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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主"姑娘-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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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植盯着盛着姜末的白瓷碟,头也不抬,闷闷说道:“以前家里头有间书肆,后来没人来,就关了。想着何时再回去抄书卖……”

陈树正往姜末碟子里倒蟹醋,听她说抄书卖差点没倒偏。他收了蟹醋壶,睨了她一眼道:“你自个儿抄?有人买么?现如今抄本虽是很贵,但你去做这个生意……”

管仪咳了咳。陈树蓦地停住,低着头将一只湖蟹放在白瓷碟上,取了一把小剪子将小蟹脚剪成两段,又搁在瓷碟上,推给了阿植。

阿植望着他的眼神颇有些怨愤之意。

她早晨没吃东西,看着蟹肉一点食欲都没有。小伙计推门进来,送了两壶酒,瓷罐里加了热水,正慢慢温着。她似乎看到救命稻草一样伸了爪子过去,然却被管仪给挡了回去。管仪慢慢说:“不急,酒还未温好。你气色不大好,先喝些粥罢。”

陈树识趣地站了起来,走出去找小伙计。

“母妃很想念你,这两日大约会遣人寻你去见她。”他略停了停,依旧浅声问道,“想回随国吗?”

阿植猛地摇了摇头。

这回应似乎在意料之中,管仪轻点点头,给她倒了一杯酽酽姜茶,推了过去。

“能说说看为何要进容府么?”

阿植握着暖暖的杯子,心下却犯了难。她回道:“容府的书多。”语气生涩且幼稚,有些装傻充愣的意思。

管仪笑了笑,看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忽问道:“阿植,你信我么?”

阿植有些发懵,抬头看了看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又展了一个笑颜,说:“你过你的日子便好,其余的事不必去管,也不要想着去参与。他们都觉得与你有干系,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晓得你想知道许多事,可知道了却未必好。总之,你记着,不论旁人如何看你,自己过得称心如意才是真的。”

“什么关系都没有?”阿植惊愕问道。

管仪轻咳了咳,似是猜到她为什么而担忧:“恩,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可以收一收。猜来猜去都得不到证实,不是自寻烦扰么?”

阿植心一横,索性问道:“那我到底——是不是曹家人?”

管仪微眯了眼,这才确定她方才在门外确实是听到了陈树的问话。他方要开口,便听得门口吵了起来。阿植猛地跳了起来,管仪却示意她坐下。

门外的争吵声越来越远,阿植压根听不清了。

“你自小在曹家长大,自然是曹家人。”管仪说得不慌不忙。

可这太敷衍了,压根不是阿植想要的答案。她偏过头,又转回来看着管仪,问道:“所以即便当年曹家被陷害到如此地步,也同我没有任何干系吗?我若心安理得地苟活,又怎么对得起父亲呢?你们都让我不要有负担地过下去,能够解释的唯一理由便是——我根本不是曹家的人。那么、我又是谁呢?你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我却又无力去探究。我不晓得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又为何在这里……”

管仪的眉头紧紧锁着,沉默良久,他却只回了一句:“我想,母妃会告诉你的。她这次来京城,似乎想将你带回随国。”

阿植心头一紧,像被噎着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猛地起身,很是无礼地走了出去。一阵风铃声在头顶响着,她蓦地瞥到走廊尽头正在争执的两人忽地都沉默了下来。陈树索性转过身不看她,梅聿之则站在他对面一声不吭。

阿植漠不关心地走过去,抬头淡淡瞥了一眼。陈树忽地不耐烦地同梅聿之嘀咕了一句:“中秋还免值宿,真是皇恩浩荡。”说罢轻嗤了一声,掉头就走。

梅聿之伸了手过去同阿植道:“走罢,我们回家。”

阿植抬眼望了望他,似乎在问回哪里。他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回津州。”

