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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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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她吃多了撑的去做那个狗屁皇妃!
正在吩咐家务的罗老安人与正在认真观摩祖母行事的贺丽芳,都没有注意到,屋里一个小团子的眼神儿变得坚毅了起来。【我就不信了,谁还该当去受苦不成?既要存活兄姐,已是逆天改命,便也不多这一桩。如何不能求一一心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她前世受娘娘恩惠颇多,两人心意相通,有些个事儿,她从中出力不少。若是不入宫去,也不知道娘娘会怎么样,要怎么递个信儿才好……
贺瑶芳越想越多,越想越远,已经在筹划要如何取信于皇后了。罗老安人安排完了事务,又嘱咐贺丽芳:“不要无事乱忙,你才多大,能管得了多少事儿?休要处处好强,好歹柔顺着些儿。抽些功夫去看看你四妹妹,她虽小,可不知不觉就会长大了。你是长姐,要做表率的。”
贺丽芳痛快地答应了,却对罗老安人让她少管闲事不以为意。大人总觉得小孩子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行为幼稚可笑。却不知道小孩子心里也有自己的一本小账,且经常糊弄长辈。贺丽芳答应了照看汀芳,自然会做到,却并不老实,依旧见事都要看一眼。母亲故去了,她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塌实的,看到眼里的东西总想都抓到手里,攥得紧紧的,好让现在的境况不再改变。
罗老安人见她应了,也不觉得她就老实了,便要再磨一磨她的性子,缓声道:“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得学些针线了。”让她一针一针地纳鞋底,看她老实不老实。
贺丽芳喜道:“真的么?”
罗老安人捻了捻手里的数珠儿,点头道:“我何曾说过假话?”
贺丽芳斜眼见妹妹在发呆,想到母亲曾说过,富贵人家女眷,虽不靠女红生活,多少还要学一些。便问祖母:“阿婆,带二娘一起罢?”
贺瑶芳早早练就一样本领——无论在做什么,只要有人提到她了,她总能及时回神儿,听着长姐叫她,一抬头,呆呆地看着罗老安人。老安人道:“她还小呢,再过二年吧。”
贺瑶芳算一下年载,上一世她学针线更晚,且年纪小,也拿不稳针线,确实不急在此一时,便也跟着点头。贺丽芳被噎住了,默念一句“好心遭雷劈,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嘟着嘴坐着不说话。
罗老安人见她如此,心道,到底还是孩子,也是有趣。叮嘱道:“仔细不许伤了手,你们宋妈妈针线上是极好的,你便跟着她学。二姐儿纵不学这些个,读书识字也要用功。”
姐妹俩都答应了下来,又都有点担心。这个想“我学针线,好有大半晌不能看着这死丫头,她近来淘气,专一乱跑,惹怒了长辈生气可怎么办?”那一个想“这姐姐性急,我要不看着,她这得罪了人又如何是好?”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亏得两人运气都还不错,此后数日皆相安无事。贺瑶芳“识字很快”,在她爹那里留了不错的印象,贺敬文脸上的笑影儿也多了不少,贺成章又聪明乖觉,贺家居然又和谐了起来。
直到约定了送贺成章往容家读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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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敬文是个好穷讲究的人,罗老安人也不愿被容家小瞧。两人给贺成章里里外外配好了行头,除了他自用的,又备下了送给容家的礼物并赠与西席的束脩。
到了正日子,罗老安人因不放心,自携了儿孙往容家去,却将孙女儿们留在家里。贺丽芳不能旁观此事,总觉得不安,急得在屋里打转。
