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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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的夜晚，明天，也将是美好的一天吧！

医院里，韩湛轩还在特护病房，医生说要留守十二个小时。叶洛尘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高高的鼻梁，他薄而紧抿的嘴唇，他瘦削而粗糙的下巴……

一滴眼泪“啪”地滴在了他脸上，叶洛尘慌忙用手去擦，自己真是越来越爱哭了呢！韩湛轩，你得快快好起来，我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太憋屈太难受了！

一丝光从窗帘缝隙间透过来，叶洛尘拉开，才发现今晚其实都没有星星，只是月亮却好大好大。月光倾泻，像是天堂的银桥在迎接归来的天使，带翅的安琪旋转着，翅尖划出一个又一个心形。

叶洛尘趴在床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轻松过，握着他的手，终于安心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中午了，阳光在另一边窗户外照得如火如荼。韩湛轩还在睡，眼睛静静地合着，可以看到睫毛细微的颤动。

十二个小时早过了吧，为什么你还没有醒来呢！叶洛尘凑近他，眼睛瞪得很大，声音却很小，韩湛轩你快给我醒过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你要我怎么好看啊？”

突然地出声吓了叶洛尘一大跳，眼前的人瞬间挣开了眼睛，乌黑漆亮，眼波婉转，满是戏谑！

“你！”

叶洛尘突然就抚上来，拥住他，韩湛轩感觉到她的肩膀抽动着，有热热的液体流过脖子，浸湿后项。胸口闷闷的，有些难以呼吸，却比不上心里的痛。抽出右手慢慢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平静下来。

叶洛尘重新在他床边坐下来，两个眼红红的，脸上的泪花成一团，糊了整张脸。韩湛轩心疼地擦着，以前不见她哭，有时候还会特别捉弄她，现在每次看到眼泪，都恨不得自己能直接待在她心里，能第一时间去抚平她的痛楚。

门开了，叶洛尘赶忙把脸擦了擦，只是手突然被韩湛轩死死地抓住。叶洛尘一脸奇怪，不知道是谁来了，能让他手微微颤抖。

刚想转过去瞧个究竟，就听见韩湛轩叫自己，声音很轻很柔，可是叶洛尘能听见紧张。

叶洛尘一脸好奇地转过头，门口站着三个人，一个是韩妈妈，另外两个……一个是十年没露面一个半月前作为“情敌”继母见了一面的荣婉莹，一个是十年没见一见面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的叶慎清。

“尘尘啊”，韩妈妈一把拉住还处于石化状态的叶洛尘，“你看你爸妈来了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声音透着股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叶洛尘却想起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妓院的老鸨。

甩开腻乎乎的手，叶洛尘只觉得脏。

“你们来干什么，我现在还没死，你们不用过来给我收尸！”

叶慎清没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荣婉莹却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

“你韩阿姨说你身体不好，想让我来陪陪你！”

叶洛尘厌恶地推开她，“要哭到一边去哭，别弄湿了我衣服，我不喜欢湿答答的。”

转头对着旁边的叶慎清，“你也回去吧，我还能活着跟你们吵架。而且，就算我现在死了，你们也没有资格替我收尸了！”

病房一时静得可怕，荣婉莹脸上还挂着眼泪要掉不掉，叶慎清一脸阴沉，像是暴风雨的前奏。韩湛轩妈妈一时之间有些呆愣，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想要劝叶洛尘，见她一脸的阴鹫，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之后还是韩湛轩开了口，让他妈把叶洛尘爸妈送回去，说等自己好了一定亲自上门拜访。

一阵脚步声后，门被轻轻合上，叶洛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韩湛轩知道自己妈妈做得很不对，只是已经发生了，说什么也没有用。手刚覆上叶洛尘的肩，她却站起来了。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她背对着他站着，可是韩湛轩知道她在竭力忍。硬撑着坐起身，韩湛轩伸手把叶洛尘拉回身边。

“对不起！”

