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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价值投资论-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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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郑迎面进来阻了慕憬去路,随手摁开顶灯。光晕过了好一阵才在几人头顶渐渐亮开。他说,“大概了解了些情况。据这公司两个新员工称,公司招聘他们进来,职位是见习操盘手。这家公司奇特之处就在于,它并不像通常期货公司一般做法,要求应聘者提供持续几个月甚至一年的交易明细,来考察应聘者是否具备初步操盘手素质。也不要什么执业资格证书,他们甚至不大招聘有丰富交易经验的老手。”

喝口水,老郑接着说,“他们组织新员工培训一周后,通过理论考试并且有能力交纳十万元以上风险保证金的,就可以在公司里实践操作。公司配给每人十倍于保证金也就是一百万元的资金。操作盈利的话公司与操盘手三七分成,亏损的话直接从风险金里扣除。”

莫南冷言道,“恐怕这家公司业务最繁忙的部门,非人力资源部莫属了。”

老郑不解地望着莫南,莫南转眼望向门口慕憬的背影。慕憬顿了很久才回身,迎着二人的目光,哑着嗓子对老郑说道,“内盘黄金期货,会员单位主力合约保证金是7%,经纪公司对个人大约10%左右。也就是你用2万元的保证金,可以买到价值20万元左右的黄金合约。十倍配资的话,亦即将风险放大一百倍左右。假设新手满仓操作,黄金价格每变动1%,保证金就会亏损100%。而每天,内盘期货行情波幅都不会小于1%。也就是说,方向正确的话,他们可能很轻松地,点一下鼠标,一天赚到十万块甚至更多;当然,新手更容易地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十万块赔得干干净净。”

“所以公司人资部要不停地招新人?这不是变相开赌场吗?”老郑擦把汗,说道。

“是啊!赢家永远是庄家。”莫南讽刺地说,“赔钱的,会想加大赌本捞回来;赚了的,会梦想从中赚取全世界。”灯光下他的脸显得苍白,很快泛出一抹奇异潮红,他哼一声继续说道,“还真是个打擦边球的高手啊!”

老郑怔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家公司的做法不算违规?”

“白纸黑字签了开户书和配资书,你情我愿——哪里还用去揽业务,这些招聘来的所谓员工,就是他们的客户。期货号称‘金融鸦片’,能侥幸脱身的,赔点钱万事大吉。无法超脱的,只能越陷越深。”

“投机和投资,一字之差。就没有能通过学习,赚到钱的?”老郑问。望远镜里,可以清楚看到几张年轻的面孔,对着电脑,神情专注。下班了,本该到时间与家人相聚,吃饭,聊天,看电视,……然而,没人有离开半步的意思。

“有的。”慕憬艰难地说,“万分之一。”

“或许没那么悲观——百分之一吧。这是一项技术性工作,看似简单,专业性很强。没有长时间的积累便贸然入市,就像让一个看了几季《实习医生格蕾》的观众,直接上手术台做外科手术一样,纯属不可思议。”莫南对着夜空说,“算了,有心无力。不管了。我们——走吧。”

慕憬正对着MSN上暗黑的“泉水响叮咚”头像犹疑,困难地敲了几个字,删掉,又敲,来来回回几次,终是没有发出去,阖上笔记本。

谁又是谁的救赎?路总是自己走的,旁人告诉你前方未知处有大坑,再前行会十分凶险,你就会因此轻易地改道绕行吗?她吸吸鼻子,勉强说服自己卸下包袱,随莫南离开。

江北的律法

据枪,瞄准,击发一气呵成。子弹无声无息瞬间没入靶心。

伴随着枪身的抖动,苏明身子反射性地一颤。“怎么样?柯尔特M1911,最新款的。”他不露痕迹地扫了一眼慕憬,随后看向莫南,见莫南不置可否的样子,问道,“今儿不去95式那儿动动?”

