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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羊与狮子-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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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柏烈看了她一眼,在她刚想要插嘴的时候,继续读道:

“摩羯座擅长伪装,即使遇上心仪的对象,也会严格控制浪漫的幻想力,以防感情泛滥。他们也很实际,喜欢权威、保障和地位,他们相信稳固的婚姻与健全的家庭,是成功的必要条件,也是责任和自我的要求。而他们对自我要求通常很高,所以对别人也是。”

“……”

“所以,”蒋柏烈合上书,看着她说,“他实际上是一个……有点矛盾的男人。”

“?”

“纵使有千言万语,对你却只说一句,”又拿起信扫了几眼,“他就是这种人,不想给你或给他自己造成任何负担,所以什么也不说,或者干脆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正在改变,等到发现了的时候,却不愿意多说一句——他是古人吗?他的性格甚至比你还沉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吧,那就别懂了,” 他举手投降,“项屿那家伙呢?”

“什么?”

“你给他看信了吗?”

“没有!我怎么敢!”她愕然,“除了你以外,我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为什么?”

“他要是知道于任之就是撞我的人,恐怕会杀过去的吧。”

“也对,反正那个人注定是他的敌人——任何一方面都是。”

“我想等你看过后,就把它烧了。”

“……建议你用碎纸机。”这一次换蒋柏烈愕然。

“哦。”

“那么,那位小顾姐呢?”

“她……”子默顿了顿,眼神有些黯然,“他们好像真的离婚了。”

“可是,围棋选手不是说愿意原谅她吗?”

“他说他可以原谅她,但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所以……他们还是分手了。”

蒋柏烈皱起眉头:“基本上,我是无法理解那些下围棋的人的思路。”

子默叹了口气,深有同感。

“我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原谅她,为什么还要放弃这段婚姻?”

她眯起眼睛,看着窗外不远处的操场:“医生,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情况……”

“?”

“就是,”她转回身看着他,“你真的可以原谅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但你不再爱他(她)了?”

蒋柏烈抚着下巴思索着,沉吟了一番,说:“有可能,恰恰因为不爱了,所以可以原谅……可是,这又有点自相矛盾,到底是爱一个人的时候更宽容,还是不爱的时候更宽容?”

子默笑起来,样子很俏皮:“医生,你不是曾经说过,人是很复杂的吗?”

他蹙起眉头想了想,最后耸肩表示同意:“好吧,也许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

“其实,我不认为陈潜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可以容忍顾君仪的任何事,甚至于原谅她。”

“为什么?”

她扯了扯嘴角,摇摇头:“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

“要是他不说服自己去原谅她,那么这段婚姻、他们的家庭就完了……”

“可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婚。”

“嗯……因为他选择坦诚地面对自己。”

蒋柏烈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像是初冬的一抹春风:“子默,告诉我,从你第一次出现在门口一直到现在,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改变?”

“……当然,我当然变了。”她也微笑。

“很高兴——我很高兴看到你有这么好的转变。”

“那都是你的功劳,医生。”

“我?”他苦笑,“就只是读些不知所谓的星座解密给你听的我吗?”

“噢!医生,你……我以为你真的很相信这些……”

“怎么可能!”他大笑起来。

“难道不是吗……”有时候,子默觉得最复杂的人,是蒋柏烈自己。

“不,子默,我不相信,从来不相信!”他把书拿起来,随意地翻动着,“这书根本就是狗屁!这些所谓的解密,不过是一些人对另一些人的总结,但人是在改变的,就像你。”

“但你……坚持读完了十二个章节……”

“噢,正是由于我读完了这十二个章节,才越发加深了我的信念——这一切都是不可信的。人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这个世界每一天都在改变。”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对了医生,”过了很久,她忽然说,“你的冰箱呢?我从上一次来的时候,就想这么问你。”

“啊……”蒋柏烈一反常态地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把它送给教授了。”

“?”

“任何一个人、或是一样东西,都有自己的价值,也许当你爱着他/她/它,你会看不见那些价值,但这并不代表价值是不存在的。”

“……”

“如果教授的演讲,因为有了它而变得更生动,或者它因为出现在演讲会上更受瞩目,那么我愿意割爱。”

子默虽然并不能十分理解医生的话,但她仍然努力地思考着:“……你是不是想说,好比陈潜除了是一个丈夫,还是一个围棋选手,或者顾君仪除了是一个妻子,还是一个摄影师?”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蒋柏烈想了想,“也许顾君仪正是因为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所以扭曲了她的世界观。”

子默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她现在又是一个摄影师了。”

“?”

