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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武公传奇-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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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动，旌旗忿，是人寰。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一词填毕，满座叫好。总经理即刻吩咐将此词篆刻在山崖上并录入《太白山诗词选》。本来这首词是一直保留在山崖上的，但是一千六百多年后，有一个比忠武公更伟大的人在江西也填了一首差不多的词，当权派便不费千辛万苦，叫人腰系绳索把忠武公的这首词凿毁了。
忠武公重上太白山，还是要做一个真正的隐士。但是，总经理却坚决要聘请他出任太白荐仕公司“四季论坛”的首席大博士。总经理无比诚恳地对忠武公说，你是一个知识渊博，德高望重的先辈。现在从国际形势看，五胡南下势头强劲。从国内形势看，内政废弛，边备无力。成汉和前赵相继立国，搞得拥势一方的侯王个个跃跃欲试，预计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地方政权脱离中央，自成一统。不管是哪个政权，也不管是谁拥势立国，要想立于不败之地，识人用人将是他们的首要策略。这样一来，一场治国人才的争夺战将不可避免。太白山的隐士们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出仕大好时机。但是，就目前太白山隐士的整体情况来看，基本素质参差不齐，因为太白荐仕公司毕竟是企业化运作，无论是经费和师资都不能跟太学比。但这样好的出仕机会我们也不能轻易言弃。
沉吟片刻，总经理不无伤感地接着说，隐士们都吃了苦啊。许多隐士耗尽了家财，隐士变寒士。十年磨一剑，就看今天了。太白荐仕公司为隐士计，为国家计，为百姓计，都应该勇于担当，推荐出真正有品质有能力的人出仕。所以说，提高隐士素质是当务之急。晚辈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聘请余老前辈出任“四季论坛”的首席大博士，亲自设坛授课，为国为民培养人才。
开始的时候，忠武公自然是百般推脱。但是，在此后的日子里，许许多多的事情搞得他六神无主。首先是隐士们接二连三的请愿行动使他无法招架。开始时每天都有三五成群的隐士来向忠武公请教治国化民方略。忠武公自然是耐心细致的给予讲授。后来，人越来越多，一波接着一波，川流不息。再到后来，每天早上忠武公一打开大门，门口便是黑压压的一片，忠武公不予理睬，他们就打着“忠武公，救救我们吧”的横幅在他的门口静坐绝食。逼得忠武公只好跑出去游山玩水。
但是，游山玩水也不得安宁。他说到溪涧里去摸鱼捉虾，但差不多每一块涧中的岩石上，都坐着一位隐士，他们手持鱼竿，竹笠蓑衣，脚边放着鱼篓，像当年的姜太公一样直钩垂钓，苦等着选贤的周公。他说要找棵古树枯藤乘荫纳凉，但差不多每一棵古树枯藤下都坐着一位隐士，他们膝承一琴，有意无心地拨弄着，苦等着听得懂高山流水的“知音”。更让人恐怖的是，还有许多隐士因为家财耗尽，再也没有钱晋级，长期得不到举荐，便变得疯疯癫癫起来，衣衫褴褛甚至赤身裸体，像野人一样在丛林间游荡。忠武公在石径上散步，常常忽然就有一个蓬头垢面的隐士跳出来，拉住他的双手不放，声泪俱下的哭诉：周公，我是子牙呀。我等得你好苦啊。看着他们那凄凉失落的神情，忠武公的责任感又一次油然而生。他想，是该跟他们说道说道了。
