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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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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让你替他负荆请罪吗……”
“老四,你是要坐下还是要一直这么说下去?!”坐了主位的人终于开口,也未见格外提高音调,屋里人却都听出了他的语气不善,昊瑱二话不说,一磨身退回到容琳对面坐下,还不忘对她身后的青杏和金桔挤眼,看那么高大俊朗的人作出这般孩子气的举动,青杏忍不住笑,斜着眼儿去看金桔,却见金桔绷着脸瞄一眼威远将军又看一眼小姐,像是在担着心,这才想起还有昨夜的老大一段公案未了,顿时屏气敛神,听那将军会如何说。
李四一坐下,屋里刹那就静了,容琳恍若未觉,只半垂臻首坐着,李昊琛的利眸始终锁在她身上,她早感觉到了,且总觉得他对她似含了敌意,也不知是她多心还是确有其事,又不好问得,索性眼观鼻、鼻观心,拿定了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不信失礼在先的反能咄咄逼人不成?
诡异的静寂中,有人打鼻中轻嗤了一声,“小姐昨夜可得安睡?”略哑的声音迥异于李四的爽朗浑厚,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感了风寒。
“还好。”容琳淡淡应声,心知她的感觉是没有错的了——他叫的不是“夫人”或者她的名,而是“小姐”,那么,他排斥的,是这桩姻缘?
“还好?”那人重复了一句,短促地哼笑了一声,“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也是,尚书小姐的肝胆见识岂是常人可比,又怎至于为区区小事辗转反侧、寝不安席?”这一句已是十足嘲讽了,容琳的手在袖中握了拳,“不知将军所说的区区小事是指何事?恕容琳愚钝,还请将军明言!”
李昊琛似是未料到她会如此反诘,片刻错愕才带着笑道,“果然是令尊所说的脂粉英雄!在下也愚钝,欲请小姐解说一词,不知可否赐教……”
“三哥,你……”昊瑱觉出不对,急于打断,早被李昊琛的冷眼封回去,“你若累了先去歇着!”容琳的指甲已掐进掌心,他称“令尊”?那么他真是不愿认这门亲!“请说!”
看到丽人脸上有了隐忍的怒气,李昊琛方觉心中的郁愤平了些,“李代桃僵,何意?”
容琳沉吟,这是从乐府诗“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化来的,主旨落在“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上,又与她有何干呢?看那人似笑非笑的嘴脸,似已预备好了说辞,单等她落入圈套,索性垂下眼眸,“容琳才疏学浅,解不得如此高深的辞意,尚请将军赐教!”
“呵,”李昊琛冷笑,“杜小姐应是心知肚明了!李树代替桃树而死,固是它们的情分,可那虫原不是为这李树而来,李树偏代了桃树,你说这虫该如何?”
容琳缄口,不敢深思李昊琛所说的是否确如自己的理解,李昊琛又是一笑,“早听说尚书大人诗礼传家,那么对长幼之序一定是尊崇的了?如此,在下就要请教了,贵府中姊未出阁妹先嫁是何道理?”
话一出口,金桔倒抽了口气,“小姐……”容琳在椅上坐直了身,“将军若为这个烦恼,容琳倒可解说一二。家姊与四妹并称‘京城双姝’,性情才貌世所罕见,众人皆道她二人只当与人中龙凤相偕于飞,若许于寻常凡夫俗子,不但折了她二人的仙姿,且恐对方无福消受,反成了焚琴煮鹤之举,是以至今无人敢毛遂自荐,因而家姊、四妹待字闺中;至于容琳,自知不过是蒲草弱柳,从不敢有高攀之意,然家父母敝帚自珍,视若珍宝,必要门当户对方能如愿,庚贴八字样样都合过了始觉放心,料不到千挑万选竟有今日之劫……”
“住口!”正座上的人猛然起身,气极反笑,“好一张利嘴!竟让人无话可说!怨只怨我当日下帖时未曾明言求的是哪一位尚书小姐!可我李昊琛倾己所有、千里相求的会是一个庶出之女吗?!”
