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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轻若尘埃-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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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丹曾经是最看不上胡凯的,说到后来竟也唏嘘起来:“我老早就劝过他,别跟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走的太近,他偏不信,就是眼热人家年纪轻轻的就什么都有了,处处凑上去,打肿了脸充胖子也要跟着一起混,就是为了搏一个出身,结果呢,人家出了事,有家里罩着,他呢,只能自己扛下来了。”

林薇一直觉得丹丹这个人说话总有朴素的哲理,此时这种感觉更家深切了。如果,只是说如果,她没有遇到何齐,或者遇到了,但没有招惹他,那么一切不幸都不会发生了。现在的她还会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掉进钱眼里一样的攒钱,与林凛一起住在雷雨天会漏水的小房子里。

说完胡凯,丹丹又想起来关心一下她,问:“你现在好不好?”

“还不是就那样。”林薇回答。

“那你自己小心些啊。” 丹丹关照。

林薇点头,心想大概是因为看见她跟着陈效,怕她步了胡凯的后尘吧。

时间已经不早,林薇回到包厢,赖志成就说要走了。不管别人怎么留他,他还是那幅笑呵呵的样子,说自己年纪大熬不了夜,要早睡。林薇在一旁冷眼旁观,总觉得这个人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陈效也是一样,一个装怂,另一个就装鲁莽冒进,其实两人都有所保留。她突然有点明白这整件事的因果,无奈喝的太多,只有一种感觉,语言总结不出。

第六章 (2)

临别,陈效叫上林薇,把赖至成送到电梯厅。

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他并不避讳着林薇,开口就问:“何齐怎么样?案子可有进展?”

赖至成这样回答:“总算要结案了,等警局允许离境,就送他回英国去就医。”

“为什么要看医生?他生病了吗?”林薇脱口而出,就连陈效看了她一眼,都浑然不知。

赖至成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转向林薇,叹了口气回答:“是看心理医生,这一阵出了这么多事情,他承受不来。别的都无所谓,只要人没事就好,小薇,你说对不对?”

林薇听得一时失神,许久才点头说是。赖至成看着林薇,目光炯炯,林薇突然意识到,老头其实是什么都知道的。

赖至成和陈效还在一边讲话,说得是什么,她再无心去听,只是想着何齐,如今的他好不好?究竟怎么样了,要闹到看心理医生的地步……她如惯性一样的喝着酒想下去,这大概也就是陈效要她住过去的原因,给何齐最后一击。如果是这样,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陈效没必要再留着她,答应过她的事,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全凭他的心情。她与何齐是真的完了,林凛也已经不在了,那种清晰有形的孤独感又笼罩下来,哪怕是在这样的深夜里,也让她觉得遮天蔽日。

送走赖至成,陈效带林薇上了天台,打电话把王俊也叫来了。

王俊一上来就问陈效:“怎么样?”

陈效不答,只伸手跟他击掌,王俊毫无准备,那样子好似挨打,脸上却骤然活泛起来,贼兮兮的问:“官司就这么结了?”

“是,”陈效点头,“何家人决定不再上诉,就按一审的判决,该怎样就怎样,你下礼拜就准备去华善堂上班吧。”

王俊喜不自胜,那张脸却又回复到平时忧心忡忡地表情:“陈效,你说我这大半年容易嘛,华善堂有哪个是好对付的,接下去又不知有多少硬仗要打。”

陈效却不听他诉苦,换了频道问他:“还有,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王俊装傻。

陈效作势将手里的酒朝他泼过去,这一招果然管用,王俊立刻就想起来了:“噢,那辆车对吧?”

看他一脸为难的表情,陈效就知道没戏,却还是存心问他:“找着了?”

“还没。”王俊回答。

“怎么回事?”

“本来就是犯法的事情,你一个无关的人突然跑去问,人家怎么会告诉你啊?”王俊大叹苦经。

陈效嘲他:“你可是王俊,也算是无关人等?”

王俊一听也有些得意了,道:“也就是我,人家送我一句忠告,叫我明哲保身,千万别往下追查了。”

陈效立刻就接口问:“是谁这么说?”

王俊自知失言,含含糊糊的回答:“就是一个海关的人,具体是谁我不方便说,我答应过人家的……”

“滚!”陈效笑骂,“你小子认识的海关的人,还不就是老李,跟我还来这套。”

王俊尴尬的一笑,算是默认了:“人家老李都这么说了,我估摸着他大概是知道那车主的,但那人来头不小,他不好说。”

“来头大刚好啊,更好找。”陈效还揪着那茬不放。

王俊便继续劝他:“你自己手上一摊子的事情,何苦呢?就为了那姑娘的弟弟?”

