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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棵小草我压力很大-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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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一下,从这里去市区怎么走?小白谦卑地问道。

煎饼男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仔细打量着小白,说,你随便找个公交站台看一下路线图不就知道了嘛,或者直接打车过去,反正不太贵。

小白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公交站台,他保持摆出谦卑的姿态,准备继续不耻下问,不料煎饼男护食心切,早已逃之夭夭。小白大为震怒,但一想起他蓬松的发型和抽象的青春痘,猜想他一定是传说中不太暴露在光天之下的宅男,于是不与他一般见识,重新甄选目标。这一次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抱着书本款款而行的小女生身上,小女生面容清秀,气质脱俗,是那种让人没有迷路都想上去问路的类型。

他整理了一下额发,凑上去前去打招呼,不料他刚说了一声你好,小女生就格格地笑了起来。小白一时有些诧异,随即又有些尴尬,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粘着蜘蛛网或者油漆。他耐着性子陪着笑,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忍住笑才开始提问,我是从复旦大学过来找朋友玩的,现在想去市区,请问从哪边坐车比较方便?

小女生仍然保持着笑容,却又不再那么轻佻,而是饱含惊叹,她意识到面前提问的是一所名校的高材生,绝对不可以等闲视之。她指着前方说,十字路口左拐走几分钟,路南侧有一个站台,你在那边等121路公交车,两块钱可以到新街口。

他连声言谢,正准备告辞时又想到新街口的物价肯定相当高,不如先在大学城找地方填饱肚子,他又问,这附近有没有吃饭的地方?

小女生眨巴着眼睛,似笑非笑,反问道,你想吃什么?

随便,我无所谓,只要是吃饭的地方。

我知道一家饭店,很不错的,五六十钱就可以管一份点菜,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刚好也要过去吃饭。

小白虎躯一震,他每天计划的开销不过才三十元,午饭只需一份普通的盖浇饭足矣,五六十块钱的概念一下子压垮他。况且跟着这个女生一起过去,必定会发生付两份饭钱的惨案,不给,面子上挂不住,给了,底子上挂不住。他赶紧抬起手腕,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戴过手表,踌躇之下又抬头望太阳,说,时候不早了,还是正事要紧。

她有些失望,噢了一声,与他分手,各自赶路。小白经过拐角处时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小女生的确楚楚动人,不枉此次迷路,他忍不住懊恼道,我要是再年轻一两岁,这个世界该多美好,这真不是一个适合泡妞的时代。

第十六章 你不入地狱 ,谁不地狱?

戴佳每天都在店里忙碌着,人事任命,薪金调整,财物统计,硬件维护,供应采购之类的工作都得由她一手经办,她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戴爸爸不再经营红木家具的生意,又通过关系网获得承包高速公路绿化带的工程,只有戴妈妈过来帮她处理店里的事情。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又满大街乱走,不知不觉又走到小白原先租住的地方,却发现租客易主,只得失落地离开。

北北经常开车来她的店里玩耍,这是戴佳唯一轻松愉悦的时候,然而北北的生活方式与她又有所脱节。北北建议她去酒吧,或者KTV玩,说是放纵一下心情,也可以为饭店广开客源,戴佳不太喜欢那些场所,有时执拗不过,就跟着一起去了。

徐泽霖是北北在酒吧介绍给戴佳认识的第一个人,他是南通城内一名出色的败家子,,北北与他的关系貌似很亲近,她管他叫霖子。他父亲是省里一名高官,母亲是借助政治资源开办一家贸易公司,这是他成为败家子的资本。他有一辆红色软顶敞篷宝马车,出场总是那么华丽,拍偶像剧似的。结账的时候更是华丽,他将一叠百元大钞放在吧台上,慢慢捻开,付清酒水钱之后再抽几张丢给服务生,然后收走余下的部分。

败家子。很多人都在心里这样轻蔑地嘲讽他,却又暗地里想,要是我能成为这样的败家子该多幸福。

戴佳对这样的角色不太感兴趣,但北北说,你结识这样的人物,你店里高档消费部分才会有着落,哪有做生意不交际的?戴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摆出笑脸相迎,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如此趋炎附势,内心总有些虚弱。落花无意,流水有情,徐泽霖对戴佳倒是表现出强烈的兴趣,他讨好似的问,来瓶红酒,怎样?

