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阴月已西-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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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另一边，薄叶城内，几十万人大的轰轰烈烈，难分高下。众人都在厮杀，浴血拼搏，为了活着，为了国家，为了荣誉……整个薄叶城内不断的有人倒下，不断的有鲜血流出，渐渐的，人们的鲜血汇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沿着城中的街道流到了外面。

“再坚持一会儿，联盟军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宇文澈砍死一个士兵后浑身是血，气喘吁吁的对着身后的桃夭说道。

桃夭沉默不语，看着前方，冲过来一个士兵便砍死，双眼看着无数的鲜血和死亡，渐渐的变得有些麻木。

战了三天三夜，薄叶城却依旧是一副紧张的姿态。沐齐的夜盟杀伤力极强，就在他们快要把联盟军的人彻底扫除的时候，乌桑过内的援军又匆匆赶到了，于是战局又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这一日，是第四日了，城中的尸体堆积如山，还渐渐的散发出了腐臭。将士们都很疲惫，受伤、体力透支、粮草匮乏，这些因素时刻都会让一个士兵崩溃。

“主子，不能再打了。”述天皱着眉提醒营帐里的上官折。此时是暂时休战时间，各方都在各方的营帐里休息。上官折自走进营帐里后就没说过话，一直沉默饿看着布军图。

“述天，用阵吧。”想了许久之后，上官折开口。

这一开口，述天就惊到了：“主子三思啊。布阵的话不仅损伤对方，也会让我方将士大幅度伤亡，不可啊。”

“倾其所有我也必要打下这座城！”上官折不理会他，执拗的要述天出去布阵。

述天一时气急，脱口说道：“主子，你醒醒吧！小姐不会再回来了，即使你打赢了沈烈之又怎样，即使你夺得了天下又怎样，小姐选的不是你，她不会回到你身边的！”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上官折这么固执的要攻打天下，即使牺牲他的全部他也要夺得这天下。因为他要赢沈烈之，一定要赢他！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认识又珊在先，又珊却站在了沈烈之的身旁！他不甘心，他要赢，赢了沈烈之，把又珊夺回来！

上官折咬着牙，怒意涌上，脸颊憋得通红，他一只手握成拳头重重的打在桌面上！他就是不甘心，他就是不服！为什么，为什么他的东西总有别人来夺走！他的父皇也是，他的皇位也是，他的宠爱也是，还有她……

述天将上官折如此，只能感叹自己无力再劝服，便默默的出去。出营帐的时候刚好遇上了息惊寒。息惊寒阴冷的脸色昭示着他刚刚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朕绝不允许你们因为女儿而赔上我过几万的子民！”述天低头错身而过的时候，息惊寒一字一句的吐出这句话，然后一掀帘子走进了上官折所在的营帐。

第二天，两军重新对垒，当日的风很大，吹的军旗猎猎作响。上官折和息惊寒坐在马上看着对面的沈烈之和尉迟希影，面上都是杀气。

那一天终于给这场夺城战落下了帷幕，但伤亡却是惨重。这一场战役还被后人记入了史册，史称三皇之战，因为这是史上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三国国主共同参与的战争，其规模之大，伤亡之重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但这一次战役也是相当精彩，以致于几百年后还令后人　　　连连赞叹，堪称绝妙空前的一战。

又珊知道薄叶城之战结果的时候已经是战争结束一个月之后了。

这日，她要去药铺里抓药，一路上走着去便听见有人在议论这薄叶城之战。

“薄叶城一战可是旷古绝伦了，听说那日满城都是尸体，血流成河啊。”路人甲说道。

“我也听说了，血腥气在薄叶城上空盘旋了一月不散呐。”路人乙附和道。

“我家那口子有个亲戚在乌桑景城里当差，说是当初本来该是乌桑国主赢定了的。”

“那为何最后变成了三国同时退兵呢？而且我还听说咱沐齐过国主带去的人伤亡并不多，乌桑和息云的人可得死了大半吧。”

