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人间一场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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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设想很美好。

一开始只是磕磕巴巴的叙述，最后却是越来越流畅。最后，他再次请求。

“你嫁给我吧。”

十六岁的男孩，有了成人一般的担当勇敢，他一双眸子里满是真挚，望向苏醉。

饶是喜欢狐饮之至深的她，一时间，竟也无法拒绝。

也许……

这真该是自己放弃的时候呢。

她想，却又觉得，自己此刻思绪不清，做出的任何决定，对他来说，都不公平。

“给我三天时间。”

“好。我等着你。”少年一笑，目光坚定。

昏迷的仆人呻吟了一声，似是马上要醒来，他想自己若是如此被发现，对她来说定是不好，于是飞快的跳出窗子，飞过围墙，跑出了陈家。

“三日黄昏后，在苏州城门口，我们相见，我等你来。”

临走时，他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少年跑出陈家，却又忽然发觉自己鲁莽，自己竟然又忘记了把名字告诉她。

叫一个姑娘嫁给一位至今还不知名字的人，会不会很失礼？

他懊恼着，然而心思表露，觉得心头重负轻了些许。

也许她会答应我呢

只是这个也许，便让他雀跃起来，雨后初晴的天空，似乎也异常的明媚。

甚至这空气，都清新得让人愉悦。

然而没过多久，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出来。”

他冷声喝道。

本是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数位黑衣人瞬间而出，整齐拜倒，

“叩见小王爷！”

这些人，正是皇帝李酩泽的暗卫。

但是他们不经他的允许，便私自跟随，这事实在不妥。

少年虽然为人沉稳，既不冷漠，也不过度热忱，但是皇家子弟，威严天生。

而且他对别人，也不比对陈醉那般贴心稚嫩。

“你们为何要跟踪我。”

他冷冷问道。

“回小王爷的话，皇上有口谕，命王爷即刻回京，不得有误。”

皇上？皇上为什么命他如此……

他不由一愣，“请转告皇上，说微臣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再等候三日……”

“皇上说了，小王爷若是不从，便是抗旨，交由大理寺，处与斩刑！”

李酩泽虽是冷酷，对皇亲却一向宽容。

何况李酩泽一直无所出，他一向是李酩泽看好的继承人，为什么，此刻他对自己如此狠戾？

少年无奈，张口道，“那待我收拾一下……”

“皇上吩咐，待小王爷闻得口谕，即刻押送至京，不得有误！小王爷，得罪了！”

一个时辰前，沉浸于自己世界的两个人，又何尝发现，那一直隐藏在街角的影子。

那个隐藏在阴暗处，一直冷眼观看她迷茫行走在冰雨中的人。

那个一直旁观，到最后竟不由得想出手相助的皇帝。

下一秒少年却忽然出现，李酩泽只有看着他抱起苏醉，奔进陈家，好久好久，都没有出来。

一个时辰其实很长。

长到足够一个人，在这段时间内，更改自己的计划，做出某个决定。

第二十三章

少年走后，苏醉一个人将自己圈在房间里，思索了三日。

不是不在乎了，更不是不爱了。

只不过，因为所有记忆的恢复，让她可以更为清醒的明了如今这局面。

不要提那日，狐饮之没有为她的死亡而动容，坚决的告诉她，他没有喜欢上她。

哪怕是如今，狐饮之爱上了她，他们也不能够在一起……

之前她的死亡，其实也注定了这场爱情的不可能和悲剧的收场。

他是半仙啊……

注定要得道成仙。

虽说自己的重生，一定是他出手相救的结果。但是不论他救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一定都不希望，。517z。自己继续和他在纠缠下去。

仔细回想，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他没有唤醒她，而是放任她，作为陈醉，浑浑噩噩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她，也不该作为她救命恩人得道之路的绊脚石，一味痴缠。

