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倾澜-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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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炼狱

第99章

地形高低不平，三人在黑暗中摸索着艰难前行。走出半个多钟头，前方终于出现了隐约的火光和人声。他们顿时精神一振，看来方向是对的！

再走近些，他们看到上百名身穿军装的战士，正在残垣断壁的废墟里或徒手或凭借简单工具紧张地翻找着。

秦季随手抓起一名战士，问道：“喂，这里是X镇，没错吧？”

火光中年轻战士抬起一张沾满汗水污渍的圆脸，瞪着他们三个人，眼神充满惊诧，活似看见了大山里走出来的精怪似的。

“你，你们是谁呀？！打哪儿来的？”

叶倾澜耐心地向他解释：“我们从E城来，是来找人的。”

战士看着她，目瞪口呆：“你……你们……来这儿找，找人？！”不等叶倾澜回答，小战士一扭身跑开了。过了会儿，带回一个中年军官模样的人，小战士称呼他罗团长。

罗团长倒是镇定，皱着浓眉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很快发现了他们背后的伞包，又惊又疑：“你们跳伞下来的？”

秦季不耐烦了：“都说过我们来找人的，这里到底是不是X镇呀？”

“胡闹！”罗团长生气地瞪起眼，“你们小年轻知不知道危险啊？X镇也是你们能来胡闹的地方！”

看来这里的确是X镇。

叶倾澜松了口气，好声好气地说：“很抱歉，罗团长，给您添麻烦了。您能不能告诉我们新江宾馆在哪里？”

她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毫无预兆地一阵剧烈晃动，就像被人从背后猛地推了一把，叶倾澜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罗团长和秦季他们也是勉强支撑身体，没有跌倒。

“不要紧吧？”欧阳涵稳住身体，赶忙先将叶倾澜搀扶起来。

“看见没有？每隔几十分钟就有一次余震！”罗团长严厉地说，“什么新江宾馆，旧江宾馆，你们是没长眼睛吧？你们看看，这里还有完整的房子么？都是乱瓦堆乱石块！”

叶倾澜听罗团长这么说，一颗心顿时直往下沉，扶着她胳膊的欧阳涵悄悄用空出来的一只手，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掌。

“看来他也不知道，咱们自己先找找吧，X镇也不算大。”

三人转身要走，罗团长大声叫住他们：“慢着！我看你们几个年纪轻轻的，还是在校的学生吧？谁同意你们来这儿乱跑的？出了事谁负责？！”

秦季转过身，边倒着走边大声回答：“我们自己负责！不会连累你罗团长的，总没问题了吧？”

“等等！”罗团长叫住刚才那个圆脸小战士，“小卫，你陪他们几个，给我盯着点！”小卫答应一声，有点不情愿地拿上手电，跟上他们。

秦季再次拿出地图。

“新江宾馆位于龙蟠街235号，从地图上看，这龙蟠街应该算是X镇比较繁华的主要街道。”他回头向小战士看去，“小卫是吧，你知道龙蟠街大概在哪个方向吗？”

“我们部队是从外头来的，又不是本地人，怎么知道龙蟠街在哪儿？”小卫不满地努努嘴，“你自己看，现在这样还分得清什么是主干道吗？”

一番话说得叶倾澜他们都沉默下来，的确，即便只能凭借手电微弱的光线也不难看出，现在的X镇就像一个大型垃圾场，哪里是街道，哪里是田地，根本无法区分。

越往前走，心情越发沉重。GPS和地图的作用有限，他们逛了半天也没找到头绪。此时，天渐渐亮了。震后X镇原本被黑夜掩盖的真实面貌一点点在他们眼前清晰起来。

四人行进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什么叫做人间地狱，他们第一次有了真切的体会。

视线所及，几乎没有一栋完整矗立的建筑物，到处是瓦砾残垣，一根根钢筋暴露在外。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烟尘，隐隐还有血腥的味道。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条马路断成两截，一截向左，一截向右，错开大约一米多的距离。到处是连根拔起或者拦腰截断的树木，有两棵树像打结般拧在一起。最恐怖的是，一棵倒下的大树竟然扭曲成麻花形状。