她想到顾君仪跟她告别时,在电话里那充满温情的声音,不禁微微一笑:“她走了,背着三脚架,去做一个旅行摄影者。”

“……尽管我认为这是她逃避生活的一种方式,但这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人总需要用自己的力量从痛苦中站起来,有时候这种力量也表现为逃避。”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又冒出一句:“说不定,这是陈潜以另一种方式在爱她。”

“医生,你好像总是能用一句话说明任何一件事的本质——至少看上去像是本质。”

蒋柏烈站起来,耸了耸肩:“我不知道这是赞美还是贬低。”

她张嘴想要解释,却被他打断:“你不用回答我,就让我心中带着这样一个疑问好了,人心中总是需要疑问的。”

“……”真的吗?人需要疑问,即使这个疑问没有答案?

“正是因为充满了疑问,”他像是在回答她,“这个世界才变得有趣。”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应和着的,是水槽上从那只无论如何也关不紧的龙头里流淌出来的水滴,蒋柏烈走到子默身旁,像她一样双手抱胸看着窗外,用一种难得的感性的口吻说:“啊,不知不觉中,已经快两年了。今天就要离开这里,还真的有点舍不得。”

“……”子默眼里有一些伤感,但她不想被他看到。

“等我的新办公室布置好,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好。”

“子默,”他转过身,看着她,温柔地说,“我想,下次你来的时候,不再是以一个病人的身份,而是……以朋友。”

她诧异地看他,那么说……她已经从这心里诊室毕业了?

他那双迷惑人的凤眼,颇具风情地眨了眨,她不禁笑起来:“医生,我还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呢。”

敲门声响起,蒋柏烈走过去打开那扇乳白色的门,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就站在门口,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子默环顾四周,仿佛对每一样东西都恋恋不舍,却又仿佛期待看到它们重新出现在蒋医生的新办公室里。

她走到那张伴随了她快要两年的黑色皮椅前,拎起背包,轻轻地拍了拍,接着转身跟蒋柏烈告别。

走到楼下,她看到搬家公司的大卡车就停在大门口,车身上刷着红色的LOGO,十分醒目。她微微一笑,这对医生来说也是一种改变呢,她下意识地在心里默念他刚才说的话:人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这个世界每一天都在改变。

她绕开卡车,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停在梧桐树下那黑色的车子,项屿正在等她,没有抽烟,看到她来了,面带笑容地对她勾了勾手指。她有点哭笑不得地走过去,上了车。

“冷吗?”他问。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尽管春天就要到来,还是让人感到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她摇头,可是鼻子被风吹得一半红一半白,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手指有点粗糙,却跟原来不太一样。

她心念一动,问:“你戒烟了吗?”

“我本来就抽得不多。”他像是没有答到问题的重点。

“……”

“更何况,”他抿了抿嘴,表情有点不自在,“抽烟对孩子不好……”

“你……”子默下意识地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项屿转过头看着她,淡淡地扯着嘴角:“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也是才发现的。”她有点不敢看他。

他拉起她的手:“两个礼拜叫做‘才发现’,嗯?”

“……”

“你在犹豫吗?”他眯起眼睛。

她无法回答。

“犹豫什么?你不想要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不是。”她断然否认。

“?”

“我只是……”她低下头,“不确定你是不是做好了准备。”

“如果我说不要,你就不要吗?”他盯着她,眼睛没有眨一下。

“不会……”她觉得喉咙里有点苦,“我只是想……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也要需要时间想想办法,怎么样对他(她)来说是最好的。”

他沉默,沉默了很久,直到她忍不住抬头看他,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

项屿伸出手臂紧紧搂住她,低声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傻的女人吗?”

“……”她无法回答,可是她直觉地想,肯定是有的吧。

“有时候我觉得很害怕……”

“?”

“你这么好,到底为什么爱上我,我有什么值得你爱的?”

她不禁笑起来,即使被他的抱得有点疼,也全不在意。其实,不止是他,蒋柏烈、项峰都问过同样的问题……

“还记得我的小白吗?”她说。

“嗯。”

“它是一只流浪狗,从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它很像我。它的眼神跟我一样木讷,常常有附近的小朋友欺负它,可是每次,我都是躲在一边看,不敢上去帮它。”

“……”

“有一天傍晚,他们又来欺负它的时候,你出现了,你把那些小朋友赶走,还给它吃了一块饼干。小白很高兴,它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对着你摇尾巴,样子很可爱。是你拯救了它,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爱上你……”

项屿放开她,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想要确认她没有在唬他:“就为了……

这件事?”

“嗯……”她点头。

他抓了抓头发,一脸困惑:“你就为了一件……我根本都不记得的事,所以爱上我?”

