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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羊与狮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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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我并没有针对你,”他抓了抓头发,“我只是很讨厌跟人打交道而已——任何人——不止是你。”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明白吗?”

她木讷地点头:算明白吧。至少,她明白到,他也是一个怪咖——看上去很差劲,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差劲的怪咖。

“就这样。”说完,丁城开着车,以另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消失了。

她还是木讷地站着,身后有人在说话,是一种……很耳熟的声音。她转过身,几步之外,有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一男一女。他们紧紧地挨在一起,女孩用娇嗲的声音询问着,男人却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子默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楚,那是于丽娜和……项屿。

于丽娜看到她,惊讶地叫起来:“天呐,这是施子默吗?好漂亮……跟平常很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子默悲哀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于丽娜,至少她不做作,至少她总是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虽然有时候不分场合,有时又口无遮拦,可是她就是她,令人印象深刻的她——让人妒嫉的她。

垂下眼睛,子默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谢谢……”

她不敢看项屿,因为他定定地凝望她,尽管面无表情,可是她知道他在生气,或者,那已经是一种愤怒。

可是为什么呢?该生气、该愤怒的人不是她吗?

“喂,”于丽娜拽着项屿的手臂,撒娇般地说,“怎么不说话,你难道不觉得漂亮吗?”

一瞬间,项屿的眼里像是闪过一丝忧伤,可是下一秒,他却用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冷漠的口吻说:“漂亮吗?我觉得没你漂亮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那种……让子默手足无措的微笑。

她曾经以为面对这样的微笑,只有她会手足无措,可是她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此时此刻被他搂在怀里的女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讨厌,”过了几秒,于丽娜才笑着说,“你这样对别人很没礼貌啦……”

子默难过地垂下眼睛,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别人”?

“上去吧。”项屿没再看她一眼,径直走进公寓大门。

通往电梯的那条路宽敞而明亮,可是子默却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脚也许很疼,可是她竟然完全没感觉,只是隐约听到于丽娜问,施子默也住这里吗?项屿用一种低沉地声音回答说,她就住在我隔壁。于是,又引来一连串的提问。

她忽然有一种,想要转身冲出去的冲动,想摆脱一切,感情也好、工作也好、家庭也好……一切的一切,她都想要抽离。

她想要做一个,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施子默。

可是……她仍然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电梯。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她已经分不清这香水味是自己的,还是于丽娜的,她只是忽然想到了以前那些站在项屿身旁的女孩——会不会,在他看来,此时此刻的她,也跟那些女孩一样?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门从两边打开,项屿绅士地按着开门的按钮,等她和于丽娜都出去了,才走出来。

她伸手去包里摸钥匙,心忽然就沉到了谷底,装着钥匙的那个背包被她留在了车上,而车却停在餐厅门口没有取回来。

项屿拿出钥匙开门,眼神和动作都很烦躁,她抓了抓头发,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那个……”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皱起眉头瞪她。

“我钥匙……没带,可以帮我,开门吗……”

于丽娜讶然地看着她,又看项屿,36D的美女其实也不是草包。

项屿挑了挑眉,缓缓地走过去,用自己钥匙串上的某一支钥匙帮她打开了房门,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拉着于丽娜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里面立刻传来娇嗔的声音,子默痛苦地转身关上门,跌跌撞撞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忘记了脱鞋,脑海里只有Duffy的歌声在反复吟唱着:

you think you're loving but you don't love me

I want to be free; baby you've hurt me。

会不会,有一天,她也有勇气,对他说出那些话。那么,他会害怕吗,痛苦吗,还是……只是淡淡地一笑?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到墙上钟摆的声音,远处有人正在放烟花,她不禁露出微笑,那些人,一定不寂寞,一定很快乐吧。

她就这样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隔壁传来甩门的声音,还有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砖上那尖锐而触人心魂的声音。接着,是电梯到达时发出的“叮”的一声,以及电梯门关上的声音。

世界又恢复了平静,她甚至能听到远处放着烟花的人们的欢笑声。

忽然,沉闷的敲门声响起,她知道,那是项屿的拳头捶打着门的声音。她是黑夜中最敏感的生物,怔怔地坐着,不敢起身。

可是,他没等她去开门,就用自己的钥匙开了进来,门打开的一瞬间,月光直直地照在他身上,轮廓晦暗,他看到她坐着,仿佛松了口气,然后转身拔下钥匙,关上门。再转过身来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恼怒。

“为什么不开门?”

“……我脚疼。”她看着他,只想得出这样一个拙劣的借口。

“脚疼?”他冷笑一声,“那是因为我们‘漂亮的’施子默小姐从来也不穿高跟鞋。”

“……”她垂下头,没有看他。

“……”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直到项屿忍无可忍地说:“你没有什么需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她第一次用一种强硬的口吻回答他。

“施子默!”他愤怒了,走上来一把拎起她,扳过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看着他的眼睛。

“……”但她只是倔强地抿着嘴,什么也不说。

“那个男人是谁?!”

