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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之陈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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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顿时涌现出千万个零碎的片段。
那年，N城十中，成绩优异的朴有天刚进学校就被分进了初一一班，那时候古惑仔现象盛行，校园里经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而这些事件的参与者绝对少不了一个人，那就是十三班，也就是号称混混班的头目，金俊秀。
当时的金俊秀不仅称霸十三班，整个年级都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内，身边小弟成群，小小的个子却俨然一副大哥的气场。后来到了初三，自然而然变成了初中部的大哥大，初中的三个年级都得以他为首，不得有任何人违抗他的命令。当然，整个十中也不是唯金俊秀独大，因为金俊秀再牛叉那毕竟上头还是有人，每个年级的级舵还是得听从校舵的吩咐，也就是高中部大名鼎鼎的江舵，陈柏江。
关于校舵陈柏江，朴有天不是很了解，初中读了三年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甚至其他年级的级舵朴有天也没怎么接触过，唯一，也就是跟本年级的级舵，金俊秀打过交道。
说起金俊秀，在施灵出事之前，朴有天就一直当他是初中时期挥之不去的噩梦。
朴有天刚入学那会儿，由于表现非常突出，很受老师们的喜欢，立刻就被当作种子选手来培养，第一次集体月考成绩出来，朴有天拿了全年级第一，告示板上排在最前头，脸上老有光了，还有同学给起了个响当当的外号，朴霸天，被同学们各种羡慕和崇拜。就这样，朴有天开始有些飘飘然了，走在路上就感觉自己高人一等，慢慢有些自我膨胀。
而就在第一次月考后不久，朴有天有一次去老师的办公室，路过十三班，瞧见里面全是些痞子混混们在打闹，一个二个穿着奇装异服，顶着夸张的发型，根本不把老师的话放在眼里，还有人公然在教室后面抽烟，这一切让从小就听爸妈和老师的话乖乖读书的朴有天看在眼里，觉得实在是不像话，嫌弃的嘬了一句。
“不学无术。”
结果刚好被迟到还一拽一拽走到教室门口的金俊秀听到，只见金俊秀斜着嘴角不屑的打量了下朴有天，突然冷哼一声，用眼神挽了朴有天一刀，便优哉游哉的走进了十三班。
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还一撮红毛一撮黄毛的，额头前的斜刘海遮得半边眼睛都没了，两边的耳骨上挂着一连串的耳钉子，亮闪闪的黑皮夹克里面是银白色的紧身背心，还有档都垮到小腿了的灯笼裤，最夸张的是胸前那一条大金链子，一看就是混社会的。
这是朴有天对金俊秀的第一印象。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非主流中的极品，杀马特中的战斗机。
面对那样的金俊秀，要是换做现在，朴有天也只能说四个字。
负分，滚粗。
可当时的朴有天一是没有勇气，二也是没有资格这样说。
因为朴有天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时候大家伙提到朴有天的优点，除了说成绩好，也就只能说成绩好。言下之意就是，外貌质检严重不过关。谁让朴有天小时候有弱视，天天都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跟个弱智似的，发型还是妈妈给弄的蘑菇头，看起来就更像弱智了，再加上初中那会儿发育缓慢，个头儿也不高，还骨瘦如柴的，典型的头脑发达四肢不遂。
就是因为这样，两人对彼此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初中时代。然而，十多年过去了，人发育了，长大了，五官也长开了，非主流的打扮也好，书呆子的造型也好，对于两个二十八岁的男人来说，也早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曾经张牙舞爪的，现在清爽干净了。而曾经呆呆傻傻的，现在却帅气有型。
这就是为什么，时隔那么多年，两人在电梯里相遇，并没有马上认出彼此的原因。
毕竟，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而朴有天少年时期噩梦的开始，是源于当天下午。
放学了，朴有天去车棚取自行车，发现有一帮坏小子正在给教师停车区的一辆车动手脚，朴有天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直接回家的，正要把车推出去却突然听见后面有人说。
“你们这帮蠢货！费那劲捯饬轮胎干什么！轮胎坏了能顶个屁用！要我说，直接给那老姜头儿来个大的！把他刹车给绞了！妈的，他丫居然敢扇我兄弟巴掌，老子非送他去见阎王！”
坏了！姜老师有危险！
朴有天一听他们要对慈祥的物理老师下手，正义感立马涌了上来，一个冲动便转身向那帮人走过去。
“住手！你们不能对姜老师这样！”
不知哪儿冒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拦路虎，十三班的小混混们都饶有兴致的看向朴有天，等待大哥发话。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朴霸天么，怎么，不赶紧回家做作业，这么有空，来管老子的事儿啊？”
所谓的大哥从人群中站出来，朴有天定睛一看，这不是今天上午在十三班门口碰到的那个人吗？原来他就是咱们年级的级舵，传说中的金俊秀。
“喂，那什么霸天的，趁我们俊舵发火之前，我劝你赶紧滚，别到时候惹火上身。”
金俊秀身边的一个小喽啰挑衅的呛了朴有天一声。
“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能胡来！会闹出人命的！你们要是不听，我就去告诉教导主任！到时候把你们的家长全请到学校来！”