当总经理再一次拜会忠武公的时候，他答应了总经理的请求，决定开坛授课。他的第一个选题是给大家讲大汉兴亡史，这对忠武公来说自然是信手拈来。特别是后汉，那都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讲的自然是生动无比。隐士听得也是津津有味。但是，有一天，总经理找到忠武公对他说，老前辈的大汉兴亡史讲得真是有声有色啊，大家都评价很高。只是大家都知道老前辈参加革命近三百年，见多识广，有丰富的实践经验。隐士们都希望你能多讲一些有实用价值的东西。老前辈，在当前的形势之下，大家对出仕信心百倍。为了使大家出仕之后能够步步攀升，你看，能不能给隐士们讲讲“官场潜规则”呀？
忠武公知道，过去太白山的“四季论坛”上，除了经史之外，讲的都是一些“厚黑学”和“人际关系学”，还有“功绩包装学”和“媚上方略”，甚至还讲“贪腐行为的反侦查技能”和“祖坟祖宅风水堪舆”等。忠武公想，自己只是一个栖身太白寄人篱下的隐士，大可不必对此品头论足，自寻烦恼。想不到总经理竟然提出请他来讲“官场潜规则”。尽管总经理对忠武公处处尊重，处处照顾，还把他的词刻在山崖上，但忠武公还是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忠武公答道，总经理不弃老朽，万分感激。但是我为官近三百年，一向信守勤奋务实，有为有位的准侧，要我来讲“官场潜规则”，实在是不便允诺，见谅。见总经理不尴不尬，讪然不语，忠武公心里过意不去，又接着说，要不然，我来给大家讲讲“职业道德与操守”吧。总经理想，每次选仕的官员上山，尽管只是走走过场，但是职业道德与操守方面也是要考察的，忠武公肯给大家讲这些也很好。于是，总经理说道，那就有劳先辈了。
忠武公想，职业道德与操守的好坏，主要是取决于一个人的人生观，有正确的人生观才能有良好的职业道德与操守。忠武公便决定以人生观为主线来讲其他的一些从政准则。第一天，忠武公讲的是“人生观之政绩观”，大家都十分赞同；第二天，忠武公讲的是“人生观之家庭观”，大家也十分认可；第三天，忠武公讲的是“人生观之金钱观”，讲到一半，坛下就像开了锅。许多隐士都传上字条来。忠武公打开来一看，都是一些令人难以解答的问题：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作何解释？
有权才有钱，有钱更有权。体现什么哲学原理？
有钱能使鬼推磨，是真理还是谬误？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有何历史典故依据？
有钱不是万能的，无钱是万万不能的。对吗？
面对这样一些棘手的问题，忠武公十分无措。但是，当官就是为了捞钱吗？这个观点让忠武公无法接受。古人云：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只为捞钱，是为狗官！看到这些字条，忠武公十分痛心，一时热血上涌，情难自禁，便愤然答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几家欢喜几家愁。如此乱世，为官不仁是为虎也！为官不勤是为猪也！为官不廉是为狼也！不思强国富民，只想鱼肉百姓，敲骨吸髓，与禽兽何异哉？
想不到，忠武公一席话犹如滚油兑水，沸反连天。当时就有一位弱智的隐士跳了起来质问，余博士，当官不为捞钱，那我在太白山苦隐十年，所为何求？接着又有一位隐士站起来道，余博士，我自幼勤奋好学，高考的成绩也不是很差，但每次都被人家的政策加分挤掉了，考了十几次都没被录取。只好另辟蹊径，到太白山来当隐士。为了我能上山，我爹把传了八代的祖宅都典了。你说，要是我出仕为官，不捞钱把我的祖宅赎回来，怎么对得起我的八辈祖宗啊？说着说着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之后，全场大乱，坐在坛下的隐士们个个义愤填膺，把带来做午餐的鸡蛋、油饼雨点般掷向忠武公。更有歹毒的家伙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把多年不仕的仇恨全部汇集到忠武公身上，操起屁股底下垫坐的板砖就往讲坛上飞掷，恨不得把忠武公砸的脑浆迸溅而后快。忠武公招架不住，也顾不得体面，只得抱头鼠窜。回到草庵大病一场，之后，再也不肯出门。