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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柱之谜-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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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后代大部分都在外围卫星上。我一直认为和这么多陌生人保持联系毫无意义,他们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你的一切在离开你自身之后便不复存在。

我的外孙女儿蹭着脚,不安地看了看她的丈夫。

她有多大呢?有60岁吗?很难说。看起来她只是个大孩子。

“我们不打搅您吃饭了,”她说,“我只是想问个好,告诉您我们很高兴听到您在新闻中出现。”

“好,好。见到你真好。祝你们在火卫Ⅱ上交好运。啊,赫伯,见到你很高兴。多保重,好吧。向海丝特问好。再见。”

我重新在那令人难受的金属椅子上坐下,机械地拿起书。

“我看所谓事件,不过是对我们感情的一种注解……”我合上书。

大街上白色的街灯一下子全都亮了。弯弯曲曲的灯光成S形映在广场喷泉池底那玻璃似的黑色水面上。人们成双成对地绕着水池散步。

有人往里面扔东西作为纪念,其他人则在一旁看着。不知怎么,这情景使我想起了地球。

在巴勒斯时涌人我脑海的那些地球之行的记忆,它们意味着什么呢?那些事真的都发生了吗?我突然怀疑起来。我们真能抓:住现在,使我们在它逝去之后仍能把它准确地回忆出来吗?我们尽力这样尝试,通过意象在心中把过去重演,年复一年,到最后我们所拥有的只剩下意象。这实际上就是说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被困在像刀刃一样薄的现在:无论何时,我们都只拥有现在……除了在某些瞬间记忆不由自主地涌出来,给我们带来幻觉,这时意象也:就好像是真的。我感到自己就要有这样一刻了,在我的心底有一种往上喷涌的压力:一种被这个外孙女儿,被这个由我几乎已经记不起来的妻子所生的后代唤起的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可这一刻始终没有来临。顿悟被堵塞了。突然间我不相信自己曾去过地球。我记得在巴勒斯的那个晚上,就在看了纪念碑之后……但现在它对我已毫无意义。一个幻觉。我把它都写了下来,:可其中有多少是编出来的呢?我一点也不相信它了。我打开笔记—本,写下两行诗来描述这个过程……当然是用亚历山大诗体……记忆是骨,想象是肉;使之活起来的灵魂呢?……是无望之望。

埃玛是惟一的避难所,埃玛是惟一的依傍。多少个晚上我读她,于是重新找到了现实。

他们给我的密码帮我解开了其他称为机密的信息,使我最终找到了一长串从未编排过的文件目录,这又把我引回了实物附加档案。

索引是戴维达夫,文件存放在我很熟悉的一个房间里。我开始在那一排排的文件柜里查找。在一个底层抽屉里乱七八糟地塞满了文件夹和散页,好像有人在里面乱翻了一通,或是把抽屉掉在地下后又匆匆忙忙把东西塞回去。

在抽屉深处我找到了想要的文件夹:戴维达夫……机密。

里面是一沓文件。

苏联舰队的文件。2182年8月到木星卫星探险。有一次攻击上级军官的记录。有到地球休假的许可令。

在2211年他被送上了军事法庭,但是被判无罪。在“指控”栏中写的是:“煽动一一参阅太空安全档案,华伦斯基。”此外什么也没有。

第二个文件是一份长达15页的申请书,申请成立一个游说性质的协会或俱乐部,拟名为“火星星际飞船协会”。

“啊哈!”我喊出了声。

申请书的日期是2208年。那时任何十人以上的集会都必须得到警察部门的批准,所以里面的内容很详细。戴维达夫被提名为俱乐部两名主席之一,另一名是博格。开列了所有准备加入的成员名单,其中很多名字我都在埃玛日志中见过。

在“协会目的”栏中是这样写的:“倡导利用采矿利润中一定的百分比建造一艘远程飞船并为飞往冥王星外探险提供经费。”

这么说我终于找到它了。关于存在火星星际飞船协会完全不同来源的证明,就放在一个文件柜的抽屉里,任何人都可以查看。

几个月以前我还漫不经心地在那里翻过一遍。这就是档案分类目录对你的重要性。

我把桑多叫到房里,让他为找到的材料做见证,然后我们又把它复印了。

“你可真在下大功夫。”他说。

我把文章写了出来,《火星历史年鉴》发表了它。没有评论。

哦,我看还是有些评论吧,我接到过仲山和黎比底恩以及其他一些人的电话。但是那个星期流行的理论是:冥王星是个没有规则轨道的游星,碰巧被太阳抓住了;那上面的巨碑非常古老,大概有:15亿年了……几乎和宇宙本身一样古老。这自然引起了轰动,于是有人要求重新组织一次冥王星探险,以调查巨碑并检验这一理》论。

辛苦了一年,找到的仍只是些支离破碎的东西。我认为这些很重要,但很少有人同意我的看法。毫无意义的工作。而我已深深陷入亚历山大的生活节奏,再也想不到其他,全然不知这一切不过是我最近让自己卷入其中的习惯罢了。

我每天晚上都去澡堂,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见到谁,和谁呆在一起。我也不再去寻找那个长得像埃玛的女人;偶尔我会碰见她,我们依然交合,却因为互相熟悉而少了激情。即使是最奇特的性关系最终也会失去它的神秘感。

而关系的发展却不以我们自己的意志为转移。

有一次在一个餐馆里i我遇到了这个女人……我们正巧都在往外走。这是头一次看到她穿了衣服,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她笑了笑,示意我跟上;我随她来到大概是她住的房间,一进门就疯狂地为对方脱去衣服……我们性关系中的一个新刺激……然后就以我们惯常的方式不声不响地做爱。

完事后,我穿好衣服。我们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巷子的一堵墙。

她说:“那么你是在逃避什么呢?”