“我为了我弟弟,行不行?”陈效反问,语气也是半真半假。

“你?为了何齐?”王俊不信,呵呵呵的乐起来。

等他们说完要走,林薇又喝了许多,走路脚下打晃,进电梯的时候鞋跟绊了一下,差一点整个人摔下去。陈效搀了她一把,看她这样子,倒也没说什么。

出了Ash所在的那栋楼,司机早已经把车停在门口候着了,接了他们又往和平花园去。林薇酒醉,在车上左右一晃更难受,开出去没多久就猛敲驾驶座后面的隔板,陈效看她那样子像是要吐,就让司机停车。车子靠到路边,还没停稳,林薇已经夺门而出,踉踉跄跄的跑到一棵行道树下,手扶着树干狂吐。陈效也跟着下了车,站她身后,替她拢起头发。这一晚上,她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喝掉的酒却比她从前几年的学费都要贵,此时吐出来的当然也就是酒和胃液。

一阵翻江倒海之后,她总算清醒了一些,抬头看着陈效问:“你答应我的事情,会不会再查下去?”

“当然。”他回答,两手插在裤袋里看着她。

“可是王俊刚才说……,你是不是骗人?”她到底还是醉了,说话颠三倒四,像个小孩子。

陈效从没见过她这样,反倒觉得有趣,笑了一声,回答:“不是,我说到做到。”

她稍稍放心,脚一软,又差一点一头倒下去。他动作快,架住她塞进车里。后排座椅宽大,她趴在上面就迷糊过去了,车子发动,一颠簸又醒过来,含含糊糊的说了声:“我怕。”

他就坐她旁边,看着车窗外面,随口搭话,问她:“你怕什么?”

“我怕等。”她回答。

“为什么啊?”他也就带着笑问下去。

“再这样下去,我大概真的要费掉了。”她似乎想了很久,终于抽泣出声。

“放心,”他拍拍她的脸,安抚道,“你这样的,废不了。”

“你算老几啊?你怎么知道?”她偏不信。

“我从前也这样,后来就好了。”他摆出事实。

“怎么好的?”她问。

“干坏事儿呗,”他笑答,“踹寡妇门,刨绝户坟,骂哑巴,欺负傻子,坏事儿干多了,心就平了。像我这种人,总不能去看心理医生吧。”

尽管还湖涂着,她也知道他这是在拿何齐说事儿,心里更加难受,带着哭腔喊起来:“那我做些什么啊?你说,我还能做什么啊?!”

“你啊……”他却还是悠悠的语气,“等明天酒醒了,先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一下,都跟狗窝似的了,你一个小姑娘不能这样。”

他的手还在她脸上,她喝酒上脸,双颊滚烫,反衬得他的手指有点凉。她觉得舒服,总算平静了一点,许久才又开口道:“我算什么小姑娘……”

“你几岁?”他问。

“就快二十了。”她回答,年龄似乎与此无关,她五岁就当妈了,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那就是小姑娘。”他盖棺定论。

她还想再争,突然觉得倦极,一合眼就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林薇醒的很迟,陈效照例已经走了。她睁开眼睛就觉得头痛欲裂,回想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宛若混乱的梦境,连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都分不清楚。唯一记着的却是陈效说的那句话,酒醒了,把屋子收拾一下。

她强打精神起来,洗漱完了,就动手打扫房间,先把床底下的酒瓶子都清出去,床单被套都洗了,又在趴在地上擦地,一直做到十个手指头指腹的皮全都皱起来。

额头上的汗流下来,迷了眼睛,她一时失神,听到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就叫:“林凛,过来帮我换盆干净的水。”

话一出口,她便清醒过来,回过头就看见陈效站在房门口。

“屋子我扫了,可还是不行,”她对他道,“哪有寡妇?要不你带我去踹门吧?”

她自以为好笑,他却一点笑意全无,走过来抱住她,她几乎立刻痛哭失声。自林凛出事,她还不曾在别人面前这样哭过,这是第一次。这个看到她眼泪的人应该是何齐,或者江丹丹,甚至是她舅舅,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她也不搞不懂,为什么会是陈效。

又过了几天,警察局通知林薇去领遗体,尸检报告已经出了,林凛终于可以火化。她是一个人去的,到了门口却发现陈效也来了,她有些意外,却也放松了一些,有他陪着,至少能哭得畅快。后来,她也曾分析自己当时的心境,觉得这事儿就好像跟人上床,只要有过一次,就不在乎两次三次了,反正他已经看见过她哭,再多一次也就无所谓了。

这种事,林薇已经经过一次。一年前,外婆在医院去世,舅妈觉得存款都在她手上,后事便也都要她操办,幸好并不难,只消打一个电话,殡仪馆就会派车来接。林凛更简单,没有什么仪式,到了地方就直接排期火葬。人送进去,出来的就只是一钵青灰。而后,便是选地方落葬,小小一个格子,骨灰坛子放进去,盖上大理石,一切便都结束了。

林薇久久站在那面墙壁前,对着无数蜂房一样的小格子,每一格里都曾是一个人,每个人到头来只得几个字——名字,生卒年月,放眼看出去,大多是寿终正寝的老人,十四岁,任谁看到都要问一句,这孩子怎么了?而后感叹,真是可惜。

“走吧。”陈效对她说。

“去哪儿?”她回头问,是真的迷茫。

第六章 (3)

那天是星期二,林薇下午还有课,陈效便送她去X大。

课上到一半,毛老师正在台上讲红外光谱,她站起来,在全班诧异的目光中走出去。那一瞬,教室里鸦雀无声,毛老师也没叫她,大约是失望,觉得她就这样了。

离开教室,她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坐了大半天,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觉得身上很痛,又找不到究竟是哪里在痛。

就这样直到傍晚,她打电话给陈效,对他说:“我不想读书了。”

“你想好了?”他问。

“想好了。”她回答。

他静了静,又问:“以后打算干吗?”

