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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伊-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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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打开寺门,并不见一个尼姑,我自进了寺门,前面大殿无人,后边净室也没有人,一直到最后一进院子,才见着正在院门前喝茶的承前王。

她又呷了一口,微笑道,肖施主今日才来,原来八百里密折的速度也没有多块啊。

我微微施了一礼,道,殿下恕罪,宏宇也是奉命办事,不知您的信如何得罪了当今圣上,恐怕得劳烦您亲自上京走一趟了。

她不懈的冷笑一声道,你可知我写的什么吗?

我只好道,宏宇不知。

她霍的一下站起来,道,我说,为了当年之辱,我要让大梁伏尸百万,血流千里,我要让万千生灵涂炭,要让梁符死了也要付出代价!

我听她喊出先帝的名讳不禁一愣,更是不知她所为何事,这几日让罗生门的人查成安查承前王都是没有任何结果。

她又凄然的笑道,我还写了,此信到京城时,要么就是你的江山已经不保,要么就是我的大势已去,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我不禁怒道,万千生灵涂炭你还是不会后悔?无论你是怎样恨先帝,至于用这么多无辜的生命陪葬吗!

她冷漠的道,不要这样对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说话,我已经不是人了,我在不在乎这些。肖宏宇,你以为就凭你还抓得住我?

我道,宏宇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不是已经有必死之心了吗?你也知道,自己可以轻松突围,但是带着那个人,就不可能了吧?

说着我向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承前王脸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道,我守着这间屋子,起码天黑之前,不要有人想着能进去,不怕死的就上好了。

她话音刚落,门缓缓的开了,那个没有如瀑青丝的苍白干净的男人站在那里,岁月留在他脸上的痕迹可以很容易的让人忽略,一抹淡淡的微笑让那身朴素的僧袍也像是洒满了正午的阳光一般。

他并不看众人,只是看着承前,轻轻地道,明朗,你这又是何苦呢?

明朗大概是承前王的小名,她的眼眶随着这一句话便湿润了,仍是扭头恨恨的看着我这边,却是对身后的人道,你便让我做一次主,快回屋子里去。

成安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在承前刚才的椅子上坐了,仍是微笑着望着我,道,肖大人可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我道,宏宇是个喜欢寻根究底的人。

承前王用几乎是哀求的眼神望着成安,后者却像没看见一般,继续道,那肖大人可听说过逍遥派?

我皱眉道,风华山逍遥派?听说已经消失了。

成安道,不错,就是断送在我的手里。

我道,难道你就是逍遥派最后一代传人?逍遥派可是——

没错,逍遥派信奉的是男尊女卑。他迅速的接过我的话,道,很不可思议,不是吗?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成安又道,但是机缘巧合,我遇见了明朗。那时候她早已无心帝位,一心要做个逍遥王,我们曾经很快乐。

我疑惑的望着承前王,想不明白她是如何向一个男子俯首称臣的。

成安又道,是不是觉得帝王之家的人便应该有些天生的不可一世,不可能接受我那些怪诞的东西,绝对不会甘心在一个男人身下承欢?

说到此时,成安的微笑终于消失,露出一丝狠厉之光。承前垂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成安接着道,至于这是为何,恐怕你要去问明朗了。只不过明朗的姐姐,那个自大的大梁先帝,登上帝位还不满足,明朗虽已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却仍不肯放过她,偏偏要来插一手。

我问道,先帝拆散你们,也算是一个做姐姐的为着妹妹好,没什么好说的。

成安冷笑道,为着妹妹好?为着妹妹好就给自己的妹妹下药,让她在床帏之间毒掉我,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我抓紧皇家密牢,让我受那一刀之刑?!

成安几乎是喊出这话,不仅是我还有院子里的众位兵士一片哗然,先帝竟然将逍遥公子去了势,实在让人觉得可悲。承前的泪已如断了线的珠子,坠落在脚下的尘土里。

我深吸一口气,道,承前王并没有大婚过,你们如何就行那床帏之事了?我只听说逍遥派的功夫要采阴补阳,难道是真的?

成安道,这是真的,不过你以为我会不顾她的身子?我会忍心伤了她?

我无言以对,只道,那后来您就出家了?

成安点点头,和尚这个身份,还是明朗已性命相要才换来的。那时我就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她又没有一点势力,除了低声下气的求那个人,还能做什么?

成安这时眼圈也有点发红了,继续道,梁符当时提了很多过分的要求,明朗一一应了,我们才得以来到这西疆,开始过半人不鬼的日子。

承前抹了把泪,又接道,忍辱负重了几十年,就是为了报复梁符,她既然死得早,她的女儿我也不会放弃。我最后悔的,还是当年我求她的时候,应该直接拔剑击之,然后血溅五步,缟素千里,也不必等到今日了。

我又忍不住喝道,够了,你背叛了自己的血脉,背叛了整个大梁,还要找什么借口?

承前冷笑道,蛰伏几十年,就是为了这一日。我本就没有几分胜算。

我道,那殿下是承认自己里通卖国之罪了?