“将军!”容琳也起身,白了脸,所幸开了口字字还都清晰,“嫡出也好,庶出也罢,一样都是爹生娘养,一样的知廉耻、识礼仪,在这上头能分出什么尊卑贵贱?容琳确是庶出,可不觉得辱没了谁!将军若觉蒙羞,笔墨在案,且请再给容琳一篇字!”
“你!”李昊琛怒目瞪向容琳,她在要休书?……想得倒美!在东宫才听说他所娶之人并非正室所出,只觉杜尚书欺瞒于他,惹他成了人的笑柄,一腔不平地回来了,又遇到个不以为愧的小姐,结果八分不满让她撩拨成了十二分,就算他不是睚眦必报之辈,也不会让这尚书小姐如愿以偿就是了!一看容琳毫无退让之意,李昊琛一时也无万全之策,一跺脚,直如风般卷出屋去了……
听呆、看呆的人中有一个先回过神,边叫着“三哥”边追出去,到了门边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对着屋里的人又施礼又抱拳,“杜三,嫂子,千万别怪罪!他是伤心过头了,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流云昨晚儿难产死了,过后我让他来给你赔罪!”说着他也一阵风地去了……容琳茫然地看看自己,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出来这么多事……
[正文:(三)惜红颜(上)]
容琳说了句“不用跟进来了”就进了内室,随手关了门,青杏还要往里走,被金桔一手拉住,青杏指指内室的门,急得要跳脚还不敢高声,只得以口型说道,“小姐怎么办?”金桔看着紧闭的房门,也是一脸担忧,摇摇头,先出了屋,青杏只得跟上。
“那个将军说的是真的?”看看四下里无人,青杏压着嗓子问了,一看金桔木木的,不由“啊”了一声,“真的?!”
金桔没好气,“真的又怎么了?小姐还瞒着谁了吗?自己不知道就说自己不知道,何必怨在别人头上?夹枪带棒的?能找了小姐那是他家的福气,还屈了谁不成?真是得了便宜倒卖乖,也不看看自家是什么样的人!”青杏先被她突然翻脸唬住了,听下去才知她说的是谁,慌得忙捂她的嘴,“金桔姐姐!”那个将军看起来又冷又凶,这话要被他听了去还不知怎么样呢,金桔把她的手拨下来,“怕什么?我又没说大逆不道的!”话虽如此,还是放低了声音,青杏打躬作揖地拜着,“姐姐,咱们两个是没什么,他要拿这个为难小姐可怎么好呢?”金桔听了这话顿时就泄了气,好一阵不言语,面上的神气渐渐回复到平日的和顺,望着园里的菊丛又发了一阵呆,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青杏,男人怎么都那么不知餍足呢?”这话惹得青杏咕咕地轻笑,小声道,“姐姐你见过几个男人就这么说话?”金桔白了她一眼,才道,“你就说咱们遇到的这一个,论家世、论人品、论相貌,论性情,从哪一条上说,咱们小姐配不上他?偏抓着嫡啊庶啊的吵闹个不休!”
青杏听她露出话风儿了,料她不会再恼,“那么咱们小姐的母亲到底是哪一位呢?”金桔瞅瞅她,“你以为呢?”青杏骨碌着眼儿在几位夫人身上想着,猛地掩了口。失声道,“二夫人?!”金桔调开眼,“这就惊着了?那你知不知道二夫人又是夫人的什么人?”青杏瞪着眼,一个劲儿摇头,不是想不到,实在是不敢相信,金桔一声儿冷笑,“二夫人是夫人的亲妹子,只不过,夫人是嫡出的,二夫人是庶出的!”
“金桔姐姐!”弱弱地叫了一声,青杏倚着廊柱就坐下去了,也管不得会不会脏了衣裳,金桔看她一眼,也坐下去了,都看着悄无声息的屋子,“不用怕,多少年前的事了,家里的老人儿都知道,再说原本也没要瞒着什么,只不过日子久了谁都想不起来要提,这终究能算个什么?咱们那样的人家哪一家不是三姬四妾的?但凡有个生养,不都是庶出?一味的你也要嫡出、他也要嫡出,那偏房的都该做和尚姑子去了?”
