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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上海-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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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对家兴早已是含情脉脉、情意绵绵。
自从家兴中途辍学,君兰和锦绣一起高小毕业,一起升入同一所中学。从那以后,君兰就成了家兴和锦绣之间的传媒。两人之间经常通过君兰相互了解情况、传递信息。今日家兴和锦绣相见,确有无数缭绕心头的往事,无数衷情,欲当面倾诉,只是一时不知从那里开启话头。
还是君兰打破了沉默,说:“家兴,看你,不叫贵客坐下,问明来意,而只顾欣赏美女。”
“噢,谷锦绣,不,我就叫你锦绣,你就叫我家兴。我同君兰、丽绢在家称呼都不冠姓,显得格外亲切。”家兴开始兴奋地说出要和她建立新关系的想法。
“当然好,你们结拜兄妹三人,再加上我一个,我也成为你们的一个妹妹。”这谷锦绣当场表示愿意接受家兴的建议。
君兰也非常兴奋地说:“那自然是好,打今天起,我们的结义收纳锦绣,成为两兄两妹。”
“对了,您先请坐下。今天来一定有什么要事?”家兴问道。
锦绣这时在八仙桌前坐了下来。君兰倒了一杯茶递给锦绣,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家兴,今天主要是来看看你。一年多不见,确实非常想念你。顺便还有一件事情,上个月我到恒大小学去了一次,余老师把你六年级、丽绢五年级的肄业证书,开好给了我,叫我想办法交给你们两人。余老师很牵挂你们两人,叫你们两人有空到学校去望望他。”说着她把证书从手提包中拿出来交给了家兴。
家兴接过肄业证书,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心情很激动。这虽然不是毕业证书,但也是自己六年来寒窗苦读的见证。家兴把证书收好之后,三人就聊起了往事。聊了一会,君兰起身说要回家片刻,等一会再过来。君兰走后在客堂里只留下家兴和锦绣两人,谈话开始切入正题。
“家兴,您姆妈呢,近来身体怎样?”锦绣问道。
“在阁楼上,最近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她每天吃完中饭总要睡上一会儿。”家兴说完,转过来以十分关心的口气问锦绣说:“伯父伯母身体近来好吗?”
“他们身体一直还可以。两人都挺想你的,知道我今天来你家;还叫我带口信看望你,叫你有空到我家去坐坐。”锦绣随即讲了她家人要带的口信。
“您爸爸还在跑狗场工作吗?”家兴接着问。
“还在跑狗场工作。”锦绣随口应道。
“您爸爸是一位工程师?”家兴再问。
“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是一名电气工程师,对吗?”
“家兴,你怎么问得怪怪的,这些你不是都已了如指掌。”锦绣对家兴的提问感到有些奇怪。
“这个------”
“这个什么?不对,你一定想到什么啦。”锦绣用那对水汪汪、迷人的大眼睛看着家兴,若有所思地说:“对了,我想起来了。听君兰说,你正在为将来成为一名电气工程师而努力奋斗,是吗?”
