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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异事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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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二青春期抽风耍个性动不动就锁骨上纹个身肚脐上穿个环儿的年纪,楚晗也曾经特嫌弃自己脑门上的颜色,觉着不够爷们儿气,找机会就想把那颗痣给点了。最后是他两个爸爸都跟他急了,就不准他做掉。那颗痣在楚晗自个儿眼里就好比是挂了一滴蚊子血,透着有年代感的腥酸气,在他父辈眼里,却是呕心沥肺刻骨缠绵溶进血色山光的朱砂痣……
楚晗十几岁时,他爸以他从小身体不佳极易疲劳受过伤又是独生子而且意志品质不够坚韧性格不好不乖等等一堆稀烂理由,打报告跪求高层赦免,没让他进总参。然而上面人都知道有楚晗这一号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他的工作地与住址是别人为他千挑万选安排妥当,他的周围都是眼睛,他也不被准许随心所欲地走动出国……再后来,原本是他身边盯着他的那些“眼睛”,基本都变成他的好朋友,平日里勾三搭四也吃吃饭搞搞交情,时常有人过来请他帮忙“看看”这样那样的案子。前两年震动京城的影卫胡同小脚老太鬼影案、龙潭湖沉尸案,都是他帮忙破的案。
下面人拿来专业潜水服氧气瓶,但是那帮人没一个敢靠近水患地,远远拎着氧气筒看他们,生怕多迈一步就被黑水里的龙活吃了。
楚晗转身,从磨盘大的轮胎上跳下。
他以为他自己脚步极轻,不可能惊动水里“那东西”。
他动作已经够快,听见异动猛回头时碗粗的铁锁头跃然出水!这根本就不可能的,铁链径自甩起来,竟是用水蟒昂头吐信出击的姿态自上砸下!楚晗侧身入水,奋力躲开后脑致命的攻击。不远处那个偏瘦的人影,像踏水而来,与他擦肩而过,这时却是迎头逆势而上,顺带着将他也狠狠撞进水里。
印象里姓房小子当时离他挺远。楚晗没有看清对方怎么掠过水面。这人伸出关节粗壮的手指,探囊取物一般捏住“巨蟒”三寸。
“那东西”真是活的。
像捕蛇技,又像肉搏斗兽。房三儿在铁锁链七绕八绕缠他身上的时候捏稳了锁头,缓缓下压,至锁链一节一节地脱力,松敞,彻底放弃抵抗,落回水中。这人的大白背心儿湿透,前胸溅了一大片黑水,像染了墨。腾起的线条透过布料洇至胸口,隐约透出某种奇特的纹路。花纹再浮上肩头,勾勒出肩膀线条……楚晗一时无法辨认是什么纹路。
房三儿转身拉住楚晗手腕子,把人拽出三丈远。
这人盯着他的眼神似笑非笑,皱眉,随即就乐了:“……刚才跟你开个玩笑,你还真的过去,不怕死啊?”
楚晗指着水中铁索惊问:“真会动的?……还是你方才动了手脚?”
“我没动手脚。”房三儿轻声道。这人眼里游荡的水汽慢慢凝聚,水纹平静,看起来又特别真诚,不像打诳语。
楚晗低声说:“……这玩意儿魔性了?”
房三儿冷笑接茬:“不然他们找你来干嘛?”
言外之意,你不是据说很牛逼吗?
楚晗用沉默不语来掩饰失策。讲老实话,他实在也没瞧出这小子面有奇人异像或者骨骼清奇,今天有点儿要栽……
楚晗换上潜水服,从消防车里出来。姓房的衣服穿了一半还在磨蹭,一副勉为其难的少爷表情。
房三儿后退几步,躲开汩汩冒浆子的黑色涌泉,面露嫌恶:“水太臭,我不想下去。”
楚晗瞥这人一眼,心想你爱下不下,您哪位啊?
