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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奴扈-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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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景脸色倏然一变,半晌才缓和过来,又跟奥古斯丁说了句什么。
奥古斯丁那高大身躯微微一动,僵在那里。
几个人慌忙辞行。
瞧见画楼眼中的忧色,李方景勉强一笑:“家里的生意出了点事,我急着回去看看。下次请你们吃饭……”
奥古斯丁亦淡淡含笑,眼眸里却无一丝暖意。
众位宾客都发现他们的异动,不免交头接耳。
画楼知道,李方景那种千金散尽的性格,绝对不会因为钱财而六神无主。哪怕他此刻倾家荡产,他亦能保持绅士般从容微笑。但是李方景不肯说,自然是事态严重,画楼不好当众问。
“怎么回事啊?”卢薇儿望着李方景与奥古斯丁的背影,不解问道。
白云灵亦摇头。
贺望书反而陷入沉思。他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撞了侍者,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亦跟画楼辞行。
卢薇儿眉心蹙得更加厉害。
画楼却依旧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宁静,让他一路上小心,这次照顾不周,下次再来做客等语,便安排送客。
不过小小插曲,宴会却被波及,最后有些不欢而散。
白云灵和卢薇儿亦在八卦到底出了何事。
特别是卢薇儿,很是好奇。李方景她不够亲厚,不好直接去问,但是贺望书她却是可以撒娇放肆些。
第二日便约了他喝下午茶,问起他昨日为何行色匆匆。
贺望书与卢薇儿虽然尚未捅破那层窗户纸,彼此心里却把对方看得比旁人都重要几分。卢薇儿询问,贺望书不好隐瞒,只得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她:“……那个奥古斯丁,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我家里有件不齿对外人道的事……”
这话一出口,卢薇儿与贺望书同时心底一动,眼里荡漾喜悦的涟漪。
贺望书继续道:“当年,我母亲的四胞妹,从京都来我家里小住,就同我三叔暗地交好。可是我三叔订了亲,我四姨母也许了人家。我们家还好,外公家却是京都前朝的大户,门风甚严,重信守诺。知道四姨母与我三叔私定终身,大舅舅便专门从京都赶来,亲自来接四姨母回去。结果,第二天,他们两个私奔了……”
卢薇儿愕然。
“两人去了英国,身上没钱又说不好英文,日子越发难过。我三叔是自小风流骄纵,祖母宠得厉害,受不得苦,居然拿了全部的积蓄,跑回了家,将我四姨母一个人丢在英国。”
刚刚美丽的爱情故事,此刻升华了伦理道德。
“你三叔真不是个东西!”卢薇儿啐道。
“他的确不是东西!”贺望书眼眸亦有寒光,“他不仅仅跑回来,还说我四姨母在伦敦病死了……三年后,四姨母突然写信给我母亲,说她怀了身子,三叔却丢下她一个人。她还说,如今她在英国,已经有了好的归宿,衣食无忧,让我母亲和外公家里放心……可是,怎么放心啊?她一个单身女人,怀了孩子,又是异国他乡,哪里能衣食无忧?她没有饿死在英国,家里便是万幸。外公和舅舅们大闹一场,爷爷便当场打断了三叔的一条腿……两家都派人去英国寻找四姨母,可是这些年,杳无音讯。”
是个痴情女遭遇负心汉的凄美故事。
可是跟贺望书宴会上失态有何关系?
卢薇儿不解。
贺望书叹了口气:“那个奥古斯丁……他的眼睛,和我母亲的眼睛很像;鼻梁、嘴巴甚至脸型,又像极我三叔。他手上戴着那个碧玺扳指,隐约有个‘龙’字的甲骨文饰纹。我外公家姓龙,凡是家中贵重器皿,都会请能工巧匠刻上‘龙’字的甲骨文型。奥古斯丁手上的碧玺扳指,是汉代的卯刚,最古老的玉器,万金难求……我外公最爱收集玉器,这样的宝物,只怕是从龙家流出去的……”
眼睛像贺望书的母亲,可能是因为他身上流淌龙家血脉;容貌又七分像贺望书的三叔……
难怪他要失态了。
卢薇儿这时才隐约想起,啊了一声:“怪不得我觉得你和奥古斯丁也有三分相像……”
贺望书又是叹气:“倘若他不是四姨母和三叔的儿子,便是最好;倘若他是,我们有三分相像就不足为奇了……只怕他回来是为了报仇……”
被人抛弃在异国他乡、卷走全部财产的仇恨,任何女人都是难以咽下吧?将自己不能完成的仇恨,转移给自己的儿子,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成人,成为自己报复的利器,这样的故事屡见不鲜。
“你告诉家里没有?”卢薇儿问完,便觉得自己问了废话。
他昨日匆忙离席,大约就是给天津拍电报吧?