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总经理也认为忠武公是一个不能与时俱进的人，对太白山的事业也就没有什么帮助和支持，便礼节性的来探视了一次，过后不再登门。忠武公也落得自在，或渔或樵，日日只与他的山羊和仙鹤为伴。偶尔，人们也看见他侧坐在山羊的背上闭着双眼，那只仙鹤单腿立在他的肩头，把啄插在翅间，也闭着双眼。一行三个共着四脚在石径上游荡。人们还看见，他的头发和胡子又一次由黑而白，越长越长，用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来形容恰如其份。准确的说，这个时候的忠武公活成了太白山隐士的一个符号和象征。总经理很高兴，便派人给忠武公送来一只尘拂和一个封号：真一隐士。
大凡读过两晋南北朝史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用一团乱麻来形容毫不过分。我还听说，大学里历史系的教授们最不愿意讲的课就是两晋和南北朝史。很多大学里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这段历史都由最后一个评聘的教授来讲。就是这样，还总有一些教授讲着讲着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报研的学生也是没有一个愿意报考两晋南北朝史的，这个专业的研究生招生任务都要靠专业调剂来完成，根本原因就是这一时期政权太多，研究起来太伤脑筋。什么“五凉”“四燕”，“三秦”“二赵”，数不胜数。拒不完全统计，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国家不下一百多个。这一时期，五胡南下，无论国家大小，一律都是推行胡汉两制，分而治之。而且两晋南北朝时期，无论皇上还是平民，又都特别爱面子，城池皆陷，土地尽失，还要保留建制。一千二百多年后的蒋先生也是一样如法炮制，虽然偏安台湾孤舟，就因为手上还有那么几座弹丸小岛，还自欺欺人的保留着几个省份的建制。这个历史时期，甚至还有搽粉进棺材的恶主，没有一寸土地，却还要专为流民设置郡县，至使当时衙门遍地，十羊九牧。把后世的教授和研究生们都搞得五迷三道，疯疯癫癫。我就知道某大学一位讲两晋南北朝史的教授，有一天他讲完课回到家里，看见教授夫人正在做饭，便深怀歉意的说，大姐呀，劳烦你做饭，我老婆不在家吗？气的教授夫人当即就给了他一锅铲。还有一个学两晋南北朝史的女研究生，学着学着就被什么“前凉”“后凉”搞得不肯穿衣服，满校园裸奔。
这样的形势对于百姓来说自然是苦不堪言，但是对于太白荐仕公司和那些隐士们来说却是幸福得不行。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因为有多少国家就有多少丞相，三省六部，郡守县令的位子那更是多于牛毛，岗位资源十分丰富。
那段时间，太白山上日夜灯火通明。总经理忙得不可开交。牵猴的情报员上山下山川流不息，传递着不断变化的信息。五胡乱华，占地立国，前凉前秦，后赵后燕，朝为人主，暮作阶囚，变幻无常。多年寂寞的隐士们就像吃了摇头wan，狂歌乱舞。那时候，在总经理衙门外的广告栏上，天天都有荐仕的海报，今天前凉缺个丞相，明天前秦又缺个尚书。什么侍郎、郎中，郡守县令更是数不胜数。牵狼的汉子们更是忙得不亦乐乎，就是夜里也要打着灯笼提着铜锣满山通报，一遍遍地大声吆喝，什么什么国、什么什么郡县、缺个什么什么官。有意荐仕者，什么什么时间、在什么什么地方交费报名。什么什么时间在太公堂公开竞拍等等。
那些时候，太白山上天天演绎着悲欢离合。太公堂上，职位竞拍会一场接着一场。报名竞拍的隐士们一手举着银票一手拿着号牌。声嘶力竭叫骂连天，也有干脆就用麻袋装现银的。取仕国的官员和总经理并排坐在主席台上，一人身边一个竹篓，现场交割当时分钱。拍得者当场就可以拿到任职通知书，真正做到了公开、公正、公平，办事效率也是无比的高。只是，每一场竞拍总是一人欣喜若狂，众人垂头丧气，唏嘘不已。每天，总经理都要设宴欢送拍得者离山赴任。宴会上，隐士们依依惜别，互相勉励，泪湿青衫。那场景跟“非诚勿扰”的美女别嫁一模一样。偶尔也有年迈的隐士，酒吃多了，触景生情，感慨良多，力不能支，当场就翘了辫子。