“你不知道。当时，那乌桑国国主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妖法，布了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在地上，那冲进去的人呐都活不过半刻钟！”

“这么厉害，那后来怎么就那样了呢？”

“咱国主厉害啊，听说他也使了个什么招，把那个乌桑国主布的东西给破解了，这下乌桑人哪里还挡得住啊，没多久就议和了。”

又珊耳朵里听着，心里也思量着，那场战役终究是烈之赢了……她不禁松了口气，但刚松了气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也在薄叶城吗？怎么自己当时并未见到他？想了想后，又珊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自己离开的时候怕是他还没来吧，又或者是和他错开了，今生注定了再无缘分吧……想着想着，她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她走到药铺门口的时候，正赶上药铺老板站在门口晒药材。又珊走过去，勉强撑起一个微笑同那老板打招呼。

药铺老板是个上了点年纪的中年女子，体态丰腴，性格温和，对人很热情。她也见到了又珊，便过来扶着又珊走，边走便问她：“沈夫人，你可好久没来了。前阵子做什么去了？”沈夫人这称呼是老板自己叫的，又珊只告诉她夫家姓沈。

又珊一听，微微笑开，但笑里却带上了些微的苦涩。前阵子，不就是那契机出现的日子么……又珊同那老板一同坐下，她便开始慢慢的同老板讲，她的思绪也飘向了那一天……

一个月前——

木子河驾着马车带着又珊达到月央城的时候已经是离开薄叶城后的第五天深夜了。进了城，城内家家户户都沉浸在睡梦中，整个城显得安静而祥和，同又珊的心情格格不入。木子河驾着车在城中奔驰，也不找客栈落脚，而是径直的奔向月央城另一个城门的城郊。

到了城郊，没走几步，眼前就出现了一座荒废的宅子。遍布蜘蛛网丝和灰尘的宅子在月夜下显得有些诡异和恐怖。木子河把马车驾过去然后在门口停下。

“到了，就是这里。”木子河说着把又珊从马车内接下来。

又珊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木子河走进了废弃的旧宅里。一走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荒芜的庭院和满地的碎石。木子河率先进屋点亮了几盏烛火，幽幽的火光一下子把屋子点亮，照清了屋内的一切。

又珊跟着走进去，四面环顾了一下，发现除了些陈旧的木书架之外便只有厚厚的灰尘。又珊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木子河回过身把门关好，然后便让木离去把东西取来。木离乖乖的走到一旁一个积满灰尘的书架面前，然后从上面取下了一个包袱，最后回到木子河面前，把报复递给他。

木子河接过来，也不打开，又转手交给又珊。又珊疑惑的接过，然后缓缓打开。紫毓通身妖异的紫光一下就从布匹下显露出来。

“师伯，这紫毓……”她把紫毓落在乌桑的皇后那里了，怎么现在却到了木子河的手里？

“你别管我怎么拿到的，现在，把它交给你，助你回去你的家。”木子河看着又珊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又珊用手轻抚紫毓的外壳，通体晶莹发亮的紫色琉璃，似乎越发的动人心弦了。

“契机者需以契机之钥醒契机之灵，以契机之灵觉契机之魂。契机之钥便是这紫毓，是死物，而契机之灵则是献祭者的鲜血，即你的血。”木子河缓缓的对又珊说道。

又珊一时十分震惊，怎么契机之灵不是云侧吗？难怪师伯只带了自己一个人走。自己的血……

“师伯得到消息，契机会在今夜丑时三刻出现在这个屋子的正上方，就是现在我们站着的位置。到时候你只需把鲜血滴到这紫毓之上便可以顺利的回去了。”木子河同又珊解释道。

又珊听后点点头，眼神却落寞了许多。这次是真的要走吗？可她却来不及同她在乎的人一一道别。这一去便是永别了，她的心里突然觉得好难受，既酸又疼，眼泪不可遏止的滴落下来，一滴一滴的滴在紫毓之上。

