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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奴扈-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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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楼的心好似被钝器割着,一下下剧烈又缓慢的痛。她拉住慕容太太的手,绵软手指拂过那条疤痕,眼眸不禁噙了水雾:“妈,您怎么这样傻!”
这是割腕留下的疤痕。
慕容太太慌忙抽手,却不及画楼的力气大。
呜咽的低声哭泣,变成了大肆的彭勃之势。她伏在画楼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帘外的人也听到这凄厉哭声,不禁眼眶微润。
画楼在慕容家,一直待到黄昏时分才回去。
见她眼皮微肿,白老太太也心中一酸:“见到你妈了吧?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上次我去瞧她,她就不成样子了……”
画楼笑容很是勉强。
白老太太也不多叨扰她,问她吃饭没有。得知她从慕容府吃了晚饭才回来的,便叫小丫鬟打水给她洗澡,让她早些歇下。
画楼次日才把去慕容家的情况,告诉了白老爷子。
“……这是身子不好,谁也不想见。”画楼道。
白老爷子见她一副不愿意深谈的模样,想着慕容太太就算还活着,只怕也只剩一口气,也不好多问。
吃了早饭,画楼便出门,说再去慕容家。
出了白家老宅,她却是去了一间僻径的小茶馆,见了韩督军派过来保护她的将领。
说了大半个中午的话,画楼这才去慕容府。
她直接去了慕容半承的书房。
小丫鬟端茶过去的时候,听到大老爷愤怒的咆哮声:“……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想都别想……”
门口高大英俊的副官脸色一沉,那小丫鬟手一哆嗦,把茶碟交给了那副官,转身疾步跑了。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从未指望你认我,也不想你原谅。但是莹袖,你休想带走!除非你杀了我!你有能耐就冲老子开枪……”易副官和罗副官听着这咆哮,彼此对视一眼,都很无奈。最终易副官使了眼色,两人跟那小丫鬟一样,退出了院子,守在院门口。
书房里的咆哮声渐渐停了,慕容半承颓废坐在椅子上,神情萎顿。
始终没有说话的慕容画楼面容如水般沉静,似玛瑙般的黝黑眸子静静的,看似纯真,实则深不见底。她唇线微抿着,并不看慕容半承,最终道:“我不是来征求意见,我只是来通知你!”
慕容半承刚刚平息怒火,又蹭的涌上来。
慕容画楼却已起身,闲闲走到窗前,轻轻摩挲那株四季海棠的叶子,青稠般浓密发丝任风缱绻。她声音婉约柔和:“这么多年了,是是非非该有个了断!你扪心自问,是我妈欠你的多,还是你欠我妈的多?”
慕容半承微微愣住,含怒眸子有些怅然。
“你若是个男人,就让我妈跟我走!留在霖城,那个孩子出世,会受世人唾弃,我妈也是死路一条!她当年怀了我,就死过一回,要不是我爹,她早已是荒冢白骨;如今为了这个孩子,她又死了一回。你要还有几分血性,要还想这个孩子活得干干净净,就放手吧!你只当十九年前,苏莹袖落水时,早已死去!我和我妈,都不是你应该惦念的人!”画楼声音平淡轻缓,似春风般轻柔。
却如一把钢刀,寸寸凌迟着慕容半承的心。
只当她们母女早已死了?
这便是他日日夜夜期盼的亲生女儿知道实情后,给他的答复!
“是要我来安排,还是你自己安排?”慕容画楼见身后半晌没有动静,悄然转身,眸子里有清淡的笑意,不带一丝感情,“我觉得还是你安排!明日我们家二房的幺子摆满月酒,你晚上七点多去报丧吧!”
“你可以走!”慕容半承眼眸通红,似野兽暴怒时的凶残,“我只当你死了,只当从未有过你!我的女人,我的孩子,你想都别想!”
画楼笑意倏然敛去,清湛眸子锋利顿现,似肆意飞扬的柳絮,漫天盖地,弥漫整间书房。她的声音亦如寒铁坚毅:“你是不愿了!那么,我来安排!”
