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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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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我闻诗伤感,一晌贪欢,于他于我,念得此身为何?
已多年未曾跳舞,又心生旁骛,脚步一滑便自飞台上跌落。
不过转眼的瞬间,萧晚风已身离上座,飞雪般从莲花池上了掠过,将我横抱接下,却在即将落脚池畔的瞬间,突然收回下盘。我惊呼:“你!”他俯首对我笑笑,抱着我共坠莲花池中。
水声哗哗,两人掉落池底,又缓缓上浮。那粼粼波面,投射着明月的映照,由水底望去,一潭银白的水光,闪闪发亮。
我往着亮点游去,在即将浮上水面的时候,手腕一紧,却被萧晚风拉住,又往水下攥去。我的长发与他的长发纠缠在一起,翻滚如水藻,便见他嘴角含着戏谑的笑意,环住我的腰身又往深水中旋转而去。
心知他有心戏弄我,不由愤愤瞪他,呼吸逐渐困难起来。他察觉我的神色,遂揽过我的颈项,与我拥吻,便觉醇厚的气息带着药草的甘苦充溢我所有的感官。
水中水,月中月,水中映明月。
他逼着我与他共逐水月间,粼粼波光中嬉戏,如两条贪欢的鱼儿。
我哀叹低嘤,终究气息敞绝,闭目昏厥过去。
他这才将我抱出水面,隐隐闻得一声叹息:“如此死去,该有多快活?”
夜风拂过,那一池的莲花颤抖着,仿佛随着那声叹息,瞬间凋谢,快活地死去了。
我来到长川已经一个多月了,未至长川时,萧晚风便已下令,为我筑夜梧宫。幽桐殿,从江南边陲移来五百株梧桐,皆是生长百年以上的青梧数丈高,阔叶点点如玉,盛夏繁盛成荫,深秋黄蝶蹁跹。半月前夜梧宫筑成,我搬居此处。
《见闻录》曰:“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
凤凰栖梧桐,古谚有之。长川上下皆云,到底是入主中宫之人的住处。
我闻之笑笑,不语。何谓凤凰,终究不过是被萧晚风养在华丽宫殿里的金丝鸟,只是种了梧桐作点缀罢了。
长川名门贵胄家的女眷们时有来请安问候的,或是盛情款款邀我共赏戏文、花乐、歌舞等等,皆被我以身体不适婉拒了。
萧晚风说,便要世人皆来把你讨好。我负气地说,就不让你如愿,不给他们奉承讨好的机会。
他笑问我为何,我说:“只要你一人讨好。”
即日,萧晚风下旨,为我筑凤凰台,殿台内外遍植梧桐修竹,以昭吉祥平安;又三日,下令开凿琼瑶池,池中移植青、红、白三莲,遥相辉映,盛世妖娆。此后,常有名贵珠宝、稀奇古玩、奇珍异兽、天下名肴等,皆派人往夜梧宫中送。
一时恩宠极盛,前来请安问候之人愈发多起来,被拒之人更多。
萧晚风与我婚期定在六月十五,是我的生辰,亦是他登基之日。
他有意立我为后,群臣反对声如潮,不外乎楚悦容本是前朝皇帝的旧嫔,又嫁于常昊王和鲁国公,皇后乃母仪天下之人,执掌中宫凤印,品行操守须是天下女子典范,且不论楚悦容改嫁多夫,便是多年玩弄权术、心机沉浮已是女子下品,断无资格成为一国之后。
萧晚风闻言,声色不变,将一个权高位重的老臣杖毙庭下,又将一个战功卓著的将军拖出午门腰斩,复而革职了十三名文臣八名武将,才让反对声沉默殆尽,转而变成赞同的附和声。
长川上下,趋炎附势讨好我之人甚多,嫉恨怨怒我之人也不少。众人观其表,怎不知其相?
你以为他萧晚风当真为了立我为后冲冠一怒杀忠良?不,那仅仅只是表面而已,古往今来“狡兔尽,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例子多不胜数,他们焉能不知?