戴佳陪着笑,说,随意。她的酒量一向很好,经营饭店之后喝酒的技巧更是突飞猛进,只要不在酒里下蒙汗药,她自信千杯不倒,喝得他掏完钱包再刷卡,刷完卡后卖汽车。

三人坐在一起喝酒,徐泽霖指着场内的人,告诉戴佳哪个是鸡,哪个是鸭,哪个是看场子的,仿佛这个酒吧就是一所家禽饲养基地。一一点完之后徐泽霖又轻蔑地说,别看这里的妞一个个都一脸清高的,只要给的钱够多,她们都会舍得脱衣服。

北北哼笑道,包括我们俩么?

徐泽霖尴尬地笑,说,当然不是,她们怎么可以和你们两位相提并论。他捏着酒杯遮住半张脸,假装喝酒,不动声色地观察戴佳的反应。不料戴佳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看着花样调酒师的表演,看得兴起时一把抓住北北说,要是我店里的茶艺师傅也把茶壶玩成这水准,那该多有意思啊!

你去拿只烧得通红的茶壶扔扔看。

徐泽霖插话道,什么店,茶座?

不是,她开的是饭店,小石桥那边的临家饭店,你听说过没有?

徐泽霖顿感惊诧,长长地噢了一声,点头说,好几次路过那边,听朋友说那里环境挺好,菜品也不错,但因为吃饭的地方都约定俗成了,所以没有机会进去,真没想到老板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呀。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准备怎么办呢?北北怂恿道。

徐泽霖拍着胸脯,说,放心吧,今天晚上我就通知我那帮弟兄,以后宴请都改去临家饭店,戴小姐,如果是我做东的话你可要手下留情,如果是他们做东的话你千万不要和他们客气,磨亮大刀敞开了宰。

戴佳微微地笑,说,哪能呢,是朋友都会适当优惠,宰客的话哪能做得成生意,你不用叫我戴小姐,怪别扭的。

那怎么称呼呢,叫佳佳?

戴佳差点呛着,摆了摆手,说,随意吧。她不是知觉迟钝的人,早已感觉到徐泽霖无时无刻不急于表现出的暧昧倾向,她也不是温室里一朵娇滴滴的花,不至于扛不住这点压力。他生活的圈子也许就遵循这样的交往规则,如果一味躲避,反倒显得自己少见多怪,自作多情,倒不如静观棋变,起码给临家饭店揽到一帮烧钱玩的客人。

徐泽霖借着初识的名义不停地上酒,不知不觉也跟着戴佳的节奏喝着,原先没有什么感觉,后来酒劲涌了上来,整个人都飘飘忽忽。他抬头看戴佳,却见她面不改色,轻轻荡着酒杯,仰脖灌了下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上错贼船了。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他结完帐,鬼魂似的向门口飘去,北北忧虑地说,喝得这么高,他开不了车的吧,我前段时间看一个电视剧,里面那个儿子就是在这个情况下报销掉的。

戴佳没有想到北北说话这么恶毒,催促她赶紧出去看看,北北跑出去后戴佳坐了一会儿,生怕北北拦不住那位公子哥,于是也跟了出去。果不其然,刘公子已经醉眼朦胧地坐在驾驶位置,带上了门,北北正摆手道别,宝马车一声轻响,准备起飞。戴佳赶紧追上前去,拍打车窗,拦住徐泽霖。徐泽霖摇下车窗玻璃,厚着脸皮问,佳佳,你,你挽留我啊?