“你敢!”他与画楼对峙,“兵戎相见,我也不怕你!我手上有人有枪,我还是慕容家的家主!你不念一丝感情,也别怪我无情!”
“好!”画楼望着那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眸,将浑身透出煞气,声音却低沉下去,透出阴森,“让我看看你的本事!今天你有能耐说那是你的女人和孩子,真是汉子!你有本事就留下他们,你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想当年是怎么放弃了我和我妈!你有本事,就别等我妈再次自杀时愧疚!你有本事,就忘了我为何是你妹妹存活在这个世界!你有本事,就挡住霖城的风言风语,让这个孩子平安长大!我等着看你的本事!”
若说刚刚的一席话,是割肉的疼;那么这些的话,便是敲碎骨头的痛。
连躲在骨髓里的过往不堪,全部被摊开来。
慕容半承那血红眸子终于变得如火焰般炙烫。
他胸膛剧烈起伏,遽然喷出一口鲜血。
那血,有一滴染在画楼的衣襟上,被风扬起,血色的妖娆在绸布料子上泅开,如朵月夜下怒放的罂粟花。
她微带厌恶后退一步,转身出去。
看着院中空空无人,便知道易副官和罗副官轻轻退到了院门口。
她欣慰笑了笑,这两个下属越来越机敏了。
身体里流淌着谁的血脉,画楼不是很在乎,只要生下她的那人女人是慕容太太,她便满足。所以慕容太太告诉她,慕容半承才是她的亲生父亲时,她只是微微吃了一惊,没有太多的震撼。
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画楼亦不在乎。
可是留在霖城,慕容太太是没有活路的。
慕容太太跟画楼说,她从俞州回来后,他原本没有过那般禽兽行径。只因那个晚上,是他们二十年前初次相遇的晚上。他酩酊大醉后便不顾一切,强要了她。
整个府上都是他的人,她无处声张,无处讨得公平。想着慕容半岑尚未成年,含血忍辱,苟且偷生。可有了孩子,于她是晴天霹雳,也断了她的生念。
得知有了身孕,她为了保全慕容老太爷、慕容半岑和慕容画楼的尊严,选择自杀。
血将雪缎被单染透。
也是因为这个,慕容半承才搬到她的屋子,日夜看守她。
慕容半承的妻子慕容陈氏闹起来,才将这件丑事公布于众。他怕苏莹袖再次寻短见,呵斥了妻子,守在苏莹袖身边。
这才彻底跟慕容家闹翻了。
“去告诉管事,说他们家大老爷刚刚吐血了……”出来的时候,画楼口吻淡然跟罗副官说道。
第152章 新人换旧人
白嗣立幼子的满月酒很是热闹。
画楼坐在人群里,并不是特别出众。她跟从前一样,是白家的大少奶奶,而不是俞州显赫的督军夫人。
酒宴过后,客人陆陆续续离席。
画楼陪在白老太太身边,同来客说话;送客应酬之事,全部交给老三老四媳妇。
见白老太太对画楼宠溺得很,相好人家的老太太就打趣她:“没见你这样宠儿媳妇的。旁人还以为是你亲闺女呢!”
白老太太就笑:“亲闺女不过十几年的缘分,就姓了旁人家的姓;儿媳妇是一辈子的缘分,姓我家的姓。可不是比亲闺女还要亲?”
众人都笑起来。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家里的热闹浪潮也渐渐褪去。
晚饭时画楼说没有胃口,端了碗小米粥慢慢喝着。
她不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中也犯嘀咕:慕容半承真的不识时务要跟她斗吗?