承前冷笑道,岂止是里通卖国!我替西樊人拉回了他们的老对头波伊人,告诉他们大梁的兵力分布,告诉他们你们大营中主将营帐的位置,甚至还给她们拉拢了一批中原的武林高手,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剩下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我冷冷的对成安道,他做的这些事,你知道吗?

成安道,她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忍心拦着她罢了。

我道,不忍心?你就忍心看着那么多人为此流血?

成安不屑的笑道,就是她不这么做,大梁和西樊,都是些贪婪而不知足的人,早晚会再有一战。

我仍然不解的问道,既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这时候突然生事?

承前的泪又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却是平静的道,肖大人果然是个喜欢究根问底的人。

成安坐在那里,缓缓地伸出手来握住承前的手,平静的对我道,这是因为她姐姐给我下的毒,我挣扎了这么些年,终于灯尽油枯,没几天活头了。

难怪我看着他的身子虚弱的完全不像个练过武的人,还比一般人更弱一些。

第二卷 战· 第五十八章·同归

我有些同情的望着二人,成安转头望着承前,轻轻笑道,好了,快别哭了,快结束了,不是吗?

今日的阳光确实不懂这份忧伤,仍是那么明媚,明媚的照耀着这一切见不得光的伤悲。

沉默了一会儿,我缓缓的道,殿下,您还是好好想想吧,陛下的圣旨上说了,不能伤您的性命,这血脉之情,她还是顾及的。

承前冷笑道,咱们说了这么久,肖大人,你不觉得这话问的可笑么?

我道,蝼蚁尚且贪生,再说,逍遥公子未必想让你为他陪葬吧?

成安满脸怜爱的望着承前,轻声道,明朗,你怕吗?他的语气,就像现在头发已经花白的承前还是当年那个晶莹剔透的少女。

承前流着泪笑着摇头道,有你陪着,我怎么会怕?

成安扭头向屋里唤道,红药,把剑拿出来。

他的话不重,却让我身后的兵士都紧张起来,一阵金戈之声,我举起右手,示意众人不要妄动。

成安不为所动,专心的看着承前道,你知道吗,咱们一起走,比把你单独留在这世上,更让我安心。若你一个人留下受苦,我怎么放得下心来?

一个小尼从房内出来,捧出两把剑,成安接过一把,承前也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一把剑。

成安道,明朗,还记得当年那首词吗?

承前哽咽着,道,怎么会忘记?可是只勉强念出了一句,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成安苦笑着摇摇头,望向我,笑道,肖大人知道,我的功力已经尽失了,不过这耍剑的招式,倒还记得一两式的。

我没有任何表示,他又对承前道,明朗,你可还记得我教过你、却说这辈子都不许你用的那招大地同寿吗?今儿,这例就破了吧。

承前缓缓的点了点头,伸手扶起了成安。

二人相隔一步而立,慢慢的拔出了剑。成安略一点头,我已经知道大地同寿是什么意思了,后撤一步,示意众将士放下兵刃。

两人同时挥剑,成安后退一步,承前腾空而起,成安已不能算是舞剑,只是比划,却和在空中翻飞的承前那么的和谐。一招一式,和着成安吟着的那词句——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我耳旁像是响起了《浪淘沙》的曲调,凄怆、悲壮的让人想要落泪。

最后一句念完,承前一个转身撞进成安怀中,反手将剑锋后转,没有丝毫的停滞,刺入自己的小腹,又穿过了成安的腹部,与此同时,成安也是反手一剑,两个人,被两把剑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成安松开了剑柄,紧紧的搂着承前,一起缓缓的倒了下去。血液顺着两个人的嘴角流了下来,我的眼前终于还是模糊了。在承前耳边,成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道,你再也不用害怕——无人同赏明年花——下世——我的身边依然只有你——

几乎是同时,二人合上了眼睛。

众人都愣在了那里。过了许久,我才命道,找两副棺木来将两人装殓了,先送到关帝庙安放。

尽管承前王做的事不可原谅,可是先帝对他们做的事同样也不可原谅。他们的爱是那样脆弱,如同一块琉璃,却被外力打破,于是他们在悲伤之余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扎伤他们能扎到的所有的人,来缓解扎伤彼此的痛。

一个副将应了,我们回到龙城,跟金将军说了刚刚发生的事,二人都是百感交集,说不出什么话来。

金将军道,这事还是报给陛下,由圣上处置吧。咱们外臣就不要多言了。今儿你一走范将军那边有传令兵过来,又要增援,她可不是轻易会开这种口的,我又派了京西营的三个伍过去,若是到明日还没有进展,恐怕我也要亲自再带更多的队伍过去了。

我点点头,道,只要茶山拿了下来,这战事真的就差不多到尾声了。

金将军点点头道,我现在已经在想咱们到九寨之后会看见什么凄惨的景象了。

金将军又道,宏宇今日劳累了,先回府休息吧。

我苦笑道,宏宇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把给皇上的折子写了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把承前王的棺椁运往皇陵。

于是我回到知府府衙,还是只有那个青儿在那里,非烟又不在。我便让青儿给我磨墨,斟酌了很久把成安、承前二人的事写了改改了写,终于交给了密使。

这时正午早就过了,青儿忙把午饭拿了上来,我匆匆吃了几口,又来到通判府。金将军正在地图旁站着。

我道,宏宇回去也不放心,范将军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金将军皱眉道,秦将军觉得还是她领着京西营过去比较好,除了留守封昆的那七八万人,征北营已经全部压在茶山了,可是我过去反而不知那边究竟什么情况,也没办法指挥自己的人,不如让她去,带着她的京西营随机应变。

我点点头道,也好,秦将军什么时候走?