房三儿又看他一眼,像是妥协了,注视楚晗的眼神颇不放心似的:“……算了,我陪你游一趟。”
楚晗毫不领情,正经地说:“我喜欢一个人做事儿,不用帮忙。”
“一个人?”房三儿蹲在那,笑嘻嘻地挠了挠脸:“这下边儿可不是一个人,还有水鬼或者禁婆陪你。禁婆用头发缠住你脖子卡着井口的时候,我还得帮你把你那个大脑袋给拽出来。”
滚远点儿。
楚晗心里狂骂。
他本来没害怕来着……
当天下水勘井,就是楚晗与房三儿两个。
他俩都携带专业潜水器材,互相挤兑玩笑归玩笑,上阵时不敢有丝毫怠慢马虎,全副武装。下去一趟前途未卜,这事也不敢派给普通打捞队,他们更没见识过这种场面。所以现场督阵的领导都没阻拦这二人,只是叮嘱一定小心,遇险赶紧撤回来。
他们是掀开铲车后盖,从驾驶舱位置进入。车头沉入水底恰好把井口卡住了,楚晗探身在前,摸到扭歪的方向盘。水十分浑浊,视线极差。他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冲后面的人打个手势,摸出携带的切割工具,准备切开前挡风玻璃。他能感觉房三儿就紧跟身后,穿潜水衣的身体偶尔撞在一起。楚晗缓缓沉降身体,趴到挡风玻璃上,调整角度,专心作业,钻头刚戳上玻璃,抬眼仔细一看,“啊”得喊了一声!
挡风玻璃对面儿,就井口处,一大坨浓密的黑色毛发从墨汁儿黑水里涌出来,发散式的漂浮在水里,以怒放的姿态猛地堵住玻璃!
倘若不是隔层玻璃,肯定直扑他面门。
套着潜水服,水下听不见他喊,但瞬间身体应激反射做出的后撤动作已经足够警醒。
“砰”一声,楚晗撞到身后另一只活物。
撞那一下他浑身激灵,后脖子毛儿都竖起来了,活的啊卧槽!他想转又转不过身去。直到一只戴黑手套的手压上他右手,做出一个“淡定”的手势,他才确定身后动来动去的家伙不是另一只禁婆。
他撞上的是房三儿,后脑勺八成是磕了对方的潜水镜。姓房的用手压上他,攥了攥,似是让他心安别怕。
没法儿动手打,那一坨恐怖毛发在玻璃窗下面。
当然也不能就地切割玻璃,掀开玻璃那玩意儿肯定喷一脸。
楚晗为刚才略微暴躁的反应感到懊恼。他今天绝对失常了……房三儿那人倒是镇定,不紧不慢整理着撞歪的面罩。楚晗这时才反应过来,驾驶室之前是密封的,可是铲车司机呢?他以为发生事故司机可能殒命在驾驶室里,也可能被“那东西”缠着拖走了,然而车前窗玻璃完好,后盖是他们刚打开的,打开才灌进水来,却不见司机踪影。
房三儿显然在跟他考虑同一个问题,并且打手势说,咱从侧面绕出去,再对付那坨可恶的“头发”。
然而楚晗用眼丈量,从侧面绕开头发团,缝隙就不够他俩任何一个成年男人挤进井口,太窄。而且……那哪是什么禁婆,他屏息凝视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愈发觉得,为什么不能是丧命的司机的头发……某一具漂浮泡胀的尸身……
他已经开始飞速脑补刑侦法医课上学到的某些令人不适的内容……
楚晗确实想太多。事实是他尚未琢磨妥当,姓房的小子已经夺过他手中的切割机。这一回钻头正对前窗正中那一团东西,那小子把功率拧到最大!楚晗明白了,来不及阻止,另手抄起激光射枪。晶石钻头威力迅猛,瞬间穿透玻璃,直穿了一个洞嵌入头发,再下一秒窗户从钻孔处噼噼啪啪散开一大片华丽裂纹,在水压下如瀑布般潸然碎裂……
他二人一左一右使两把家伙,没敢喘气,一股脑把眼前东西捣到彻底散架不能动弹。
四周阵阵腥臭,头灯开辟出不足半米视线。荡涤的水下尘埃散去,他才看清被捣烂分尸的那团东西,竟像是被泡至腐烂的一坨墩布条子。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禁婆这种生物,盗墓小说里忽悠观众的,楚晗自己知道的。
纯粹心理上的恐惧发生效应,见鬼了……
这井下太脏。楚晗慢慢往深处摸,心里感叹,这哪里是“锁龙井”,龙王爷能屈就这鬼地方?别说是龙,这底下小鱼虾米都没有,不毛之地寸草不生,绝养不住一条真龙,也就能凑合养一两只丑陋的禁婆。
