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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轻若尘埃-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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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了?还不都是我在讲。”林薇泼他冷水。

“这么辛苦,不如别做夜班了。”他劝她。

“不做哪里来钱?你给我啊?”她反问。

何齐想说,行啊,我给你。

话还没说出来,林薇已经在那里自问自答:“得了吧,下次见面,我是不是要把你当恩客了?”

恩客二字脱口而出,她就觉得不大好,何齐却还在那里孜孜不倦的问:“你说什么?什么意思啊?”害她拿着听筒,闹了个大红脸。

凌晨,他们又约了去吃宵夜。两个人,两碗馄饨。再过一天,还是这样,只是点心又换了一种。几天功夫,他们已经变成那条街上的熟客,跟好几个排档的老板都认识了。

两人对坐着,除了吃东西就是说话。何齐中文还是不好,能说的也就那么几句,还不肯老老实实的说。有些事情他嫌说起来太复杂,那怎么办呢?他就胡说。

就比如他的自行车,那几天,他还是骑车过来,但已经不是头一天的那一辆了。

林薇看见,问他:“怎么换车了?”

他回答:“街上拿的。”

非要她板起面孔来问,他才费劲解释:前一辆是酒店借的,现在这辆是特地去买的。

又比如他来上海的理由,林薇也曾问过他:“你小子没事跑来上海干吗?”

“打官司。”他这样回答。

她不信,嘴里嗤的一声,他也没再多解释,因为这倒真是实话,而且事情之复杂,他肯定是说不清楚的。

林薇与何齐相反,是很能聊的人,常常跟他说起她在Ash遇到的事情,白天在韦伯家做过些什么也会琐琐碎碎的说出来。何齐却不嫌她罗嗦,大半夜的坐在街边听她说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似乎是许多年以来他遇到过的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林薇时常提起莎莉,说那丫头还是不肯读书,成天拖着她去外面玩,把附近能去的、不能去的地方都转了一遍。暑假眼看过掉一半,书单上的书一本都没看完。

最后还是何齐教了她一个办法,照着书单上的名目,替她找来改编电影的影碟,而且还是VCD,分上下两半,只带上半部分去给莎莉看,至于剩下的——就没有了。林薇将信将疑,如法炮制,没想到这个办法在莎莉身上还真管用了,好好的故事看到一半没有了,莎莉好奇的万箭穿心,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后一半,只能翻开书来找后话,半天工夫就把后半本《海蒂》磕磕巴巴的读完了。而后,又是《海底两万里》和《格列佛游记》。阅读这件事本来就是开头最难,一旦读过两三本书,辨出其中乐趣,想停也难。可就在林薇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莎莉已经开始专拣爱情小说看了。

林薇把这事当笑话讲,何齐却又想起从前的事情。

这一招并不是他的原创,是他父亲想出来的,让他读完了人生第一本书——《男孩彭德罗的烦恼》。那时的何齐未满十岁,只要父亲在家,就使尽浑身解数缠着他,像树熊那样赖在他身上,表演新学的本领给他看,无时无刻不在叫“爸爸爸爸”。

十岁以后,一切就都变了。外祖父重病,他们搬去英国住,表面上的理由是因为那里有最好医生和最好的中学教育,实际却是家里百多年的医药生意,恨不得每一个长辈都是人瑞,生了病就要避出去,装作无疾而终,而且,他的父母也已经形同分居。

每年,父亲来英国两次,一次新年,一次是他生日。他总是像盼着过节一样盼那些日子,可每一次都惨淡收场。

他一直不懂父亲为什么不喜欢他,对他如此苛责严厉,就好像他是彭德罗,是“全城最坏的男孩”,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罪过。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母亲在跟父亲说他的言行,但他并没有做过那些事,讲过那些话。他花了很久才弄清楚其中的逻辑,那是一种病态的逻辑——母亲不得不这样做,除了这些,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其他联系了,他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的敌人”。

又过了几年,他升学去了美国,母亲终于去心理医生那里就医,经过几次昂贵漫长的治疗,效果了了,闲时仍旧在他们父子之间挑事情。何齐也恨过她,觉得是她把自己与父亲的关系弄到如此地步。但每当母亲酒醉,总是紧抱着他,说:小齐,我只有你。他又心软了。

在婚前,母亲也是风头正劲的人物,最出色的美人。后来,他出生,所有人都说他酷似母亲,其实他们最相似的并非容貌,而是脾气。他们都爱一个人,母亲的爱之深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而他虽然不表现出来,却也是爱着的。可世事总是这样讽刺,直到他这一次来到上海,才算真正知道,他与母亲两个人都被辜负了。

不过,人已经去世,身后的事情法院也已经判了,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毕竟眼下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考虑,比如,林薇。

一连几天,何齐都在分手之前这样想:今天,一定要吻她。结果却都无功而返,倒不是被她拒绝,而是他怕她会拒绝,没有动作。那个年纪的何齐也是急性子的,这种粘不啦叽的做法完全不是他的作风,但面对林薇,他就是这么无可救药的变得粘不啦叽的了,原因似乎很简单——他完全摸不清她的脾气,也拿不准她会是什么反应。

为这件事,何齐纠结了几天,结果那个吻却是毫无准备的来了。

那一夜,他还是送林薇回家,直到她家巷口,两人还在说笑话。

林薇又在问他:“何齐,你官司打完没有?”

