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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是何人-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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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希特又歪着头想了想,还是戴上了白手套。
一连二十多天,晚晚平安无事。如果再熬上一个礼拜,李希特也许就能拿到工资了。
偏偏老天不作美,这一天的晚上,有一群东北籍的客人为了酒资的问题跟柜台争吵起来,结果矛盾升级,双方大打出手。混乱之中大头林带着马仔冲上来就打,情形就像现代版的《上海滩》。李希特见状不可能坐在一旁当观众,便一头扎进械斗中心劝架,紧要关头还死死抱住大头林的腰,让那几个东北人跑了。大头林急了,大骂道,你他妈到底是哪一头的?!
李希特道,我这是帮你,打死了人你不要抵命啊?!大头林呸道,我烂命一条我不怕抵!关你屁事啊!
没什么好说的,李希特当晚就被解聘,一分钱都没拿到。
一天,如一正在上班,门卫打电话进来说大门口有人找她。如一觉得奇怪,因为上班时间很少有人找她,小美妈道,要不要我陪你去啊,准是你家铁拐李又惹事了。如一没理她,匆匆走了。
到了大门口,意外地见到甘笔,如一问他什么事?甘笔兴奋到两颊泛红,兴高采烈道,你知道吗?你的作品得奖了!如一道,我哪有什么作品?甘笔道,怎么没有,追鱼呀,追鱼你不记得了?如一茫然道,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啊?甘笔张开双臂道,我的天啊。
甘笔介绍说,“坐标奖”诞生于1964年,当时是羊毛织品流行的年代,人们编织毛衣成风,于是中国的服装界设立了这个大奖,旨在为顶尖的针织品创新设计提供平台。由于当时的评委都是权威人士,此奖又被定名为含金量极高的学院奖。当然在“文革”时一度中断,但改革开放后重新恢复了评奖,目前的评委有香港的设计师,有英国、法国、澳洲等地服装学院的教授,所以仍不失为品质优秀的奖项。
“坐标奖”的标准是宁缺毋滥,所以经常出现金质奖轮空的现象。而“追鱼”这一次得的就是金质奖,甘笔把它和自己设计的若干系列一并送审,却没有挡住“追鱼”的光芒,令其脱颖而出,而甘笔所有的系列都落选了。
评委给出的评语是:“追鱼”用简约的线条唤起了怀旧、柔弱和含蓄的恒久,表现出特有的自然纯朴和舒适,带有一种平衡的美感。
一位法国女评委评价“追鱼”:她善于利用强烈的故事元素融入设计,在故事中力求花纹与素色并存,阴阳交互使用,这些独特的视角赋予了作品的律动感。更重要的是她还隐含着“挑衅主流”的潜质。
甘笔的嘴一刻不停地说着,他极少这么兴奋又这么伶牙俐齿,眉毛和眼睛在额头上飞来飞去。他一再对如一央求,他说编织大王的公司不要卖给任何人,给多少钱都不卖。这是我们的商机,我已经看
到第一桶金了!等我攒够了钱还是卖给我。甘笔看着如一,他盯住她的眼睛这样说,我跑到这来找你就是这个意思,一定有很多人打我们公司的主意,我们得奖的消息马上就会见报。
如一不知为何一点都不兴奋,或者是想到“遗鱼”便想起了那段不开心的日子,那些让她流泪不止的漫漫长夜。
所以她平静道,那这个公司现在就给你吧,包括那个什么什么奖,你全拿去吧,等有了钱再给我。
真的假的?甘笔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他看见如一再一次点头并且转身准备离去时,他发现果然喜从天降,便一把抱住如一止不住地跳跳跳,和如一的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不过最终甘笔的兴奋还是感染了如一,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李想想。无论儿子现在在什么地方,她都希望也有人能帮助他,关照他。可是他在哪里呢?这时她的鼻子酸了。
她真的想成为工艺美术大师吗?那真的是她的梦想吗?如果是,她为什么能在几秒钟之内就放弃?
或许她的梦想就是丈夫孩子整整齐齐地守在身边?
只不过是她不知道而已,还以为自己果然有什么雄心壮志。
你不会后悔吧?!甘笔仍旧抱住如一不放,一个劲地追问下去,那我可要准备礼服去领奖了?!那我可要准备获奖感言了?!那我可要重印名片广而告之我是编织大王的老板了?!