现在也只有战战兢兢地顺从君意,不被找到杀头的把柄才是识时务,却是将满腔恨意往我身上倒,指不定暗地里痛骂我女色误国。
为表我非是祸水红颜,自来到长川之后,大昭朝政我是充耳不闻,甚至连女眷们喜爱的消遣也片叶不沾,一直将自己关在夜梧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充作闺秀,以示女子之典范。你说他萧晚风厉害不厉害,一箭双雕呢。
六月入夏,时有骤雨。
这日不知何时下的雨,渐渐沥沥吵闹不休,将我自午后的酣梦中扰醒。雨水蜿蜒流过琉璃雕瓦,檐下垂落细流如注,曲苑长廊两侧遍植高大梧桐,深深碧叶,筛落泪泪水影。我突发起了兴致,也不顾身后宫女焦急地叫唤,薄衫赤脚地跑去梧桐树下淋雨,遍体生凉,仿佛置身于漫漫虚幻之中。
雨点忽而消失了,一把青蓝油纸伞遮在头顶,便见萧晚风打伞而立,斜飞入鬓的眉,灿若星辰的眸,眼底是浓浓的笑意:“怎像个孩子?”
我不搭理他,跳出纸伞的庇佑复而漫步雨中,点着脚尖在青玉斑石上跳跃,沿着斑石上雕刻的一朵朵红莲一步步移动,仿佛脚下都莞尔生出了莲花。我觉得有趣,翩翩引袖旋转,玩得更起兴,全身也都湿湿嗒嗒了。
他在一旁含笑静静看着,眼底满是宠溺。
我回眸冲他笑道:“晚风,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赤着脚走路了,脚底冰冰凉凉的,真的很有趣呢!”
萧晚风也来了孩子的兴致,弃了纸伞褪了鞋袜,也与我一同雨中赤脚漫行,我在前面打着圈儿走,他在后边负手踱步,安之若素,悠然如赏庭前花开,却是眉眼不眨地凝视着我,那雨点打在他紫金色的裘锦上,落下深浅不一的圆形水印,仿佛渗透进心扉的丝丝滋味。
路遥迎了过来,焦急道:“主公,前些日子您淋了雨便起了十多日的烧,这会儿便别折腾了,快些回屋子里去吧,算是卑职求您了。”
我怔了怔,却被萧晚风拉着手前行,留下一句:“别理他,整就一个管事公。”路遥一脸苦兮,怎摊上了这样的主子?
所幸这是场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雨过天霁,阳光也破云而出。
天雨已停,梧桐雨未停,繁盛的枝叶下,阳光斜斜渗透,树梢水滴溅落,荧荧闪闪的金光,总有种美妙不似真实的感觉。便是一条长长的青玉石路,两排高大的梧桐,他与我携手共走。人生的路呢,他能伴我走到几时?
刹那心惊,我怎起了这样念头!猛地将手自他掌中抽回,他默默看我,许久许久,说:“我们回去吧。”
一列内侍疾步趋行而来,为首一人捧着煎药的小炉,后头每人都捧个药匣,急忙往夜梧宫赶去。
我接过药碗,那药汁浓稠得似墨,飘入鼻端的药味浓重,我却觉出清苦里的甘绵,仿佛萦绕在悲喜边缘的滋味,无端令人觉得心安。又心想他自小吃着这苦东西长大,也真是难为了。
萧晚风掩鼻略微蹙眉道:“不过淋了稍会的雨,并没有哪里觉得不适,这药咱们不吃了成吗?”
我嗤嗤笑了出来,你道他萧晚风经纬天下无所不能,竟还怕吃药?虎着脸道:“不行,非吃不可。”
盛了一勺往他口中送去,他乖顺地喝着,叹道:“这般苦滋味,愈发让我怀念起往日悦容为我煎的药,回味甘甜,无一丝苦涩。”
我点头说:“行,以后我为你煎药吧。”
他满足笑道:“这样我便病一辈子也情愿了。”
我瞪了他一眼,嗔道:“又瞎说了。”
他笑笑,又喝了几口,道:“听说今日左仆射大人家的李夫人邀你赏花、南安郡侯的筱夫人邀你听琵琶曲,又被你拒绝了。”
我将蜜饯送到他嘴里,说:“我这不是努力做一个你喜欢的女人么。”
“哦噢?”他微扬眉梢,笑问:“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睨了他一眼,没有马上回答,将药碗搁置在托盘上,自丫鬟手中接过甘棠露为萧晚风服送。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来,我便将玉碗交到他手里,他喝了一口,又笑吟吟地问:“你还没回答我呢。”
捋了捋肩侧的长发,我回道:“以前读过不少古卷,称孤道寡者打天下时,都希望能有一个为他出谋划策、赴汤蹈火的红颜知己,天下大定后,又厌恶女子的心机和谋略,不由宠爱那些不谙世事的女子,原本指点江山的女人便成了昨日黄花,倚门相盼不复皇恩。为君者聪明绝顶,在不同的女子身上寻找他们想要的东西,便说昔日大经,三年一度的选秀,多少女子貌美如花。置身帝位之人,所爱者无非如此。”
萧晚风止住笑容,凝眉道:“悦容难道不相信这世间有不一样的男儿?”