看到这一切，每个人的心都揪成一团，呼吸也困难起来。

秦季忽然用手一指右前方，叫了声：“你们看！”话音未落他便率先朝着那处跑去。

其余人也跟着他往前跑，到了近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大地生生裂开了一条巨缝，深不见底。更诡异的是，一栋二层楼正好位于裂缝之上，小楼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巨刃整整齐齐地劈成两半，左半侧依然矗立在原位，右半侧却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直接从地球上抹去了，完全消失无踪！

欧阳涵看看身旁叶倾澜苍白缺血的脸色，开口提议道：“天亮了找起来会容易些，不如我们先歇一会，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四人找了棵倒地的大树坐在树干上，秦季从登山包里拿出饼干巧克力和矿泉水。每个人都还处在极度震撼之中，肠胃像堵了团棉花般的难受，都只勉强吃了些。

战士小卫没话找话说：“这巧克力真好吃，上面还写着外国字呢，看不懂。”

叶倾澜见他脸上全是污垢，便抽出几张面巾纸用矿泉水打湿递了过去：“小卫……同志，擦擦脸吧。”

小卫接过面巾纸在脸上胡乱擦了擦，露出一张团团的娃娃脸，生得挺讨喜的眉眼弯弯一笑，笑容有点腼腆。他看起来和欧阳涵兄弟差不多年纪，甚至还要小一些。叶倾澜这才注意到小战士的两只手上不仅满是泥土，还有一道道的血痕。

“你手受伤了，我们带了点药，先处理一下吧。”

小卫却笑着拒绝：“这点小伤算什么，来这的战士哪个手上没伤呀？包上就不好做事了。”小伙子跟他们相处了这几个小时，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拘谨了，“你们是从E城来的？我去玩过一次，E城可繁华了，好多高楼商场，到处是汽车！”

叶倾澜微笑：“下次你再去，可以到E大找我。”

“真的？”小卫眼睛发亮，“对了，你好像说过你们是来找人的，找谁呀？”

叶倾澜脸色一暗：“找我未婚……”她说到半截，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食指，便骤然停住，隔了一会儿才说完，“找我……男朋友，他叫邵京，是来X镇参加学术会议的，就住在新江宾馆。”

“这，这样啊……”小卫磕巴起来，显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便把话题转向另外两人，“他们两个是你弟……”他瞅瞅欧阳涵那张明显“非我族类”的脸，心中狐疑，于是又临时改口，“……是你亲戚？”

正在喝水的秦季抬头横了他一眼：“打听那么多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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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休整之后，欧阳涵和秦季重新拿出GPS和地图册反复讨论，重新确定方向。

又步行了近一小时，欧阳涵忽然停住脚步：“你们听，有哭声！”

其余人也纷纷停下来，屏住呼吸凝神去听，果然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十分微弱。欧阳涵又认真辨别一下，然后指着左前方一个瓦砾堆，肯定地说：“哭声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四人站在瓦砾堆前，小卫说：“救人要紧，咱们自己动手吧。”他们没有任何挖掘工具，只能靠双手挖土搬砖，好在这座瓦砾堆不算很大，勉强可以辨认出在倒塌之前这里应该是栋平房。

四人通力合作，一点点移开倒塌的水泥板木头柱子，过不了多久，其余三人的手也跟小卫一样沾满泥土。哭声越来越清晰，半小时后，一张稚嫩的小脸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斑驳的泥巴涂抹在脸上，被眼泪冲刷出一道道泪痕。

她还活着！

☆、患难真情1

第100章

大伙儿面面相觑，都掩不住激动和兴奋。移开了遮挡小女孩的障碍物，他们这才发现，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了女孩的腰——旁边还有人！