“完了。”他回答。

“赢了?”

“输了。”

“打完了还不走?”

“可能明天就走了。”他突然严肃起来。

“去哪儿?”她明显僵了一下。

“离开上海,回家。”

她沉默,足足一秒钟,然后才说了一句:“那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有可能。”他回答,细细看她的反应。她低着头骑车,还是满不在乎的语气,可是脸上的表情让他很满意。

于是,他憋住笑,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把话说完:“也可能不走,一直留在这里。”

她转过头看看他,慢慢辨出味道,脸色就变了,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他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差一点摔到地上去。她却一点罢手的意思也没有,也不说话。

“林薇,就许你耍我,我开个玩笑,你就没完没了了啊。”他叫屈。

她见他不服,干脆就从车上下来了,站大街上就指着他骂:“何齐,我警告你,你要走就走,我林薇不稀罕你!你他妈说什么都行,别给我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他看她暴怒,也好像生气了,把车往旁边一摔,就过去抱住她吻在嘴上。她一开始吓了一跳,又用手推他,但后来就好了,以至于他细细的吻了她很久,直到离开她的嘴唇,她的两只手还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不放。他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顺从,就好像在他吻她的时候,她完全变了一个人,让他很怕自己的一点点举动都会伤害到她。

“对不起。”他这样说。

“别跟我说对不起,我不会原谅你。”她回答。

“那你揪着我衣服干嘛?”他存心逗她。

“你占我便宜还能让你随便跑了啊?”她嘴上还是不让。

“你觉得是我占你便宜干嘛还让我亲你?”他也继续。

“还不就是看你年轻,长的还不错嘛。”她哈哈大笑。

他让她赢了,开始有点懂她,她这个人,就是狠一张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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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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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

第二章 (5)

周末,林薇不必去韦伯家上班,Ash的工作也可以停一夜。何齐早几天就开始做计划,盘算着两个人可以做些什么。

可惜世事常与人违,星期五下午,林薇还没下班,韦伯太太肚子痛进了医院,不多时就打电话回来,说大概就是今夜分娩。那一天,韦伯家的男主人正在广州出差,南方天气不好,堵在机场尚未登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返来。所谓职业经理人大概就是这样,今天在上海,明日飞迪拜,后天晚上兴许又在里约了,钱都不好赚。女佣是做完晚饭就要走的,此刻也不出声,只等着主人家说加她多少钱,还一脸的不情不愿。

这么一来,偌大一座房子,就只剩莎莉一个人了。林薇看不过眼,主动提出来,她可以加班。

莎莉正中下怀,拥抱她道:“林薇,还是你好。”

见这丫头突然示好,林薇倒不习惯了,冷着脸回答:“省省吧,你爸妈会付我加班费。”

这时,天还不曾黑下来,林薇趁着女佣还在,赶回家一趟,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给林凛留了点钱吃饭,交待他好自为之,回到韦伯家,又打电话去Ash请了假。

最后,她给何齐打电话,把莎莉、林凛连同Ash的安排都说了。

何齐听她说完,没有出声,许久才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到过我?”

林薇却笑起来,揶揄他道:“你听到自己说什么没有?怎么像个怨妇一样。”

说到这里,电话就断了。林薇愣了一愣,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好一阵才把听筒放下来。

何齐从来不曾这样对她,一直到吃过晚饭,林薇还是觉得心里不上不下,想再打电话过去说个明白,却又偏偏负气,不愿意做先开口的那个人。她心里想,何齐也看得到这里的号码,如果对她有什么意见,大可以打过来讲清楚,就这样摔电话算什么?

女佣洗过碗就走了,只剩她和莎莉,两个人坐在家庭室看电视。八点多,莎莉说要去游泳,林薇便陪着她去,一路心不在焉,跟着莎莉七转八转,走了很远的路也不觉得。

莎莉是穿好泳衣来的,到了泳池,一个猛子就扎下去,林薇没有泳衣,坐在岸边的躺椅上看。那泳池是个巨大的椭圆,一半室内,一半露天,周围一圈夜灯,照得一池的碧蓝。边上就是花园,那时已是七月末,攀墙而上的蔷薇眼看就要开尽了,玫红色的花朵有种迟暮的艳丽,紫藤和史君子却正是最盛的时候,夜风吹过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香气。

林薇在躺椅上睡下来,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发了半天的呆,许久才回过神来觉得奇怪,社区俱乐部的泳池怎么会只有她们两个人,非但没有其他人来游泳,而且连个救生员都没有。

“莎莉,莎莉。”她叫那丫头过来问。

莎莉玩得正欢,根本不搭理她,倒被别人听见了。

一束白光照过来,有人提高声音问: “谁在那里?”

林薇被照得睁不开眼,待来人走近,才看清是个穿制服的保安,一上来就像训犯人一样的训她:“你们哪儿来的?知不知道这里是私人住宅?”