雅间内有断断续续的扬琴声传来,阿植听着津州这两个字,心中陡然间生出一股浓浓的怅惘来。

她随着梅聿之回了一趟京城的住所,下午时分便往津州去。自从先生成婚,她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不知道那座大宅子荒成什么样子了……老夫人一直住在南香山上,一点想要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抵达津州时已是傍晚,天色黑得十分迅速。到曹府门口时,一轮端静如水的满月稳稳悬在当空。宅子里的金桂全开了,幽幽的香气在这夜中显出湿冷的味道来。阿植进了门就往府里闯,步子走得非常快。梅聿之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却又不好拦着她,只好跟在后头,间或低声唤她一两次。

曹府委实太大了,她拐弯抹角走到西院,从一间杂物房中拖出一只铁锹来,走到花坛里对准一株桂花树就狠命挖起土来。她力气小,却又拼了命,恨不得一铲子就挖到底。

梅聿之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微微动了动唇角,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只耗费蛮力埋头挖着土,却毫无技巧可言,那瘦瘦小小的背影笼罩在桂树的大片阴影之下,凭空生出一种孤独的无力感。

她似乎挖了很久,胸口闷得很,都快要喘不过起来了。脚下的泥土被翻得一塌糊涂,她却什么都找不到。心里忽地一阵绝望,她忽地丢了铁锹,瘫坐在了地上,神色空茫地望着那株大桂树。

梅聿之慢慢走过去,踩在地上的落叶上,有细微的悉索声。他在阿植面前蹲下来,轻轻将她的脸扶正了,才瞥见这张瘦削得毫无血色的面庞上,满是泪痕。

他眼眶忽地有些发酸,抬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然阿植忽地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她声音里带着哽咽,一滴滴泪落在他肩上,渗进单薄的秋衣里:“我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38

38、此生此夜不长好(下) 。。。

梅聿之似是安抚一般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阿植却哭得更厉害。她抱着他,像是攀住救命的稻草。夜风灌进肺里,胸口闷闷地痛,哭声却越发撕心裂肺起来。紧随而至的是略显急促的哽咽,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骨,上下为难。阿植有些脱力地靠在他肩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这夜风里渐渐多了些凉意,梅聿之放开她,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摩挲着,脸上的眼泪都干了,她这一双眼睛看起来颇有些疲劳。此时的阿植安静得像一只倦懒的猫,蜷着身子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浅浅的呼吸声在夜色里显得分外清晰,梅聿之微垂了垂眼睫,手指划至她的下巴,对准她的唇小心翼翼地吻了下去。

唇上的温暖却又陌生的触感让她脑子瞬间空了空,攥着衣角的手忽地紧了一些。阿植的嘴唇被秋风吹得有些干燥,又有眼泪刚刚划过留下的淡淡咸味,梅聿之吻得很是谨慎,仿佛怕惊到她。

他另一只手轻柔地压在她颈后,渐渐加深这个吻。阿植脑子一片空白,心里亦像是被抽空一般空落落的。他离了她的唇,手却依旧温柔地护住她的后颈,随后抵住她的额头,轻轻地叹了一声。

阿植被困在各种情绪里,神思颇有些迷惘,她只觉得又冷又困,方才挖土出的一身汗渗进衣料里,贴在皮肤上此时凉飕飕的。清幽的竹箫声远远传来,月色穿过桂树叶子落下来,一地斑驳。

梅聿之放开她,转瞬却又将她抱起来,往她的住屋走去。曹府如今虽无人住,屋子却还是有人定期过来打扫,借着窗子里漏尽来的月光,可以瞧见屋子里的物件摆放得整整齐齐。阿植困倦着靠着他,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替她脱下外面那件沾了泥土的外衣,将床尾的被子拖过来,把阿植裹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一地月华。他站起身出了门,外头的风似乎更大了一些,裹挟起落叶在地上翻滚着。

清清冷冷的府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耳畔只剩下萧索风声。他慢慢走着,感受着这一路凄清,心中更是寡凉。曹府衰落的这十几年,清冷至极,偌大的空宅放眼望去满目萧瑟。