那条从隧道最深处延伸出来的铁锁链,温顺地挂在井壁上,靠近深处的部分大约是几十上百年都没被移动过,黑色金属俨然与痕迹斑斑的石壁融为一体,扯都扯不动。他们也没能下潜至最深处,腰间保险绳“咯噔”一下卡住,标示了最大勘潜距离,而四周寂静,眼前一片漆黑,井底幽深难测。
楚晗一路用水下微型相机拍照。但光线太差,相机远不如肉眼好使,他贴近井壁,用眼球晶体膜仔细描摹石砖上最细微的凹凸痕迹和文字,让那些蛛脚似的痕迹像烧灼一样在眼里复制影像,留待上去以后研究。这才是他下来的主要目的,但他没告诉房三儿自己在干什么。他这一手雕虫小技,比他爸当年差远了,只传承些皮毛功夫。
井下中段,曾发现有两栋青铜立人像,身着盔甲,手持兵戟,像是镇龙的卫士。暗绿色缀满浮游物的青铜在水下透出神秘光泽。楚晗在重庆博物馆也见到过,从三星堆遗址二号祭祀坑出土的那具青铜立人像,但这井下的铜人面目气质与三星堆铜人又完全不同,眉目英武,身着鳞状铠甲。
房三儿潜游到此处,就停下来,凝视那一对青铜像,仿佛踩到一处看不见的禁门,不愿意继续往前走了。这人贴着井壁转了个圈儿,徘徊踌躇,所幸下坠安全绳也到头了。
这一路上除了墩布条子、腐烂的旧衣物,还有各种城市下水道汇集的生活垃圾,甚至白花花不能分解的塑料袋和卫生巾。
房三儿这人看来还带几分洁癖,不断打手势说,臭,老子要窒息了,你差不多看够了没,咱上去吧。
楚晗最后端详几眼青铜立像,正要回头,突然发现铜像后方浑水里还有石雕。大约终年遭黑水侵蚀,雕像花纹逐渐剥落模糊,只有身子,没有头颅,横贯地上。石雕下面压着东西。
他勤快多迈了一步,在水里略艰难地沉下身形,伸手摸去。
借着头灯微弱光亮,他看到,那是一只暗绿色帆布小挎包,单肩背的,以前那个年代常用的,现在早就没人再用。帆布挎包上缝一个红五星,显露一行模糊字体:府学胡同小学。
楚晗吃惊,盯着那个帆布包。房三儿显然也看见了,折回来,一个大动作突然沉下去。
房三儿好像突然又不想走了,试图扯那个包,但被石雕像压着,扯不出来,再扯就彻底撕烂糊了。
上面的人在拽安全绳,拼命打暗号,可能时间太久,以为两人出事了。楚晗拦住房三儿的动作,打手势:扯呼!
他几乎是扯着这人脖领子往上升,后来又托住对方腋下,随安全绳回拽的力道缓缓升井。
房三儿猛然回头,死死盯着一对青铜立像把守的井道,双臂前踞想要抓住什么,那动作和神情诡异……直到井底的一切彻底消失在浑浊水下。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锁龙井,各地都有相关传说和实物,映合民间悠久的治水文化。北京的锁龙井位于北新桥。传说当年一条孽龙被刘伯温抓住锁于北新桥的海眼里,筑井镇龙。井口有铁索,上再修桥。后日军占领北平后拆井拖出锁链,被龙啸声(据说轰隆轰隆如地震)惊吓着了,太君们于是又把链子乖乖顺了回去。后来政府把这口井封了,如今具体位置不详。
注2:府学胡同小学:建校于1368年太祖洪武年间,600余年。位于东城区府学胡同。胡同因明清官办学校顺天府学建于此地而闻名于世。
第三章 南城浴池
这趟下水,有惊无险,两人都回来了。但是也没完成任务。他们没能探到黑水源头,洪水没有即刻退去,失踪者也没找到,估摸凶多吉少,想不出那几人生还的可能性。
关键是,锁龙井里根本没有龙存在的遗迹,就像是一口颇有年头的古旧的废井。
那条曾经活动的铁锁链又死回去了,像条爬虫趴在水里没两天,据说默默又缩回去,重新蛰伏井底。黑水不再上涨,附近仍然拉着警戒线,北新桥地铁站停止使用一个月。
楚晗将眼膜复制的资料输出,打印,存档,制作成幻灯片,在家里鼓捣研究。
整合各种资料来源,据说,帝都有一家子龙,老龙触犯天条数百年来镇压在玉泉山下,龙母被压在北郊黑龙潭。龙生九子,紫禁城皇家井里有一条,北海琼岛下压了一条,北新桥锁龙井里这是一条,还有若干条小龙不知镇在外面哪一处青山秀水。
最令他冥思苦想的,仍是最后时分井道里发现的深绿帆布背包。那绝对不是现在人的东西,六七十年代当兵的和老百姓却常用,而且上面的印字明明白白。那书包要告诉他们什么?而且,姓房的小子当时反应太奇怪了。倘若不阻拦,他觉得那人能顺手把石雕砸烂了去捞那个破烂的布包。
是那个遭遇不幸的男孩留下的书包吗?
