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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满藤-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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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何以宁又接到女儿程安安也说不回来吃饭的信息。芬姐已经将菜上齐,何以宁挥手让她先下去,她一个人坐在饭桌前,默默等她挂念的亲人回来。

饭菜一点点变凉,芬姐来回热了好几次,程钧剑也没回来。何以宁执着筷子的手,放下又放下。她近来本就胃口不佳,食欲也不怎么好,这会儿又因为程钧剑第一次在外找不到人这样的情况出现,心中不由隐隐担忧。此刻,她又因为儿女大了,把家当旅馆,连凑在一起吃顿家常饭都是难事,心中略略有些难受。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何以宁一个人,看着满桌的佳肴香味渐渐四散,没人品尝。芬姐含着疑问又不敢上前问的表情尽收眼底,何以宁只是不语,只是将碗里的一块豆腐分离成若干豆腐渣。

直到一个小时后,程钧剑才回来。

何以宁一见到他手上的伤口,先是愣了愣,然后平静地吩咐芬姐去拿医药箱。

程钧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妻子上药的情形,良久,他才开口解释:“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下,附近又没什么医院,弄成这样,让你担心了。”

何以宁刚消完毒,正贴创口贴,听到程钧剑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两秒钟,她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开口回答。

程钧剑:“孩子们呢?都没回来吃饭?”

“嗯,皓然和安安都说在外面吃,不回来了。”何以宁贴好创可贴后,仔细收拾着医药箱。程钧剑刚想说话,何以宁孑然一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近些年来,你几乎很少自己开车,更别说撞伤自己了。”

程钧剑专心致志地将卷起的衣袖捋下,听到妻子的话,不禁微微一笑:“再熟的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就一点小伤,不用在意。饭菜都凉了,他们不回来就不回来,我们吃我们的。芬姐,把我将酒窖里的那瓶酒拿出来,就是我上次喝过的那瓶,别搞错了。”

只听得见一声细微地回应,客厅里,顷刻间又安静下来。

何以宁深深看了一眼程钧剑,直觉告诉她,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多年的沉默养成她不闻不问的性格。她虽然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的丈夫,但程钧剑心里,总有一些地方,是她进不去的。

就好像有一些事她从不去打探一样,或许就像他这么告诉自己一样:有些事我不跟你说,是为了你好。这句话听着听着也几十年,何以宁早已习惯程钧剑心里有些小秘密,并习惯他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听。结婚这么久以来,程钧剑一直是她的大树,也是日渐低调的何家的顶梁柱。

何以宁已经习惯做程钧剑背后安静的女人,以最恰当的姿态呈现在任何需要她出席的场合。她还是程钧剑认识的那个乖巧又听话的何以宁,一直都是。

所以,此刻,她即使含着疑问,面上也当作不在意,只是一筷子一筷子将程钧剑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再一口一口地扒拉着米饭。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听着他说着公司的一些琐事,她只需静静当个听众,再在合适的时候插上一句话就行。

今晚的程钧剑明显比从前话多许多,平常只是极其偶尔啜饮一小杯的白酒,程钧剑也接连喝了好几杯。何以宁一时无法判断,他是因为高兴喝,还是因为不高兴喝。而且,和着喝着,他连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也挑了出来。这些往事,久远地连何以宁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但程钧剑记忆力出奇地好,一桩桩,一件件,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听着听着,何以宁就听出了些许端倪。

酒杯入肚,微微有些醉意的程钧剑,跳开前面有的没的杂七杂八的琐事,嘴里说出的事情,渐渐往一个人身上靠。

程钧剑越说声音越小,何以宁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招呼芬姐冲一杯蜂蜜水上来,又小心翼翼地拿掉他手里的酒杯。手慢慢伸过去,还没碰到程钧剑的手,他已经先一刻握了上来。然后,嘴角轻轻吐出两个字:以安。