莫南摇头,放下,转身推着慕憬朝外侧走去。

“新到一支FN米尼米SPW,还没装过。”苏明冲莫南背影喊道。

军用射击场里没有旁人。莫南将耳罩、防护镜给慕憬戴上,熟练地安装上轻型机关枪,擦拭光亮机身,随后取下消音器,对着前方连续射击。强大的反坐力令他的身躯不停震动。有效射程太过遥远,前方靶子只余一个小点可见,强火力下左右飘摇不定。

因着江北的传授,慕憬大概知道,这种机枪的理论射速至少每分钟几百发以上。以莫南的连击速度,弹链上的三百发子弹全部告罄,不过转瞬之间。隔着耳套,慕憬勉强能看见头顶上方,苏明的嘴正一开一合,在密集的弹雨中如一条半窒息状的鱼,想要抓获些许氧气。

不知道他在说着什么,莫南渐渐沉下脸来,目视前方,并无回应。慕憬不由得感觉窒闷。她抓了一把颈口的围巾,伸手要摘掉头套,以减轻呼吸的负担。湿热的手掌很快摁住她的双手。轻微颤抖一下缩回来,莫南已经帮她除掉耳罩。

耳朵里残留着噪音余声,嗡嗡作响,有片刻的失聪,她努力瞪大双眼想听清莫南在说什么,却什么也听不见,直到莫南将那管轻型机枪架上她的肩头。

终于听到他在说,“……不用瞄准,只需凭感觉去消灭……那个目标,那些过去……”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红楼前惊鸿一瞥的身影,“……如果有一天连这道最后的救生绳也断裂了,恐怕我只能狠狠地摔下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她闭上眼。彷佛那个身影正矗立于巅峰之上,明知脚下是万丈深渊……回眸瞬间,他的眼里满是失望和悲哀,脚步照旧迈出……

人生莫如初相见。那时,她不知道,入行之初他就踩踏着父辈的肩膀攀到了万丈悬崖之巅;他不知道,江北跳楼那一刻她就被永久置留于了CBOT的尖顶之上。他们只知道,身处同一市场,共同的挣扎与轨迹,令彼此相惜。他们都以为,对方的理性和超脱可以挽留住自己危险的前行脚步。

而今,谁又会知道,两个异处高峰之上的人,两个面临不同深渊的人,如何能跨越巨大的鸿沟,成为彼此救生的那道绳?

冥冥中总有力量,让你无法退后,永不能退后,只能——向前。前行,如同出膛的子弹般,用毁灭的速度,朝前,冲刺。往前一步——是……

十倍百倍的杠杆,无穷的魔力,加速的人生悲喜。上一刻你也许飞升霓虹天堂,下一秒又可能永堕无间地狱。

既然一开始选择了加速度的人生,亦等于同时被宣判了加速度的衰亡。“……不站在这世界的巅峰,便从CBOT跳下去,只有两个归宿……”其实,最终的最终,归宿只有一个,永远都只有那一个——逃无可逃的,宿命。

我们,终归走向腐朽。早晚而已。

慕憬几乎用尽全力要消灭掉前方那个最后的阻碍。轰然洞开的,除了靶心,一无所剩。

让一切都尽早结束吧。

慕憬听见自己毫无停顿地说道,“江北!我父亲留下了东西在江北那里。”

伴随最后一颗子弹呼啸而出,四周沉寂下来。苏明已不知去向。偌大的空旷场地里,两道被拉长的影子孑然对立。

良久。莫南屈膝于她面前,平视着她,眼里有不明所以的波澜。“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如是问着,语气却相当平静。

她直视他略带血丝的双眼。“你会替我做出更好的选择。不是吗?我已经不胜其烦。”

…………………

曙光渐拨开浓云薄雾,东方初晓。可以预见将是个明媚晴好的春日。

街市慢慢喧闹起来。两人方才觉出在车里共坐了一整晚。其间,莫南出车外抽了十数次烟。慕憬不知道那句脱口而出的话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心里并无因甩掉沉重的包袱而轻松的感觉,反而思前想后,迟疑不定。