只是……

虽说分析下来如此理智，若是爱能够这么轻描淡写的放下，能够分清轻重利害，那么，这世间怎会有那么多的痴儿怨女？

在黑暗中，她紧闭了眼，手指无意中紧紧握起，不由得攥破了手下的布料。

饮之……

其实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我们的爱情，注定是死局啊……

其实我不怕所谓天罚，我不怕死，只怕两个人暧昧的熬煎，只怕我怕误了你，害了你，累得你不能得道成仙，甚至也同样遭到天罚！

这注定要无疾而终的爱情。

这该死的，无可奈何的命运！

她不甘，却只得压制住自己。

仿若要催眠自己一般，她蜷做一团，目光空洞，一遍又一遍的对着自己说着话，既是在命令又是在说服。

忘了狐饮之吧……

忘了狐饮之吧……

接受那个少年……

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眠不休，闭门不出。所有人的试探关心，都被她敷衍了过去。放在门口的吃食，被她随便动了几口，便又放了回去。

到了第三天的黄昏，她已是身体僵硬，竟然不能动弹。

这僵硬究竟是来自心理还是身体，只有她明了。

她一遍又一遍的为自己催眠，告诉自己要明智，告诉自己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去接受少年。

然而四肢却像是不听自己使唤一般，任她如何努力，都不能抬起一丝一毫。

眼见着，黄昏之时已过，月亮升上柳梢。

忽然从心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不由得全身都大力颤抖起来，牙齿紧咬，发出格格的响声。

她疼得满头大汗，放眼看到窗口圆圆的月亮，才知道今日便是十五。

狐饮之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带她去那池水浸泡。

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还好这疼痛虽然剧烈，疼死人还是不能的。

而且因为这疼痛的缘故，她动了动手指，发觉对四肢的掌控又回来了。

苏醉支撑着站起身，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

她此刻不能提气运功，只有自己慢慢的走路。每一步都觉心头犹若锥心之痛，疼得她面无血色，大汗淋漓。

她却第一次感谢这疼痛。

这疼痛减少了她下一秒便要跑回家门的冲动。

距离约定的地点，只有半炷香的路程，然而这短短的路程，却用了她一个时辰的时间。

她一步一步的走着，每一步都在强迫着自己，像走在刀刃之上，像把自己用作了献祭的羔羊。

一路走来，白衣萧索。

她终是为了那个男人，为了那无望的爱情，去了身上所有的颜色。

好不容易走到苏州城口，已是深夜。

苏醉看着空无一人的城门，不知是该怅然若失，还是松一口气。

她扶着一棵柳树慢慢的坐了下去，唇已被她咬出了斑斑血痕，她已经无力再走回去，只得在这里僵坐一夜了。

却在这时，闻得身边一男人冷酷的调笑。

“你在等谁？等那个只把你看做替身的男人，还是那个声称着要娶你的少年？这两个男人，哪个表面上不是情深意重，温柔缱绻，最后谁都不是在你苦痛的时候，或是甩手而去，或是冷眼旁观？”

这个给了她醉生梦死的男人，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苏醉却意外的没有任何怨恨和怒气。

他才是真正让苏醉苏醒的男人，而且给了苏醉那场鱼水之欢，其实她要感谢他的，不是么。

“你不懂……”

虽然心口疼痛，她却意外的笑了。

笑容浅浅，却是苏醉真正的笑容。

“你不懂……”

“他们，曾经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爱过我，我也爱过那么一个人。尤其是饮之，他出现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同时也让我明白，若是能够去了保护自己的盔甲，和别人没有芥蒂的相处相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她的笑，让李酩泽异常的熟悉。

虽然没有见过苏醉的笑容，但是那唇角扬起的样子，是他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次的画面，那虽是温和了许多，却依旧孤傲冷然的眼神，也是他至今不忘的风华。