他们赶紧移开旁边的石块和杂物，那双手臂的主人也渐渐出现在他们面前。随后，每个人都沉默了——

这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少妇，双手紧抱着小女孩，一根水泥柱子压在她背上，柱子的顶端砸在她的头部，颅骨凹进去一大块。少妇双眼大睁瞳孔涣散，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最让人震撼的是少妇临死时的姿势，竟是身体前倾，后背用力拱起，牢牢地护在小女孩的上方。叶倾澜他们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一位母亲，在生死关头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本能地用自己血肉之躯抵挡倾覆而下的钢筋水泥！

叶倾澜咬住自己的拳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小卫和欧阳涵红了眼圈，就连一向什么也不在乎的秦季，此刻也悄悄移开目光，假意望向云层厚重的天空。

欧阳涵含泪将女孩小心地从瓦砾中抱起来，小姑娘睁开虚弱的眼睛，用已经哭哑了的嗓音说：“哥哥……，快救我……妈妈……，妈妈……”她没能说完就昏厥过去。欧阳涵难过地抱紧那小小的身体。

小卫手搭凉棚向远处望去，“那边有个医疗站，咱们把小孩先送去治疗。”欧阳涵抱着小女孩，小卫和秦季抬起少妇遗体，快步向医疗站走去。

所谓医疗站不过是在地上铺了一些塑料布，数量有限的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正头也不抬地忙碌着。

小卫突然想起来：“对呀，你们应该先在医疗站找找看，说不定你的男朋友已经被救出来了呢。”

叶倾澜的目光朝医疗站里躺在塑料布上的伤者扫去，她随即发现，就在不远处的斜对面，地上并排放置着许多人体，有的全身蒙上了布，还有许多则直接暴露在外面。她心头兀地一窒，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已经没有生命的遗体！数量远远多于医疗站里的伤患，而且还有战士将新的尸体源源不断地抬过来。

秦季注意到她视线所及的方向，连忙调了个头恰好挡住她的视野，嘴上说：“我和小卫负责那边，你和涵去医疗站，咱们分头找，也许邵老师真的已经获救了。”

叶倾澜明白他的好意，便默默点了点头，和抱着孩子的欧阳涵走入医疗站。他们找到一位正在埋头给伤者包扎的医生，将小女孩交给他。

这位医生大约三十多岁，白大褂内露出绿色的军装，原来是一位军医。他熟练地给小女孩做了初步检查，告诉他们，女孩身上基本都属于轻伤，主要是脱水和受了惊吓的缘故才导致昏迷，并无大碍。

听完医生的诊断，叶倾澜忍不住转头向遗体放置处瞥去，秦季和小卫正弯着腰认真整理女孩母亲的遗容。她眼圈又是一热——谢天谢地，小女孩安然无恙，这位伟大勇敢的母亲如果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吧。

把受伤的小女孩托付给护士之后，两人便开始一一查看医疗站里的伤员。其实，这些活着的人看起来也未必比那些遗体强多少，大多数都是血肉模糊，甚至缺胳膊少腿。伤势重的气息奄奄，伤势轻一些的则在痛苦地□□。全部查看下来，不见邵京的踪影。

过了会，秦季他们也检查完路边的遗体，向他们跑过来。迎着她焦急的眼神，秦季一边跑一边摇头，大声说：“他不在里面！”

叶倾澜吐出憋在胸口许久的浊气，也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庆幸。欧阳涵轻柔地拍拍她肩膀，说：“我们继续找。”

又走了四十多分钟，秦季忽然在一栋建筑前面收住脚步：“你们瞧！”众人疑惑地看着面前这栋只剩下空空框架的二层小楼，一时没明白秦季的意思。

秦季见众人不解，便跑过去从废墟堆里翻出一块类似招牌的东西，不过只剩下小半部分，勉强可以辨认出几个汉字：安超市。大家还是不懂，秦季掏出地图，指着龙蟠街的位置。

“你们看，新江宾馆在龙蟠街西侧，它的斜对面，也就是东侧，有一家超市，叫‘永顺安超市’！”

