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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中的养蛇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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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军用卡车扬尘而过,我猛然意识到,十五年前的通讯兵学院应该还在。
在学院大门,我徘徊很久,想重温一下三十多个女兵一起含羞而过的情景,但自从建立了风景区,学院的招待所就不再对外。我想起他攀登的石壁,于是上山。
山路走到一半时,周围已是全然的黑暗,想到即便登上山也无法看清石壁上的对联,失控般地流下眼泪。风扎在泪水横过的颜面,份外阴寒,十五年前我有过一个将被冻死的夜晚,那时他劝我幻想女性的手心。
我在黑暗中幻想红色,却引起泪水奔涌,耳听的哭声连我自己都害怕,足以惊动山里的妖精。
黑暗中却出现道亮光,将我上下扫射。亮光处隐约有女性大腿的形状,那条腿是绿色的,来人的手电持在腰部。那人走近,惊叫:“是你!”
十五年后,女兵仍妖精般地出现。当年她出现在深夜的河滩后,我和他的友谊便开始崩溃。女兵见我,满是幽怨。她说,当年我离开后,她曾给我写过一封信,但我没回。
她是不可能给我写信的,唯一的可能是,将我误认为是他。我想自己在手电光柱中的脸,一定是布满皱褶的笑容。
也许我俩当年真的很像,他是我的吉卜赛少年,想从他身上获得启示,不自觉地对他模仿。他在离家出走期间,对我隐含一种依赖心理,详细观察着我所有的表情,也潜移默化地在他脸上出现。
十五年了,这漫长的时间很难令女兵记忆准确。我和她拉着手,她手心的热量,令我脑海升起一团温柔的红。这红色润泽了我周身皮肤,也润泽了整个山峦。在下山的路径上,我和她同时摔倒,碰触到彼此的嘴唇。
他说的对,幸福是一种麻酥酥的感觉,我耳听得万物生长,也许19世纪那漫山遍野的开花景致正在重新发生。她的脸正在微妙变化,仿佛一张新的脸在她的脸上绽放,正如十五年前他所作的画像。
很久后,她慢慢地坐起,问:“你还记得那地方吗?”我不知是什么地方,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不料她神情感动,拉着我往黑暗中某个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又停下,说:“别去了,听说那刚淹死个人,怪可怕的。”
想起他死前非要在一个洞口前拍照,十五年前他和女兵相约泡澡,他俩的激情可能就发生在那个洞穴。他们的激情我刚刚经历,照片上阴险的洞穴里,不是埋藏了杨六郎的宝藏,而是埋藏着他一生不遇的感觉。
我试探地问:“那个洞还在?”
她点点头。
我恍然醒悟,她就是他曾找到的温泉。即将走到学院,我问:“你为何总在山中游逛?”
她:“我刚才是去看对联了。”她查出了石壁上的繁体字,对联其实是首唐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每当感到孤寂,她便会去石壁下坐坐,不料今日碰上了我。她忽然说:“谢谢你了!”
她现在是学院中的讲师,在十五年前作为学员,她和一位老师发生了恋情。当年她对我俩说的山中典故,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也都是那位老师讲给她的。老师有妻子,一时在学院闹得沸沸扬扬。所有的外地女兵都想留校,她的举动无异自毁了前程,而那位老师权衡再三,疏远了她。
她当时想寻死,不顾学院规矩,整日游荡在外,意外地碰上了他,在洞中的一夜激活了她。她调整了情绪,开始处理学院关系,两天后方想起作为活人的他,但那时他已经从招待所走了。
他应该是在招待所等了两天,因为她查过招待所登记,登记上有他的家庭地址,便照此写了封信。
他有没有收到那封信,我已不忍心再去探究。我问:“你的那些事情?”她说:“解决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他的鬼魂。
我一直在推测他,也许冥冥中,已经虚化的他也在窥视着我,将他的一生向我展示——也许我真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将女兵送到学院门口。在门岗巨大的灯照下,她凝视着我的脸,有一丝困惑,但她开口问的是:“你在这住几天?”
我说我今晚就走,她说没有车了,我回答:“十五年前我就是一步步走来的,十五年后难道不能一步步走回去吗?”