叶洛尘只是死劲哭，死劲哭，手抓得死死的。半响，她突然抬起头，顶着两个核桃般的大眼睛，她说，韩湛轩我现在很乱，怎么办，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我现在很累，真的很累，我受不了！

韩湛轩就看着她跑出去，门被很用力地关上，挨着墙的床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35

连着几天，叶洛尘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要不是每天管家送来她做的食物，韩湛轩以为叶洛尘又消失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把一切理清楚。叶洛尘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归。天气一直都很好，叶洛尘很庆幸自己能处在这么漂亮的一个地方。如果一直阴天，如果周围一片荒芜，也许自己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九岁生日那一天，叶洛尘去了同学家，妈妈说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去别的地方待一天，晚上五点钟准时回家。叶洛尘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只要一想到妈妈可能给自己的惊喜，她就会偷偷地笑。爸爸已经离开两个月了，虽然之前妈妈也一直不开心，可是爸爸搬走之后妈妈总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无论她怎么叫都不理。今天早上妈妈却给了她一个很大的微笑，妈妈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像是弯弯的月牙，很漂亮。

实在是迫不及待，叶洛尘两点多就回家了。开门的时候，叶洛尘一点也不奇怪家里过分的安静。所谓惊喜嘛，当然是弄得很神秘。叶洛尘兴致很高，从楼下到楼上，连着阁楼全部找了一遍，除了厨房里一大桌子的菜，再没见到任何关于生日惊喜的迹象，简单地说，是没有人的迹象。叶洛尘突然有种恐慌，开始一遍一遍地叫妈妈，偌大的房子，只能听见她孤单的回声。叶洛尘在外面找了一个下午，也不知道都走了那些路，只是见到路就拐过去。五点钟，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被接回家了，叶洛尘也开始往回走。妈妈说，要自己走回家！

叶洛尘在门口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钥匙插在孔里，却不敢去拧。最终还是打开了，也许妈妈只是出去买礼物了吧，说不定妈妈现在已经等在客厅，想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家里还是空荡荡的，十二月的天气，特别漆黑，特别寒冷。叶洛尘走进两个月没有进的房间，里面充斥着烟味，酒味，有种糜烂的味道。柜门都开着，像是被洗劫了一样，只是剩下的衣架摆放得整整齐齐，趾高气扬，嘲笑着她的被遗弃。

屋子里的空调没开，叶洛尘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肚子咕咕叫。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全身冰凉，站起来的时候脚还在抖动。

她走到厨房，开始吃那一大桌子菜。都是自己喜欢的呢，叶洛尘笑了笑，脸僵硬得抽不动。菜早就凉透了，叶洛尘能看见冻成块的油水，用筷子搅动一下，半固半液的汤像是外面小餐馆的涮锅水，肚子翻江倒海。

叶洛尘一口一口地吃着，眼泪叭叭地掉下来，落在碗里。

然后叶洛尘跑到卫生间，吐得天花乱坠。

那一大桌子菜，叶洛尘吃了三天。第四天她胃痛，被老师送到了医院，打电话叫家长，这才发现她家里没有人。还好老师很熟悉她，最后把她奶奶叫了过来。

奶奶把她领回了家。

奶奶的出现给这个安静的家带来了声音，一大桌子菜被直接连盘扔进了垃圾桶。她坐在沙发上，闻着从厨房飘来的香味，发现自己竟然有种按捺不住地冲动。

奶奶一向不慈祥，不会给孙女买花戴，不会给孙女扎辫子。可是当她端着那碗皮蛋瘦肉粥走过来的时候，叶洛尘眼泪刷刷就掉了下来。奶奶没有喂她，那一向不是她的风格，也没有把粥送到她手上。碗是被摔在茶几上的，叶洛尘很不争气地被吓了一跳。

奶奶看着她，一脸严肃。

“有什么好哭的！”