其余人恍然大悟，顿时激动起来。纷纷转头向超市对面望去。

他们看到的是座小山一样庞大的废墟，废墟旁边有一块空地，地面已经翻裂翘起，但仍可以辨认出几个废铁模样的东西是汽车。这应该是一个小型停车场，而停车场旁边巨大的废墟，恐怕就是X镇少见的大型建筑之一——

新江宾馆！

叶倾澜站在山一样的废墟前面，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虽说这一路寻来早有心理准备，可现在亲眼看到，亲眼看到新江宾馆已经……

秦季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转头问几位同伴：“咱们……现在要开始刨吗？”

大家都没有吱声，要想靠他们四个人八只手，挖开这庞大的瓦砾堆，每个人心中都不约而同想到一个成语——愚公移山。

小卫看到远处有很多士兵忙碌的身影，于是提议道：“咱们先看看能不能找些人手过来。”

众人便跟着他往那边走。小卫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高兴起来：“罗团长！”

罗团长抬头一看是他们，便问：“找到人了吗？”他身上脸上的灰土比起先前又厚重了不少，其他战士也同他一样，看起来跟刚出土的兵马俑形似。

小卫摇摇头：“不过我们终于找到新江宾馆了。”

欧阳涵走上前说明了情况，他郑重地说：“罗团长，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罗团长想了想，叫来一名战士，手里拿了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装置，跟着他们一起走到新江宾馆的废墟旁。战士手持仪器，开始沿着废墟进行探测。小卫解释说：“这是生命检测仪。”

战士用了近半小时才检测完毕，跑到罗团长身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罗团长脸色凝重，转过头，看着叶倾澜他们说：“很遗憾，这里已经没有生命痕迹了。”

叶倾澜只觉眼前一黑，膝盖发软，欧阳涵及时出手扶住她的腰背，急促地说：“这种仪器误差很大的，而且新江宾馆废墟范围这么大，根本测不准！你千万别相信！”

听了欧阳涵的话，叶倾澜总算找回了几分神智，虽然知道他是在好心宽慰自己，但欧阳涵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她双腿用力站稳身体，恳切地望向罗团长：“罗团长，求求你，帮帮我们，救救他吧！”

罗团长瞪着她半天没说话，许久才说：“你知道我们刚才正在搜救的是什么地方？那是一所住宿中学，里面全是未成年的孩子，被埋在瓦砾底下！那边有家化工厂，随时可能毒气泄漏！还有，不晓得什么时候决堤的堰塞湖！而我们的大部队，大型机械，都还堵在几十里山路外根本开不进来！我们现有的人都恨不得各个生出三头六臂！我哪里还有人手分给你？”

叶倾澜被问得哑口无言。罗团长叹了口气：“你们家属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可是，每条生命都一样宝贵！”

她无话可说，却又不甘心，只能直直地望着罗团长，眼底满是绝望哀求。罗团长狠狠心，说了声：“你们……好自为之。”转身离去。

欧阳涵十分不忍，再次搂紧叶倾澜颤抖的肩头，安慰道：“不要紧，我们自己先干起来，等有了发现，再找罗团长帮忙。”

叶倾澜依旧双眼发直，茫然出神。欧阳涵看看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你说邵京住在314房间，对吧？新江宾馆一共4层，估计他应该……在比较靠外的地方。要不，你再打打他手机试试看？”

她怔了一下，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没有信号……”

“没有信号也试试。”

叶倾澜不懂，没有信号还有什么用，但欧阳涵既然这么坚持，她便依言开始拨打邵京的号码。

欧阳涵沿着废墟慢慢踱步，一会又爬上废墟，闭上眼，似乎在凝神倾听。众人见他神情异常认真，便都屏息静气不敢打扰他。

“继续拨号，不要停。”欧阳涵闭着眼睛吩咐。叶倾澜再次按下重拨键。

过了好一会儿，欧阳涵走到一处，忽然停下来，睁开眼睛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