可惜,送药的护士把他们的美好感觉破坏了,她推着个药车,挨门叫着病床的号码,跟牢房里的狱卒叫囚犯差不多。 
  安静忿忿地拉开门,闯了出去,对护士说请你们有一点人情味好不好,不要总是用那些冷冰冰的阿拉伯数字来招呼病人,什么72床吃药了,什么85床打针了,把活生生的人整个物化了。护士笑嘻嘻地问安静,应该怎么招呼病人?安静说叫名字就可以了,当然最理想是根据年龄多少、辈份大小来相互称谓,爷爷啦、叔叔啦,或是姐姐,哥哥什么的,就跟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一样,因为我们大家总是要相伴着走过这最后一段路的。护士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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