我感到腹内一阵空虚。“我的工作。”一个短暂的停顿。“那你呢?”

“和你一样。”

我们都笑了。这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之间谈的最交心的话了,性可以像自杀一样只关心自我。在一起开怀大笑可不是亚历山大风格。

“这对你有用吗?”她咯咯地笑着问。

我摇摇头,仍然吃吃地笑着。

“对我也没用。”她说,两人又大笑起来。

之后我们就去散步。她也在从事研究工作,是在一家图书馆里。

我对她说她长得像埃玛·韦尔,可是她只耸了耸肩。

后来,我们在澡堂再次相遇时,她只是笑笑,脚下并不停步。我们后来还又试过一次,可一切都过去了。

有时候我觉得非常疲倦。一天接一天、一天接一天永无休止地轮回,每一天都充斥着习惯,掩盖着事物本质上的空虚。我活着,所以我必须把自己的时间花在什么地方,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看穿了这一点使人再也无法一天一天混下去。我觉得自己像个剧务,一个人得操纵演戏的所有道具……把背景扶稳,把服装挂好,指挥乐池里的乐队,为演员挑台词,两边跑来跑去……而在后台忙这么多事情的同时我还必须装作相信这台演出是真实生活。这不可能。

这种精疲力竭的感觉在我一生中最厉害的一次,要数在亚历山大的最后几个月了。习惯的力量,恐惧的力量,使我仍机械地活着,但是我已经完了。我不知道下一步在档案中寻找什么,只是在里面盲目地翻弄着。我再也不注意穿着;胡子拉碴也懒得刮它;也不管吃的是什么,只是按照习惯的时间表心不在焉地吃着;住的寓室里堆满了脏衣服和垃圾;要不是因为每天去澡堂的习惯,恐怕连身上清洁也保持不了。

我已深深陷入忧郁病,深到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患了这种病,这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

我一直害怕神经错乱。在我看来这是最可怕的疾病,是现代医学的致命弱点。我觉得自己非常容易得这种病。我忧心重,容易受惊吓,因而可能被恐惧压垮。而且,我对其他人的行事方式很少理解,所以经常孤立到难以忍受的程度。而且我具有可能患精神分裂症的所有身体特征:过大的头颅,长得很低的耳朵,一团团蓬乱的头发,在眉骨和鼻梁相交处骨头接合不佳。这些都是征兆,医生都以它们作为依据。

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坐在大玉石图书馆外面,抚摸着排列在台阶两边的一头黑硅石狮,疲倦得几乎连手也动不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去那里的,或者我先前到过哪里,或者我当时做了些什么,这样过了……我不知道有多久。于是我知道我完了。

是肖莱克把我拉出困境的。只看了一眼我的脸:“天啊,老兄,你陷入了忧郁病!就在我的前门外。你竟然也会这样!我原以为你充满活力。现在一下子你什么都顺风的时候你却陷入忧郁病。我真不理解你,雅尔玛,我真的不理解。”他厌恶地看着我身后的寓所。“来,到我住的地方去洗洗干净。你这是从哪里来?”

“我不知道。”

他奇怪地看着我。“你的弦绷得太紧了。”我从没听过他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然后他抓起我的胳膊。

他领我穿过城市来到他的寓所,一路上念叨个不停。“早就应该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你这么久没有烦我了。怎么回事,没有胆量啦?登上了大舞台可又发现这地方很吓人,是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他抓住我的双肩使劲地摇。“醒醒。”

他把我拖进洗澡间,把衣服扯掉,先用发烫的水冲,再用冰冷的水冲,这样冷水热水不停地交换。

“这是干什么,”我呻吟道,“你有没有理疗文凭?”

他哈哈大笑。

我觉得他的手像热水一样烫人,他的话却像冷水一样刺骨。

他把我拉出来,强迫我吞下几粒药丸,打我的耳光,又把我推到墙角上。

“够了够了,”我说,“我以为你白天上班时把别人推来推去地使唤已经过够了瘾呢。”

他的笑声震耳欲聋。“你这个假正经!你的自以为是真让我烦透了!你算什么,只不过是个学术贵族,一头笨驴罢了;你抨击这个体系,可你吸的正是它的血。一个考古学家!考古学,真是令人腻烦的胡说八道!为什么要把精力花在这上面?还有什么比这更不一一革一一命呢?”

