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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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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难堪。天赐偏头瞪了她一眼,萧晚灯才稍稍收整,但文武百官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我,神态纷纷。

昔日我与萧家两兄弟的桃色恩怨,早已在长川城盛极一时了。

胡阙王子却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露出不解的表情。

一件众人心知肚明却从不放在台面上说的事情,此刻好像被硬生生地说开。

凤凰台上众人屏息,气氛冷凝,与方才的歌舞升平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反差。

萧晚风虽面容平整如常,但我察觉到他已经动怒了,忙拍着他的手背,朝他投去一个定心的笑,便对胡阙王子道:“王子错意了,贤王殿下这首《问天》写的诗英雄豪情之心,精忠报国之志,而那句‘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若说为痴情人而作,不免显得无稽之谈,而是回应上一节那句‘万丈红尘一行泪,千秋大业一杯酒;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有征战几人回?’,王子今日犯了断章取义之错,理应自罚三杯。”

说话之余,我使了使眼色,平日里为我招揽的几位心腹大臣心领神会,借着几分酒意围住胡阙王子灌酒。

胡阙王子哈哈大笑:“是小王才疏学浅,闻皇后娘娘之言顿如醍醐灌耳,恍然大悟,这酒的确该罚,该罚i!”便痛痛快快地饮下三杯,却依旧面不改色。

众大臣见此,无不拍手叫好:“王子果然好气魄,好酒量!”

几个武将生性粗犷豪迈,竟闹着上去硬拉着胡阙王子拼酒,文臣们看得乐不可支。

我见时机正好,击掌两下,管乐歌舞再起,众人举杯对饮,喜乐之景再现,方才那尴尬的一幕就像个不起眼的闹剧,被人抛诸脑后。

我暗暗舒了口气,看向萧晚风,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他靠在我的耳畔低语:“悦容,你记性可真好,竟能将晚月的诗倒背如流。”

那时,我觉得似乎有股寒意自体内散出,便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无声应答。

他幽幽叹了声:“对不起,我……”

我依旧沉默,心头流过一种渊源已久的悲哀。

春有飞莺,夏有鱼,秋有青鸟,冬有雁。心中有恨,命中有悲。有些事,有些过去,存在了就永远也改不了,发生了就永远忘不了。我和晚风,平日里就算觉得再恩爱,也只是觉得而已,其实我们根本做不到死心塌地地相信。我不是不在乎萧晚月,所以才会记住太多有关他的事;晚风不是不在乎我的过去,所以计较的事情才会那么多。就算告诉自己不在乎,那也只是在慰藉自己。

这真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命题,永远堪不破的迷障。

若真有永恒不变的心,那么曾经所爱过的人都算什么?

若未有永恒不变的心,那么现在所爱的人又算什么?

我和他,此刻肩并着肩,高高地坐在万人之上,靠得比谁都近,却离得比谁都远。

萧晚风开始沉默喝酒,一杯又一杯,我茫茫然地想着,怎么会突然成了这个样子?前一刻分明还那么恩爱,现在却像栖息在下雪的世界里,冷得人瑟瑟发抖。是不是相爱的人们,都是如此不安,反复,脆弱?

终于,我把手按在他的酒杯上,柔声说:“晚风,你身子不好,少喝些。”

他轻轻嗯了一声,放下酒杯,反手与我相握,十指相扣地握着,紧紧地,像是要扣到骨子里,锁进灵魂里。

我们都没有错,爱怎么会有错?