那时候，在太白山的一些危崖之上，常常可以看见这样的场景：一个身穿长衫头戴方巾的隐士，手里拿着一摞银票，面朝某个方向，自言自语喃喃有词：就差一万，就差一万，再多一万我就是尚书了。然后纵身一跃，魂归太白。那摞银票，纷纷扬扬，像太白山上的秋叶一样飘落在沟壑之间。那时候在总经理衙门前的广场上，还常常看到更悲催的场景。一个衣衫褴褛的隐士，手里拿着一张任职通知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两千万呐两千万，拍了这么个**帝国的左丞相，可是还没等我走到，这个**帝国就灭亡了……
忠武公实在看不下去了，某一天，他骑羊托鹤，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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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三十二
用忠武公自己的话说，在两晋南北朝时期，自三百零七年弃官重上太白山，到大隋开皇年间再次入仕为官。前后二百八十年，是他人生中最痛苦不堪的二百八十年，更是他人生中最说不清楚的二百八十年。在这二百八十年中，他的经历太复杂，复杂到什么程度呢？反正是在此后的干部履历表中，他自己也是颠三倒四填写不清楚。尽管他每次填表的时候都像写长篇小说一样认真，而且一写就是几百上千页。但是，任何一个朝代的组织部门都不肯相信，前前后后成立过几十个调查组去调查核实。什么前秦后梁，北魏南燕，调查取证的材料更是堆积如山，每一份调查报告都比一部长篇小说还要长。结果是忠武公的履历加上调查报告码在吏部长官的办公桌上，没有人有勇气去看。
忠武公说，这事也怪不得他，怪只怪那段历史太奇妙。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候，小伙子娶个媳妇，订婚的时候是一个国家的，说不准结婚的时候就成了涉外婚姻。甚至有的时候，放羊娃赶着一群羊放着放着就放到外国去了。就算你是个连自家大门也迈不出的瘫子，今天上门收税的是这个国家，说不定明天上门收税的又是另一个国家。反正是，究竟你是哪个国家人，你自己根本就说不清楚，有时候说清楚了又根本不算数。所以说，你要问忠武公那二百八十年在哪些国家生活，他确实说不清楚。在后来的一千五百年间，他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头。特别是在大明年间，东厂西厂的人整天讯问他，要他说清楚这二百八十年间，是在为哪些国家服务？具体做些什么工作？有谁可以为他作证？说不清楚就上刑。逼得忠武公只好胡编乱造以求得暂时的解脱。但是，那时候东厂西厂的人工作确实太认真。做完了笔录就拿去调查核实，结果自然是子虚乌有。调查组的人更认为忠武公对组织不诚实，于是，又招来更残酷的刑罚。反正是那段时间，忠武公根本不用穿裤子，只要一声堂威喝起，他便自觉地趴在长凳上等着打屁股，以至于他的屁股上用放大镜也找不到一个毛孔，就像两面皮镜子，窗外的太阳照进来落在他的屁股上，反光刺得刽子手的眼睛都睁不开，只好个个戴着墨镜来行刑。
关于打屁股，这也是我们的国粹。最初的打屁股，那是爱民如子的皇上的仁慈之举。就像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犯了错误轻则打手心，重则打屁股。但是打着打着就成了惯例，而且再也没有了轻重。于是，竹板子换成了杀威棒，直打得血肉横飞，哭爹喊娘。打屁股的也是越打越醒悟，不但能打出崇高的威信，还能战胜道义打出真理来。这屁股还真是不能不打。所以，当权者无不热衷。
大明年间，他就这样被打了几十年的屁股。此后，遇到说要打屁股，他便感到十分的幸福，对行刑的刽子手也十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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