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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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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床榻上一坐,我俯首亲吻他的额头,请求:“那么,就让你的爱为我创造一个奇迹,好么?”
他没有回答,说了另外一句话:“这辈子即使有过那么多的痛苦那么的悲伤,我还是应跪下来感谢神明,让我遇见了你。”
“我也一样。”我跪在塌前,与他十指相握。
我在心里问,如果我现在虔诚地去信仰神明,他会不会赐我一个奇迹?
※※※
神明的奇迹未闻讯息,萧家的大军却提前到来了!
萧晚月违背了誓言,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一天发兵。我虽有点措手不及,心情却出奇平静。
战争的号角“呜呜”争鸣,洪亮,绵长,像是厉鬼的尖叫盘旋在金陵城的上空。
全城百姓陷入空前的恐慌中,有些地方出现了暴乱,暴民们开始争相抢夺粮食,有的冲进了粮仓,以求战乱时得以充饥自保。
周逸派了五百精兵去镇压,随即去了城头点兵,加强城门防守。
在这内忧外患之际,大臣们跪在房门外请示,等待司空长卿和我出去主持大局。
司空长卿起身,道:“悦容,为我披上战袍!”
我并未阻止他,依言取来战袍服侍他穿上。
铜色虎口战甲,外罩大氅,猩红色的披风,金线绣以展翅飞鹰,银枪在手,枪头纹龙红缨,睥睨众生,横扫千军,是何等英雄气概?
雄鹰翔于天空,猛虎奔于森林,他司空长卿,就该驰骋沙场,尽显英雄本色。
我盛装打扮,头顶凤冠,身着百鸟朝凤紫金袍,耳缀珊瑚香玉攥明珠,项配八宝五彩璎珞,腕套两对蓝田暖玉镯,两对游龙戏凤金雕镯,就连当今太后,也不及这身风华。
挽着长卿的手,我与他一同出现在众臣面前。
众人见此,顿觉天降金光,匍匐跪地,齐齐高呼:“天佑金陵——国公、夫人千秋昌盛——”
我陪同司空长卿登上城楼,蔺翟云紧随在侧。
周逸正一身战甲站在城头,俯视战场,眼底寒光成冰,任凭萧家潜出的副将在那边大声叫骂,坚决不出城迎战。
时值正午,烈日当头。天地不感一丝暖意,却是交迫的寒冷。西风萧瑟,徒添肃杀。
我低头看去,长川军已兵临城下,远处黄尘滚滚,几十万大军黑压压的一片,连接着苍茫的天幕,一面面旌旗横曳翻滚,紫色六瓣菱花上绣着硕大的“月”字,迎风招展,张牙舞爪。
鹰隼在天上翱翔,发出一声声凄厉的鸣叫,萧家那副将坐于马背,尤在城门下破口大骂:“尔等金陵这帮缩头乌龟们,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来你军爷爷胯下受死!难不成吓破了胆,**尿流地滚去自家老娘裤裆里发抖去了!”远传长川军轰轰大笑,摇旗挥杆地叫好。
我冷笑,微微扬手,蔺翟云随即将一把弩弓送到我手中。那是昔日司空长卿亲手为我做的,今日我就用它让那厮闭上嘴巴。
“嘭嘭嘭——”我连射五箭,那副将好本事,挥动马槊断去我四支弩箭,却还是被我最后一支射穿了头盔。
他干愣愣地傻在那里,眼球子往上滑,箭还刺在他头上,再差一寸便可让他脑袋开花。我自然不是射偏了,是有意羞辱他。他意识到自己差点死在一个娘们手上,不知不觉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一滴冷汗不由自额头滑下,又羞又恼。
我方将士见此,刚才被骂得憋屈的鸟气顿时舒畅开来,摇旗呐喊,直呼:“夫人万岁!”
我站在城头上喊道:“尔这口灌屎尿臭不可闻的东西,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还不给我滚回去,叫你叫主帅前来,就说你姑奶奶我有话要问!”
那副将脸成酱色,怒道:“你这泼妇姓谁名谁!”