双手捂住面孔,狠狠揉揉眼睛,慕憬开口:“问题是——江北没有任何遗物留给我。”她没有看莫南的表情,径自说道,“出事那晚,我接到他的电话。风声很大,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最后,他对我喊道,‘never e back!’……那之前几天,我已经离芝加哥很远很远……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拼命想办法跑回去……但是晚了,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江北的遗体遗物被人领走,等着我的,只有一份拉斯维加斯家庭法院签署的婚姻解除书。”七年,再大的疼痛亦被时间冲淡。她未料到真有这么一天,自己可以再提及那些过往。

(注:在赌城,结婚和离婚都相当容易,且不需要身份证明,其婚姻合法性在美加都能得到认可。离婚的话,夫妇双方只要有一方在当地居住6个星期,家庭法院就可以解除他们的婚约。而这一条款很容易钻空子。因此,众多明星名人都青睐去拉斯维加斯注册。)

接过莫南递过来的纸巾,慕憬压在眼皮下。听莫南在身边说,“那是他爱你的方式罢了。江北在CBOT投资失败,资不抵债,他不愿意将债务转而让你负担。所以,预先为你安排了后路。他希望,你可以解脱,过得很好……”

“解脱?不!”慕憬的声音模糊地从指缝中传出来,“是我,是我害了他。他本不用走上绝路的,是我让他伤心,让他失望……我不配,不配得到他的原谅!不配得到解脱……”

莫南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强迫慕憬看着他。“傻孩子。你以为自己的一次小小意外就会将他推到那条路上?他信任你,信任你们这段感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坚定得多……你注意到离婚证书签署的日期了吗?”

慕憬蓦然抬起泪眼看向莫南。

“在你们结婚的第四十三天,家庭法院裁决结束了你们的婚姻。也就是说,结婚的第二天,江北就单方申请了离婚。”莫南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事实上,我和江北,一直有邮件联系。”

“第二天?”慕憬艰难地问,“为什么?”

“家里突发状况……大概他知道,早晚走上不归路。所以,结婚当天,江北把大半的资产过户到你名下。然后,单方面提出离婚。”

慕憬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嘴里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结婚之后,他会……我们一直很融洽,合作得很好……直到最后那次……那次……我极力阻止他,他却一意孤行,越来越疯狂……明知道是死路,他一定要走下去。我们第一次吵架,争执得厉害,我只是斗气离家,我以为……他会很快地来找我……”

“是我不好。”莫南握住她的手,说道,“要怪就怪我吧。他发邮件给我,托付我照顾你。我早该知道,他一定会走极端。我本该早点阻止他的。等应付完博士论文答辩,赶到芝加哥的时候,你们,都已不在。”

慕憬兀自喃喃地问“为什么”,不觉泪流满面。莫南忙不迭地替她擦掉,有更多的水滴落到自己的手背上,泛滥到他心湖底。很涩很咸。他俯身过来,将她紧紧拥进自己怀里。

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不要责怪自己。更不要责怪他。选择这条路,只是江北与简远山抗争的方式。他很舍不得留下你独自一人,但是,他有想要守护的母亲,想要争取的地位,想要追求的理想……他只是不得已才离开你……”

不得已。

“我活着是为了完成我的律法。受苦,死,然而,做我要做的——一个人。” 中法双语,隽秀的字体,工整誊于照片背后。——这是江北长期置于案头的座右铭。慕憬想到西尔斯大厦观景台前的那张照片,阴郁俊美的天才少年,微微笑着的时候足以傲视全世界的目光。不觉黯然神伤。

(该句出自罗曼·罗兰)

她不愿再继续耿耿于怀,继续深究详情——既是江北的选择……七年过去,逝者已远在天堂。此刻她愿意,去选择,尊重他的选择。

停止抽噎,深深地吸口气,她问道:“江北,没有和你提到我父亲的事?”