若是当年曹戎没有从容夫人手中抢来阿植,便不会种下苦因。容家若不是贪得无厌,更不会一手毁掉曹家。这一切恶果,如今却悉数落到了阿植身上。

以前种种,都无法再回头;唯有当下,才是能够握在手里的一切。

他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夜空里的一轮明月,闭上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文》他去伙房烧了些热水,拎去给阿植擦了脸,又将她的手擦干净了,打算再塞回被窝时,阿植微皱了皱眉,却忽地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人》他将湿手巾放在一旁,刚转过头去,便看得阿植睁开了眼。

《书》“我冷。”声音细小,有些微哑。

《屋》他便反握住她的手,再探一探被窝里的温度,仍是凉凉的。

光线昏昧的屋子中,阿植并不是看得很清楚,只听见衣料摩擦发生的悉索声响。然转瞬,梅聿之已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察觉到颈下伸过来一只胳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人揽进怀中,阿植听得头顶模模糊糊传来一声:“睡罢。”

她心中一砖一砖砌起来的壁垒,仿佛被一把小锤子慢慢地凿开了。她孤立无援时终能寻到一叶舟,且不必再单刀赴会,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蓦地眼眶一热。

夜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梅聿之等怀里的人入睡之后,才轻叹道:“我会带你从这困局中走出来……”

院子中的桂花,落了一地。

——*——*——*——*——

清早时候,晨光透过窗格子打进来,阿植突然将头往被子里埋了埋,然很快就被某人给捞了出来。

头顶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满:“说过多少遍了,以后再将头往被子里埋就真的替你准备寿材了。”

阿植咽下口水,微抬头看了看他,苦着脸说:“昨天我……我喝醉了。”

梅聿之任由她胡编乱造,随口敷衍道:“知道了。”

阿植想从床上爬起来,无奈身上却压着梅某人的胳膊,她皱皱眉,示意他挪开。

梅某人却好似没睡够一样,将她揽得更紧一些,重新闭上了眼,下巴抵着她头顶懒懒说:“曹小姐,在下昨天陪了你一晚上,太亏了,在下很累,想继续睡一会儿,不要乱动。”

“我要起床!”小胳膊试图反抗。

“在下的衣服被你哭脏了,睡一会儿就不必赔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抱着。

该死的!又变回没节操了!阿植自叹昨晚上脑子发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悲伤过度是病,得治!

“在下劝过你了,不要乱动。”顿了顿,又是懒洋洋的口气,接着道:“乱动后果自负,曹小姐你等着赔我贞操。”

呸!人面禽兽,没操守,不要脸!

她用手肘努力地想要支开他,哪料头顶传来幽幽一句警告:“曹……小……姐……”

太幽怨了,阿植一动不动地窝在那儿,看着面前一堵胸墙,只能干巴巴地瞪眼睛。后来也瞪乏了,便索性睡着了。这一觉不知不觉睡到中午,她再醒来时梅某人早已不知去向。

——其实这个禽兽是讨厌别人看到他起床的样子罢,太不招人喜欢了。

她再一瞧,床边案桌上压了字条,说到了晌午会有人送饭过来,若是那人没到便让她继续睡。

她下意识一翻,背后竟然画了一只猪头!

…………

阿植心里正不是滋味儿,便听得有人在外头敲了敲门。然等她起身穿好外衣时,外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暗红木的食盒安安静静地摆在地上,再探出头去看看四周,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她将食盒拿进来,打开一层,又发现一张字条,说是吃完了继续睡,下午时会来接她回京城。

再翻过来——没有猪头。

阿植已是连续两顿没有碰过粮食,胃里空空的,便埋头吃起饭来。

——*——*——*——*——

候潮门外的梅家当铺里,黑油油的柜台后面,梅方平正翻着手里的簿册。她神色有些许凝重,翻账簿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一旁站着的掌柜偷偷咽着口水,似乎是有些心虚。

一本帐哗啦啦到了头,最后几页简直是看都没看就直接翻过。“哗啦”一声,账簿就狠狠摔在了掌柜脸上:“赵掌柜,你师傅说你为人忠厚老实,我看你师傅是在讽你罢?”