金将军道,军队正在休整,等到天黑要是还是没有消息,她们就准备夜袭。

我又问,能派出去的传令兵都派出去了?

金将军道,是,现在半个时辰就有一趟战报。

正说着,一个兵士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冲到我们二人面前单膝跪地道,禀告将军,茶山攻下来了!而且是四面围城,把敌军全都俘获在城中了。

金将军大喜,忙道,文书在哪里?快把战报呈送京城!

我道,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过,若是有大量的俘虏,宏宇是不是去接手一下,以免让范将军分神去管过多的杂事。

金将军仍是激动地道,也好也好,宏宇,你就去茶山一趟,犒劳犒劳众将,看看伤亡状况,争取一鼓作气,拿下阑度!

我道,宏宇知道了,即刻出发。

我便带着一队侍卫快马赶到了茶山。大概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到处是尸体,士兵们还在忙着打扫战场。

我们进了城,在城中广场上见着了范将军。我拱手向她称贺,她摆摆手道,一个小小的茶山打了这么久,死伤了这么多姐妹,范某已经是无脸见人了。

我道,范将军哪里话,这战局艰难大家都看得见。俘虏多少,如何处置?

范将军道,这也够烦人的,西樊军队大概十三四万人的样子,战死了八、九万,逃了也就几千,剩下这么多俘虏,可怎么办是好?

我道,也没什么好办法,咱们从来也没抓到过这么多俘虏。我看,只能当西樊投降之后,我大梁以大国之风把他们放回旧土了。

范将军笑道,那咱们便早早打到他们西樊的老窝,打到他们可汗的门口去!现在只好先把他们集中到这广场之上,集中看管着,避免他们逃跑,明日天亮了再说吧。

众兵士正找了各种各样的绳子把西樊士兵一个一个捆成一串,拉到广场上来,还有兵士一遍遍的在问,谁有将职,要拉他们出列。

这时,我却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一个隐约有些熟悉的影子。黑色的卷发垂着,仍是一身黑衣,却没有面纱,棱角分明的脸,被人拉扯着,紧闭着唇眼里却透出一丝不屈的光。

我伸手指向他在的方向,大声命道,把那个男子拉上来!

押解他的士兵忙出来两个去拉他,范将军道,你眼睛到毒,一眼看出是个男子来。不过这些西樊军中上阵杀敌的男子,一个个野豹子似的,不输女人分毫,谁惹得起。

他被拉到台上,两个兵士使劲把他压跪在地,他奋力的挣扎无果,便扭过头去,并不看我们二人。

我知道他就是那日一箭射中薛大将军的那个,却不动声色,对范将军道,认出是个男子就算眼力好?范将军你仔细看看,他的眸子是什么颜色的?

范将军毫不在意的过去捏住他的下巴一把掰过来,惊奇的道,竟然是紫色!

我道,不错,大梁人多为黑瞳,西樊和波伊人黑瞳蓝瞳各半,这天生紫瞳,宏宇只知道是波伊皇族独一无二的标志,所以这名男子身世必不寻常啊。

范将军道,不错,这紫瞳只随母而生,世上还活着的带有这紫瞳的不过十数人,可见这个小公子身世非同寻常。

我道,波伊还真够意思,帮西樊与大梁作对,连皇室宗亲都派到最前线了。恐怕不是什么小公子,是小皇子呢。

范将军笑道,快把人扶起来,说不定还是位皇子呢,别折了我的寿。那两个兵士便把他扶起来,当我平视他的脸的时候,不禁有种被摄住的感觉,这是一种我不曾见过的野性的美,美到我想直接把他推倒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种占有欲,倒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很快回过神来,多少有些窘迫,伸手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道,他身上是有功夫的,束手就擒也是逼不得已,小心他再伤人。你们把他带回知府府衙,找间屋子仔细看管起来。

他并不挣扎,只是一双凤目死死的瞪着我。两个兵士便带他下去了。他们刚走,范将军推了我一把,笑道,你又动心了?别想瞒着我!真是个不挑食的主儿!

第二卷 战· 第五十九章·俘虏

听了范将军的笑语,我也笑道,你才是没正经的,我哪里就又看上谁了?这么多事儿还不够你操心的!

范将军道,好好好,算你光明磊落,那你去审审他,说不定知道不少东西。

我道,怎么让我去审他?我这么个怜香惜玉的,能审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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