“这只是说说而已,君兰的嘴也太快了,竟传到了您的耳朵里。”家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会是说说而已,我最了解你,你做事、想问题一直非常慎重、稳妥。”锦绣对家兴予以赞许的口吻说。
“我想成为一名工程师,这只是一种想象、追求,一个甜蜜的梦想而已。”家兴还是不好意思地说。
“家兴,你不要不好意思。人总要有想象、向往,有梦想的人前程才会光明。我支持你的梦想,一定要梦想成真!”从锦绣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对家兴的支持是真诚的,说话的口气也是中肯的。
锦绣看了看桌子上摊着的一大堆书本,随手翻了两本。说:“你还真用功,真是分秒必争,还是像过去一样刻苦读书!”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不能进学校读书,只好自学。”家兴说了心里话。
“家兴,我再重复一句,我一定支持你实现工程师的美梦!”锦绣用肯定的语气再说了对家兴的支持。
“谢谢您的支持和鼓励,但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我现在连高小也只拿到一张肄业证书。工程师起码要大学毕业,真是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路要走呢!”家兴说了这句非常现实的话。
接下去,家兴又对锦绣说了他父亲的过世,以及自己失学后的情况。他告诉锦绣,他先是到俄侨俱乐部当boy,生活又苦又累都可承受,惟独没有精力、时间翻书本是最大的失落。后来辞掉了boy工作,跟姐夫学电工。学了半年,三脚猫的手艺总算学出来了,现在即将到一家水电行当小师傅,工资不多,但可以养活自己。最大的喜悦是有些空隙时间可以自学文化、自学电气知识。实现妈妈把自己培养成才的愿望有了开头。不过自学文化很困难,代数、三角、几何,学学就卡住了,学不下去了。
锦绣一面听家兴讲着失学后人生拼搏的故事,一面又翻阅起家兴自学数学的练习簿。觉得家兴真是个有志青年,被他的坚强意志深深打动了,心中不由自主地对这个老同学产生了由衷的爱慕之情,她对家兴微微一笑,又想了片刻说:“家兴,这样好了,自学您继续坚持下去,我会和君兰一起来辅导你,做你的小老师。我们两人教不了的,就去我家找我母亲,她是中学的数学老师。”
其实家兴早就想过走这步棋,不过家兴难以启齿。现在锦绣主动提出,当然是求之不得,接着就说:“锦绣,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您母亲能收我这样的学生吗?再说老去麻烦她也不好意思。”
“你不要担心,我回去跟我妈妈说一下,她肯定会收你这个特殊学生的。你过去常去我家,你留给他们的印象很好。我父母常在我面前称赞你,说你懂事,有礼貌,有志向。我外婆更欣赏你,说你将来肯定会是一个有出息的好孩子。他们如果知道了你现在身处逆境之中,还坚持不懈地刻苦拼搏,肯定会更加欢喜你。不但我妈妈会帮你,我爸爸知道你想成为一名电气工程师,他一定也会帮你一把。”锦绣袒露了自己对家兴支持的具体措施。
“这真是好极了,但愿我的梦想真的能实现。”家兴望着锦绣喃喃地说道。
正在说着,家兴的母亲从阁楼上下来。
“姆妈,这位是我经常给您提起的、我的同桌同学谷锦绣。”家兴向母亲介绍说。
锦绣立即站起,轻声说道:“姆妈,把您午觉吵醒了。”说着还向家兴妈妈微微躬身。
“请坐、请坐。”妈妈说。
“姆妈,锦绣今天是来看看我们,还把我在高小读书的肄业证书给送了来。”家兴说着把那张证书双手捧给妈妈。她老人家看到证书,一阵心酸,不禁要涌出泪水。但当着客人的面还是强制住了。她在八仙桌前坐了下来,对锦绣说:“真是辛苦你了,还要你亲自来跑一趟。家兴还不谢谷小姐。”
这时,君兰正好又回到家兴家的客堂里,听家兴的妈妈在对锦绣说客气话,就插进来说:“家兴姆妈,从今天起,锦绣也算是我们的结拜兄妹了,也是您的女儿了。”
家兴的母亲笑了一下,然后仔仔细细地看了锦绣一番。这个姑娘如此美丽,却很稳重。儿子过去常常向妈妈提起她,还说非常喜欢她。听儿子的话音,两人的关系好像不一般。母亲的心中,不禁暗暗欣喜。
君兰又坐了下来,轻声轻气地对家兴说:“最近在我们学校里流传这样的消息------”
“什么消息?”家兴急忙问道。
“说今年四月份,盟军和苏联红军已攻克了柏林。希特勒已自杀了!德国法西斯已经被打败了,投降了。美国在太平洋、南洋打仗也节节胜利!”君兰轻声地说着。
“我也听我爸爸说,小日本的日子也不会长了,中国的天快要亮了。”锦绣也轻声地说。
妈妈听了,在一旁也插进来说:“愿天主保佑,希望早一点打败东洋人,让我伲老百姓不要再过这种担惊受怕、受苦受难的日子了。”
几个人谈了好长时间,然后锦绣起身告辞走了,君兰也回家去了,妈妈就同家兴聊起了今后的打算。在妈妈的想象和计划里是这样的:儿子今年是虚岁十六,可以说已经长成大人,再过两年电工手艺肯定更好了,赚的钱会多得多,完全有条件可以成家立业。这小丽绢是一个现成的媳妇,人长得很秀气不说,这两人的感情也挺好,到时侯配成一对是门当户对,比较理想。可今天这位谷小姐的到来,使她老人家看过后在脑子里产生了另外一些想法:这两个姑娘中,好像儿子更加喜欢后面一个。这两个姑娘从外貌上看虽然是不相上下,自己看了都很满意,可对今天来的这个姑娘的性格等情况自己还不了解。过去听儿子说,她的家庭情况是不错的,现在自家的经济处境能够匹配吗?再说现在这姑娘还在读着书呢,不知道要读到哪年哪月,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她还是问了儿子,说:“家兴,假使丽绢、谷小姐两个都想嫁给你,你会要哪一位?”