“……”

“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谁?!”他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口吻质问她。

“……是一个男人,我打算跟他交往的男人。”她平静地回答,心却在颤抖。

项屿甩起胳膊把她丢在沙发上:“一个需要你精心打扮去迎合他的男人吗?!一个需要你穿着我买的裙子去讨好他的男人吗?!”

“我没有迎合任何人,没有讨好任何人!”她尖叫着,可是心里却在说——除了你之外。

他气红了眼,原本紧紧攥着的拳头忽然伸到她的领口,用力撕扯起来:“不准你穿我买的衣服去见其他人……不准!”

丝质的布料立刻破裂了,他愤怒地撕扯着,她没有抵抗,直到那件原本很漂亮的蓝色连身裙离开了她的身体,直到他捉着她的双手,疯狂地亲吻她的唇。

她开始挣扎,他却捉得更紧,仿佛是要用所有的力气来制服她,也许他是气疯了,也许他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可是无论如何,这个吻并不是爱——也许她从来都没得到过爱!

她终于放弃了,任凭他滚烫的嘴唇在她身上游走,她情不自禁地呻吟着、叹息着、颤抖着,可是她却觉得羞耻。那种强烈的想要摆脱一切的想法又回到她脑海里,她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手指抚上她胸前,可是出现在她眼前的,只是一片布满了青苔的……石子路。

子默被窗外的雨声吵醒,她睁开眼睛,眼前是项屿那张英俊的脸,熟睡时的他,像一个纯真的孩子,手指轻轻拽着她的手指,好像多么离不开她。

可是,她想,当他睁开眼睛,露出那种让她手足无措的笑容时,他是那么淡定而……残忍。

她悄悄地坐起身,艰难地抽回自己的手指,手腕还隐隐作痛,但她全不在乎。他嘟囔了几句,翻过身继续睡着。她穿上衣服,从镜子里面打量自己。

她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离开这里,离开他。并且,她发现自己竟然充满了勇气,一种强烈的,想要改变现状的勇气。

于是她拎起昨晚丢在沙发上的提包,穿上鞋,打开门悄悄地出去了。

她在楼下拦到一辆出租车,打开手上精致的提包,幸好,里面还有足够的钱来付车费。

出租车停在餐厅门前,早晨七点,四周好像还是静悄悄的,只听到淅沥的雨声。

子默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坐进去,自己那只惯用的大大的背包就安静地躺在副驾驶的位子上,里面有所有她需要的东西——尽管她知道,自己最需要的只是勇气。

她开车上路,雨刮器勇敢地摇摆着,冲刷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是这样的:勇敢而坚定地做自己该做的事。

车子停在公司楼下,她走上楼,顾君仪应该今天一早就来加班,她想上去跟她请假,不管是不是被批准,她只是要说一声。

走廊上空无一人,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人。于是她向摄影棚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像恋人那样拥抱在一起。她曾经很羡慕这样的场景,可是这一次她停下脚步,怔怔地站着,说不出话来。

那是顾君仪,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低下头,转身悄悄地离开。她回到车子上,给子生和蒋医生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关机。

她怔怔地看着挡风玻璃上细密的雨丝——到底,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

【白羊】

三(上)

子默睁开眼睛,窗外的雨声消失了,只听到蝉和青蛙的叫声,她忽然有点不能确定自己究竟在哪里,拉开窗帘,天空一片漆黑,偶尔有几颗闪耀的星,窗外的长河里灯光晦暗,一切都很宁静。

啊……原来,她已经在乌镇了,这个她曾不止一次在巨大的广告画面中看到的地方,还有那句广告词:寻找我梦里的水乡……

也许这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梦里水乡,可是对一个想要摆脱命运束缚的人来说,已经够了。

今天早晨,她只身一人开着车从上海来到这里,她没有去东栅,而是直接到了西栅。在服务中心登记过住宿,工作人员给了她一张纸片,她便带着行李,登上小小的渡船踏上了西栅布满青苔的石子路。

她坐在渡船的尾端,神情木然。游客们的欢声笑语传到她耳朵里,仿佛一再刺激她的耳膜。河面上有风吹过,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她想自己一定看上去很颓废,一点也没有要来度假的样子。

下了渡船,她找到登记的民宿,把纸片交给民宿的老板,就回房间睡觉去了。她很疲惫,不止是身体。

窗外渐渐有光亮传来,子默躺在床上仰望着天空,就要日出了,新的一天即将来临。她想起昨天早晨出发之前,只给子生和蒋柏烈留了短信,她不敢说自己是离家出走,只简短地交代说有些需要处理的事情在等着她,一个星期或者十天之后她就会回去。她请哥哥帮她跟爸妈知会一声,就关上手机,再也没有打开过。

她第一次这么任性,抛下一切,只为找到心中的一片净土。她有点内疚,却又义无反顾,她怕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失去了改变的勇气。

此时此刻的项屿,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呢?

