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人间一场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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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合十，在空中做了数个复杂的手势，双指间忽然出现一点微光，他小心的将它移至苏醉额心，刚要点下去，苏醉却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容色曜日无双，眼睛却清冷如月。

“你要做什么。”苏醉冷冷的问。虽然她看不到，但仍是十分敏锐。这是生存的本能。

狐狸理解苏醉的警醒，于是放柔了声音，告诉她。“不要担心，这个是为了让你更好的安睡。”

“我不需要。”苏醉推开他的手。“你离我远些。”

狐狸无奈，试图说服她。“这样你就不用天天做那些不好的梦了。”

此话一出，苏醉的双眼蓦地大睁，虽然看不见，却依旧一脸冰冷的望向他所在的方向，杀气渐涌。

“你看了我的梦。”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狐狸知道她生性骄傲，已是气急。

看着她浑身带刺的摸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背后，却是一身的孤独。狐狸不由得为她再次叹上一叹。

他靠过去，温柔的把她抱在怀里，动作轻柔的好似在拥抱一朵在寒风中颤抖的花。

“不要这个样子，你让人心疼。”

这句话却彻底的激怒了苏醉，她心底最不许人触及的部分被人□裸的剥开，所有的伪装被人轻而易举的识破，并且用着那样悲悯的语气，同情着她。

这世间最无用的就是同情，这世间最让人讨厌的就是安慰！

她不需要那么多余的东西！

“我杀了你！”她愤怒着抽出匕首，刺向狐狸。狐狸本可以用法术，却直接用手制住了她。她大怒，左手从腰间抽出软剑，却被他抓住手腕。她出腿一踹，狐狸直接用腿压住了她的，苏醉无所不用，张嘴便咬，他本可以避开，却没有，于是她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像穷途末路的小兽。

他闷哼一声，却没有挣开她，只是就着姿势抱住她，抚顺她散乱的长发，温声低劝。

“以后不会了……我若早遇见你，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过得如此艰难。”

男子温润的声音，带着心疼，带着救赎。

苏醉躺在他的怀里，心中不甘，那么温暖的拥抱同时却也是有力的束缚，不由得她有任何的反抗。

她挣扎了许久，却始终不能摆脱他的束缚。多年都未有过的无力感，本以为沉寂许久的负面情绪忽然乱七八糟的一并上涌，本以为老成的自己却忽然眼底酸涩。

她也不是没有哭过，却发现哭泣并没有任何用处。眼泪，是那些有人疼的人的专属。不被人关怀的孩子，眼泪只是累赘。

此刻她却忽然想哭，奇迹的却真的哭了出来。

“你……混蛋！你就是在敷衍我！你他娘的不是法力无边么！怎么没在我一出生就找到我！”

女孩子的泪水是温热的，掉在衣衫上有种让人灼痛的错觉。

活了千年，知晓这世间有许多事，任是他成仙也无法逆转可改变的。

“好……我混蛋……”狐狸无奈的笑笑，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抱起，像抚慰婴儿一样的拍着她的后背。

“坏狐狸！”她骂着，莫名的红了脸，嘴里的腥气十足，想是见了血，咬着咬着腮帮酸涩，她慢慢的松了口。

她明白在这个世间，没有人会永远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开始和最后她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

不过，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着这样的话安慰她，第一次知道她也能让人心疼，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泪有了价值。

这样的感觉，还真不赖。

这一夜注定折腾。

让苏醉热度退下倒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安抚这个浑身是刺的狼女的情绪，饶是法力无边的狐狸大人也差点束手无策。

看了看肩膀上的伤口，他无奈的笑了笑，鬼使神差的，却并没有施用法力让它消失。

这是一朵花的伤痕呢。既然不能留在她心里，那么，他就代她留在身上吧。

他合上眼，感觉并没有多久的时间，道观例常唤醒众人的梆子声便响起了。

苏醉果然也不出他所料，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里不见困倦之色，只是一片清明。

平日的她，哪里像才十四岁的少女。

狐狸心中怜惜，却谨慎了许多，并没有再把这情绪表现在语气之中。“要不要再睡会？”