朴有天自以为拿出了最强悍的威胁筹码，却没曾想自己一直封闭在读书的世界，想法单纯至极。
“哟嗬！这么拽啊？”
金俊秀明显被戳到了痛处，愤怒蹭的上脸，一个大步跨过来直接给了朴有天一脚，瘦弱的朴有天无力招架，砰的一声就后背着地摔到了地上。
“小子，我告诉你，老子最痛恨的就是你们这帮自以为是的走狗！妈的，学习好了不起是吧？说我们不学无术是吧？什么，告老师？请家长？呵呵，看来你丫还不太懂规矩。弟兄们，给这欠收拾的小子一点儿教训，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小弟们一拥而上，对准朴有天就是一顿狠狠的围殴，手无缚鸡之力的朴有天只能双手抱头，默默忍受，根本拿不出力气还击。
而在一旁看好戏的金俊秀则是点了一根烟，听着朴有天痛苦的呻吟作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小子，我说你胆儿够大的啊？老子都没敢叫自己霸天，你丫就给叫上了，不想活了是吧？说，你错了没？”
被打的浑身是伤的朴有天早已被吓傻，只能屁滚尿流的跪地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放了我吧！”
“叫大哥。”
“大哥我错了！求你放了我吧大哥！”
“嗯……这态度不错，就暂且放过你这一回，”金俊秀做了个手势，小弟们停止拳打脚踢，站回了金俊秀旁边，“但你得保证，从今以后，看见老子绕道走，少管老子的事，但凡让我知道你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我可以明确的提醒你，你这三年的日子不会好过，懂了吗？”
“懂了懂了！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行了，今儿的事就到此为止，兄弟们，撤吧！”
金俊秀潇洒的一个挥手，带着身后的小弟们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车棚。
留下朴有天可怜兮兮的跪在原地，紧握的双拳里，手指深深刺进了掌心。
看着自己浑身上下的脚印，还有散落在一旁已经支离破碎的眼镜，这一刻，朴有天出生以来头一次感受到莫大的屈辱。
这种屈辱，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甚至有一瞬间衍生了自杀的想法。
可朴有天毕竟还是一个单纯的人，那种极端的想法只是一闪就过，更多的，是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一反应也仅仅是，不要让家里的父母担心。
于是朴有天赶紧拍干净身上的灰尘，然后捡起坏掉的眼镜放进口袋里，重新振作了一下，便推着自行车忍着疼痛缓缓向家走去。
回到家，妈妈问起眼镜哪里去了，朴有天掏出口袋里的坏眼镜，说是走路不小心摔地上了，给磕坏了。一旁的爸爸问是不是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朴有天立马摇头否认，妈妈也帮腔说孩子这么听话怎么可能跟同学打架。可问题是，一个经营小型文具店的家庭，怎么一下子拿得出钱来再配一副眼镜？朴有天深深的记得，那时候爸爸妈妈从家庭生活费里拿出了一部分给自己配了眼镜，然后他们连着吃了一个月的大白菜。
看着爸妈心甘情愿为自己受这份罪，朴有天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明白了自己肩上的责任，也懂得了要好好孝顺父母，所以比以前更加刻苦，更加用功，用最好的成绩来回报爸爸妈妈。朴有天后来回过头想，真庆幸当时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没有走极端沉沦下去。但如此努力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要向那个弄坏自己眼镜，连累爸妈受苦的混蛋证明，自己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堂堂正正的站在他面前，告诉他自己已不是从前那个懦弱的小男孩了。因为朴有天始终坚信，也仅仅是这几年，你们可以靠武力称霸，只要这几年一过去，就到了要拼真本事的时候了，到时候，看谁能踩在谁肩上！
于是朴有天自那以后一直保持着年级第一的好名次，并且全市统考里也数次拿下市状元的荣誉称号，一时间变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也吸引了好多女孩的注意。
那时候的女孩子大约都喜欢两类人，一类就是金俊秀那种混社会的大哥大，另一类就是朴有天那种成绩拔尖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学霸。
施灵就是其中一个。并且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自从入校第一次月考之后，施灵就开始注意上了朴有天。后来班级座位调动，施灵被班主任安排到了朴有天旁边，成了朴有天的同桌。
这对于朴有天来说自然是做梦都会笑醒的事，但他脸上没表现出来。因为谁都知道，施灵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大美女，清纯可人，性格活泼，自然追求者无数。一开始朴有天是没抱什么心思，纯粹是当普通同桌来看待的，可相处了一阵子之后，发现这个姑娘真的很吸引人，自己没办法控制不去喜欢，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对施灵好，又是帮忙打饭，又是放学送回家什么的，班上的同学都在打趣他俩，说他们在交往。两个人也默契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就这么温馨甜蜜的相处下去了。
期间朴有天是有告过白的，施灵也接受了，所以也是正式交往了。但是那时候两个人都还小，只知道喜欢就是对对方好，没想过要得到些什么。朴有天也并没有因为谈恋爱影响学习，反而势头越来越猛，一直稳坐第一的位置。而且有了学霸男友的贴心讲解，施灵的成绩也由中上水平上升到了前十，两个人的恋情一直被传成是佳话，是大家羡慕不已的神仙眷侣。后来到了初三，朴有天通过班里的男同学接触到了岛国的片子，身体又正在发生变化，所以看施灵的眼神开始变了样。但朴有天心里深深知道，面前这个女孩是自己要保护一辈子的，所以每当有欲望上头，就逼自己赶紧打消念头，然后继续跟施灵相敬如宾般的相处。