何以安,她的姐姐,这个不知道多久没有被提及的人,此刻从她丈夫的嘴里提及,竟让何以宁打了一个冷颤。她呆呆地看了已经有些醉的程钧剑一眼,又看了看两人紧紧相握的两只手,心里顿时百味杂陈起来。

姐姐,果然,世界上任何人忘了你,他也不会忘记你。何以宁轻轻回握住程钧剑的手,眼角渐渐湿润开来。也只有喝醉了的情况下,他才敢微微显露出对你的一点点思念。从前那么多年,我以为他早就将往事如烟,没想到,他将你深埋心底,从来不曾忘却过。

时间果然如此,它有的时候可以冲淡一切,有时又无形中加深了某些东西,譬如思念,譬如缅怀。

芬姐轻轻上前,手里端着一杯满满的蜂蜜水。何以宁却疲惫地摆了摆手,轻声换阿德进来将程钧剑背进客房。她刚站起,马上又坐了下去。

正文、转角遇到爱,我一直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十)

芬姐适时托住了她。何以宁抱歉地笑笑:“有些累了。劳烦你将饭桌收一收,这些饭菜基本没吃,不介意的话,就带回去给小毛吃。”

芬姐点点头。何以宁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示意阿德往前走,她的一只手,还放在程钧剑腿上。

芬姐看了看手里的蜂蜜水,望了望自家夫人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有些悲伤。她惆怅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满桌已经冷却的饭菜,又倍觉心疼。

过了好一会儿,何以宁下楼来取遗忘的蜂蜜水,脸上落寞的已经不见,至少芬姐没有再看到。

芬姐看着自家夫人默默上楼,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口,她才收回眼神,看着一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的佳肴,又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上了楼的何以宁服侍程钧剑喝完蜂蜜水和简单洗漱后,她捻了捻被子,呆呆看着丈夫的睡颜,良久没出声。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熟睡的程钧剑好一会儿,才木然起身,走到卧房的一角,打开衣橱的最下层,搬出一个小木箱子。

木箱子上上着一把黑色小锁。何以宁摸着这把锁,又摸了摸木箱表面,看了好一会儿,才折射从梳妆台的一个纸盒里掏出一把钥匙。

她拿着钥匙,静默良久,才开锁,打开木箱子。

木箱子很空,放着几张照片,几封信,还有一只玉镯。

何以宁的手缓缓抚过照片,信,最后停在玉镯上。这是她的姐姐,何以安唯一留下的遗物。其他的,都被她们的父亲,扔的扔。烧的烧。这箱子里的东西,是何长笛不知道的存在,所以。才得以保存到现在。

翠玉镯原本一对,是何以安读15岁生日那年。她们旅居加拿大的姑姑特地寄回来的生日礼物。据说是姑姑在某个盛产玉石的国家,重金买下的心爱之物。何以安将玉镯一分为二,将另外一只,送给了唯一的妹妹——何以宁。

当年何以安将成色干净,略重且手感不错的玉镯套在何以宁手上时,曾笑言‘一辈子也不能摘下来,人在镯在’。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年的一句戏言,竟然一语成谶。

何以宁缓缓拿出玉镯,再轻轻套进自己手上,眼角微微有湿意。自从何以安自杀后,何以宁再也没有带过它。从前她多么爱它,从来就没摘下过。

家里的老人说,玉可以养人,人也可以养玉,又说玉是有灵气的,谁戴着就能跟玉的灵气结合在一起。还说戴玉的女子都是幸福的。何以宁从小体弱多病,何以安赠玉,不仅是因为姐妹情深。更是为了让她爱惜身体。

似乎是真的应验了以安的期许,自从戴了这玉镯,何以宁的身体确实起色了不少,连偶尔的感冒发烧也遁了形。她也越发喜欢这只玉镯来。

再喜欢,也因为之后最爱的姐姐出事,最后变得不喜欢,一看就想落泪。后来,何以宁将它褪了下来,不仅没佩戴过。而且连看看都甚少。原因无他,只因这是她认出那具尸体的凭据。人在镯在。人亡镯失,何以安自杀。另一个镯子没了主人,何以宁也对自己这只失了兴趣。