莫南摇头。“从未。我在伦敦,他在芝加哥。我们不过略谈些见闻、理想之类。直到后来他托我照顾你,才用大篇幅谈及你。由于没有出境记录,我以为你尚在美国定居。我们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寻你。一直未果。”

“尽管我与江北注册结婚的消息鲜有人知,回到芝加哥后还是有少数债权人找到我,恐吓我。让我替江北还债。江北走了,连最信任的老师也深深打击了我……我心灰意冷,把那笔钱捐给慈善基金会,然后买了假护照从东南亚辗转归国。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内,在这座江北和父亲生活过的城市里滞留着。”

“你父亲,知道江北是简…远山的儿子吗?”莫南目送着林荫道旁,背着书包上学的两个孩子走远的背影,问道。

“不。”慕憬很快回答:“远在我和江北认识之前,我父亲,就已经去天国了。”

“江北也不知道你父亲是谁?”莫南有些诧异。

慕憬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情。“现在回想起来,难怪我们当初会互相吸引。我们竟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不仅神情,不仅性格,不仅爱好,甚至经历……我们都绝口不提,自己的父亲;也从来不问,对方的父亲。”

暗哑的嗓音,扭曲的伤疤,无法独立的双腿。莫南看着慕憬自怨自悔地陈述着往事,心中刺痛传来。不过二十八岁的女子,冷静自持,才华横溢,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理想的能力,有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本该过着或平淡或灿烂的幸福生活。只因牵扯到他的父亲,一切,全然变了,全部毁了。

不知道简远山所犯下的罪孽里,又有多少个慕憬因之被困难逃?

没有,如果

不知道简远山所犯下的罪孽里,又有多少个慕憬因之被困难逃?

许久,莫南才开口:“你确定,你父亲的遗物在江北处?”

慕憬点头。“本来只是猜测。前几天工体偶遇关伯,他提醒了我,也让我由此确信不疑。不按牌理出牌,是我父亲的一贯作风。那些东西,父亲终归是想交由我来处理的。他不愿冒险直接递给我,所以选择了,信任他永无法谋面的女婿。这也符合他珍视亲情胜于一切的性格。”

“可是——慕容震如此苦心积虑,也万万无法想到,他未来的女婿江北,竟然会是简远山的儿子。”慕憬冷嘲道,“如此小概率的事件,上帝真会捉弄人啊!”

“你已经知道,江北的遗物被老头子领回了?”莫南问道。

“我打过电话,律师说是——江北的父亲,亲自来领走。我撕碎离婚协议,可已与江北再无瓜葛……独自来此偷偷停留,从不敢去打听他的家庭,去寻找他的栖息地。”

“简远山大概不知道,千方百计想要拿到的东西,其实近在眼前。”莫南苦笑一下,发动SUV。“走吧。我们过去。”

看到慕憬毫无舒展的眉头,觉出她的矛盾,他轻轻说道,“放心。你们不会碰面。”随即解释:“昨夜射击场那个人,苏明,让我去疗养院见他。他是老头子的人。大概老头子打算退居二线了,双规出来实权放给副手,直接住进了那里。”

慕憬缓缓点头算作回应。

………

“为什么,不让他入土为安?”慕憬不敢正视书架中间汉白玉长方匣子,艰涩地问道。略显简陋的书房里,他是如此地醒目,静静躺在那里面。身前,尚残着一撮香灰余烬。

“他恨他。”莫南吐出简短的三个字。

慕憬怔怔地将视线凝聚到那撮劫后余烬之中。

莫南上前,燃气三支新线香。对她说道:“江北其实是知道的。简远山对他这个酷肖自己的私生子的爱胜过一切。所以,他不惜以毁灭自己的方式来葬送掉简远山那仅存的一点爱的能力。

他就这么走了,没有如期望般恒久立于这个市场的巅峰上。简远山在江北的打击下苍老了十几岁,狠心跟我母亲离婚,终于追认了他们母子俩的身份。这对他的仕途来说,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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