我看了司空长卿一眼,笑着喊回去:“听好了,姑奶奶我乃金陵司空氏楚悦容!”
那副将惊愕稍许,忽闻后方大军传来鼓鸣召他回去,狠狠瞪了我一眼,便顶着头盔上的那支弩箭策马往回奔去。
不消半刻,尘土再度飞扬,便见来人身穿寒雪银甲,驱策一匹天山白马,不急不缓徐徐而来,冷面似含寒霜,嘴角如噙刀笑,正是萧家统帅萧晚月。
他已换了一口兵刃,不再是昔日的寒光剑,而是一把长柄弯月斩马刀,单手持于马侧,虽未开杀,杀意早已扑面而来。
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前锋大将,以及三个儒衫军士,看来是在护主帅周全。
我未曾多看他人一眼,只死死盯着萧晚月,冷声问道:“你为何食言而肥!”
萧晚月策马立于城下仰面看我,眼中短暂的隐痛一闪而过,已不复昔日温柔,竟有一份恨意如剑光似的朝我射来。
我心中一悸,便见他白袖一挥,执起斩马刀直指司空长卿,也不回我只言片语,仅对他道:“司空长卿,今日我要与你签下生死状,决战金陵城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若死,萧家绝不向你复仇,长川军必退兵五十里,三日后再攻金陵——若你败了,我要你司空氏成为历史尘埃,我要你司空长卿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眼里,现在只有三个字:恨!恨!恨!
司空长卿看向萧晚月,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眼神凛冽对峙一回,应道:“好!”
众将大惊,跪地齐呼:“主公万万不可啊!”
司空长卿望着多年来相依相伴的纹龙银枪,又看了看狼烟四起的战场,心中豪情顿起,纵声大笑:“我金陵儿郎,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岂能被长川萧氏所辱?今日且让我厮杀一场,让萧家的人看看我们的本事!”说罢跃下城头,一马当先,奔出金陵。
鬃毛如烈焰的神驹,在风中猎猎飞舞的火色披风,以及那银色长枪,使得司空长卿气势如虹,仿佛战神一般令人心悸神摇。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看着司空长卿冲入战场的,那如同烈火燎原的气魄,纵横捭阖的声望,让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心生凛然壮志。
这一刻,仿佛整个战场都因他而燃烧膨胀,金陵军也因他备受鼓舞,四下军士一个个变得勇猛豪情,摇旗呐喊。
我与周逸、蔺翟云随后也下了城头,奔出金陵,两军隔着战场遥遥对峙。
蔺云盖自长川大军中缓缓走出,一手负背,一手持拿生死状,临风站在战场中间。蔺翟云亦从金陵军中走出,与他迎面对立。
叔侄彼此相顾,竟一时无言。
蔺云盖仰面唏嘘:“没想我们竟真要同宗相杀,苍天捉弄啊!”
蔺翟云平声道:“你我各事其主,各尽其职,叔叔不必记挂情分,便如昔日所言,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蔺云盖点头,眼中不复无奈,只有坚决,衣袖一拂,将生死状扔于蔺翟云。蔺翟云展开一看,确认内容无误,朝蔺云盖点了点头。蔺云盖摆手,便有两位军士搬来木桌置于战场最中央,桌上设有文墨,蔺翟云将生死状平摊木桌之上。
萧晚月和司空长卿上前,挥斥方遒,各自签上姓名,笔杆随后掷于地上,两道清脆的断裂声,见证了生死契约。
蔺云盖道:“生死状已签!胜负在人,生死在天!”
众人退出战场,退至外围观望。
我是最后一个退出战场的人,离开前一直站在司空长卿背后。萧晚月当时看着我,眼中仍有一丝脆弱的希望在挣扎。我没有看他,对着司空长卿的背影道:“我会永远在你背后支持你,也请你千万不要忘记曾经答应过我的誓言!”
活下去,以爱起誓,创造生命的奇迹!
司空长卿并没有回头看我,只是微微举起右手,银枪闪闪,指破苍穹。
——苍天明鉴,我与你同在!