睹物容易思情,且父亲何长笛每每见她戴着它,就会莫名生气,家里的气氛也会霎时冰冻。渐渐地,何以宁不在家里提何以安的名字,仿佛她从没来过一样,何以安也成为何家上下是禁忌。慢慢地,何家上下似乎都忘了曾经有过何以安这个人的存在。

何长笛荣升为静安市长后,何家搬了一次家。何以宁偷偷保留地有关以安的物品,也经历了一次灾难。她仅仅留住的,就是箱子里的这些东西。

相片已经泛了黄,何以宁却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那是以安参加静安市大提琴比赛取得金奖后,她们的大哥何风岩精心筹备的庆功会上拍的众多照片中的一张。

照片上人很多,何以安,何风岩,纪娉,纪婷,程钧剑,顾维,宋乐,还有她,一起大声喊着茄子,照相机咔嚓几声,将这些从小一起长大伙伴们的笑靥印在了照片里,也镌刻进了青春记忆的最深处。

其余几张,要么是以安纪娉的合照,要么是三兄妹的搞怪照,抑或是以安拉大提琴的侧影。信是以安随手抄录的几首小诗,还有大哥何风岩写的几句歌词。

照片里的人渐行渐远,信上的笔记模糊不堪,镯子依旧青翠碧落。只是,照片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圆满的有之,不幸的有之,曾经那么容易就能聚在一起的人,经过时光之手的分离,早已不复当年的容颜,和无忧。

以安自杀,纪娉远走,大哥更是去了异国,与何家彻底断了关系。圆满的她与程钧剑,顾维宋乐,各自成家,相见时都刻意绕开了离开的他们,关系也是再也回不到从前。

那些离开的人,伤心的事,仿佛不提,就真的能忘记一样。就像以安,莫名其妙被严厉的父亲禁锢后,一向温柔的姐姐将床单撕成一条条布,翻窗而逃,杳无音讯,再见时是一具冰冷尸体和永远的天人勇隔。就像一向温和的大哥与父亲在书房大吵大闹,出来时脸上几个醒目的巴掌印,一天之后忽然对她说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莫名嘱托后,第三天就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

还有,就像一向阳光开朗的钧剑哥哥,自从以安死后,忽然忧郁起来,清澈的眼里忽然染了悲伤,背影也沉默起来。

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姐姐,她的哥哥,她喜欢的人,都不愿意透露一丝一毫。以安的死已经足够震惊,大哥的出走更是匪夷所思,程钧剑没来由的沉默与寡言,都证明一定有些事已经发生,但她却不知道。

她自小敏感脆弱,一直有哥哥姐姐庇佑。即使体弱,也有温柔的姐姐和温和的哥哥在身旁陪伴。可是,当最亲爱的他们瞬间离开再也不回来时。何以宁害怕,恐惧。是程钧剑一直陪在身旁,是这个她一直默默喜欢的大哥哥陪她走过最黑暗的岁月。

何以宁侧头看了一眼翻了个身的丈夫,嘴角抽出一个浅笑。他就是人生的大树,当年她一次又一次躲在被子里低声哭泣,又怕被父亲听到死死捂住嘴巴时,是他,带来生命里另一抹温暖阳光,劈开了黑暗。带来了光明。

既然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当年的事情,她就将所有的疑惑藏在心底,当何长笛唯一的女儿,做程钧剑的女朋友,一点点支撑起遭逢变故的何家。程钧剑要她只做小妻子,她就真的只做小妻子,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与世无争。

当年的当年。既然她一无所知,那么,就让那些往事随风而去。永远成为秘密。她相信她父亲说的,她的姐姐是因为患了伤寒,失足落入小静江,她相信她丈夫说的,不想过去,才能过好现在,以及未来。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程钧剑这么多年来未曾有过的醉酒和酒后真言。将何以宁拖入了久久的回忆里。那些久远地真的以为就要忘记的人和事,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提及。生生刺破何以宁做的这个斑斓美梦。