她撑着腰,责怪北北道,他都醉成这副德行,你放他上路不是叫他去开碰碰车么?你开车送他回去吧。

北北抓着脑袋,说,我自己也有车的啊,我这等会儿还得回去呢,他家就住在天音花园那边的小区,和你走一道,干脆你送他呗。

戴佳有些不悦,她不喜欢别人擅作主张地将事情推委给她,她正要推脱,北北却打开车门将徐泽霖扯到副驾驶座上,说,霖子,姐就不送你了,戴佳送你,你可别在路上撒酒疯。她又蹦过来将戴佳塞进驾驶座上,没头没脑地轻声说了一句,比那个荣小白强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戴佳听得懂她话中的涵义,只当没有听见,载着徐泽霖直奔天音花园,她原本担心徐泽霖中途耍流氓,届时自己又得来一回武松打虎,但是他喝得确实高了,躺在车里睡得跟死猪似的。戴佳把车停在小区大门边,喊保安过来将徐泽霖架着送回家,而她拎着包,慢悠悠地步行回家。

荣小白在南京城里转了一个多礼拜,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也见识到很多同命相怜的人,比如龚孝文,一个大四年级的预备毕业生,他们是在应聘一份文员的职位时认识的。龚孝文得意洋洋地说自己的名字内涵深刻,正如儒家思想中宣扬的尚文推孝,只有皇帝才有资格拥有这样响亮的名字。荣小白原本也很艳羡,但后来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孝文两字一般是给驾崩了的皇帝取的谥号,他带着疑惑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龚孝文有些尴尬,立即换了一个话题,从包里掏出一大堆证书,其中还有大学各年级时期的成绩单,从上到下全部被“A”统治。小白又一次艳羡,想当初他高分入学,却在大学时期荒废学业,如果他也拥有这样的战绩,工作问题迎刃而解,用人单位趋之若鹜。他说,看来这次录取名额十拿九稳有你一份了。

龚孝文听了之后并没有愉悦,而是无比伤感地说,这么多的A有什么用?还不如别人的一对C。

小白顿感惊诧,他知道有些纯体力职业会偏向低学历甚至无学历的人,却从来没有听说文员职位会青睐学习成绩差的。他眨巴眼睛,疑惑地盯着龚孝文,洗耳恭听。

龚孝文将双手的手心向上,放在胸口,做出托乳房的姿势,说,这里的一对C。小白这才恍然大悟,也陪他一起伤感,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那对C是别人的先天优势,他们俩靠后天努力是达不到的。龚孝文叹了一会儿气,说,其实,我是老板的话,我也喜欢那一对C。

小白对龚孝文更加刮目相看,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学子,即使自己身处逆境,他仍然将心比心地站在别人角度思考问题。这样的人,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十七章 荣小白是一个衣冠禽兽?

他回仙林大学城的时候会经过新模范马路的地铁站,他喜欢那边曲折的通道,两边都是灯箱广告,把大理石地面照得亮堂堂的。灯箱上画着一个年轻靓丽的模特,唇红齿白,裙角飞扬,而灯箱下坐着一个衣着朴素,抱着吉他的女孩,面前一只单肩吉他包,包里盛着行人扔来的钱币。长长的头发垂在她的脸颊边,小白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注意到她的鼻子相当精致,嘴巴也很小巧,只是有些苍白。而当她拨动琴弦,轻启嘴唇,地铁站通道里天籁降临。

荣小白捧不了钱场,却又很热心地想捧个人场,于是站得不远不近,免费享受这立体环绕的歌声。荣小白很少听歌,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歌,何况还是英文,但偶尔一个深邃拖长的颤音,能将他的心拉扯着抛至天空又摔入深渊。他原本认为自己是十足的音乐盲,属于黄药师吹笛子杀不死的那种人,现在的情况却昭然表示,他还是有救的,有如一个沉寂多年的植物人忽然打了一个嗝。

歌声沉寂,周围的人大都散去,也有一些人掏出钱包,取出一元至十元不等的钞票放在吉他包里。这些人属于VIP的付费听众,得到的回报是女孩轻轻的点头致谢,女孩抬起头,捋了捋额发,刚好与荣小白目光相撞。女孩有些尴尬,向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这样的待遇让荣小白有些惭愧,听小曲不给钱是封建时代地痞流氓才会有的行为,何况他将在这样漂亮的女孩面前赤裸裸地逃票。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舍得将口袋里仅存的十元钞票递过去,他回去的路费一共六元,他总不至于把钞票递过去,然后再厚着脸皮叫她找钱吧。