如一无奈道,随便你干什么,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她掉头离去,隔了一会驻足转身,看见甘笔还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对他喊道,你再不走我就要后悔了。甘笔这时才如梦初醒道,还有十万块钱奖金呢。如一旋风一般地冲到甘笔面前,瞪大眼睛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甘笔忙道,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你送过来。这话还真是灵验,如一顿时冷静下来,嗫嚅道,你不知道我现在全身都是债,小美妈一提到钱,就斜着眼睛看我,脸都是绿的。
她正待要多说几句,却发现眼前的甘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六的下午,如一到明星廊来送假发,现在她和小美妈的福利假发都由她送到海伦这里来,销售的情况也比较稳定。顾客多的时候,如一就会自动在柜台帮帮忙。
这一天的顾客不算太多,但是如一还是留了下来。她不想马上回家,因为担心儿子她一直心绪不宁。她想如果有事占着手,脑子也能休息休息。正好这时有顾客来挑假发,如一就耐心地陪着她挑选。快到中午的时候,如一觉得口干舌燥,这时有人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她定睛一看,是项春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如一一边喝水一边问项春成。项春成笑道,你又不是公安局的特工,有什么难找的。又说,我早就来了,坐在星巴克看着你卖东西。他顺手指了指商场门口的咖啡座。如一道,那你现在才过来?项春成道,你上班,就不方便打扰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听他这么一说,如一也感觉轻松下来。项春成提议中午一块儿吃个便饭。
如一为难道,还是别吃饭了,你吃的饭太贵,我觉得是在犯罪。项春成笑道,那你请我吧,你说到哪吃都行。
这样一来,如一倒没法推辞了。她想来想去,决定在附近的一家台湾餐馆吃鲁肉饭。两个人一人一份也很省事。吃饭的时候,项春成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如一奇道,我哪里找过你?是你来找的我呀。项春成道,我不是说今天,我是说前段时间,你给我打过电话,但是又挂断了。
那天,项春成的手机的确显现出如一的名字,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回拨过去。他知道如一在犹豫,他决定给她充足的时间,一路穷追不舍既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也是成事的大忌。
他也知道李希特出院了,又住回了镇水街。
只是等来等去,他都没有再等到如一的电话。他知道如一还在犹豫,但是他等不下去了,还是希望能表达自己的意愿,哪怕是用极其隐晦的方式。
哪怕是什么都不说,他还是希望能见到她。
她给他一种踏实的感觉,这对他来说非常宝贵。
如一没有想到,那天一声未响的电话还是暴露了她的一时冲动,这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但她马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通常也是,冲动的那一刻都没有做的事,冲动过后就更不会去做了。于是她故作轻松道,也没有什么事。项春成道,没有事你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如一没有接他的话,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项春成没有再追问下去,但是他看着如一的眼睛。如一急忙起身,她避开了项春成的视线,道,真的没事。说完去了卫生间。
她在卫生间里站了一会儿,她想起儿子说过的话,但她确定自己不能那么做,既然不能那么做,她就不应该对项春成有任何要求,更不能跟项春成大吐苦水。否则算什么呢?
如一从卫生间出来时,远远看见项春成从包里拿出一个药瓶,吃了几片药之后又把药瓶放回了包里。
如一坐下来后,不经意地问道,你感冒了?项春成道,没有啊。如一道,那你生什么病了?项春成道,我没有病啊。如一认真起来,看着项春成道,没病干吗要吃药?这一回是项春成有些尴尬,并且躲闪了如一的目光。如一补充道,我刚才都看见了。
项春成想了想道,这是抗排斥反应的药。如一不解道,什么反应?是什么意思嘛,我怎么听不懂?项春成道,我去年做了换肝的手术,所以要吃抗排斥反应的药物。如一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住嘴。
对,是挺可怕的。项春成苦笑道,目前世界上最成功的肝移植手术,没有病人活过五年。而且需要终生服药。
如一半天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喘气。
有好长时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像是在面对面地练习气功。
为什么上一次见面时你不说?还是如一首先打破寂静,她声音低沉地说道。项春成沉默良久,深深叹息道,说了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呢?
他的目光空洞虚无,遥望窗外的世界。
而且,他继续说道,我也不希望你太同情我。
如一低下头去,显然她不想让项春成看到她的确是充满同情的眼神,这时一绺头发滑落在她的额前,仿佛是在无意间,项春成伸出一只手,轻轻把这绺头发拨回如一的耳后。如一在心里吃了一惊,虽然她一动未动,但所能感受到的还是陌生。
终于,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哀伤,还透着一丝深深的歉意。他明白她再一次拒绝了他。