秘书小姚那天开车陪同去的现场,回来三天两头在办公室八卦:“晗总,话说那个姓房的,不是七老八十那位,我说年轻的那个,长得挺酷,特有范儿……您后来又见着那人没有?”
楚晗西装革履走出办公室,特冷艳地回了一句:“比我有范儿?”
小姚笑嘻嘻道:“哪能啊老总,您最范儿,穿潜水衣跟电影里蜘蛛人似的。”
楚晗抬手闻了闻手腕,又闻胳肢窝,总觉着自己身上沾了臭水井里的腥气,不舒服。
姚秘书很不淑女的喷出一嘴咖啡:“晗总,您够香了,每天早上您一进咱大楼一层楼门口,整栋楼都像喷洒了空气清新剂,特别润肺。”
楚晗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上姚秘书办公桌,身体骤然前倾,嘴凑近美女耳侧,凑得极近,轻轻一吹气:“润肺啊?……我再给你润润喉。”
姚秘书端着咖啡杯石化,没敢喘气儿。
楚公子扭头就走,绝尘而去。
楚晗其实不常开美女的玩笑。他可没他爸以前那么风流,抹不掉的遗传基因偶尔从性情里扒拉出来露一小手。无论走到哪里,他属于挺招人喜欢的那类人。
楚晗在公司处理事务面色如常,夜深人静时一人儿也琢磨好久。从井里出来时,他就问过姓房的,你以前下去过这井?你见过?
房三儿当时摘了潜水镜,氧气瓶都没卸掉,蹲在泥地里发呆。这人茫然摇头:“……我没见过。”
这井自打八十年代修地铁站之后便绝迹于江湖传闻,无人知晓位置,楚晗自个儿都没听说过,以房家孙子年纪,就不可能下去过。
楚晗给对方留了电话,然而房三儿自从井里出来,没主动联系过他。
他还听说房老爷子就住东城北兵马司胡同里,老房子,也快要拆迁。有天碰巧驾车经过,他独自走进那条胡同,手指捋过灰砖墙壁。
房家大门关着,楚晗从大杂院里出来,顺嘴问门槛上晒太阳的老太太:“房家大孙子平时什么时候在家?”
老太太瞎眯眼晃晃头:“他啊,什么时候都不爱在家。”
楚晗客气地问:“这话怎么说?”
老太太说:“一准儿又玩儿水洗澡去了。”
楚晗又问:“孙子不在,老爷子呢?”
老太太眼睛不好使了,看样子至少九十岁,道:“什么孙子,小三儿是房家儿子。他家就没孙子。”
楚晗一开始没听懂老太什么意思。
老太太露出一嘴没牙的肉床子,笑起来表情极其诡异,咬字不清,但话说得真真儿的:“房大爷一辈子没结婚娶媳妇,他哪有儿子,还孙子呢呵呵!六十多年前北新桥大街上捡了一小男孩,美滋滋儿地当儿子养起来,就是那个小三儿嘛。”
这事朝着楚晗没料到的极其蹊跷的方向发展。
几天后,他在道上的熟人眼线跟他通了气,于是亲自跑了一趟南苑澡堂,就为了找房三儿。听说这人通常每天睡到中午起床,整一下午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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