我莞尔一笑:“自然有,承蒙苍天垂爱,便让我遇到了一位。”
萧晚风眼中流溢喜色,我俯首叹道:“然这世上终究只有一个司空长卿罢了。”
空气瞬间冷凝,房间里陷入死寂,突被一道冰冷的碎裂声打破。
萧晚风衣袖一挥,那手中玉碗便在地上摔得粉碎,如银瓶乍破哐啷作响。
雷霆震怒,宫娥们心惊胆战,全都跪地瑟瑟发抖起来。
萧晚风清冷一笑:“原来你说得是他!”
我抬眸看他,但笑不语。他见我这般模样,愈发生气,抓着我的肩膀怒问:“我尽其所有,待你如此,竟还比不得一个司空长卿?说,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我沉默不语,他凝视我许久,猛地将我推开,拂袖离开了。
望着他怒去的背影,我缓缓笑起。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我发怒呢,他萧晚风也有失控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不是好现象。
翌日,五更未至,天还蒙蒙亮,便有内侍来传,郑公大人有请。萧晚风尚未登基,称谓尚为旧制。
我起床梳洗,随内侍而去,竟来到太极殿。
踏入殿口,远远望去,萧晚风着玄衣花裳,高坐銮殿上,一派雍容。文武百官着绛紫朝服,堂下左右两列。
见到我出现在太极殿,百官皆露出诧异的表情,交头接耳细细碎语起来。
萧晚风招手,道:“悦容,来。”我不敢多想,行至他身旁,他竟拉我共坐銮座,堂下随即轰轰作响。萧晚风置若罔闻,微微摆手,内侍便高唱:“开朝——”竟是要我与他共上早朝!
有耿直朝臣气得满面红潮,正要出列进言,被身旁同僚拉住了衣袖,在耳畔快速地说了什么,那朝臣面色惨白下来,咬咬牙又回归列位。
我知他们都是畏惧萧晚风喜怒不定的手段,不由暗暗朝他看去,他半垂着眼睑,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日我故意出言激他,是恼怒自己在他面前总处下风,宛如一只被他豢养的雀鸟随他拿捏,再瞧他总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故而恶意乍起,想看他变脸罢了,实在没想过当下便参与朝堂之事,尽管日后我绝对不会安分守已,却并非现在。而萧晚风行事,总诡谲莫测,今日就把我叫来了太极殿,难道真将我昨日的话往心里头去了,非要跟司空长卿较个高低?
长川并非金陵,萧氏并非司空氏,对待女子绝对没有如此宽容大度,萧晚风怎会这般草率鲁莽?我着实揣摩不出他此举的心思,当真是昨日受我刺激才赌气枉顾朝纲,还是,他是在向我试探什么?
我低着头,不动声色,心里忐忑不安,以至于手心渗出湿汗。他拿着我的手放在掌心把玩,察觉我的紧张沉沉笑了一声,随后很有耐心地捏着袖角为我轻点着拭擦手心里的汗。
朝臣在堂下议事,纷纷扰扰,却像是杂音似的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觉得无数声音在耳边恍恍惚惚地响着。我又暗暗朝萧晚风看去,只看见他刚毅的侧脸,极为认真的表情。不知是认真听大臣们议事,还是认真地为我擦汗。
登基大典将近,这日早朝大臣们说的的都是礼制上的大小细节,倒没其他的大事。临近退朝时,阜阳王忽而上前,竟是谈及萧晚月的事。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本以为他听闻我与萧晚风的婚事后迟迟不曾出现,是心灰意冷回东瑜去了,却不想,竟被萧晚风关在长川的暴室里已经一个多月了。
可知那暴室是什么样的地方?是个冰冷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点声音宛如死亡般绝望沉寂的密封空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关在那里,不过十日就会发疯,而萧晚月竟被关了一个多月!