就这样，这段只有名义没有实际的恋爱，在朴有天的细心呵护下，温暖成长。本来一切都在平静的进行着，三年里朴有天也几乎没有再跟金俊秀有过交集。偶尔在楼道里碰到，也是遵守承诺的敬而远之，而金俊秀也听说了朴有天的优秀，知道了他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也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但这一切却永远的，停在了中考前一个月。
那天是星期一，过了一个周末，朴有天还像往常一样，从家里给施灵带了热腾腾的早饭，坐在位子上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到中午还没等到施灵来学校。
很担心施灵发生了什么事，朴有天趁大家午休的时候冲进班主任办公室问了施灵的情况，班主任支支吾吾拐弯抹角没把事情说清楚，只说，施灵妈妈来过电话，要给施灵办退学手续。
一听到退学两个字，朴有天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离中考只有一个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退学呢？带着一万个不解，朴有天生平第一次不听话，从学校的围墙翻了出去，一路飞奔到施灵家楼下，只见搬家公司正在把施灵家的家具一个一个往外搬。焦急的拉住一个工人问那户人家发生了什么事，工人也只说，那家的主人要带着女儿出国了，房子和家具都转让了。
朴有天听完倏地颓坐到地上，不知所措。清醒了一些以后，又向小区周边邻居打听了一下，大家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那家人为什么突然就搬走了。朴有天没办法，只得又回学校，看看能不能从班主任那儿问出些什么。结果一回学校就发现，整个学校都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在议论着什么。
仔细一问才知道，大家都在说，初三年级有个人因为强奸罪进监狱，被学校开除了。
虽然老师们都绝口不提当事人的具体信息，但同学们的八卦能力也不容小觑，经过多方打听，已然证实那个人就是金俊秀。
朴有天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拔腿就往老师办公室跑，朴有天在楼道间听见一些女生揣测受害人的身份。有人猜会不会是本校的女生，然后立马就有人说，刚刚在办公室看见施灵妈妈来给施灵办退学手续了，会不会是……
“我警告你们说话给我注意一点！我是施灵的男朋友！我每天都跟她在一起的！她要准备出国留学她妈妈才来给她办手续的！你们要是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们的嘴！”
朴有天生平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吓得楼道间那几个女生撒腿就跑，突然朴有天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温暖的手。
朴有天回过头一看，是刚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施灵妈妈在自己身后。
“小伙子，阿姨替灵灵谢谢你。”
朴有天能看得出来，施灵妈妈眼睛又红又肿，这几天应该是操碎了心。
“阿姨！我真的非常担心施灵！您能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吗？我真的好想见她一面！”
“小伙子，对不起，阿姨不能答应你。灵灵现在不方便见任何人。但是阿姨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可以吗？”
“阿姨您尽管说！只要是为了施灵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嗯……阿姨是想拜托你，从今往后，都不要再联系灵灵了，可以答应阿姨吗？”
“阿姨……”
朴有天的心被揉成了碎片，止不住的泪流。
“阿姨知道你关心灵灵，但也请你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今晚我就要带灵灵去澳洲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阿姨这么做，是想让灵灵快点忘掉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所以，阿姨不希望灵灵再和你们联系了，你能明白么？”
听到施灵妈妈这番话，朴有天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朴有天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抬起头来把眼泪擦干。
“阿姨，如果这样做是对施灵好，那，我答应您。”
“小伙子……谢谢你……”
施灵妈妈也忍不住落泪，感激的摸了摸朴有天的头。
“阿姨，现在最难受的人一定是您，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跟您保证，我一定不让这里的人说三道四，我一定会保护好我心里的施灵！”
“阿姨看到了你对灵灵的关心，阿姨一辈子感激你。阿姨也答应你，好好照顾灵灵，灵灵会没事的。”
施灵妈妈用尽全力给了朴有天一个安慰的微笑，再次郑重的拍了拍朴有天的肩，以示话别。然后错身下楼，擦拭掉眼泪，快步离开了。
而当施灵妈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朴有天终于彻底崩溃，跌坐在地，抓住楼梯的扶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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