卢薇儿对奥古斯丁不太了解,几次接触,发觉他对华夏很是抵触。明明是东方面孔,他却不愿意别人说他是炎黄子孙;明明说了一口流利的京都腔,他却很是不高兴别人点破,更加不愿意说自己中文从何学来。
他的瞳孔,总有难以言喻的幽深与沉寂。那荒古般的眸子里,总似藏了巨大的秘密。
如今听贺望书一说,卢薇儿越发断定,奥古斯丁可能真是贺家遗落在外的孩子。
贺望书颔首:“我昨日回去,便找人查了奥古斯丁的底细。他的父亲,是位英国贵族,母亲却是华人。在英国,华人一直被视为低等人,高贵的英伦血统,怎么可能娶华人女子为妻子?我不得其解,今早只得把得到的消息,发电报告诉了父亲……”
卢薇儿见他面沉如水,知道他心中既震撼又凄凉,便握住他的手,沉默不语。
她软绵的掌心温润,透过他手背肌肤,令他心底骤然一暖,心不自觉跳跃,脸颊微红。
居然比任何言语都令他开怀。
半晌,才反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宽大掌心。
分别的时候,贺望书交代卢薇儿:“这件事,你且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原本是家族丑闻,他肯说给她听,只因情愫暗许,不当她是外人。卢薇儿自然明白,心中甜腻不已,笑盈盈道:“我又不傻!”
回到官邸,吴夏采妩亦在,跟画楼低声说着什么,见她进来就止住了话,卢薇儿上前,含笑道:“采妩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宴会,卢薇儿四处待客,反而没有机会跟吴夏采妩说上几句话。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卢薇儿对吴夏采妩印象极好,她很是欣赏采妩豪爽开朗的性格。
“来了一会儿……”吴夏采妩忙笑。
见她们似乎有话说,卢薇儿说了几句闲话,便上楼去。
画楼便仔细打量吴夏采妩的神色:“你倒是真的没心没肺,此时此刻依旧能笑得这般灿烂……”
采妩脸上的笑,没有半分伪装,莹然眸子亦是明亮,有着不染尘埃的空灵。她抿唇笑:“我有何笑不出来?他不娶这个做姨太太,便要娶那个,难不成我又哭又闹?如今我避着不见人,任他们猜测我的意思……”
“要不然,我打电话去吴家花园,留你在这里住几日?”画楼亦笑。旁人兴许不能理解吴夏采妩,画楼却是明白的很。她们这样的女人,自然上进又努力,从来不指望男人。
两情相悦自然最好,得不到亦不自怨自艾。
他过他的妻妾成群,她过她的怡然自得。相安无事便好,在他面前博得贤良名声,在公婆面前讨个贤惠懂事,又扮扮柔弱,有心人可怜几分,日子反而更加惬意。
“可不成!”吴夏采妩笑道,“新姨太太刚刚进门,我就躲在白府不回去,虽然情有可原,婆婆总会觉得我小家子气!你别看我婆婆骂他骂得凶狠,心中还是偏爱儿子些。”
“她也住在你们家花园?”画楼有些愕然。