闭上眼睛,不想去想,她竭力想要摆脱的,除了自己毫无生气的生活之外,就是不断伤害着她的那个男人。她要像项峰说的那样,忘记他,过一种新的生活。

阳光照进房间里,子默怔怔地看着窗外,白天的西栅尽管没有东栅那么热闹,却也熙熙攘攘的。

到了晚上,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狭窄的道路两旁挂满了灯,一点点的金黄色串在一起,已经看不清那些建筑本来的轮廓,却可以看见灯光勾勒出的轮廓。她住在临水的房间里,透过窗户望去,水面上灯火辉煌——灯光倒映在上面,有一种说出的静谧的美。

子默趴在窗前,忽然想起自己跟项屿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早晨——哦,或者说,是清晨——不过总之,那是十六岁的施子默与项屿的故事。

九月一日的早晨,子默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因为这一天开始,她将要认识许多陌生的面孔,她会认真地记得他们,尽管他们未必会同样认真地记得她。

她很早就醒了,六点的时候已经刷完牙洗完脸,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等待着,至于说等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那个时候,她有一个好伙伴名叫“小白”,是一条浑身长满了花斑的小狗。她看着小白,小白也看着她,然后她露出木讷的笑容。

“别坐着傻笑,”妈妈说,“没事做的话就去买早点吧。”

“哦……”

她应了一声就出门了,两条街外的包子铺生意兴隆,她庆幸自己到得早,因为没过一会儿后面就排起了长龙。她拿着一大袋热呼呼的包子,心满意足地往家里走去,穿过长长的小巷,拐个弯就到了,可是她却在拐角处跟人撞在一起——那是非常猛烈的撞击,两人都摔倒在地上,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叫。

子默坐起身,包子散落了一地,一种生气的情绪忽然在她木讷的心头升起,她抬起眼睛,穿过厚厚的、遮在眼前的刘海,看到了一双不太干净的白球鞋,然后是一张英俊而……惊讶的脸。

她就这样愣住了,在心底悄悄地说:是他。

哦,没错,尽管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照面,可是却已经认识他很久了,久到……她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个年头。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是不敢恭维的僵硬,好像随时要咬到舌头一样。

项屿咧了咧嘴,呆呆地看着她,她觉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于是低头开始捡包子,动作有点僵硬,捡到他脚边的时候,他不禁有点害怕地缩了缩脚。

“喂,”他大着胆子问,“你是人还是鬼?”

她抬起头,怔怔地张了张嘴,从额前厚厚的发丝里露出两只乌黑的眼珠:“人……人啊……”

项屿慢慢皱起一张俊脸,大叫着爬起来,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过了很久,子默才错愕地想:他是见鬼了吗?

后来项屿告诉她,那时的她顶着一头邋遢而糟糕的长发,在额头的中央分成两股,垂在眼前,遮住了双眼。身上穿的是一套黑色的宽大的运动衣,可能因为太瘦的关系,袖管和裤管在风中飘荡着,暴露在外面的手和脚踝看上去是惨白惨白的——总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气,好像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样。

哦,他还说,之所以称之为“她”,是因为那宽大的上衣掩饰不住的隐隐隆起的小胸部。

不过其实,她也被吓到了,被他吓到了,要不然为什么从此以后看到他,都会心跳得那么厉害呢?

回家后,妈妈对她买了十个包子掉了六个的行为无奈地数落了一番,又催着她吃完早饭,换了衣服,就早早把她送出门了。不过出门之前,妈妈特地给她扎了个马尾,说这样精神些。小白在她脚边转来转去,摇着尾巴,希望能得到一些好吃的,她把脏了包子掰开,把里面干净的肉挑出来放在小白的碗里,然后看着它全部吃完。

去学校的路上,她一直心神不宁,回想起早上的事,有点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学校门口的黑板上用白色的粉笔写了每个班级的同学的名字,她找到了自己的,便按照黑板上的指示走上楼去。

走到自己所在的班级门口,子默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走进去,老师在讲台前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施子默……”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可是老师却神奇地听见了。

“第三排第五个座位。”

她低着头走过去,不敢抬头看周围同学的目光,走到座位前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白球鞋,抬起眼睛,项屿正错愕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咽了咽口水,坐下来,没多久老师就开始点名,点到“项屿”的时候,身后那个少年用响亮的声音喊:“到!”

老师说:“你就是项屿啊,围棋下得很好的那个学生……”

同学们都好奇地转过头看着他,她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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