“不知道,”她笑道,“给你当情人怎么样?反正已经名声在外了。”

他也笑,却没回答。

电话挂断,她就开始恨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丢脸的是,人家并不要她。

傍晚,陈效还是过来接她了,带她去吃饭。她胃口全无,这才知道吃饭也是费精神的,而她的脑子坏了,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嚼着嚼着就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她安慰自己,像这个样子去念书,也是白念。

吃过饭,他们回到和平花园。林薇进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陈效来敲门,对她说:“你准备一下,明天去淮安。”

淮安?那个时候,淮安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的地名,她地理不好,也没钱出去旅游,听名字大约是在江苏,其余一概不知。

“去干吗?”她问。

“帮你找些事情做。”他回答,

“做什么?”

他却答非所问:“只带必须的东西,其他的,那里也用不到。”

从上海出发去淮安,不过四个多小时车程。车子驶进淮安市区,又往市郊开了许久,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偏,从车窗望出去,不是稻田就是菜地,偶尔有只狗在民居门前吠。林薇还是不知道要去哪儿,却也不问,有种听天由命的意思。就算是被拐卖,她这样想,或者出车祸死了,也就死了吧。

再往前景色却又豁然开朗起来,周围都是簇新的建筑,仿佛是一个开发区。最后,车子开进一个大院儿,终于停下来。林薇看到门口的牌子,才知道是一间制药厂。同去的只有一个司机,把她送到一间办公室,就原车返回了。她在那儿等了半天,才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自称郑经理,听口音也不是淮安本地人。

郑经理问了她的名字,又给她一张表格叫她填。直到看见那张表,林薇才知道自己这回真是被卖了,陈效把她送到这里来做女工了。她还是听之任之,一声没吭就把表填完了,也就是姓名和年龄,学历、家庭住址什么的一概都空着。

她隐约猜到陈效的意图,你不是不想念书了吗?那好,就让你尝尝不念书的味道,乖乖当打工妹吧。前一天,她说不想再念书的时候,他一句规劝的话也没有,她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

填完表,郑经理又跟她要身份证去复印,林薇没有准备,根本就没带来。郑经理为难了一阵,最后说:“下次你叔叔过来的时候让他给你送来吧。”

林薇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谁是她叔。

郑经理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开导道:“不过,你别看在流水线上做辛苦又不起眼,只要你好好做,机会还是很多的,你看我,也是从流水线上做起,六年升到这个位子。”

林薇还是不语,并没有一点受到鼓舞的意思,只是坐在那里,低头转着笔。郑经理也有些讪讪的,拨内线叫人过来带她去宿舍。

来人是个瘦小的女孩子,看起来最多十六七,人黑黑的,鼻子上有细碎的雀斑,留着齐耳短发,在门口战战兢兢的叫了声:“郑经理”。

“咦,沈芳,我打电话给你们线长,怎么是你来?”郑经理问。

“线长没空,就叫我过来了。”女孩子回答,还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郑经理点点头,又对林薇道:“你看,我是做人事工作的,这厂里几百个工人,每一个都叫得出名字。”

看得出是颇为得意的,可惜林薇全无反应,提着行李就出了办公室。

走了几步,那女孩子也赶上来,吞吞吐吐的对她说:“那个……其实,我叫沈兰。”

林薇一听倒笑了,问她:“刚才郑经理叫你沈芳,你怎么不纠正?”

“她刚说每个人的名字都叫得出,我就……,好像不大好。”沈兰回答,又问,“姐,你叫什么?”

这声“姐”听得林薇心里一颤,那一处不知道在哪里的伤口又痛起来,很久才对沈兰说:“我叫林薇。”

从那天开始,沈兰就管林薇叫林姐,就好像是最自然而然的事情。她一路把林薇送到宿舍,制药厂规模不大,宿舍也是跟开发区的其他工厂合用的。整个开发区几千名工人,又是在远郊,生活区也建的巍巍泱泱,抵得上一个小镇的规模,林薇住八栋311室,沈兰也住那一层,在301。

每间屋子都是差不多的,十来个平米,形状狭长,摆了四张高低床,一头是窗,装着铁栅栏,一头是门,通向走廊,就好像新闻里说过的那种集体宿舍,一旦发生火灾,没人能逃出去。因为是女工宿舍,走廊、厕所、水房,到处拉着晾衣绳,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裙子、汗衫和内衣裤,洗发水、香皂以及各种说不清的体味弥散其中。

林薇并没什么不习惯的,X大的宿舍也差不多是这个条件,只是多了课本和电脑,到了这儿就变成了各色廉价杂志和言情小说,食堂有几台电视机,一到晚上播电视剧的时候就围满了人。她觉得陈效未免看低了她,这点艰苦,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而且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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