吴夏采妩摇头笑了笑:“怎么可能啊?我公公为此差点枪毙了他,哪里受得了那个姨太太住在花园?他另外买了小公馆。昨日我来参加你这边的宴会,我三嫂幸灾乐祸问,‘采妩,你可是去新姨太太的小公馆瞧瞧?’哪里知道正好我婆婆出来,听在耳里,大骂她一顿。我婆婆最是喜欢她,从来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这次真是气着了。然后还又安慰我几句……从前我都不敢想,婆婆有一天会压着三嫂抬高我……”
第112章 愤怒
她说的轻松,画楼听着却唏嘘。
吴夏采妩,还真是长了一颗金刚钻般的心,坚毅,美丽,高贵,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画楼一时间反而不知应该说什么。
“……她有些本事。我家那位,虽然荒唐得厉害,对女人还是挑剔的,他的姨太太个个都是三月鲜花一样水嫩美人,像她那种声名狼藉的,居然能攀上他,倒也不易。”吴夏采妩言辞间,有感叹亦有淡淡赞许。
“我也觉得她一生算是完了……”画楼轻笑,“不成想,还有这般造化。”
“谁有造化?”白云展不知何时在她们身后。手里端着茶杯,身量高挑,眉眼风流,一身得体西装衬得气质出众。
他跟吴夏采妩打了招呼,便坐下来同她们说话。
画楼幽静的眸子有光晕浮动,目光试探望向白云展,斟酌言辞:“说陆冉呢。吴四少新娶了个姨太太,居然是陆冉……四少奶奶跟我说,陆冉有些造化。”
白云展手中茶杯一顿,险些将浅绿清香的茶汤泼出,瞠目望着画楼,又瞧向吴夏采妩。
采妩颔首:“前几日的事情。为这个,我们家老爷子又气得病了一场……”
得罪了白督军,陆冉就算再绝色聪慧,男人亦不敢公开收房。她倒是机灵,寻上了吴时赋。
在东南一带,吴将军的海军舰队,是白云归陆军的掣肘之力,吴家不怕白云归;在俞州,只有吴时赋那种跋扈的公子哥,才敢公开与白云归叫板,加上夺妾风波,他对白云归恨之入骨。
陆冉这等姿容的佳丽,也只有吴时赋敢消受。
吴将军却不想同白云归交恶,反对儿子纳娶陆冉,父子二人大吵一架,吴将军愣是气得病倒了。
白云展有些恍惚:“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没过几日,这件事就在俞州传开了,一时间众人哗然。
吴家又成为话题中心。
吴夏采妩跟画楼说:“这几日我就不出门了,免得婆婆觉得我不够稳重,成天瞎欢喜。丈夫出了这等丑事,我还是避避嫌,装装样子……”
口吻有些幸灾乐祸。
画楼啼笑皆非。
她便又感叹:“从前觉得新时代可恶,那些新派女人没皮没脸的,跟旁人的丈夫约会看电影,甚至逼得老式正妻离婚。如今倒是觉得,新时代不错,新派女人能走出来,咱们这些老古董,使把劲也能走出去。要是前朝,丈夫不喜,家中姨太太成群,我又没有子嗣,简直活不成。如今,很多人家媳妇闹离婚,家宅不宁。丈夫荒唐,我就忍让,婆婆还觉得我是个顶贤惠的……哎画楼,我最近在学油画,回头我给你画一幅……”
画楼听着她的意思,心头突然一跳。
学钢琴、学英文,又学油画……
她若是有点积蓄,大约可以出国去念书的。
难不成吴夏采妩一直在打这个主意?