我读懂了他无声的言语,微微一笑。
最后一眼看向萧晚月,见他只身茫然伫立在西风萧瑟中,如风化的冰雕般,一点一滴失去雍容华贵的体态……
我终究不忍再去看他的落寞,转身离开了。
怎能面对,如我接下来将要带给他的,是更大的打击,更深的伤害。
回到金陵军阵中,我站在巨大的战鼓前,拿起鼓槌,“轰——”地一声敲响。
我为司空长卿擂鼓助威,我要他生,便意味着,我要萧晚月——死。
远远的,那袭白色身影踉跄地退了一步,微微弓下身子,万分痛苦地捂住胸口。
那里,是心碎的地方。
我闭上眼睛,将他从视线中驱逐。
依稀想起不久前,我曾问过周妍:如果两人只能活一个,你希望是谁?
周妍的答案,宁愿心中深爱的那个人活下来,她陪丈夫一起死。
我的选择,背道而驰。
突然又想起司空明鞍曾说过的那句话:其实人生并没有所谓的答案。
爱这样的感情,终究抵不过没有答案的答案。
战场上已开始了激烈的交战,兵刃交接声乒乒乓乓,夹杂着两军的呐喊声,排山倒海地涌进我的耳朵。
我闭眼擂鼓,心无旁骛。
或许我唯一的记挂,只剩下一个奇迹。
金陵军中,蔺翟云抚掌,和着我的鼓声歌道:“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桴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这是一首国殇战歌,众军初时只是以声相合,后来也跟着高歌起来。
苍劲悲怆的歌声在天地间回荡盘旋,对国土沦丧的痛,对入侵者满腔的恨,全都化为浴血奋战的豪情,视死如归的决心。
将士们将这份勇气,通过歌声传达给了战场鏖战的那道红色身影,如火一般,熊熊燃烧着的,生命!
奇迹,诞生了!
萧晚月在银枪的披靡攻势下,节节败退。
长川军阵中死寂一片,众将士面色苍白,神色惶然。
无声无息,我落下眼泪。
许是因为歌声太过悲壮,许是因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充满着温柔的美梦。
梦中涟漪湖面,一轮晚升的明月,月中映着一双眼眸,清澈明亮。
他说:我相信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永远为另一个人等待。如果……呵,我只是说如果,哪天你不想等了,就带着这只玉簪子来找我。
“呜——”天空横然传来洪亮的鼓角声,打乱了我擂鼓的频率。
咔嚓一声,鼓槌豁然断成两半。
我茫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半截木桩,脑中一片空白。
已分出胜负了么?谁胜了,谁败了?谁活着,谁死了?
歌声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停止,整个战场,几十万大军,鸦雀无声。
我缓缓抬眼,黄尘随着风沙中缓缓散开,战场上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乍见那一幕,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剧烈地晃动,兀地喉咙一阵腥热,呕出鲜血。
奇迹,从来没有出现过!
司空长卿远远遥望我,面色死灰,不停地吐血。鲜血像是红色的河流,源源不断地淌过他的胸膛,在地面上流出一条崎岖的血河……
还魂丹的药性,终于是尽头了……
司空长卿看着我,此刻的眼中没有悲哀,没有绝望,只有爱怜和不舍。
他缓缓开了口,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飞扬的微风,将这句话温柔地送到我的耳畔。
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看到萧晚月眼底骤起的浓烈杀意,斩马刀已架在司空长卿的颈项上。
“不要——”我朝战场狂奔过去,过长的裙摆让我摔倒在地,跌在他们跟前。
紧紧拉着萧晚月的袖角,我苦苦哀求:“求你,别杀他,别……别让我恨你……”
萧晚月笑了,温柔地对我说:“悦容,恨我吧,恨到老恨到死恨到灰飞烟灭……有时候,恨也是一种感情。”
“不——”
凄厉的尖叫声中,长刀挥下,头颅飞向天际,逆着光,成了一个永恒的黑点。
——他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死在我面前,血如雨下。
我呆滞地坐在地上,抬头茫茫看着天。
天空是寂静的蓝,阳光在那蓝色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延伸,寻找生存的空间。
那些光芒,终究还是被无边无际的天空吞噬了。
我疑惑着,是否再也看不到那些阳光了。
无意低头,却看见脚下有一朵花,花朵上有阳光在闪烁,直到……花瓣坠落、枯黄、腐败……至死。
那朵花儿,会不会后悔呢?