究竟他犯了什么错,萧晚风要这样惩罚他?我的手指不自觉地一下跳动,就被萧晚风紧紧地握住了,十指相扣,几乎要把我的手骨捏碎。我一抬眸,就看到了他抿直的嘴角,显而易见的怒意,我立即低头,心里顿时噔了一下。
阜阳王在堂上一番陈述,大致的意思是登基大典将近,萧晚月身为宗亲,亦是未来的皇太弟,断然,没有不出席大典的道理。随后又为萧晚月求情,说他未经奉诏无故离开东瑜,虽说有擅离职守之罪,但念其往日功劳,将功赎罪也未尝不可。
阜阳王说得句句在理,萧晚风常年有病在身,不能事事躬亲时时远征,虽然一直在幕后出谋划策,但萧家天下有一半是萧晚月披甲上阵亲自给打下来的,那时毋庸置疑的事实。而萧晚月又身为阜阳王的女婿,未来的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阜阳王自然会竭力为他担保。一些阜阳王的亲信和萧晚月的部下纷纷出列附和,为萧晚月求饶。
萧晚风点头,说:“众卿之意甚有道理。”便退朝了。
众人茫然地看着萧晚风牵起我的手在内侍的引领下离开了太极殿,内心皆困惑非常。我也与他们一样,心里暗暗琢磨着萧晚风的心思。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放呢,还是不放?
一路无声地在曲苑长廊上走着,廊下一池碧水,晃荡着稠稠浓绿的浮萍,绿得太深,看一眼便似要坠入此中去。我恍恍惚惚地看着那漂泊的浮萍,心里头百转的思量,明知不该将萧晚月受罚的原因往自个儿身上揽,却又偏往此处想。明知理应觉得痛快的,逼死在劫的人就该这么不好过才对,可又频频心忧,莫名不已。
“他做了一件让我难以容忍的事,你说我该不该放他出来?”
耳边突然响起萧晚风不带感情的询问声,我茫茫然抬头应了声:“谁?”立即意识到他说的是萧晚月,复而低头。明知萧晚风是故意试探我,此时不该为萧晚月求情,可话一说出口,仍然有了求情的意味:“他毕竟是你的弟弟,血浓于水,兄弟间哪有那么大的仇恨。”
萧晚风的眼眸瞬间漆黑得像是洒了墨:“就算亲兄弟,有些东西也是不能分享的!”
我略略侧首,讥讽道:“江山?”
萧晚风恨恨瞪我,只说了一个字:“你!”勃然拂袖而去了,将我一个人留在原地,余留漫天的云彩,满地的浮萍,和一张落落寡欢的面具。
我回了夜梧宫,依在软榻上,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说得过分了,伤了萧晚风的心。现在可不是伤他心的时候呀,万一他翻脸无情把我赶了出来,到时候我找谁报仇去?
想着想着,觉得倦了,便恹恹地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隐察觉有人坐在我的床榻旁。
能一声不响来到我寝宫的除了萧晚风还能有谁?他时常如此,偷偷在我睡觉的时候来看我,从来不想将我惊扰,却不知我睡得浅,总是一下子就醒了,不过佯装睡着,不想面对他的深情罢了。
我双眼未睁,手臂一勾环住他的颈项,近似呓语地呢喃道:“唔……晚风,你别生气了,以后我再也不恼你了成不成?”便吻了上去。
他迟疑了一下,随即热情地回应我,舌尖探入我口中,与我吸允着,追逐着,抵死纠缠起来。
我蹙起眉头,他的气息醇厚如陈年烈酒,又芬芳似青山甘泉,绝非萧晚风口齿间流溢的那种淡淡甘草香味。
混沌的意识顿时清醒,我猛地睁开双眼将他推开:“你!”
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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