我们又都错了,我们最大的错误,就是遗忘得不够彻底。

这时,胡阙王子出列,伏拜大殿之上:“陛下,小王有话要说。”

我忽感头痛,是真的有些怕他了,不知他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胡阙王子道:“此番出使大昭,父王命小王向陛下献上一份薄礼。”

言语间,六郎将路遥自殿口进来,有一翠衣太监手捧红木托盘尾随在后,托盘上工整叠着一袭彩缎。

但凡进宫之物,须经过专门人士的鉴定,确认安全无误方可面圣,而路演便是专门负责此类职务,是深得皇帝信赖的心腹。

胡阙王子指着盘中彩缎道:“此乃我胡阙至宝,名为万翎天宝孔雀披风,冬穿可驱寒,夏穿可防暑,更有刀枪不入之效,谨献于陛下,愿陛下金康万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闻言,纷纷赞叹。须知这万翎天宝孔雀披风原本为胡阙王防身之物,当年摩羯族成为八大部落之首,明里各族酋长都表忠心,暗里可没少阴谋诡计,胡阙王就是凭借着这件宝物才能躲过一次次暗杀,而今他将此物献给昭帝,其诚心日月可鉴。

然而,在场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胡阙王之所以如此大手笔,并非对大昭有多少臣服之心,而是图着那二十万兵马,欲要惩戒各族叛逆者,重新一统胡阙部落。这件事极为隐蔽,朝中大臣也没几个知道,于胡阙王而言,自然是兵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目的,想要打得对手措手不及;而于大昭而言,那是国之安身立命的大事,毕竟突然调走二十万大军事关重大,若被生有二心的不法者知晓,国内必生祸乱。

但目前一切都掩饰都很好。

萧晚风欣然道:“王子盛意,朕岂有不受的道理,请代为向胡阙王致谢,朕也必回以重礼,以示两国邦交。”

一语双关,其意不言而喻。胡阙王子大喜,忙伏地谢恩。

萧晚风又当众宣旨,将此宝物赠予皇后。我心知他是有意向我示好,为方才无心之失以这样的方式道歉。我也不好拂他的意,忙离座行礼,便见玄色云纹长袖一挥,被他扶起身子,阻去了下跪之势:“皇后……无需多礼。”我顺势起身,与他四目相对,那一眼仿佛看尽了万年。一度酸楚的疼痛,远不及他带笑的眼眸来得刻骨铭心。这个人啊怎教人忍心去怨?又怎教人忍心不爱?

两人就这么久久凝视,满座文武,水榭歌舞,早已不入眼中。

许久许久,萧晚风才收回动情的目光,扬声道:“来人,将此宝物呈上,朕要亲自为皇后披上!”

内侍官唱是,福身步下丹墀,接过红木托盘重回圣驾侧畔,躬身高举过头。

萧晚风展开华光四溢的孔雀披风,面容含笑,温柔地披在我的肩膀上,轻声道:“愿此物护我悦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我感动道:“晚风,谢谢你。”

忽而我变了脸色,顿感周身灼热似火烧,很快地披风之下发出“孳孳孳”的怪声,自我肩头腾腾冒出白烟,我惊呼:“晚风,这披风有怪异!”萧晚风也已察觉,忙道:“悦容,快脱下。”言语间已出手为我扯去。但此物却像黏在我身上似的怎么也撤不下来,我已脸色发白,满头冷汗,感觉像是无数虫蚁在嗜咬我的身体,让我痛不欲生。

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一时没了反应。

终于有人回了神,大喊:“护驾护驾!有人行刺圣上、娘娘,快护驾!!”

侍卫蜂拥而入,百官四下奔走,凤凰台顿时人仰马翻,胡阙王子早已惊吓得软坐在地上。

错乱的人声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披风内侧撒有化骨粉,快用内力逼去披风!”

萧晚风离我最近,想也没想就将掌心贴在我的胸口。

我惊道:“晚风别,你不能用内力!”

话还没说完,便感一股热风从他的掌心溢出,刹那间化为一股旋风环绕在我周身,将那孔雀披风自我肩头摘除,而我后背衣物已被腐蚀殆尽,所幸披风去得早,只化去了皮肤上的一层皮肉,只余血淋淋的一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晚风立即卸下龙袍将我裹住自己却踉跄数步,头一歪,便往地上呕了一口血,与我一道瘫倒在御座上。

满堂惊呼:“圣上——娘娘——”

萧晚风冷眼扫去,众人立即噤声,他抿去嘴角的血渍,怒挥衣袖,喝道:“来人,将胡阙王子拿下!”