听他这样讲,林薇心里猜到一半,暗自道:得,又被那丫头害了。

正要开口道歉,却见莎莉悠悠闲闲的游过来,开口对保安说:“我认识住在这里的人,姓陈的,他说我可以来玩。”

大约主人真的姓陈,保安拿不准她们的来头,举起对讲机喊回去。林薇以为莎莉只是胡扯,八成是要被戳穿的,却不曾想那保安还真买账了,对她们说了声:“此地十二点关灯,注意安全。”就走了。

待保安走掉,林薇抓过莎莉来问:“你老实说,到底搞什么鬼?”

“什么搞鬼,”莎莉喊冤,“我真的认识那个人,他说过的,我要是想游泳,随时可以来。”

“你什么时候来过这里?”林薇追问。

“我老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叫你陪我来,你又不肯,”莎莉老实交待,看样子还挺得意,“那次你们找不到我,我就是在这里玩。”

“那你爸妈知不知道你认识这么个人?”林薇还是很警惕。莎莉再淘,毕竟也是个小女孩,遇到陌生男人这种事可大可小的。

莎莉见她这么严肃,很是莫名,摇摇头反问:“告诉他们干吗?他们又没时间来。”

“那你就敢到陌生人家里来?不怕被卖掉?!”林薇开始教训她,“他看起来……不会卖小孩,而且我们住的这样近,应该可以算邻居吧。”莎莉狡辩。

“哈,”林薇冷笑,“他是不是还对你说,小妹妹别怕,叔叔是好人。”

莎莉不懂这是反话,一本正经得摇头,纠正道:“不对,他说他是坏人,而且这里他不常来,要我自己小心,游泳可以,别淹死就好。”

林薇词穷了,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舔着脸说自己是坏人,又对着一个九岁小女孩说什么死啊活啊的,难得莎莉也是个奇葩孩子,居然还觉得这人不错。

那一夜,林薇就在韦伯家过了。她睡在客房,方方正正一间卧室,附带一个卫生间。从暑假开始到现在,她还不曾这么早睡过,往床上一躺,舒服的像在云里。高床软枕,别墅泳池,三顿饭有人做好了端上来,吃完了还不用洗碗——对她来说,这班加的就好像是度假一样,只是惦记着林凛,此刻大概又在打蚊子,热得一身腻汗。

除了这个,她不是没有别的心事,本以为能睡个好觉,结果却翻来覆去很久才睡者,半夜又莫名醒过来。

何齐,她对着天花板,说:何齐。

而何齐那一边,却是另一番不夜的景象。他有段日子没跟罗晓光他们混了,这天夜里又换了花样,几个人租了一块场地踢球,镁光灯全部大开,球场上照得雪亮,反衬的观众席鬼影重重。

比赛开始,他与罗晓光分属两队,本来只是随便玩玩的,却不知为什么踢得剑拔弩张。盛夏的草地长得正好,才撒过水,天气又热,一圈跑下来便是浑身透湿。

中场休息,蒋瑶左右开弓拿了两打咖啡过来。

“这么热还喝咖啡?!”罗骂她蠢。

何齐也说不要,她却还是递到他面前,自己也拿了一杯来喝。何齐只好接过来,尝了一口才知道是蛋酒。

“告诉我你拿到的是哪种?”她问他,不等他回答就凑上来,手抚着他的脸颊,闻他嘴里的味道。

“Eggnog。”她在他耳边轻声道,说完转身又去分剩下的“咖啡”。

旁边的人看到就开始起哄,问何齐知不知道蒋瑶拿到的是哪种酒。

罗晓光却说:“何齐,怎么不见你那个啤酒妹?这么多天还没得手?”

何齐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纸杯掷过去,杯子砸在罗晓光身上,茶色的蛋酒泼了他一身。罗晓光跳起来,朝何齐冲过来就要动手,边上的人都赶过来劝。胡凯算是机灵的,拉了何齐就走。

何齐也不知自己哪来的火气,好好的一场球闹成这样,蒋瑶追上他们去拉他的手,他也没停下,边走边把球衣脱了,擦掉脸上的汗。

林薇,他背着光,在心里说:林薇。

第二天,何齐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本来他睡觉前总会按请勿打扰,这一天却没有,只因为他觉得林薇大概会打过来。

他不记得梦到什么,直觉惊魂甫定,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对面说话的却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声。他年满二十一岁,早已成年,不用再有监护人,但这个人却好像他的监护人一样。别的不说,至少把他从警察局里赎出来过一次,差一点就是两次,他总是给他几分面子,学着别人一样叫他阿Sir。

几句寒暄之后,阿Sir问他:“昨晚我打过来,你不在,又是一夜未归?”

何齐没有否认,又胡凯跟着,他的行踪其实从来就不是秘密的。

“我跟着你外公做事多年,又与你父亲共事,”阿Sir又道,“有些话,你且当我是长辈,不妨听一听。”

“您说吧。”何齐当是尊老,听他啰嗦。

“有些东西你要是想争,哪怕官司打到国务院,我们这些人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声音还是沙沙糯糯的,说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我们这些人”?这些人都觉得他想不开。以为他自暴自弃。离二审上诉期止还有半个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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