木子河看见又珊这样也有些心疼，但还是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多说什么。他要说的，她都懂。现在，就看她自己的抉择了。

第七十四章：契机之魂

“又珊，时间不多了，现在已经是丑时二刻。”木离把一把匕首交到木子河手里，木子河又接过来递给又珊。

又珊接过，紧紧的拽在手心里。现在的她要怎么办？她的眉不自觉的紧蹙，死死的咬着下唇，胸前撕心裂肺的疼痛。

“快，又珊，要来不及了。若是错过这次契机，你可能就回不去了。”木子河在一旁提醒又珊。又珊的心里愁肠百结，难以作一个决定。

犹豫了须臾，又珊终究还是抽出了匕首，然后狠狠的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划，皮肉割破，鲜血顿时晕染了出来，然后慢慢的汇聚成细细的一条线，沿着又珊的手腕一滴滴的往下，慢慢的滴入紫毓之中。紫毓接触到又珊的鲜血开始一闪一闪的闪着亮光，然后那些鲜血又沿着紫毓雕刻着的脉络一丝丝的蔓延到各处。

又珊和木子河都紧张的盯着紫毓的反应。紫毓的周身开始慢慢的被红色所替代，直至整个变成了红色，这红色又开始慢慢褪去，慢慢，慢慢的褪成透明。又珊手里捧着紫毓，双手竟有些颤抖，她看着紫毓的变化，既紧张又难过。

到了最后，紫毓整个的变成了透明的，与此同时，一束光突然从头顶打了下来，直直的照进紫毓里然后又反射到不远处的地上。接着，那束光慢慢的从又珊的头顶开始转移，一点一点的转移到紫毓所投射的地方。

“又珊，这便是契机之魂。快过去，过去那里，你就可以回家了。”木子河见此赶紧推了把又珊，生怕她错过这来之不易的契机。

又珊犹豫了一下，缓步朝着那契机走去。这便是契机吗？这束光是通向回家的路吗？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家，她终于又可以回去了吗？她可以回去她自己的世界，回到阿爸和阿妈的身边了是吗？

又珊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纠结，心里一边期待着回家后同阿爸阿妈重逢的喜悦，一边心里又有一个叛逆的声音在叫嚣着：别走，别走……

她的脑海里不自觉的闪现出了过往的种种：

她还记得她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桃夭。他一身火红的衣裳，衣袂飘飘的坐在桃树上。他勾着唇对她笑，问她是不是迷路了。然后，她哭丧着脸跟他回去，见到师父。师父的出尘脱俗，师父的清新雅致都让她惊为天人。她是多么开心师父接纳了她，还说会帮她找到回家的路。她觉得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了一个家……

然后师父教她医术和蛊术，还教她看星位走势，教会了她那么多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而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心情非常糟糕，整日里担心着再也回不了家，担心着她成了没人要的孤儿。每每这个时候，师兄又会跳出来逗自己开心，给自己讲笑话，陪自己玩。山上的日子轻松又惬意，她慢慢的长大，慢慢的适应了周围的一切，慢慢的把师父和师兄当作了自己的亲人。

之后，她便下山，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有苦有泪，可也有经历之后的喜悦和小幸福。她还记得在息云的时候和上官折同乘一骑，摘了一朵好大好大的水灵芝，让她开心了好久。说来，上官折对自己也是很好的，处处护着她，不让她受伤，不让她伤心，只是她对他却无关爱情。

还有师伯。她记得出入竹魂谷遇到师伯时的愕然，也记得师伯耍起小孩子脾气来的有趣，当然还记得师伯处处护着自己的感动。师伯让她的医术更上一层楼，还送给了她小黑，更为她的终身幸福怒发冲冠。这些让她怎能忘怀？