原来,程钧剑叫她忘记以安。忘记过去,他自己却默默记了以安半辈子,默默念了从前20多年。

何以宁伏在桌上,低声啜泣。她不知道自己的哭,是哭这么多年的麻木,还是哭此时此刻的清醒。

窗外的风呼呼地吹,从程家吹向望途,无声无息,吹着落叶,吹着朦胧的月色,影影绰绰,模糊不清。同样进入睡眠模式的沈俞晔,忽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饶是他动作再快,浅眠的陈鸳鸯也一样被惊醒。

浓重的鼻音抵挡不住对方声音里的急迫。短暂的断片后,沈俞晔立刻下床。

“怎么了?”陈鸳鸯按开了壁灯。

“微风项目建材供应方那里出了一些问题,那边的人不知道怎么将电话打到了我这里。这样早,别人还没起,既然打到了我手机,又是我的负责范围内,我就责无旁贷。你继续睡,我先出去一趟。”

沈俞晔边说边在衣橱里拿衣服。陈鸳鸯愣了愣。两秒钟后,也翻身下床。

“既然天没亮就打电话来,说明事情很急迫。你先去刷牙,我来收拾就行。”陈鸳鸯拉住有些匆忙的沈俞晔,示意我来。

沈俞晔亲昵地摸摸她的头,也不再推脱,转身就往卫生间走去。

陈鸳鸯细细翻找着衣服,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高声问沈俞晔;“对方有没有说,让你在静安处理,还是洛和市?”

自从明月山度假村顺利竣工后,方庭集团与洛和的建材供应商建立了良好合作关系。这次微风项目,纪起霖也愿意将合作关系继续下去。

被寄予厚望的微风项目,不仅会在静安市的繁华地段建起最大最好的广场,还将在广场附近建好几栋涵盖学校,医院,商场在内的一体化相应配套设施。庞大的工程需要庞大的资金注入,方庭上半年的碧新、明月山项目的资金投入还没回流,接着又是城东项目,以及手头上的新城,微风项目。饶是方庭家底再丰厚,也抵不过四五个项目一起上的局面。

以服装起家的钧安集团早有意进军地产业,经过深思熟虑,纪起霖向程钧剑伸出了橄榄枝。几乎一夜之间,方庭资金不足的局面就被化解,微风项目也多了东家,方庭集团多了一位合作伙伴。

沈俞晔被指派负责从采购到建设的工作。本来这些有专门的合作团队负责,但纪起霖有意培养自己的专业团队,这支崭新队伍的领导权又落到了被程钧剑力荐的沈俞晔头上。

因为有明月山和新城项目的基础,沈俞晔也没有异议。陈鸳鸯知道整个微风项目繁杂而重要,上个月,沈俞晔就出了好几次差,短则两天,长则一周,没有定性。所以,对于这样仓促且忽然的出差,陈鸳鸯理解且接受。

“电话里没具体说,你多放一套衣服进去,以备不患。”沈俞晔刷着牙含糊地说。

陈鸳鸯点点头,继续手里的收拾工作。

等沈俞晔出来,她又帮他搭配好衣服,打好领带。

沈俞晔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窗子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要走的时刻,但他却不想迈腿出门。他抱了抱陈鸳鸯,又亲了亲她的脸,有些抱歉地说:“今晚不能一起陪你去参加安安的服装展了。我不在,你自己要小心。有什么事可以找皓然,他虽然没正形,但还算可靠。”

正文、转角遇到爱,我一直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十一)

陈鸳鸯抱着他闷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走了!你刷牙那会儿,手机又响了好几次,不要让人家久等才是。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差,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分开,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我不会离开,你也不是不再回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你跟我说过的,暂时的分别,反而能加深爱的感觉。”

“要是你能跟我一起去就好了!”沈俞晔叹了口气,“到了洛和我给你电话,你回床上去,还能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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