便有家丁匆忙跑进来,声音焦急:“老爷,太太,出了大事:慕容家来人报丧,说亲家太太去了。”
画楼心口一松。
她站起身,故意变了脸,身形微晃。
老四媳妇忙扶了她:“大嫂……”
画楼顺着她的手,便昏倒了。
她阖着眼帘,也能听到众人焦虑的呼声。等她再睁开眼,满眸是泪,拉住白老太太的手,啼哭起来:“娘,我妈她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就……”
白老太太也湿了眼眶,一个劲安慰画楼:“好孩子,人生无常,快别伤心……”
画楼换了素净的衣裳,由两个女佣陪着,带着她的副官,去了慕容家吊丧。
慕容半承望向她的目光带着阴毒与怨怼,恨不能将她撕碎。画楼不与他对视,眸光轻轻从他身上掠过,望向中堂的紫檀木棺椁,眼泪簌簌,神态哀切。
好几个女子上前安慰她,陪着她哭,叫她三妹妹,或者三姑奶奶。画楼一个都不认识,只当是悲伤过度,不与她们应酬。
哭着哭着,便有昏死在灵堂上。
不知是哪个管事的,让女佣扶了她去后院休息。
关了门,便从后窗爬了出去,易副官接住了她,低声道:“夫人,慕容大老爷让您去西南角的小门……”
画楼赶过去,便见那里停了一辆汽车。
跳下来的军官,是韩督军的人。他指了车上陷入昏迷的黑稠衣裙女子,低声道:“夫人,我先把人送去南昌府,您回程的时候路过南昌府,我再叫人亲自送她上火车,跟您会合!”
画楼眸子微亮,真切道有劳了,又叫易副官给了他们四百块钱。
那军服执意不要,道:“我们督军说,白夫人是督军的恩人,来的时候督军给了我们军饷,让我们不可怠慢夫人,不可拿夫人半分钱财。这是军令,夫人!您把钱收起来吧!”
画楼从易副官手里接过那钱,亲自塞到那军官衣袋里,恳切道:“去南昌府等我几天,她也要吃喝住店,紧着最贵的来。你们不拿我的钱,我总不能叫你们花钱!拿着吧!”
这才算收下了。
古巷里没有路灯,黑黢黢的。汽车绝尘而去,小巷又安静下来,偶尔几声犬吠,静得渗人。
三日后慕容老太太出殡,画楼披麻戴孝跟在人群里。慕容半承捧着老太太的遗像,面如死灰、表情呆滞走在送葬的队伍最前面。漫天雪色纸钱蹁跹,比柳絮婀娜,似雪花轻盈。
唢呐吹着哀怨的调子,声声催人泪。
她不禁真的落下泪来。
被旧时代禁锢了人性的苏莹袖,便这样零落尘埃,化作一柸黄土。
新旧时代的交替,总有些人走得较快,融入新的制度;有些人在新旧中徘徊,有些人却一直固步自封,将自己缩在旧时代的阴影里,拒绝新时代的阳光雨露。
可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总要随着时代前进。
画楼便是推着苏莹袖前进、抛却旧时代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激进,是否推得太快。但是她知道,路是对的。
那个腐朽时代里对女子三从四德的约束,对人性的禁锢,随着新时代的脚步,是该丢下了。
葬礼过后,慕容半承便病倒了。
在他的病榻前,慕容画楼看到了他的妻子儿女。他太太慕容陈氏高挑白净,微微发福,虽不及苏莹袖风华绝代,也是标志的美人。他的长女慕容花影十六七岁,跟画楼一样高,容貌跟画楼更是相似,两人似双生姐妹。
次女慕容婷婷则七八成像慕容陈氏。
从前画楼还在白家的时候,慕容婷婷经常去白家做客,慕容花影从未登门。
如今想来,大约是不想给旁人添口角。
慕容陈氏不搭理画楼,只顾和其他兄弟妯娌、小姑子们说话。
画楼亦不觉有什么,站着任众人打量。
慕容花影瞧着慕容画楼,便好似看到镜中的自己,错愕半晌。慕容老太爷的其他子女,见过画楼长大模样的很少。她的到来,好似添了噱头,一时间隐隐约约有私语。
慕容陈氏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恶狠狠瞪了画楼一眼。
画楼只当瞧不见。
她上前跟慕容半承说话,声音清婉:“大哥,您好好养病。等我弟弟再大些,带着他回来看您……或者等他成家立业,接了您去看看,您一定要养好身子,来日方长。”