家兴难住了,他不知如何作答,但想了想说:“姆妈,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
妈妈看了下儿子,笑了,说:“家兴,今天你对姆妈没有说实话,你怎么会没有想过。既然没有想过你就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回答姆妈。”
其实,家兴怎会没有想过呢,可他想的是另外一个方面。自从他与君兰、丽绢相识以来,大家心里是十分明白,君兰一直是想着丽绢,但是丽绢想的是家兴,家兴是不会去夺取君兰所爱。当锦绣闯进这个小圈子后,家兴好像有了自己的目标,但自从他失学以后,这个念头就渐渐消失了,不敢再去奢望了。今天锦绣的突然出现,使他重新萌发了新的希望,但他是个比较正视现实的人,正如母亲所说,婚姻比较重要的是“门当户对”。现在自己和锦绣的距离是越拉越远,将来也许根本没有成双的可能,所以他是无法回答妈妈的所问。
事实上他更不知这锦绣在想些什么,因为他也已经察觉到他们中间还有一个王有德。原来王有德、谷锦绣同坐一条课桌已有四年之久,两人之间可能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情感。从他进入这个恒大小学五乙班的班级时,就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个姓王的总是对自己有些醋意、敌意,酸溜溜的味道。
其实,这个王有德就是“八,一三”逃难时,家兴在老西门碰到的、并救过他小命的那个小阿德。现在两人都已长大了,可相遇后彼此并不相识,更不知晓昔日曾经有过的那非常短暂、但确是人生之中的一段奇特的患难情缘。
家兴的脑子里现在是越想越乱:人生的梦想、家庭的处境,他们三人加上锦绣之间的关系,还有社会的现实等等。再说这个时局,虽说小日本的日子不会长了,但这个仗到底打得怎么样,打到什么时间结束?老百姓的生活又是越来越苦,自己的前程会有什么样结果?眼前的这些事情应该怎么处理?真是没有了主张。
隔了两天,君兰带信给家兴,说星期天下午锦绣要来,有好消息。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消息,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一回 封缸酒甜蜜试卷情浓
说这君兰带信给家兴,说星期天下午锦绣要来,有好消息要告诉他。星期天家兴正好是休息,就在家中等锦绣。
吃好中饭,妈妈到阁楼上去睡午觉了。家兴把初中一、二年级的数学、物理、化学等教科书,还有电气方面的书,作业本,全部摊到了桌子上。然后他坐下这本看看,那本翻翻,可什么也没看进去,看了好长时间不知道看了些什么内容。
下午两点多钟,锦绣来了。她带了不少东西,有核桃、桂圆、黑枣、云片糕。她一进门,就把带来的礼品往桌子上一放。家兴母亲正好从阁楼上下来,锦绣叫了声:“家兴姆妈。”
“谷小姐,你请坐。”妈妈热情地边说着,同时往桌子上一看,接着又说:“啊呀,您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您太客气了。”
“一点小意思。是我姆妈叫我带给您补补身体的。”锦绣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笑嘻嘻地说:“姆妈,今后叫我锦绣好了,我也正式算您老人家的一个女儿了。”