贺瑶芳却在回忆——我怎地上辈子没听说过这件事情来?算来容家还有一年多的孝要守,大哥在他们家读了一年的书,再怎么着,她都该记得些事儿了的。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可凭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中间有什么变故。
姐妹俩一站一坐,白耗了大半晌,宋婆子亲自过来传了罗老安人的话:“老安人和老爷在容家吃酒了,叫我来服侍姐儿们用饭。两位后半晌就带着哥儿回来啦。”说话间,脸上说不出的畅意,仿佛那个读书的人是她自己。
贺丽芳心绪不佳,午饭用得少,看贺瑶芳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多少吃多少,恨得差点要骂一句“猪”。气鼓鼓地将饭碗放下:“不吃了。”
贺瑶芳慢条厮理地咽下一口汤,仰着脸让何妈妈给她擦嘴,轻声道:“你急也没用,阿婆他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不如好好吃饭,有力气等阿婆他们回来了,好问这一天的事儿。”
这么急的脾气可不大好,总要改一些才行。不必变得乖巧得像只兔子,至少不能随时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也担心,但是有些时候就不能让人看出来。如果说贺瑶芳现在有什么忌讳,就是放心不下一兄一姐,哥哥看着沉稳,姐姐却略显毛躁。她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柳氏还是进门了,要辖制这个继母,贺丽芳这样是万万不行的。
贺丽芳一口气堵在心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捶了捶胸口,想发火,又觉得这话有些对,不发作,又憋屈。最后闷闷一道:“我去歇个晌,你也去歇着。等阿婆回来好有精神。”
贺瑶芳摇摇头:“等在容家吃完了,阿婆也就该回来了。睡到一半又要起来,头疼,我要去娘房里看看。”
一提生母,贺丽芳也不憋屈了,转而伤心地道:“你又知道了。”贺瑶芳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想娘了。我想给娘打扫屋子。”贺丽芳厉声道:“不许去!”
贺瑶芳惊讶地看着姐姐,只见贺丽芳眼眶已经通红了,眼泪也开始往下掉:“去了也没个娘在等着你!”
贺瑶芳对生母真个没那么深的感情,只在吃继母亏的时候才会想:要是亲娘在就好了。她要去李氏卧房,乃是动了一桩心事——行孝。虽不是举孝廉的年代,孝子节妇还是受追捧的。若能博些好名声,也是多些倚仗。贺瑶芳只恨自己想到这主意太晚,早该每日按着饭点儿到李氏的卧房门外磕头问安,跟亲娘还活着似的。顶好拉着哥哥姐姐一道儿,尤其是贺成章,读书人再有这等名声,那是极好的一件事情。再者,李氏生养了他们几个,她此生还从未问过安,如今补上了,也是应该的。
贺瑶芳上辈子便养成了打定主意便不回头的赌棍脾气,不顾长姐反对,次日开始,便每日晨昏定省,直如母亲还在世一般。贺家人口少,无事时总是一处用饭,罗老安人饭桌上不见她,便问出了何事。
贺丽芳心里咯噔一下,又不好回答,只好装傻,心想,这也不是件坏事,且磕个头,也不费甚事。
果然,贺瑶芳后脚便到了,小脸儿上还带一点潮气。贺敬文正欲质问何妈妈,见这妇人眼睛通红,也像是哭过的,不知出了何事,声调也放缓了:“二娘,怎么来晚了?在自己家里还遇上什么事了不成?”
贺瑶芳抽抽答答地没回答,何妈妈哽咽着道:“姐儿往娘子卧房门外问了声好才过来”
贺瑶芳此时方道:“早起来,想起爹给我讲的书。我就想娘了,”说着,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贺敬文,“爹,我以后能常过去么?”
贺敬文才给她讲些二十四孝的故事,被她这份孝心感动了,满口答应:“好好好,你有这份孝心是很好的。”又令长子长女也向她学习。
罗老安人一个阻拦不及,就见这一对父女办了这么件傻事儿,不由得眼前一黑——这可怎么是好?
凡事过犹不及。贺家的孩子,俊哥乖乖读书,孙女儿们老实识点字、学点女红、会算账管家,足矣。何苦做这等出头的椽子?!