她冷笑，“何必。那些人恐怕思念我许久了。再不出现，估计所有窥视我的势力都要蠢蠢欲动。”

虽是狐狸用法力迅速治愈了她的内伤与高热，但是对身体的损失依旧还在，低头她站起身，身形却微不可见的晃了晃。同时抚上自己皱巴巴的里衣，眉头不由得皱上一皱。

狐狸笑笑，随意在她肩上一点，衣物迅速恢复了崭新齐整的样子。他张手，道袍便飞到他手里，苏醉接过，把它穿在身上。

狐狸低头，细心的把外袍的盘扣系上。苏醉也不和他客气，他帮她系盘扣，她便自己把头发束紧，他帮她把洗漱之物拿来，她也毫不犹豫的直接就用。

看来这孩子对自己的防备降了一些啊。狐狸老怀欣慰。

苏醉忽然开口说话，“你一定知道我叫苏醉。但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狐狸一愣，这千年来他接触的人物自然是数不胜数，却有如雪泥鸿爪，只是匆匆过客，不能言语的便不提，其余主动想问他名字的，屈指可数。

想了想，才把自己的名字想起来。“我叫……饮之。”（注一）

他是狐，自然是狐姓。

苏醉扬眉。“你竟然真的有名字。”

老狐狸汗颜，没想到她还有种族歧视。却蓦地想起这个孩子其实并没有名字，她的名字本是属于大公主的孩子。

她方才漫不经心的嘲讽里，又有多少的失落呢。

或者她并没有在嘲讽他这个老狐狸，只是在嘲讽自己罢了。

他心中忽然一阵冲动，忽然想到那日，她倒于雪地，少年稚嫩却灼人的风姿，于是张口道，“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名字的。以后我叫你雪团可好？”

咳咳。这孩子太不温柔，叫个可爱的名字，也许以后能随和些。

苏醉一愣，压抑住心底升起的一丝感动，美目怒睁“你以为我是猫么？！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这孩子不是猫，是头小狼。真是野性难驯啊。

狐狸尴尬的摸摸鼻子，却听到那头苏醉紧接着小小声的说了一句，

“不过……随你好了。以后，我就叫你饮之。”

我的年纪比你爷爷的爷爷还要大许多，这么叫可真是没大没小啊。狐狸笑着摇摇头，却不想再惹怒了这只小老虎，只是使了隐身法赶上苏醉，抓住她的一只手，在她惊讶的目光里告诉她。

“我随你一同出去，在你看不到的日子，我就当你的眼好了。”