数十支刀戟顿时夹在胡阙王子的脖子上,胡阙王子跪地喊冤,阿娜云同跪求饶:“皇上,求您明察秋毫,王兄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大殿顿时又闹腾起来。

长乐郡主越过丹墀,奔到萧晚风面前,慌张得都忘记了礼仪教养:“晚风你没事吧,要不要我……”

萧晚风道:“不用,你退一边去。”

长乐郡主还想再说什么,对上萧晚风冷若寒霜的面容,便收声退至旁侧。

萧晚风搂着我,问:“悦容,你现在还好么?”我苍着脸,还他一个安慰的笑,佯装轻松道:“不过是后背少了层皮,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担心。”萧晚风闻言脸色更差,正要唤人带我下去救治,被我摇头阻止了:“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否则我不离开。”生怕萧晚风怒极当真大开杀戒,而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居然要害晚风,要知道那件披风本是要送给他的,若非我们之前因萧晚月的事闹了小矛盾,他也不会临时起意赠予我。庆幸现在受罪的是我,而不是晚风。

见我坚持,萧晚风无奈,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严厉的视线逼向胡阙王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阙王子急得快要哭出来,喊道:“陛下,小王确实冤枉啊!不信你问路遥将军,宝物面圣前是他一手检查的,完全没有问题,之后也不曾再经小王之手,小王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毒手!”

萧晚风怒道:“路遥,你今天不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朕绝不饶你!”

正因为路遥是晚风的心腹,晚风对他一直深信不疑,所以那件披风才会那么容易地披在我的肩膀上,而且还是他亲手披上的,才刚说要护我平安,转眼却让我遭遇不幸,晚风此刻怒不可遏的心情,可想而知。

路遥跪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有。

萧晚风自然不会怀疑路遥,耐着性子问道:“你给朕仔细想想,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在那件披风送来凤凰台之前,期间可有其他可疑人物接触过?”

路遥依然一句不答,倒是原先随他同来的那个翠衣太监弱弱地吱声了:“是有一人曾……”

这时,沉默的路遥突然大喝:“不用问了,化骨粉是末将撒在披风里头的,这件事是末将做的!”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十二黑甲狼骑任何一人对昭帝的不忠,就好比怀疑雪是黑的墨是白的——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萧晚风冷冷道:“你是说,你想杀朕?”如果路遥敢说是,萧晚风一定会哈哈大笑,当做是路遥开的一个黑色玩笑,甚至当场放了他。

但路遥摇头了,斩钉截铁地说:“不,末将要杀的,是皇后娘娘!”

萧晚风是何等敏锐的人,一言就捉住了他话中的漏洞:“赠披风于皇后娘娘乃是朕临时起意,朕自己事先都没料到,你又如何预知?路遥,你如果知道什么,最好给朕老老实实说来,朕念你多年护驾有功,才对你如此耐心,你别让朕失望。”

路遥双肩微微颤动,依旧咬牙强辩道:“末将深知圣上宠爱皇后,但凡天下至宝,无不尽献皇后面前,故而早早便安排好了一切。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这件事的确是末将做的!”

犯罪的人从来只有绞尽脑汁地为自己脱罪,又哪有人像他那样,死命地将死罪往自己身上揽?

萧晚风深深呼吸,竭力忍住怒意,继续逼问:“既然你非要认罪,那么你给朕一个理由,为何要对皇后下毒手?”

犯罪总要有一个犯罪的理由,路遥的理由是:“末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圣上您!云盖先生早有预言,圣上性命之危与皇后相关,萧氏宗老们无不劝您安身立命,去掉这个祸害,但是您就是不听,甚至不惜得罪诸位宗老,也要娶她为妻……为了皇上万圣至尊,为了我大昭国天下太平,末将不得不出此下策,为您除去这颗毒瘤!”