可儿子都答应了,这事又占着个道理,罗老安人也不能做恶人,只有捏着鼻子答应了。再看贺瑶芳,就觉得她越发脾气古怪,需要个母亲来教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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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芳计谋得逞,心中得意。罗老安人实是位精明的老妇人,比贺敬文要靠谱得多。自打这几个孩子日日冲那空屋子晨昏定省,她便有意无意通过仆妇之口,将这几个孩子的孝行传扬开来。到了腊月里,阖县皆知,连邻县和州里,都听到一丝风声了。
贺瑶芳裹着件棉斗篷,抱着个小手炉子,绿萼给她在火盆儿边上烤桔子。何妈妈开心地道:“外头都说哥儿姐儿好呢。”
贺瑶芳道:“也是应该做的。”
何妈妈又说起将要过年,嘱咐她过年的一些忌讳:“那姐儿记好了,过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嗐,姐儿只管说吉祥话儿就好了……”
絮絮叨叨,说得贺瑶芳昏昏欲睡。
正昏沉间,却听到外面有喧哗声,过不多时,容家便派了人来,道是今上病重,召容尚书夺情回京,襄助阁老们处理事务。容家的西席自然也带走了,贺成章便成了个失学儿童。
贺瑶芳:……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就说我忘了什么!“先帝忌日”么!只恨一下子变得小了,一些日期一时不慎就算得模糊了。所以,那位万岁,也快要登基了啊!
☆、第12章 认真的反省
容家要走了,对贺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然而皇帝召的,还是一个将死的皇帝召的,容尚书是不得不携家带口赴京的。这节骨眼儿上,不去也不去,除非想跟着皇帝一块儿死。
京中阁老大人们,虽都是读书人出身,对手下败将们也颇为宽容,并不是必得将人逼死不可,顶多叫你回家读书,或者流放三千里。命,是定能保住的。然而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自己飘然引退,与被人排挤出局,那是两种心境。真落到后一种下场,比死了都要难受。
纵以容羲之从容,还是火急火燎地由长子、次子并一个侄子,一路护送着随着天使先期北上。由他的弟弟容翰林照顾着老母、家眷,慢慢一步跟过来。若是这万岁真的要大行,这些命妇们少不得也要入宫哭一回灵的。
临行总要与邻居打声招呼,贺家便也知道了容尚书是被皇帝急召回京的。无论天使,抑或是容尚书,都不肯过早泄漏此事。然则贺敬文是不久前才自京中还乡,彼时已有一些不好的流言在京中流传,再看如今情况,贺敬文多少猜着了一些。罗老安人问了贺敬文随侍的仆役,也猜着了几分。
两人都知道此事不可宣之于口,只准备了厚厚的仪程,客客气气地将容家人送走。回来将扫视一下自家,因也算是在丧中,纵然新年将至,也不如往年花红柳绿的热闹。哪怕明天皇帝就驾崩了,消息传了过来,也不至于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原本因罗老安人乃是李氏长辈,有罗老安人的地方,倒不用十分拘这个礼,过年还可稍作庆贺取乐。如今罗老安人也下令将这些统统取消了,落到了外人眼里,更显得母子二人真是有情有意。
贺丽芳兀自伤感,觉得祖母和父亲真是好人。至于贺瑶芳,那是有了前世的底子,于旁人是猜测,于她,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皇帝就要大行了,且就在来年正月,这个时候还要准备什么庆新年的事儿啊?准备了也是白费功夫,彩灯挂不几天就得撤,都挨不到元宵的。
贺敬文初时有些哀声叹气,山陵崩,怎么着也不是件吉利的事情。罗老安人伤感了一阵儿,对宋婆子道:“想当初,我得诰命的时候,今上还在东宫呢,如今也……”
宋婆子陪着叹了几声气,正要开解她,忽听着罗老安人道:“去把老爷叫过来。”
宋婆子:“……(⊙o⊙)?”一时无法适应这话题的突然转变。
罗老安人很快就抓住了这其中的机遇——今上如果大行了,太子登基,岂不是要再开恩科?这样的事情,罗老安人并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今上登极,至今不过十有一年,早先他登基的时候,就来过这么一回。再往上溯,罗老安人还小的时候,先帝他爹,也是这么造福天下士子的。
算上这一回,已是罗老安人见过的第三回恩科了。
得让儿子早早准备。趁着年轻,多赶几场,保不齐哪一场就能中了个进士呢?再者,年轻人,身体壮,来回奔波也还能吃得消不是?成名须趁早,科考,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是这么个打算,是不能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就明目张胆地说出来的。对儿子能说,对仆人是一个字也能泄漏的,再心腹的仆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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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婆子满腹狐疑,却不敢再问,亲自去将贺敬文请了过来。贺敬文自觉与容羲十分投契,因容家走得匆忙,又皇帝将崩,心情正不好,也顾不上教儿女功课了。正独自在书房里哀声叹气,见宋婆子过来,皱眉问道:“娘唤我有什么事?”容家的人都送走了,近来还有何事呢?