她娘家是山东大户,陪嫁应该丰盛;如今没有分家,她的陪嫁自然是一分不动捏在她手里。
从前她说,学习钢琴、英文是为了让丈夫不小瞧,不想输给新式女子;可她说起自己的丈夫,语气比陌生人还要冷淡三分。丈夫被人看笑话,她亦跟在一旁凑热闹。
她学这些,绝对不是为了讨好吴时赋。
那么,她一定在打出国的主意。
画楼不动声色,心中却对采妩话中暗含之意留心。
晚上白云归回来,画楼便跟他说了吴时赋娶陆冉做姨太太的事情,笑了又笑:“大约是跟督军赌气……吴将军和吴夫人气得不轻。听说吴四少这几日都不回家,天天流连在陆冉的小公馆。”
白云归听了,不置一词,心不在焉地躺下。
估计对八卦不感兴趣。
画楼潺潺然,也和衣躺下。
这几天她的月信准时而至,心情不错;白云归却有些失望。
他最近情绪特别不好,总是有参谋来官邸商量事情。肯定不是为了画楼没有怀孕而生气,大约是政治上又有异动。
他不说,画楼不问。
次日五点多,突然有电话打来,白云归穿着睡衣下楼接了电话,便匆忙出去。
而后一连好几天,书房里总有白云归的吼声,偶尔还会有摔东西的声音,整个官邸人心惶惶。
画楼却过得很淡定。
她帮慕容半岑请了家教,是个很清纯漂亮的女学生,十六、七岁,叫罗疏烟,一口英式英语很地道。
罗疏烟总是穿着白色衬衫黑色套裙,标准的学生装,显得很年幼内敛。从来都是红色绸带绑乌黑的辫子,不着脂粉,面如冰雪白皙,眼睛似葡萄般澄澈透亮,很有灵气。
慕容半岑很满意,没过几天就罗姐姐罗姐姐这样叫着。
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说英文。画楼觉得罗疏烟看上去腼腆,年纪也不大,可是教书很有一手。总是用对话练习英文,比照本宣科要好得多。
白云展瞧着罗疏烟举止温雅,素淡如荷,跟画楼清纯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总是爱用炙热又肆无忌惮的目光追随她,弄得好几次罗疏烟红了脸,手足无措。
“你不要打她的主意!”画楼严词告诫他。
白云展微愣,继而哈哈大笑:“我凭什么不能打她的主意?我觉得她很可爱,很特别……”
“你能娶她吗?”画楼声音微定,说话也轻柔几分。
他则无所谓耸耸肩:“有何不可?只要她愿意……”
后来,他也干脆缠着罗疏烟学英文。相处久了,罗疏烟慢慢发觉,白云展看她的时候,眸子总是炙烫,又恍惚游离,好似只是从她身上,看到旁人的影子。
看着是她,心中所念的,却并不是她。
也许他心中有那么一个人,远不得,近不得,爱不得,恨不得,连目光里的炙热亦要隐藏,所以才在她身上表现出来。
罗疏烟冰雪聪慧,看得明白了,亦不再窘迫,倒也落落大方,教着一大一小两位少爷英文,颇有良师派头。
画楼见他们没有闹得过分,亦不想多管。
转眼便是正月底,天气渐暖。官邸前那一排排木棉树,虬枝梢头又火焰般花苞,似血色丝绸轻拢。
等红火木棉盛开,定会烈烈妖娆,似燃烧的爱情般炙热。
白云归却一日比一日暴躁。
他早出晚归,有时甚至歇在外面,回到家亦是神情疲惫。
亦不跟画楼亲热。
这样的他,似一头愤怒的狮子,随时可能将身边的人吞噬。
白云展与白云灵、卢薇儿躲得远远的。
李争鸿走后,画楼身边无人可用。易副官只是忠于白云归,履行保护画楼的责任,不与画楼亲近。她想知道白云归到底发生了何事,只得求助于李方景。
给李方景打电话,那头接电话是个老管家,声音和蔼:“我家六少去香港了……”
上次宴会他匆忙离去,说家里的生意出了事。
难不成真的出了大事?
“那六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画楼又问。
那管家摇头:“这个就不知了,小姐是哪位,回头让六少打给你……”
画楼微愣,这才听出这管家是应付李方景那些红粉知己的口吻来回答她的。
挂了电话,画楼沉思片刻。李方景不在俞州是真的,去了哪里却不一定……
是去帮白云归办事?
思量了半天,依旧没有头绪,管家便道:“吴家四少奶奶来了……”
吴时赋纳了陆冉为姨太太,吴夏采妩躲了一段日子没有出门。今日换了新黄色绣锦簇芙蓉花旗袍,比迎春花尚且艳丽三分。踩着杏黄色高跟鞋,姿态婀娜,步步生辉。
眉眼依旧明亮轻快。
她也不跟画楼客气,坐在沙发上,捧着女佣端过来的茶喝了几口,就开始抱怨:“我们家今年怕是撞邪了……我家那口子的事情还没有消停,三哥又出事了,真是心烦……”
画楼见她不停说烦,眼梢却毫无愁色,好似事不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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