在地铁通道里献唱的人一般在经济上都是独立并且窘迫的,而伫足聆听的人除了一部分被音质吸引,更多的人是看到这一幕之后引起情境的共振,心生悲凉。荣小白注意到,慷慨解囊的行人一般都是心软的小资阶层或是落魄的无产阶层,小白很明显是后者中的佼佼者和代言人。那些西装革履的所谓成功人士基本在听完一曲之后都昂首挺胸地离开,小白近朱者赤,学习到龚孝文的善良人格,将心比心地认为他们可能是更喜欢听音乐厅的咏叹调或者他们兜里只有信用卡。如果他来地铁里卖唱,他就一定会弄个“支持找零”的纸牌挂着,而且准备一台刷卡机专门支持信用卡支付供能,届时四面八方客,财源滚滚来。

他主意已决,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跑,其实听曲付费完全出于自愿,他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开,但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的道德观。她也许和他一样,面临着生存危机,曾经的梦想化为泡影,只能在芸芸众生中谋求一条生路。回到宿舍以后这件事情仍然像一坨牛粪一样压在小白的心里,他决定告诉蒋汇东,让蒋一起来承受这良心的谴责。

东哥,我跟你说件事情。

蒋汇东稀里哗啦地吃着炸酱面,头也不抬地甩出一句,老子没钱。

不是借钱。

那你讲吧。

我今天在地铁占了一个女孩的便宜,现在觉得好内疚啊。

蒋汇东差点把筷子掉在地上,他脑海里立即浮现一副猥琐淫秽的画面————飞速行驶的地铁上,一个穿着海魂衫,短裙和长筒袜的小女生抓着扶手站着,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荣小白凑了过去,在小女生身后销魂地蹭来蹭去。他放下碗,吃惊地盯着小白,说,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有这样淫荡的想法,原来你荣小白也这样,居然真的去做了!我真的没有想到,荣小白啊荣小白,你可真是衣冠禽兽!

荣小白愣了半天,他没有想到蒋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再说白听一首歌也算不上严重的罪过,蒋汇东不愧为维护女性权益的志愿兵。他正要为自己澄清,不料蒋汇东忽然又换了一张笑脸,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怎么样,那个感觉爽么?

小白想了一会儿,回想起地铁女孩的歌声,犹觉绕梁不息,回味弥久,他嘴角露出一丝沉醉的微笑,说,那感觉,如临仙境,摄人心魄。他再一回头,看见蒋汇东嘴角挂着一根面条,神情迷茫,仿佛陶醉在他描述的那种音乐声中,他不禁在心底感叹,音乐的力量果然无穷大,连蒋汇东这样的人都能轻易征服。

努努的英语六级考试并不顺利,过关希望微乎其微,而同班一个相处得不太融洽的死对头却胜券在握,趾高气昂。她决定去一家语言学校上英语辅导班,那里有专门的语境培养计划,可以学习到正宗的口语发音,一年的学费也不算多,才一万五。小白听到这个数字后虎躯一震,说,这学费是不是太高了。

努努说,不高不高,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小白还是有些担忧,那句口号哄哄文盲也就罢了,将孩子与教育放在同一个排比句里,这是一种隐晦的心理暗示,文盲们都将“教育”两个字解读为“读书”,事实上所谓的教育是指教育产业,而不是教育事业。多年实践证明,教育产业硕果累累,而孩子文化水平呈开口向下的抛物线,顶点赫然标志着高中毕业。然而,努努愿意交钱给谁是她的事情,小白没有资格过问,他只能缄口不语。

努努是一个理想远大的女孩,她对未来人生的谋划也显得高高在上,出国留学,到处旅游,参加各种上层俱乐部。小白一直微笑,安静地听着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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