慕容半承不管是不是自愿,最终他还是想通了,让画楼带了慕容太太离开,没有费画楼太多的力气。单单这一点,画楼对他还保留三分同情,许下些希冀,让他有个想念。
旁人只当她是在说慕容半岑。
慕容半承的眸子却遽然粲然起来,病中的声音有些嘶哑:“你什么时候回俞州?大哥不送你,你路上小心。”
“我会的!”她盈盈笑了。那眼眸微微弯起的弧度,跟慕容半承如出一辙,慕容陈氏看得心惊肉跳,旁人则更加愕然。
画楼走的时候,慕容半承的长女慕容花影说,“我送三姑姑。”
出了慕容半承的院门,慕容花影便露出陈氏那种鄙夷与傲慢神色,居高临下对画楼道:“你以后不要再回来,听到没有?你妈死了,爷爷也不在了,你和那个小杂碎再也不要回霖城来!要不是你妈那个狐狸精,我爹和我妈还有我们家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慕容画楼唇角微翘,眼眸却静谧无痕,幽幽眸光落在慕容花影身上,声音里透出轻柔又蚀骨的柔媚:“只有失败者,才会恶语伤人!只有破落泼妇,才会口吐秽语!你啊,空有一副好皮囊。”
说罢,转身便走了。
原来半岑在霖城的日子也不好过。父亲不在,兄嫂便欺辱他们孤儿寡母,连这个小侄女,都骂他是杂碎。
还是小门小户的日子安宁些。
被慕容画楼晾在原地的慕容花影气得脸色紫涨,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冲着她的背影,目露凶光。
她小时候见过三姑姑几次,长大后便一直不见她露面。
今日算是初次相见,可是她不喜欢慕容画楼。她长得跟自己那么像,像得叫人心底发毛。
慕容太太的丧事过后,画楼在白家逗留了五六日,陪着白老太太说话家常,走亲访友。
终于老太太道:“我知道你孝顺!还是早些回俞州去吧,要是真的孝顺,过年的时候给我来个喜报!”
画楼最怕这个话题,尴尬应了。
回去的时候,铁路上也不算太平。时常有政界、军界要人的专列南下,普通列车便要停下让道,有时一停就是四五个小时;偶尔也有查检,便又是停下四五个小时。
那些普通旅客好似见怪不怪,都不抱怨。
画楼则歪着看书,也不多言。
火车到了南昌府,韩督军的人把苏莹袖送到车站。母女二人同一车厢南下,画楼无微不至照顾着她。
苏氏见慕容画楼十分紧张她,便笑了:“妈没事!”
出了霖城,她最初的不安不舍与惶恐渐渐褪去,那长年累月压抑的眉头微松,白净脸颊明艳照人。年近四十的女子,却有着二十七、八岁正当年华的妩媚风姿,岁月在她脸上静止,不留痕迹。
车子进了俞州车站,来接画楼的是周副官。
他笑呵呵道:“夫人一路上辛苦了,督军有事,让属下来接您。”
易副官瞧着夫人离去时督军的依依不舍,还以为督军肯定会亲自前来,不成想只是周副官,他有些失望。反而画楼眸子平静,温软笑了:“有劳周副官。”
画楼转身有扶下行动迟缓、带着黑色面网的苏莹袖,笑道:“周副官,先送我们去饭店。”
周副官精明世故,什么都不问。
在五国饭店包下一间豪华套间,画楼对苏氏笑道:“妈,家中人多口杂,您先住在这里。等我回去把小公馆安排好,再带半岑来看您。”
又留下罗副官在这里照料。
回到官邸,白云灵似云雀般轻盈奔过来,抱了画楼:“大嫂,你可回来了,我真想你!”
画楼笑着说她也想念他们。
却感觉客厅有些不同。
画楼最喜欢的那套碧色呢绒沙发,换成了乳白色皮面沙发。
她咦了一声:“怎么换了家具?”
白云灵神色微黯,垂了头不说话。
外面便有汽车的声音。
透出客厅的玻璃窗,能瞧见推开车门,下车者脚上锃亮的皮靴……
她微微弯唇一笑。
便瞧着白云归折身,牵着一个曼妙佳人下了汽车。那红火色卡夫稠长裙曳地,浓密青丝卷曲披在肩头,笑容甜美谲滟,甜蜜依偎在白云归的臂弯。
白云灵也瞧见了,声音怅然:“大嫂,容舟姨太太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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