她笑了起来,说:“我不信。”转身向学院跑去,在灯光下一闪即逝,在那一瞬,好像擦拭了一下眼睛。
我已年近三十,对于当年与他了断友谊,早想明了原因,在古庙中女兵毛衣的湖兰色,将我深深地打动——
想着他十五年前为女兵所作的画像,我举步夜行。那是某种极至时陶醉的表情,只有这女人最亲近的人才会发现。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男人能对女人作出怎样的改变。
【六、】
行走到天亮时,我搭上了一辆车,在上午十时回到北京。
山野里的蚊虫毒性很大,我的脸上被叮了好几个包,带动整张脸鼓起——那是他死后没有经历过的肿胀变形吧?
距家门四十米远,我停了下来。我家居一楼,窗户外有棵石榴树,正在成熟季节,吐露出一个个红艳的浑圆。
植物类如此美丽。作为一个动物类,我正在面临每一个雄性个体相应上一个雌性个体的重大时刻,但人类作为地球物种的怪异分枝,所有问题要复杂一些。
我买了张报纸,发誓只要一看完,就立刻回家。但我的誓言没有实现,当我看到美术馆正在举行西藏唐卡展时,便去了那里。
看着唐卡,我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我的体能已在一夜行走中耗尽。掏出手机,我用仅剩的力气给倒霉的新郎打去电话:“你说我要娶她,便会别扭终生——什么意思?”
回答是:“嗨,你自己也该知道。”
我挂了。
此时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形象,一位手心红润的女性背我而立,攀附在一尊牛头怪兽上,那是我多年所画的大威德金刚。它依然闪动它空茫茫的眼神。
这种眼神我多年画不出来,眼睛是人类最丰富的表情器官,无论怎样画都会有喜怒神情,真不知西藏画师如何解决这一技术问题。
展览厅门口威武地坐着一个藏人,应该是办展览的画师,我上前询问。他以生涩的汉语对我说:“不是从技术上解决,是从心上。”
虽然我画大威德金刚多年,但这一形象的涵义却从不明白,便祈求西藏画师告诉我。画师好奇地问我为何要知道,我颠三倒四地把我的绘画生涯、死去的朋友、斜线上的同学都说了出来。
不知他能听懂多少,等我停下来,他开始讲述。他以悠扬的音调讲着一种我听不懂的汉语,引来许多人围观者。我惶恐地环顾左右,无意中瞥见大威德金刚画幅上空茫茫的眼神,悟出了一个属于我的涵义:
“人类是地球上覆盖面最广的大型物种,之所以分布广阔,是因为个体与个体之间相互排斥,所以吝啬与冷漠是人类的基本特性。个体与个体也有极度密切的时刻,就是男女相亲之时,即便是极恶之人也会在这一刻有一丝温情。
在这一刻,如有灾难降临到与自己相亲的女人身上,即便是极恶之人也会有一丝发自心底的震惊吧?
牛头怪兽便是这种震惊的形象化。用这一刻的痛苦悲愤,激发出关爱他人的慈悲,攻破人类心理坚固的吝啬冷漠,所以名为‘大威德’。
它的眼神是悲愤到极处才有的空茫。”
我也曾发出那样的目光。
听到女同学三年前的事件,我两眼空茫茫的没有了定点,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挽回灾难,所以也不值得一看。把她带回家的夜晚,我依靠幻想与她作爱,使她遭受厄运的那股邪恶,就在我身上。挽回灾难的方法,是我对此负责。
她一直呆在家里等我回来。
见我归来,楚楚可怜地说:“对不起,你家的石榴被小孩摘走了。”
我让她看家的嘱托,令她找回了一点女孩的感觉,想让我归来后见到家里焕然一新。拖地时,她抬头见窗外的石榴被小孩摘走,急忙跑了出去,但那些小孩动作灵活,她一个也没追上。
她气愤无比。我说:“那些石榴虽然长在我的窗外,但不是我的呀。”她恍然大悟,我俩笑了很久,最终她说:“那你给我也摘一个吧。”
我去摘石榴的时,发现树下有只蟋蟀,便捉了回去。
晚上,我和女同学相抱而睡,听到一串昆虫的鸣叫,调子竟像那首傣族歌曲《石子天堂》,我的女同学惊醒,我对她说:“不要怕。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为我们祝福。”
她为我的风趣幽默所打动,紧紧抱住我,听着昆虫的鸣叫,再一次睡去。睡梦里,我见到他坐在花园,他的周围有许多忧伤的人形,他起身,向他们走去。
梦中的我视线模糊了,我梦见自己的双眼在流泪,只有耳朵尚且听到他的声音:
“如果你感到忧伤,就往水里扔块石头。
看水纹消失,想着一切都能过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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