青杏管不得别人,“那么咱们小姐先不知道这个么?”她是口口声声管夫人叫“娘”、二夫人叫“姨娘”的。金桔道,“怎么不知道?二夫人搬到静斋的时候三小姐都四、五岁了,正记事儿呢,听福婶说二夫人前脚搬过去,小姐后脚儿就病了,四、五天没吃东西,二夫人没法子,把小姐带过去,调养了半个多月,不知怎么好了,把小姐过在夫人名下,正经磕了头认了母亲,那以后把‘娘’和‘姨娘’颠倒着叫,反正夫人们原本就是姊妹,怎么样都是比别人亲,晃眼儿十多年了,今儿个不闹这么一出,谁还记得那些?”
青杏点着头,“怪道佩鸾怕咱们小姐!又有老爷夫人、又有二夫人,竟比别人得的宠爱更多些!咱们家说起来真是好的呢,在北边儿的时候,常听说大家子里妻妾兄弟不合的,明争暗斗打得鸡飞狗跳的,哪比得咱们家和和气气的?”
金桔笑了一下,不说什么,尚书家确没有那些明面上的笑话落在别人眼里,否则坊间也不会把他们家当成模子来教训那些拈酸吃醋、厚此薄彼的人,只是说到和气上头,让青杏那么觉着就是了,若真和气,三夫人何至于总叽叽咕咕的?四夫人说话怎么总得看着夫人脸儿?夫人怎么难得跟人说笑?再说句大不敬的话,二夫人又何至于撇下小姐?青杏说宠小姐的人多,她可想到小姐要比别人多用多少心?这些事说到底不过是绿菱姐姐那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别拿出来,拿出来谁也不是那么一身轻的!
“绿菱姐姐要在就好了!”刚想到绿菱,青杏就冒出这么一句,金桔差点儿一激灵,“怎么个好法?有人斥着你觉得舒服?”“不是,绿菱姐姐主意多,她要在咱们可以商量着怎么帮小姐。现在就你我两个,什么也做不成……”金桔见不得她这么丧气,“做得成做不成的我倒不知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是和小姐在一处的,她风光,我给她锦上添花,她不如意,我陪着她消愁解闷儿……”“对,我也是,金桔姐姐,不管怎么着咱们都在一处……”
“呵,看不出这还有对儿忠肝义胆的丫头!”两个人正说的热闹,冷不防背后有人冷冷地出声,两人吓得跳起来,回头一看竟是李昊琛,都有些慌神,金桔一看青杏行礼,忙也跟着福下去,只是两个人都没说话,李昊琛皱眉,“你们小姐呢?”
金桔和青杏互相看看,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回话,李昊琛已经不耐烦了:厉害劲儿看来都长在那小姐身上了,这两个丫头都蠢到家了!不想跟她们费口舌,李昊琛举步就往屋里走,金桔这才回过神,赶紧追过去,堵在内室门前,“你找小姐干嘛?”
青杏也进来了,紧靠着金桔站着,只怕没伸出两手拦着了,“是啊,你找我们小姐干嘛?!”
眼见两个丫头转眼的功夫从蠢鸡变成斗鸡,跟他“你”来“你”去的,李昊琛反是一愣,索性把衣包往桌上一放,大马金刀地坐下了,“我找你们小姐干嘛还得先向你们报备?”