苏醉没有做声，却也没有挣脱他抓住她的那只手。她推开房门，一股清醒的气味迎面扑来。

苏醉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身边竟然不似以往，忽然多了一个人的存在。

苏醉忽然感觉，也许一切都会因此有所不同。

番外：前尘

一千年前自然是物是人非。而且那时候的老狐狸饮之自然也不叫饮之，他还没有名字，不过是某个山谷中一个普通的小狐狸。

好在它出生的山谷灵气十足，虽是它年纪不大，慢慢的也被这灵气浸养着，眨眼间便活了数十年，远远超出了普通动物存活的年限。存在的时间久了，便修出了神智。

虽有神智，一开始也只是浑浑噩噩的。况且并没有什么高人可以带它修行，小狐狸那时候对成仙得道并无概念，也从未奢望过。

山谷里温暖如春，四季都有鲜花开遍，白日里鸟鸣山涧，桃花绚烂。晚间白月笼罩，山水间闪耀着月的清辉。

这一切都是万年养成的景色，自然美不胜收。

于是在狐狸眼里，它的故乡就是他的仙境。

在它有限的生命中，能够将岁月延长，能够看到这样的美景，然后在花儿的簇拥下渐渐死去，对于他来说已经心满意足。

山谷清幽偏僻，鲜有人和动物踏足。但是在某天，狐狸却看到了一个人。

应该说，是神。

狐狸短暂的有生之年，从未见过这么炫目美丽的存在。

它才明白，原来所谓神崎，就是这样美好而强大的存在着。

巧夺天工的山谷风景，在他惊人的艳色之下，被硬生生的比的黯淡三分。

他的心口流着血，他却毫不在乎一般，半卧在一棵桃花树下，风轻云淡的喝着酒。

酒气微醺，蒸的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有了红晕。

他卧在一地的桃红之上，花瓣被鲜血浸染的触目惊心，一同他唇角的血色。

原来神仙也是可以死的。

狐狸心中想到。却十分惋惜，这样美好的人物，怕是神界也并无几人吧？

不由自主的，它慢慢走上前。

那人看到这只白色狐狸，脸上扬起一抹张扬而放肆的笑意。他勾了勾手，示意它靠的更近。

狐狸犹豫了下，竟然真的慢慢走近他，而且还用舌头同情的舔了舔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没有用的，小狐狸。”那人笑得满不在乎“这是用开天斧伤的，什么都治不好的。”

为什么？

狐狸抬头，无声的询问。

那人摆了摆手，笑得满谷花开。

“只是太厌倦了。于是做了一些不被允许的事情，受了惩罚，以后要坠入红尘，坠入红尘世世受苦呢。”

这样的人，也要被贬入凡尘，染上烟火之色么？

狐狸不由得惋惜。

那神仙却一脸的期盼。

“说实话，天界我真是呆够了，好无聊……他们的中规中矩的让人乏味。也许入了凡尘，还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呢。”

“我要肆无忌惮的大笑，歌唱，甚至去爱一个凡人……失了这些恼人的记忆，想做这些一定不难。哪怕每世只有短短数十年，也许会很好玩哟，小狐狸！”

狐狸汗颜，成仙得道是让众妖向往却求不得的一件事，这人却毫不在意的就把仙籍丢弃了。

放肆又轻狂。

但是这样的轻狂却又那么的适合他。

狐狸笑了笑。

如果动物也有笑容的话。

它并不再惋惜这样存在的消失不见。

也许真的正如他所说，他要经历的是个美好又多变的未来呢。

那人将酒壶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笑容不改。“哎，只是可惜，也许以后再也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呢。”

他伸出手摸了摸它的毛发。“小狐狸，谢谢你陪我这么一程。现在我要休息了。”

好看的眼缓缓的闭上，手也慢慢的垂下。

伊人已去。

狐狸心中一阵失落，更多的却是感悟。

满地的桃花瓣渐渐地将那人的身体覆盖，再也见不到那倾城的艳色了。

狐狸叹了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去。

忽然丹田热的让它发慌，接着浑身的每一处都不在叫嚣着疼痛，它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呻吟与尖叫，抽搐了半天，方是解脱一般的昏了过去。

再醒来，它竟是化为人身。

后来它才知道，它的修为忽然大长，全是因为它接触了那人的血液。

神崎的血液，让它脱胎换骨。

狐狸最终还是离开了它的故乡，那片长满鲜花的美丽山谷。

因为它很想知道，那个神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模样。有朝一日，若是它可以成为与他比肩的人物，一定要当面同他道谢。