有关台风将至的消息,各大媒体提前三天已经开始加重语气。直到三天后的傍晚,台风才像姗姗来迟的美女隆重出现。狂风暴雨袭来,地势低的镇水街除了例牌水流倒灌屋里之外,巨大的风势呼啸有声,就像平地而升起的怪物,吹得整条街的烂房子摇摇晃晃。
当然镇水街的人们还是穿着简陋的雨披往外舀水,就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忙而不乱。这一次由于风大,另外有一部分人便被派到公共厨房顶住几乎要掉下来的破木窗。这一带的住户家家窗户都破,但怎么也破不过公共厨房的,来台风时都说要修,台风一走谁还会理会?所以一来台风就自动有几个男人从里往外顶住破窗户,省得它掉下来。
这一次是李希特背靠窗户,两只手在胸前挽一个麻花,蠢猪用一只右手顶住窗户,一条腿像问号一
样套住另一条腿。还有人是用双手推的姿势,另有人站在灶台上按住窗户的上方。总之五六个男人搞掂一个窗户也算是固若金汤。
台风迟迟不走,简直是挑战男人的耐心。大伙觉得闷,便七嘴八舌地提议,老李,来一段,来一段嘛老李。李希特笑道,我能来什么嘛?!大伙说来一段武侠嘛,拣热闹的说。李希特道,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咱们聊点别的吧。大伙说你想聊什么就聊什么,看来看去,还是你活得有意思。李希特道,我给你们说个新闻吧,保证你们没听说过。众人催他快说,窗户上的玻璃也被风吹得点头一般地乱颤。
李希特道,话说上帝派了一个天使来到人间,专门调查谁是不平凡的人。天使几经周折,历经磨难,用了三年的时间才调查清楚,当然天上也就是三天,天使向上帝做了汇报,上帝很高兴,说原来不平凡的人这么优秀又这么少,所以他就给每一个不平凡的人写了一封信。
李希特不说话了,蠢猪道,完了?李希特道,完了。蠢猪想了半天,不得不问道,那上帝在信上都写了什么?李希特嘎嘎嘎地笑起来,笑声像个大鸭子。他对蠢猪说道,哈哈哈,你是一个平凡的人,所以你没有收到上帝的信。 大伙都觉得没什么好笑,其中有一个人斜着眼睛问李希特,难道你收到过上帝的来信吗?李希特得意道,我当然收到了,可是上帝跟我说了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们啊。众人一起“切”了一声,都认为他是在放屁。后来蠢猪跟大伙使了眼色,便对李希特说道,既然只有你是不平凡的人,那上帝一定会帮助你顶住窗户的。说完大伙一起松了手,窗户就掉了下来。
幸亏李希特学过功夫,闪身快,要不一定会被窗户砸伤了脑袋。
入夜,风声渐弱。
奔波忙碌了一天的如一感到疲累不堪,尤其是整个晚上弯着腰往外舀水,到底年龄不饶人,即使躺在床上,腰也是断了一般地痛。
可是又睡不着,这些天来,只要想到项春成的境遇,无论如何心里也还是难过的。曾经,她的脑子里也会偶尔闪过他的身影,但也仅仅是闪过,会想到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这类老套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情感色彩,只不过是一个遥远的印记。后来隐约听同学说过他发了财,只打高尔夫和周游世界,不见任何以往的熟人。她就连打听他的兴趣都没有了。
想不到却应了老话所说,富贵催人老,财多身子弱啊。
终于,如一昏昏沉沉地睡去,也许是项春成的事对她有所刺激,她又开始做梦了。她梦见的居然是在沉海里的项春成,那时他已经死了,漂浮在水中,尽管面部安详,全身上下无一处伤。但也还是死了,静静地离开,波澜不惊。他的穿着还是那么整洁得体,白衬衣外面套着那件波浪花纹的毛背心,毛背心倒是稀烂的,颜色也完全褪尽。如一啊的一声坐了起来。
她全醒了,这时听见隐隐的敲门声,她以为是细碎的风雨扑门,便没有理会,想到梦中的情境,心中好不寒凉。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如一这才确定自己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如一下床开门,心里诧异谁会在这种时候来访呢?她打开门,见到一个略显几分熟悉的面孔,这个女孩子面容憔悴,十分清瘦,全身已经淋得透湿。她对如一说道,阿姨,我是唐逗啊。如一猛然想起送儿子酒后回家的女子,但比起上一次见面,她已经完全脱相了。
赶紧进屋吧。如一急忙把唐逗拉进屋里,又从柜子里翻出干毛巾递给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伞都没带?如一关切地问道。唐逗不敢和如一对视,她声音有些颤抖道,阿姨,我真的是没脸来见你。
说完这话,她突然蹲到地上嚎啕大哭。
如一给惊着了,同时她听见李希特的睡房里翻身的动静。她急忙劝慰唐逗道,快别哭了,小心把邻居都惊醒了,我们这儿的破房子一点都不隔音。
唐逗慢慢止住哭声。
原来,唐逗的一个儿时好友给她打来电话,叫她到广西北海做一个项目,说是这个项目前景可观,急需艺术型人才,绝对能快速发财,轻松赚到人生第一桶金,并且叫她严格保密,连家人都不能告之,否则大家都来竞争,“蛋糕”就不够分了。
所以唐逗把瓜子放回父母家后就神秘消失了。她真的没有跟任何人提及这件事。等她来到北海,才发现是掉进了传销组织,这时她已无法脱身。
但是唐逗性格刚烈,她说我就是死也要离开这里。这时一个主任级的男经理对她说,死可以,但是走是绝对不可能的。现在弄死个把人很容易,把尸体一肢解,用化学物品就可以融掉,或者用高压锅处理完倒进厕所里冲走。又说,你表现好了我们可以放你出去,表现不好关你一辈子。
最终唐逗把身上和银行卡里所有的钱全部交出,其实就是购买一个什么基金。即便是这样,也还有一个额外条件,必须做到之后才能获取自由。
那就是要再拉到一个人入伙。
这摆明是一件坑害亲戚朋友的事。唐逗思来想去,本想就在北海先混着,到时再见机行事。但首先她就过不了这种群宿群居吃白菜帮子的日子,再则她已经被骗光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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