他是带着笑问的,青杏不那么害怕了,大着胆子回道:“您说了来意,我们好去跟小姐通报,见不见您也好知会一声……”
李昊琛瞪着一本正经的丫头,知道她不是随口说的,顿觉荒谬透顶,当这儿是哪?皇宫内院、她们小姐是九五之尊呐?还见不见好知会一声?!他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搞没搞清楚?“去请你们小姐!”他冷下了脸,确认很快就能如愿——他不是严苛的人,但在他收起笑容的时候,麾下资格最老的参将们也会噤若寒蝉,这两个小丫头……别吓坏才好。
两个丫头没动。不是吓的——李昊琛知道。三人六眼地互相瞪着,直到李昊琛撑不住笑起来——气得,今儿从早到现在,他不记得被气笑几回了,“这是你们尚书家的规矩么?主子要见谁得先过了你们这一关?”阴恻恻的语调显是要发飙了。
金桔硬着头皮施礼,“将军息怒……”
[正文:(三)惜红颜(下)]
李昊琛“哼”了一声,不答言,两下里正僵着,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容琳走了出来,妆未花、发未乱,也不知她这一个多时辰关在屋里是怎么过的,“将军有何贵干?”雍容平静的象从未有过不快。
李昊琛险些气了个倒仰,真是有其仆必有其主!“敢问尚书小姐,我要有何贵干才可以进自家的屋子?!”容琳这才醒觉一时口误了,欲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且又实在懒怠说话,只得缄默,两个丫头早已不平,“小姐……”
容琳抬眸,“去给将军倒茶吧。”慢声细语的,青杏还想辩两句,金桔使了个眼色,自出去了,青杏只得到一旁去备茶具,犹自不放心,时不时偷觑着小姐和李昊琛,李昊琛冷眼看着,想看这小姐如何收拾,却见容琳自坐下便不出一声,似在专心等茶,李昊琛无法,只得先咳了两声,结果小姐连眼皮儿都没动一下,顿时牙痒痒的,又奈何不得,毕竟她等得他可等不得,姑母还等着他信儿呢,借着衣包的引子往前一推道,“这个收好。”
容琳看看,疑惑,李昊琛不自在,“昨儿个的吉服,落在太子那儿,刚打发人送回来的。”容琳敛眉,伸手拿过来便要往内室去,李昊琛急道,“那另外一套衫裙是太子赐给你的,”来使说“太子爷说了,搅散了将军的洞房花烛实在是无礼之极,请将军暂且代为赔罪,日后必当亲自给将军、夫人贺喜”,只是这话他可学不出来,“你去换上,好见外客!”背着身的容琳蹙眉,不解此话何意,她何时说过要见外客?却听李昊琛道,“姑丈的兄弟一家稍后要来赏菊,顺祝你我新婚……不知尚书小姐能否拨冗一见?”好好儿的话到了最后一句忽就变味儿了,容琳顿觉刺耳刺心,寒着脸微微一福,“容琳寒微,不敢腆颜迎宾,玷辱将军威名!”
容琳只恨他用语刻薄,却未想到是她思量中老拿后背对着人,李昊琛误以为她是未把那外四路的亲戚放在眼里、不屑一见的意思,故而出言相讽,却忘了是他自家先说得含糊,让容琳一时反应不过来——两个人都是一时赌气的话,料不到把误会越结越深,当下只听李昊琛冷笑道,“我的威名无甚可玷辱的,尚书大人的英名可就在小姐一念之间了!”这话说得十分笃定,由不得容琳不心惊,她的失色落在李昊琛眼里,始觉扳回一城,“礼部尚书之女新婚即失妇德,请问令尊有何面目立于朝堂?就算在天子、同僚面前侥幸遮掩得过,又如何封堵天下百姓之口?不能齐家者反为天下人制礼修仪,誉信何在?岂不徒惹笑柄?”
李昊琛的话听起来义正词严,句句都很堂皇,细究起来却是大大的不通:需知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一母同胞也不敢保证个个都是一样,哪有子女不肖便要父母连坐的道理?况且纵有养不教、父之过的说法,那也只是关起门来的家务事,哪里就说到庙堂天下上头去了?这话若搁在平日,容琳的七窍心肝早就辨出破绽,不料今日情势非寻常可比,容琳只听了头一句就血往脸上涌,哪还顾得他又说了些什么?只等他住了口便颤着声音问道:“将军说到妇德,不知德、容、言、工四字中,容琳失的是哪一个?”
李昊琛先那番话原是要在话头上占个上风,故而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坐实了容琳的不是,及至重话出口、容琳泫然欲泣,这才悟出那话损的是女孩子家最看重的名节,顿时自悔不已,又见容琳忍羞含愤的,在丽容之外平添了一种惹人怜爱的气质,不由内心一动,正想着要怎么转圜,未料她紧接着问出这么一句,看似谦和,实则骄傲得堵人心窝,不由得再度讥诮,“女子以恭谨贞顺为德,你对亲族如此怠慢恭在何处?这且不说,你在夫君面前大呼小叫的,是恭啊还是顺啊?”
“夫君?”容琳重复,忽觉可笑,这个负了良宵的人、这个一见面便恶语相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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