宋婆子道:“我也不知,老安人吩咐了请您过去呐。”
贺敬文想破了头也想不出罗老安人唤他究竟有什么事,一直到了罗老安人的房里,老安人仍旧不肯与他直说,而是先遣开了宋婆子。且不说宋婆子因主人家避开她说事而心中惴惴,出了房门之后担心了许久。单说贺敬文见母亲如此神秘,也有些不安,问道:“娘这是?”
罗老安人道:“附耳过来。”
贺敬文被这气氛所感染,极不自在地凑近了,又问:“有什么大事,这般神秘?”
罗老安人手里依旧攥着她那走坐不离身的数珠儿,嘴唇微动:“快过年了,来年快要开恩科了。”
贺敬文隐约猜着了今上或许要崩,却不曾想过从中获益。现被罗老安人说破,仿佛被捉鬼的道士贴了张僵尸符,整个人僵在那儿半晌没个动静。罗老安人心里腾起一阵暗火:这儿子忒没出息!
再没出息也是自己的独子,还得指望着他。罗老安人耐着性子劝儿子,故作感叹地道:“我这辈子,已经见过两次新君登基的恩科了,这是第三回啦!你呀,早做准备,也好为新君效力。”
“为新君效力”五个字戳到了贺敬文的心坎儿上,硬将头升起的异样感觉压了下去。贺敬文登时扬起斗志来:“是。”
罗老安人道:“此后你便用心读书,旁的事一概不用你问。过了年,天气暖了,我们便搬到城内居住,也方便你与同窗切磋文章,也方便你向博士们请教。”
贺敬文唯唯。
罗老安人依旧不放心,额外多嘱咐一句:“此事是我猜测,万不可说将出去。万一圣上安康,叫人知道了家里的盘算,便是祸事了。”
贺敬文心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恁事不懂,何必再说这个与我?倒像是我真的不知轻重,会四处乱说一般。心里就不痛快起来。
老安人看着儿子一张脸,从进门时的疑惑,变成后来的振奋,现在又黑了起来。前一变好猜,这后一变又是怎么了?她纵是亲娘,也难猜着儿子这等自尊。心里又给儿子盖了个“性情古怪”的戳子。目送儿子去读书,自己又独坐着且愁且叹了一回。
宋婆子在门外张望了一回,见贺敬文怏怏着脸走了,才蹭了进来,小声问:“安人?”
罗老安人转一转数珠,对她道:“将过年了,叫哥儿姐儿们不必再紧盯着功课了,松快几天吧。一年到头的,也都累了,叫他们父亲也好清清静静地读几天书。”
宋婆子暗中揣摩:难道方才就说的是这件事情,是以老爷不开心?
罗老安人已经阖上眼睛,又飞快地捻着那串数珠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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