“这------这------怎么好------好------好------”家兴的母亲真不知说什么好,真是乐开了怀。她转过身就上了阁楼,不一会又从阁楼上下来,手里拿了个红纸包。说:“锦绣,这是见面礼,少了些,您收下。”锦绣硬是不肯收,两人推来推去推了好一阵子。这红纸包里是沉甸甸的两块银洋,锦绣觉得这礼太重了,不好意思收受。
“锦绣,您这一定要收,收了才算是正式的女儿。收下吧。不要推了。”家兴说后,锦绣不能不收了。她把见面礼收下,向家兴妈妈一鞠躬。并说:“谢谢姆妈,我不客气收下了。”
“不要谢,你们两人慢慢的谈吧。我上楼去了。”说着她就到阁楼上去做她自己的事了。
“锦绣您坐。”家兴边说、边倒茶给锦绣。
锦绣坐下后就对家兴说:“你近来的情况我回家给我爸爸、妈妈都讲了。他们听了,都说你确实是个好青年,愿意在你成才的道路上帮你一把。”
“是真的?太好了。那怎么帮法?”家兴喜欢地问锦绣。
“我妈妈说她先要考考你。”锦绣说。
“怎么考法?”家兴问道。
“叫你下个礼拜天到我家去一次,去了你就知道了。”锦绣不肯实说怎么考法。
“我一定去,下午两点左右到。”家兴决定去应考。
“不,你上午去,到我家吃中饭,是我妈妈请你的。还有我外婆,她更想念你。”锦绣说了是她妈妈和外婆请他去吃饭的。
“好,说定了。我下礼拜天上午十点左右一定到。噢,对了,您回去代我先向您爸爸、妈妈、外婆,问好、请安!”家兴高兴地接受了邀请。
第二个礼拜天上午,家兴买了苹果、生梨、一盒西点蛋糕,到了锦绣家。锦绣家住在辣非德路,辣非坊。她家一共四口人,父母和她,还有外婆。锦绣原有一个哥哥,前几年生病去世了。现在锦绣成了独养女了,父母格外宠爱,犹如掌上明珠。锦绣说什么,父母言听计从。外婆更加疼爱外孙女,含在嘴里怕烫着,放在外面怕冻着。
锦绣的父母从小生长在常州郊区,两人是同乡同学。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一段时间就结了婚。父亲先在常州一家纱厂当电气技师,母亲在中学做老师。三十年代初他们到了上海,父亲经朋友介绍到了跑狗场,先是当电气技师、后来升为电气工程师。母亲一直在上海一所中学里当数学老师。
家兴在恒大小学读书时,经常来锦绣家,锦绣的父母几乎把家兴看成是自己的儿子一样。但是家兴自从辍学后,一直没有去过锦绣家。
锦绣家独住一幢三层楼的房子。底层是一个大客厅,红漆打蜡地板。后面有灶间,烧煤气。锦绣、外婆,住二楼,父母住三楼。二楼还有大卫生间,里面有浴缸,抽水马桶,洗脸盆。二楼后面的亭子间被父亲用来做了书房。上面还有晒台,可以乘凉、晒衣服。住这样的房子,在上海滩上也可算是个小康人家。
十点多,家兴一手拎着礼品,一手按了一下电铃。
“谁呀?”门内有人问道。
“我,家兴。”
门开了,锦绣一见家兴,顿时笑容满面,细声柔气地对着家兴说:“看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拎这么多东西做啥。”她嘴里虽是这样说着,但手早已把礼品接了过去,放到客厅里的红木大圆桌上。
“我今天是来拜师的,怎好空手。”家兴也笑着说,紧跟锦绣进入客厅,
过去家兴常来这里,可能那时人还小一些,所以对这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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