掌柜闷声不吭,干干咽着口水。

“上回收进来的银子成色不足,我也不追究了。可如今这账面,你自己看看——”她又拎了桌上一本帐丢给他,“这都是什么东西?”

“是新进来的伙计……”赵掌柜说到一半忽地停住了,他看着门口进来的人微微愣了愣,眨眨眼睛支吾道,“少……少爷。”

梅方平循声望去,只见梅聿之走过来,弯下腰将地上的账本一本本拣起来,理平整了,重新放回柜台上。

“阿姊。”他淡淡唤了她一声。

梅方平微愣了愣,平复了方才的怒气,缓声问道:“朝中无事?”

“有。”他答得不急不慢。

“那你这样突然回来,没事么?”梅方平将手搁在账本上,声音稳稳的,语气却明显弱了下来。

梅聿之在一旁找了一张木椅子坐了下来,随即转移了话题:“许久不回来了,家中还好么?”

“挺好的。”梅方平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赵掌柜已经趁她不注意偷偷摸摸溜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梅聿之对她道:“阿姊,这些日子你受累了。”

然梅方平却浅笑了笑,慢慢回道:“自家的事,没什么累不累的。倒是你,官场险恶,虚与委蛇,更是辛苦。”

“裴府……还好么?”他问得有些谨慎。

“你是想问雁来?”梅方平脸上仍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没什么好不好的,近来很多事要忙,我们各自周全罢了,倒也自在。”

梅聿之的神色黯了黯,浅声说道:“他耐心很好,竟然有心将当年涉案之人一个一个挖出来,不过……这样的事,还是得谨慎才好。”他顿了顿,又道:“阿姊,我不希望这件事以后牵连到你。”

梅方平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来:“放心罢。”她方想再说什么,店面通后院的门帘处却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

抱着小孩的小侍女掀起门帘,脸上有些焦急地同她说:“夫人,小姐方才在后院玩耍,手上不小心扎进去一个木刺,奴婢本想替小姐挑出来,可小姐一碰便哭,喊着要找夫人。”

那小孩看到梅方平,便扑过来继续嚎啕大哭:“小钱疼……小钱疼……”

梅方平皱皱眉,费力将她抱进怀里,抬首对小侍女道:“将针拿给我。”

39

39、曹阿植再别津州 。。。

小侍女便将针线匣子递给她,梅方平握住小钱的大拇指头,放缓了声音哄她说:“小钱乖,一会儿就好了,把眼睛闭上好不好?”

裴小钱抽噎着,将脑袋埋进了她的肩窝里。梅方平从匣子里拿过针,小心翼翼地将木刺从她大拇指头上挑了出来。似是觉得痛,裴小钱“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梅方平将针放进匣子里,拍了拍她后背:“乖,挑出来了,不哭了。”

裴小钱哽咽几声,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揉了揉眼睛,憋着嘴说:“呜呜……再也,再也不玩……”

一旁的梅聿之见了,方要开口,梅方平却偏过头去,摸了摸小钱的头发说:“小钱,来,喊舅舅。”

裴小钱的抽噎声渐渐停了,她揉揉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梅聿之,张开嘴慢悠悠地喊了一声:“舅……”然后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将这一声给补全了:“舅……”

最后还带了尾音,似乎对梅聿之很是好奇。

梅方平对小侍女说:“将方才在路上买的糕点拿过来,再沏两杯茶。”她转向梅聿之,又问道:“瞧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怎么了?”

“没什么。”他停了停,目光移到了裴小钱的脖子前,冷声问道,“阿姊,这孩子……如何会在裴府?”

梅方平神色黯了黯:“你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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