阿颜也是，那样明媚爽朗的女子，能和她成为好朋友是又珊最为痛快的一件事。阿颜单纯善良，也总在尽她自己的力量保护着周围的人，保护着她。她即使那样的深爱着桃夭，却依旧坚强的一个人活着。她心疼她。若是她离开了，谁还能让阿颜重拾开心，谁还能帮阿颜重新找到桃夭的心？

哦，还有宇文澈。那个被时光囚禁了这么久的男子，他的心酸，他的悲戚，还有他的孤独，都是让她心疼的。她救他从牢笼里出来，可又再次伤害了他，他却依旧把她当好朋友，细心的呵护她。他曾说过，自己是他不多的好朋友之一，永远不变。又珊想说他也是，可她却没机会说了，他也没机会再听到。

还有他……那个带给她感动，教会她爱，也让她心疼的男子……烈之……从刚开始的对立，到后来的仰慕，最后到达爱。他们走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终于终于走到了一切，终于终于一切都名正言顺了，终于终于他们的爱要开花结果了。可她却要离开了……可是怎么办？他的眉眼他的笑，一点一滴全都刻进了她的心里、骨子里，再也磨灭不掉了，后半生她要如何度过没有他的日子？她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决定今生都与相思为伴。不，她舍不得……即使他曾伤她，即使他对她说了今生再不相见，可她依旧放不下，放不下对他的爱，放不下对他深深的眷恋，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又珊越想心里越是痛苦，她的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滴滴的稀释了她的血液。走到光束面前，不过几步，她便觉得耗尽了她全部的力量。她再也没有力量，没有勇气多走一步，她该何去何从？

“又珊，怎么了？快啊，时间就要过去了，再不走，契机就消失了！”木子河看着渐渐变得微弱的光束焦急的提醒又珊。可话这么说，他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何曾舍得？他是真的把又珊当作了自己的女儿般疼爱，惜她的才华，也怜她的坚强，他不愿这个孤苦坚强的女子再苦下去了，他希望她能得到幸福。他知道她很想回家，所以他竭尽全力的去查关于契机的消息，去帮助她找到回家的路。最后他找到了，还千里迢迢的从乌桑皇宫里取了紫毓之后又赶往薄叶城接她出来，只为她能不错过这难能可贵的契机。可现在，她怎么退缩了呢？他流泪是因为舍不得这个被自己当作女儿疼爱的女子，他提醒是为了不想让她错过难得一遇的归家的路，不想她后悔，不想她伤心……

又珊看着面前的光束，感觉双脚沉得很，根本迈不出一步，心里叫嚣着不要回去的声音越来越响。可她若是不回去，她的阿爸阿妈又要怎么办……她做不了决定，她既走不出又退不了。怎么办，谁来帮帮她？又珊的眼泪绝了堤般的肆意，心里痛的仿佛被撕成了碎片，脑子也有些晕，慢慢的感觉眼前的世界都模糊不清了起来。

“又珊，又珊……”看着又珊在光束消失的那一刹那突然晕厥了过去，木子河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抱起她。这一看，才发现她的衣衫下摆有一块被鲜血所晕染了。

又珊感觉身子很沉，很累，迷迷糊糊的。朦胧间，她似乎看见了她想要见到的人，有师父、师兄，有阿颜、阿澈，有师伯，也有他……他们全部都安全的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微笑，然后对自己挥手，让自己赶快回家。她想说话却说不出口。不，不……她不要，她不要！她哭喊着不要，哭喊着让他们回来，可任由她怎么哭喊，黑暗的四周都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中间掉着眼泪。她好痛，好难受，谁来带她走……

又珊感觉很辛苦，就在她苦累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孩子。是刚刚出生的那种小孩子，白白嫩嫩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小嘴，没有穿衣服，拍着双手看着又珊。那孩子似乎显得很高兴，一直都笑眯眯的，对着又珊手舞足蹈。又珊看着他，心情也似乎渐渐变好了，跟着他一起笑，一起拍手，四周的黑暗渐渐散去，变成了温暖的阳光撒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很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