“啊,不,”我挣扎着、慢慢地说,“那样说不对。考古是寻找事实,知道吗?历史在我们现实中的体现。在那些物体中我们能看出自己的本性,体现为在漫长的史前时期我们的生活方式。这形成了我们的大脑,我们的欲望,我们的目标,我们的满足,我们的喜悦……”

“废话!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已再也不是洞穴人了,傻瓜……”

“不'不。我们也看到近几千年的变化把我们从原先那种稳定的模式转变成为目前火星上的苦难。”

“你真恨火星啊。但既然你这么恨火星,为什么不回到地球去呢?”

我把前额上的湿头发抹开。“因为我是个火星人!”我大声嚷道,朝他摇晃着拳头,“在去地球之前我在火星生活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所以我大脑的最后一部分……出生后长成的那部分……已经长成火星人的大脑了。因此当我去地球时它对我是陌生的,它所激发染色体接合的那部分大脑我从来就没有长成过,所以每时每刻都既是醒着,又是在做梦。我看见的每件事物都有双重影像,既是真的,又是梦魇,既是火星人,又是古老的地球哺乳动物……所以我必须回到这儿来才能看清楚。”

“这你就说对了!在这里……”

“在这里我确实看得很清楚,你,肖莱克,还有我所看见的叫我心烦的东西!我们本可以把火星变成乌托邦,这个行星坚持要我们在每个寒冷的黎明都迎来一个新社会……事实上,我们之所以需要建立一个这样的社会,是为了保持我们自己的神经正常,因为现在我们都将活上一千年,我们都将在自己建成的制度里生活,一年又一年,时间长得难以想象!而我们恰恰忘了这一点,肖莱克。以前人们可以对自己说,为什么我应该为了社会变革而牺牲自己的生活?这需要很多年,而我却看不到它的好处。至少目前可以平安无事,就让下一代去操这个心吧。个人的自私,只求自己的平安,这就是反对改革的最大阻力。然而现在在火星上,人们仍然是这样一天一天挨下去,他们忘记了并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他们自己将在他们建设的未来中生活。我看他们显然忘了这一点,否则随时就会在大街上闹起叛乱!在每座城市,每条街道,每张脸上我都看出了这一点。他们各自都在拼命地为那些我们从未见过的人创造利润,而我们这些精美人物也是不遗余力地参与其事……至少我是一—我讨厌我的地位,我想奋力挣脱,我忍不住,我只有以放浪形骸来淡化它,我必须做点什么……”

“求求你,雅尔玛。”这会儿他正在厨房里,在砧板上切准备下锅的蔬菜,“不要太理想主义。有谁能单枪匹马去做哪怕一点点改革?”

切菜声嚓嚓嚓嚓嚓。

“你是不是心太大了些?你是不是考虑过这个制度的基础有多牢固?”

嚓嚓嚓嚓嚓。

他的刀像指挥棒一样在我面前挥舞,他夸张地耸耸肩,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道:“马克思决没有想到技术能把木柴一蒸汽式的资本主义变成永久性的混凝土。在整个太阳系的机器中我们只不过是小小的有机体构件,雅尔玛。你怎么能与之对抗?”

“表明我们是从哪里来的。表明我们曾经是一种有机体。”

“但我们是火星人。在这里从来就不曾是有机体。现存的事物都曾被破坏过,记得吗?我们一直是一台机器。在这里你无法表明这一点。”

“那就表明所有火星人曾抱成一团反抗过,自发地爆发出迈向乌托邦的行动。指出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指出他们有一个真正的、可行的计划。指出他们是如何被镇压的,将主旨放在揭示他们哪里做错了,指出这些也就从头到尾意味着要做对……要再做一遍,并把该避免的事情都标识出来。在这个星球上,肖莱克,我们有2000万人,每个人都可能活上1000年,还得一天一天挨过去,一天都不能逃避。有什么只是形式的东西能阻止我们?”

“太抽象了。”

“那好……我就具体一点……为什么我们要耗尽一生为地球人牟利?为什么我们不应该……为什么我们不能……推翻地球的殖民统治?”

“或许我们可……”

“所以要考古学,你明白吗,肖莱克?这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我是说如果我能做点什么去引发它,或朝这个方向努力,至少……”

“好啦,雅尔玛。好啦。别激动。啊哈!我就知道你不会得忧郁症。你只不过是完全放任。但你听着,你是在和一个火星发展委员会的成员说话,一个最新的、最有才智的成员。这说明一个问题。事情正在变化。达到这个目的方法不只你那一种,朝它努力的人也不只你一个。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这些天你太紧张了,我认为这是由于你有一种感觉,好像你是在孤军奋战……好像火星上只有你一人在考虑问题!”

他把卷心菜扔进烧烫的油锅,发出剧烈的咝咝声。

“……那是因为我的工作不起作用,”我承认道,觉得自己又在软下去,“我把过去拉了回来,可这无关紧要。你那些老板只是把它喂人机器。它不会带来任何变化。”

“你说得太早了一点。听听这个吧,野人……你将被任命为火星勘察处的主任。”

蔬菜的噼啪声响得厉害,我以为听错了他的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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