我“啊”地惊呼出声,蔺云盖那神神叨叨的批命之说我早有耳闻,是很久以前萧晚风亲口告诉我的,说晚风总有一天会死在深爱之人手中。晚风所爱之人是谁早已不言而喻,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他竟为了我将萧氏宗亲的那些长老们得罪了遍,这不免让我有种负罪感。

萧晚风终于忍无可忍,怒喝:“够了路遥,收起你那些荒诞不经的狡辩,你到底在掩饰什么?——或者,你在掩护谁?”

路遥急忙道:“不,末将没有在掩护谁,事实的真相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末将做的!皇上若是要为皇后出气,尽管将末将拿下,拖出午门斩首即可!”

“路遥,你给我住口!”

这时,一记娟秀的声音在大殿内突兀地响起:“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我担罪!”

便见命妇女眷之中,有一道纤细的人影缓缓走出,白衣素缟,面色苍白,她的肩膀瘦弱得像嶙峋的山峭,却像要扛着千金的重量,她的背脊单薄得似乎一折就断,此刻却挺得笔直如杆,只见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化骨粉是我下的!”纤纤细指怒指庙堂,声声厉喝宛如厉鬼:“萧晚风你这个狗皇帝,毁我金陵,杀我至亲,我但凡尚存一丝血性,都要杀你报仇,啖你的肉喝你的血,以安我金陵千千万万的亡魂,以慰我鲁国公司空氏的在天之灵!”

满殿寂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已经消失,唯独有道困兽般的呜咽声缓缓响起。

路遥,那个冲锋陷阵一身铁胆的将军,那个死亡中游走眉眼不眨的铮铮儿郎,此刻却像卑微的蝼蚁,蜷缩着匍匐在地,颤抖着,泣不成声,眼泪肆虐爬满他早已破碎的面容上,又源源不断地从覆面的指缝间流出,痛苦呢喃:“为什么你要这么恨我,为什么你要这么报复我……”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视死如归的女人,这个我苍白人生中所剩唯一的朋友。

终于,我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周妍,原来你一直都这么恨着啊……

原来,我所认为你现在的幸福,一直是我带给你的罪孽……

那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微风轻柔,阳光嫩暖,我初来乍到金陵,第一次见到周妍,她文文静静地站在苏楼一侧,宛如玉立在伊水之畔,微微地低着头,脑袋儿是红红的。当我欢喜地握着她的手说:“从现在看是我们是朋友了!”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印象中的周妍是柔弱的,沉默的,总是被动地接受女人不公平的命运,韧性几近麻木,是一个典型的封建礼教之下的女子。当初秦冬歌以强硬的方式得到她的身子,她也忍气吞声地跟了他。我愤怒地说要为她和司空明鞍做主,她却对我说:“女子未嫁从父,嫁后从夫,夫死从子。”秦冬歌入狱之后,她没有改嫁司空明鞍,而司空明鞍也没逼她,一直等她回头,直到他自己战死沙场,所以后来,当周妍嫁给路遥,我见路遥又是掏心挖肺地对她好,总总认为她也能从善如流地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幸福地过完女子既定的一生。

但是我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孱弱的女子,却因民族之恨,报复自己的丈夫,甚至犯下弑君的大罪。

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

如果当初不是我痛恨萧晚月杀了长卿,极尽手段让他痛苦以报杀夫之仇,那么萧晚月也不会为了泄愤,逼着周妍嫁给自己的杀夫仇人。

如果当初我能做一个称职的好友,多花点时间去了解周妍真实的想法,那么她今日是不是就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法,把自己逼上绝路?

我去大理寺的囚牢里看她,铜盆里的篝火照在她姣好的容颜上,红彤彤的,仿佛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她平淡的表情,却给我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我堆积了满腔的言语,最后也只能逼出七个字:“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没有回答我,无力地依靠在冰冷的灰色墙壁上,目光毫无焦距地穿过我的身子,遥遥看向远方。

突然,她问:“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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