并且据他所知，陈醉是一个小家碧玉，且是独生之女。父母宠溺非常，怎会一直郁郁寡欢，甚至在狐饮之出现之前，没有一点快乐可言？

同时这个孩子带给他的感觉，和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印象，全然不同。

反倒是越来越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

李酩泽蓦地想起，多年前探子回报说，那个狐饮之，似是红尘之外的人。

又想起狐饮之与她之前的种种情况，心中蓦然涌起了无数设想，最后的推断，竟都指向了一个可能。

“苏醉……”

苏醉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一时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复过去。只是下意思的回了一声。

“嗯？”

李酩泽犹若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坐在他面前的女孩，因为他的残酷，被迫着快速的成长为一个女人。

而原本沉寂在陈醉身体里苏醉的灵魂，也是因为他送与的醉生梦死，因为那瓶神药，而苏醒过来。

狐饮之竟然用了借尸还魂之术。

那么，她究竟是人，还是鬼？

这却不是李酩泽此刻最上心的问题。

这个女人，他一直求而不得，如今，却终于有这次机会，让自己把她牢牢的圈在怀里，再也没有可能，让她逃脱。

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和波折，她最后，还是属于他的！

于是李酩泽扯起唇角微微一笑，竟是鲜有的露出真正的欢颜。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能给你的，比那两个人加一起还要多。你，要不要考虑跟我走？”

第二十四章

大庆三年冬，李酩泽以无出为由，废弃其皇后孟氏。改立苏家嫡女苏醉为后。

大庆四年初，苏醉生皇长子，名云泽。

李酩泽膝下无子，李云泽，乃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

然而李酩泽却出人意外的，并没有立他的亲生儿子做太子，而是另立了他的弟弟，李念恒，作为皇太弟。

此时，距离李酩泽与李念恒兄弟因为一个女人而反目成仇，导致国内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之日，还有三年之久。

苏醉看着外面阴雨淅沥，不由得伸出手去接，却探得一手凉意，不由的怔了一怔。

这夏天，终究是要过去了。

虽然她已然成熟许多，却依旧喜爱那生机灼灼的季节。想到此后萧瑟的两季，便不由得皱了皱眉，暗想这天变得也太快。

和去年夏天，其实也不过只是相隔了一年，却觉得这一年长得犹若一百年之久。好似一个轮回。

她心略微一动，胸口便不由一滞，接着胸腔疼痛，便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忙有宫女上前，轻轻拍抚皇后的后背，并在她咳嗽完毕，体贴的送上一杯水。

苏醉那一阵咳嗽维持了很长时间，待到停止，她苍白的脸颊因为窒息而罕见的露出一抹艳色。她也不喝水，只是软软的倒在榻上，黑发披散，魅惑犹若海妖。

虽是刚生子不久，她却不见丰腴，许是因为产子耗费太多元气，本身又有心疾的缘故，反倒是比过去消瘦了许多。下颌尖尖，一双眉目勾魂传情，时不时的透露出一些艳色来。

这样一看，竟与过去的苏醉有了七分相似。不过，此时的苏醉更成熟些许，端庄几分。

这世间，眉目美丽的女子何其少见，然而成就一位真正的美人的，只有那不凡的风华。

而苏醉，风姿华艳，乃是美人中的美人。

于是所有的宫人见了，都不由得暗自咋舌。想这皇后艳绝人寰，最是人间留不住，恐不能长寿。

而且她元气大伤也就罢了，还有心疾的毛病。虽然发作之时犹若西子捧心，好看就好看，但是每每，何尝不是在消耗她的生力。

但是皇帝李酩泽，自从娶她为妻之后，便日日宿在坤宁宫，而每到十五，更是无论有何要事在身，都必会贴身陪伴。

这引得宫中无数妃嫔咬紧银牙，暗恨自己为何不若那狐媚子妖气逼人，又恨自己肚子不争气，无子争宠。

正在苏醉散懒躺倒之时，忽闻门外有人传唤，说是皇太子，今日得了空，来请皇后娘娘安。

她愣了一下。

因为曾被先帝看中的缘故，皇太后并不待见她，之前每日请安必多刁难，所以李酩泽特免了她前去。而太子，本来也只有在每日清晨得以相见。

如今想来，除了皇帝举办的家宴见面之外，竟是许久都没有真正见上一面了。

更何况，无论在请安之时，还是在家宴之中，他们二人也只是互相尊敬，说一些客套话而已。

她忽然觉得有点心乱，便又不由得咳嗽起来，期间却也不忘说了一声，

“传。”