也许那时候他也已经历经完劫难，会列仙班，依旧有那样放肆张狂的笑容。

于是它想要得道成仙了。

于是拜师求学，渐渐的，离那个梦想越来越近，但是最后岁月无情，为什么要成仙这个理由，慢慢的被他忘在了脑后。

千年，这个时间太过漫长。

成仙的愿望，成了一种习惯。

第六章

待到这一天结束，饶是苏醉，也忍不住在关上房门的一刹那，轻轻吁了一口气。

好在这一天有狐狸帮助，应该问题不大。

众人看到她苏醉好好的在他们面前晃悠了一圈，心中自然是明白她依旧安好，自然他们的主子也会知晓这一消息。

苏醉在关上门，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床榻，没有形象的直接躺倒，感觉自己的浑身都松懈了下来。房间里只有她静静的呼吸声，她一愣，才发现狐狸不知道哪里去了。

“饮之？”她犹豫了一下，悄悄张口。

白天他传递给左手的温暖的触感还在，人却踏入房间的那个瞬间，忽然就不见了。

他之前许下的诺言还在，忽然整个身影都消失了。

苏醉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涌起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这个房间竟是前所未有的空落落的。空气中满是孤独寂寞等种种让人不能容忍的负面阴暗情绪。

人就是这样。在没有得到之前，便无所谓失去。在得到了他人的陪伴之后，便发现，孤独是那么的让人难以忍受。

他……不会就这么离开了吧。

或许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脾气让人难以忍受，自己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他很烦，自己的过往真是太过阴暗，让这个温柔的人无法接受……

也许他的温柔也只是假象，只是用来骗她害她伤她的。也许他也只是千年来闲极无聊所以逗逗她，也许他是父亲派来历练她的……

所有不安的思绪一并涌上，让人不安又焦躁，但是她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压下这样消极的情绪。

他要是不在了，要是他就这么不告而别，那么自己明天又该如何是好呢？

她太大意了。

因为相信一个人，没理由的只是因为想相信他。任性的将自己置于一个不可确定的未来之中，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么？

如果他不会来，那么自己，面临的又是什么呢？

苏醉躺在黑暗里，冷汗渐渐流落成雨。这一刻，哪有方才的放松适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却是越来越多的熬煎。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的黑了下去，但是房间里却忽然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夹杂着冬季特有的风雪的寒意。

本是闭目的苏醉猛的张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这句话的语气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若她能看见，便能看到饮之头上与披风上的雪迹，鸦羽一般几近及地的长发混杂着冰雪，被热气蒸腾，化为水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渲染成小小的圆圈。

饮之心情不错，虽是听出了她的情绪阴郁，却也没多想，只是点头应了一声。“我要带你……”

话音未落，一柄他已是非常熟悉的软剑已经逼近咽喉，毫不留情的要割取他的性命。

他忙一手握住剑身，另一手制住暴走的美人，无奈而道“怎么，又不肯相信我了？”

苏醉咬唇，使得红唇似血，长时间的煎熬却让她脸色白的惊人，红白的强烈对比，竟让她也多出一丝柔弱之感来。

“你为何不告而别。”

她非常讨厌这种不被自己掌握的情况。非常讨厌。这个家伙，在今日可以悄悄的离开一会，保不定，在以后他能完全的，非常潇洒的抽身离开，留给自己一片狼藉。

这是她非常非常厌恶的。

更讨厌的，是这个说了许多好听的话的家伙，背叛自己。

那种情形她不能容忍也不能想象。与其让这个不能掌控的未知存在，那还不如毁了他！

狐狸饮之看着她，知晓她心中的所有想法。微微的无力感，微微的有点生气和失望，但是更多的却是升起的无限耐心。

如果苏醉装做表面信任他，什么都隐藏在内心深处。那种情形更糟不是？

“我对我刚刚的不告而别表示抱歉。但是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这个孩子，让他使尽了浑身解数去接近，却好像有无数的盔甲在保护着那颗冰冷脆弱的心脏。

在上一秒中他还以为她对他放松了警惕，下一秒钟，他才明白原来她还在暗处静静的窥视着自己。试图抓出自己不忠的证明。

经常被伤害的人已经不习惯信任。

能够在这个女孩子身边存在的，恐怕只有他这种千年老妖了吧。动不动的舞刀弄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