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朵花儿,会不会后悔用生命爱过阳光呢?
大风刮起,席天幕地的黄沙。
长卿最后的声音,仍在风沙中穿透,如同他的思念,苦苦哀求着,不肯离开。
他说:“悦容,我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还要和你相遇。”
死后等在来生里,再继续曾经厮守的故事。
我抓着泥土,慢慢地爬过去,抱起他的头颅,嘶声痛哭起来。
眼泪像泉水似的,怎么也擦不干净。
那些随着鲜血和眼泪,死在泥土里的爱情,会不会像土地上的花朵一样,在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开出地老天荒呢?
(第二卷完)
【第二卷】 长卿篇 番外:谁家少年足风流(一)
人间路,快乐少年郎,在那崎岖里看阳光。
红尘里,快乐有多少方向,一丝丝像梦的风雨,路随人茫茫。
——题记
人们都说,一个人的记忆是从五岁后开始的。司空长卿却记得三岁时的一个片段。那时父亲快死了,把他叫到病榻前说了一些话。他还太小,不懂那些话的意思,后来就渐渐淡忘了,只依稀记得父亲说完话之后让人把战马牵来,然后策马奔出金陵,就这么一去不回,死在马背上。
司空长卿从小跟太君不亲,老鲁国公死了之后,太君一直忙碌着管理朝政无暇照顾他,后来嫁去楚家的司空大小姐回家省亲,照料了他一段时间,又离开了,感情还没来得及亲昵起来就疏远了。司空长卿的童年是单调的,但并不孤独,所幸他还有不少可亲可爱的朋友。他喜欢曲慕白的睿智,周逸的幽默,秦冬歌的正直,司空明鞍的沉稳。小时候他们常跑去金陵城郊外的一个山坳里玩耍,也曾效仿从书上看来的那些英雄豪杰结为拜把兄弟,歃血为盟,皇天后土为证,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后来十岁刚出了头,周逸每次出来玩,身后经常有个小跟班,是他的妹妹周妍。周老将军为金陵禁军统领,朝五晚九的忙总很少回将军府,周夫人死后,久而久之妹妹就特别依赖哥哥,走到哪跟到哪。秦冬歌总爱挨在周妍身后“妍儿妍儿”地叫,把虫子捉来往她身上丢,弄得她抱头一把鼻涕一把泪,以后见了他就浑身直抖索。每当这个时候,明鞍就会把路边的野花儿摘来给周妍,然后她就笑了。
冬歌经常跟明鞍吵架,有时候大打出手,但最后都一笑泯恩仇。他们说,男人就该这样。
那时候司空长卿总想不明白,为什么秦冬歌老爱挑衅明鞍,周逸少年老成地说:“这是竞争意识在作祟,我也经常有这种想法。”司空长卿吓到了:“你也想找明鞍打架?”周逸摇摇头:“不,我想找慕白打架。”司空长卿奇怪了,问为什么。周逸说:“我家老头子整天拿我跟他比较,说曲将军的儿子怎么怎么的好,让我多学学。别人家的总是最好的,儿子也不例外。听得多了,我这小心肝就扭曲了,还真看他有几分不痛快。”司空长卿了然哦了一声:“那行,你们打一架吧,男人就该用拳头说话。”周逸笑笑没说话。
这时曲慕白来了,把一枚裂成两半的梅花镖交到周逸手里,又一声不吭地离开。司空长卿不明所以,周逸向来少年风流的笑脸变成了苦笑:“这是我昨晚穿了夜行衣假扮刺客偷袭他的暗器,他怎么发现是我的啊?”
两人朝曲慕白看去,他坐在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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