“……不然你以为是你长得帅或者身材特别好吗?”她忽然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他瞪她,没有说话。

“那么……实际上,这个……”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项屿挑了挑眉,帮她系上安全带,冷冷地说:“你再问这种问题我要翻脸了。”

他发动车子上路,车内的气氛竟然有点尴尬,也许是被项屿刚才的语气吓到了,也许只是在想事情,子默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不如明天去民政局吧,”项屿忽然说,然后露出傻笑,“……顺便回家的路上可以去买个推车。”

她很想斥责他太夸张了,但最后,她还是淡定地点头,说:“好。”

于任之的信就在她的背包里,恍惚之间,她不再想把它烧掉或是听从蒋柏烈的建议用碎纸机把它碎掉,因为她开始相信、也开始喜欢上于任之的那句话:

“如果,在经历了失望、背叛、离别与放弃之后,你仍然充满了勇气,仍然愿意相信别人,仍然保有那颗纯真而善良的心,仍然相信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那么,奇妙的事就已经发生了。”

(完)

【番外】

沙漏

“你知道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吗?”一个身材魁梧但个子不高的男人在黑暗的小巷里点起一支烟,他用的是火柴,所以当火光燃起的一霎那,整张脸都被照亮了。他看上去约摸三十几岁,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

“……什么犬?”另一个高瘦的男人猛地抓了抓头,他比较年轻,样子有点莽撞。

“笨蛋,”魁梧的男人咒骂了一声,“叫你多读点书,结果整天只知道泡妞——生哥说过,女人是很危险的动物!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哦……”被训的人敷衍地应了一声,就没再搭话。

“现在的年轻人啊……”

“——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愣了愣,才继续道:“我是想说,生哥就像书里说的那种猎犬。”

“?”

“看上去很酷,但实际上没有那么可怕,只是一头普通的猎犬罢了——可是就在你以为他不可怕的时候,他又往往会露出可怕的一面……”

“太深奥了吧,”高瘦的年轻人又用力抓抓头发,“要是我没有理解错的话……”

“?”

“你的意思是说,老板是一只狗?”

“当然不是!”魁梧的男人掀手一掌拍在年轻人后背上,“我是想告诉你,从我第一天跟了生哥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

“七号、八号!上班时间到了!”

一声怒吼从巷子另一头传来,两人连忙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熄灭的烟蒂丢进垃圾箱,快步跑进一座房子。那座房子共有三层,是一间热闹的桌球室,在这条霓虹闪灼的街上也算是地标。

这里的生意很好,常常人满为患,天气好的时候,客人就被安排在一楼大门口的露天长椅上等待,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只能站在稍显拥挤的室内等候区。即便如此,一到了周末的晚上,从四周食肆里出来的人们还是选择来到这里,度过一个愉快或不愉快的夜晚。

二楼是相对而言最安静的,因为这里只有一半区域对外开放,其余都是办公区,一张铺着蓝色绒面的美式球桌被围在办公区门口,即使楼下已经排队排到了黄浦江,这张桌子也仍然会被安静地保留着,桌子上方的灯是暗的,直到某个叼着烟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拿着球杆出现——这个男人,就是施子生。

“生哥!”刚才在后巷的那个魁梧男人刚跑进一楼大堂,就看到施子生叼着烟从正门走进来,于是连忙刹住脚步上去打招呼。

“嗯。”施子生垂眼瞄他胸前的铭牌,上面刻着“八号“。

“老板……”高瘦的年轻人此时也跟了进来,愣了愣,抓着头发有点不知所措。

施子生点了个头,就走上楼去。他在记名字方面很没有天赋,却对数字敏感,所以总是习惯于给别人安排号码,以代替那些让他觉得无能为力的文字。

二楼办公区门口的墙壁上靠着两个人,一个叫阿孔,一个叫包纬,他们不是这里的老板,但奇怪的是,员工们却很听他们的话。

阿孔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也许他说过,但反正子生是记不得了。他每天都穿得很正式,就像那些写字楼格子间里的职员,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平淡,或者,干脆没有任何印象。可是当你被他算计了的时候,再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里面隐藏着的,是一个异常狡猾的灵魂。

包纬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印象深刻,因为没有人会忽视一个肌肉发达、眉角有疤痕,脸上写着“生人勿近”的字样的男人。但就是这个看上去凶恶的男人,却有一颗孩童般的心,常常让人哭笑不得。

“怎么才来。”阿孔。

“?”子生抬了抬眉毛,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望去,靠窗的那张桌子上有一个穿着亮黄色T恤衫的女孩正聚精会神地打着球,她手臂抽动,白色母球直直地向斜上方的黑球撞去,黑球滚进袋口,白球在岸边弹了一下,停在桌子当中。

好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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