宫人忙传唤下去，一声接一声，声声喊得她心中不宁。

这咳嗽，也无法停止。

她还记得他们初次相见，她记得他年少老成，稳重敦厚。

她也记得她履行了约定却无人相迎。

但是她更忘不了他请求自己嫁给他的时候，那真心喜乐的表情。

也忘不了她成为皇后再次相见之时，他震惊悲哀的脸。

于是苏醉几乎是躲闪着，不知如何面对这个人。

待到李念恒走进屋子，看到的就是苏醉低头咳嗽的画面。

他不由眉头一皱，瞬间忘了那男女之防，忙走过去轻拍她的后背。

“怎么了？我不是刚刚派人送了药过来，为什么还是不见好转呢？”

苏醉好容易止了咳，抬头笑了笑，望着他道，

“多谢弟弟关心了，可这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容易便好的？”

这笑容，使得他一阵恍惚。

只觉得去年时见她，还不是这般模样。

再次相见，她便不但变成了自己的嫂嫂，而且瘦的可怜。

极度消瘦的她成了人人口中的绝色，在他眼里，却只有心疼。

当年那个狡黠活泼的小胖妞去了哪里？

仿若一个轮回过去，他和她，都不复少年。

但是每次相见，他却依旧无法忘记，她是他最心爱的姑娘。此刻见她病弱一时忘形，却被她的一声弟弟，唤得瞬间清醒。

伸出去拍背的手臂僵硬了下，几乎是强迫着，逼着自己收回去。

他勉强一笑。

“皇后娘娘……客气。”

一时间，便这么沉默了下来。

忽然闻得一阵哭闹，原是那小皇子云泽醒了过来，心情不佳，于是开始抗议。

苏醉忙过去把云泽抱起，左右摇晃着安抚他。李念恒也走过去，看着孩子越发可爱的小脸，心中酸涩。

“他长得和你很像。”

苏醉的动作不由一滞，孩子的哭声更大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在一旁的李念恒忙接过，宽阔的臂膀带着温暖，许是让云泽心安的缘故，孩子的哭声竟然慢慢停了。

他看着与苏醉相似的那张小脸，心中不由得痴了。

透过孩子的脸，他在疯狂的描绘另一个人的面容。

虽然那个人就在他身边。

过了一会，看云泽又睡了过去，苏醉吩咐宫女，把孩子抱下去。

两个人又再次相对无言的沉默下去。

李念恒念及苏醉的名节，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余光却一直紧随着她的影子不放。

竟也是心满意足。

只是时不时响起苏醉的咳嗽声。

咳得他越发心焦。

她变得太瘦了，又体弱多病。

他忍不住想握住她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她。

不过，这也只是奢望而已。

这个时候，忽然又闻得宫人一声传告。

“皇上驾到。”

苏醉忙站起身迎了过去，只留得他的手无奈的伸在隐藏的角落。

然后慢慢的握紧。

他也站起身，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他的兄长抱在怀里。也只得笑一笑，一脸的平和敦厚。

“皇上吉祥。”

李酩泽一向是冰冷而没有笑意的。

在过去，对他这个弟弟的时候才是例外。

然而现在，他的笑却愈发的因苏醉而起。

他唇边带笑，漫不经意的回应弟弟的请安，目光只是望着苏醉。

“起来吧。”

他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