叶洛尘只是呆呆地看着她，香味还在鼻尖萦绕，可是她却感觉不到那么想吃。

奶奶说，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它只会让你变得不知所措！

奶奶说，解决事情只能依靠自己，因为没有人会陪你一辈子！

奶奶一直陪她到阴历腊月二十四，期间总是让她自己动手，一次不行就再来。虽然油会溅在手上，虽然手会冻得通红，可是看见奶奶站在旁边，叶洛尘还是会觉得很快乐。经过那三天，叶洛尘觉得只要有个人陪在身边就是幸福了！

一个多月，放在平常要多短有多短，可是叶洛尘却学会了烧饭洗衣，干一些日常家务。虽然两个人不怎么讲话，可是叶洛尘却看她一日比一日亲起来。

阴历十二月二十四，过小年，奶奶说按习俗应该扫扬尘呢。

只是奶奶坚持要回家一趟，叶洛尘也不坚持，只是很仔细地清扫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叶洛尘一直等着，叶洛尘以为奶奶也不要她了，只是奇怪这一次自己竟然没有太失落的感觉。

下午两点，叶洛尘正吃着自己做的蛋炒饭，看着电视里冯巩哈哈大笑，电话响了。很突兀，与电视里的笑声格格不入。

是叶慎清打来的。

叶洛尘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只从他从家里搬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音信，叶洛尘只知道他又结婚了，跟那个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的女人。

赶到医院时，很幸运，她见到了奶奶最后一面。

叶洛尘不相信前一秒还在家对自己指手画脚的那个强势女人现在就躺在病床上，连讲话都那么困难。她只是握着自己的手，其实根本没什么力气，叶洛尘却觉得自己紧张的喘不过起来，仿佛有什么重大的事发生。

叶洛尘就这么看着奶奶，虽然有点颤抖，心里却没有难过。一切都太快，她还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看着病床上的人一点点闭上眼睛，感觉着她的手一点点变凉，却什么也不说。

叶慎清说，你的情况奶奶都已经跟我说了。当初我跟你妈离婚时，你被判给了她，但是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叶慎清说的时候，根本不像一个刚刚死了妈的人，他很平静，叶洛尘直视他时他也没有一丝躲避。

“我不去！”

“很好！”叶慎清把一张卡扔在桌上，“上面有二十万，密码是你生日。我会给你请一个保姆，费用我出，以后每个月我会把你的生活费直接打在这张卡上。”

叶洛尘只是看着他，才走了两个月的人竟然已经可以变得这么陌生，她突然就笑了。

“叶慎清，你什么时候做事这么婆婆妈妈了。既然早就把钱准备好了，直接说出来不就完事，要是我一个兴起，想要跟你走了怎么办？”

叶慎清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知道你不会的！”

叶洛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拿起卡，走出了病房。

“葬礼的事到时候通知我，还有，你给的生活费最好可观一点，不然，我会搅得你不得安宁，你知道的！”

叶洛尘直接去了商城，给自己买了一件大衣，黑色的，刷卡的时候，营业员很怪异地看着她。

外面还是雨夹雪，穿着它，叶洛尘觉得很暖和。

回到家，叶洛尘直接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垂着的吊灯，缤纷斑斓，有种隔世的错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叶洛尘任由自己躺着发呆，不知道自己要干些什么好。好不容易热闹了一个月的家现在又静下来了，奶奶说得自己学会找些事做，自怨自艾会让人变笨。

叶洛尘坐在窗台上，一页一页地翻着《红楼梦》，外面光线越来越暗，就着房间里面的灯光才能勉强看清楚。手已经冻僵了，刺骨的风吹在脸上只有麻木的感觉。

第二天叶慎清打电话说了奶奶的葬礼。

叶洛尘套上那件黑大衣，带上黑帽子，围上黑围巾出了门。｛奇｝虽然还在年庆中，｛书｝来参加葬礼的人还真不少。｛网｝叶洛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做自己该做的事。只是，他跟叶慎清都是一脸漠然，整个葬礼，倒有种一些无所谓的氛围。

叶洛尘跟着去了墓地，大片大片的白雪，墓碑特别突兀，刺得眼睛有些难受。

人都已经散了，只有她跟叶慎清。

叶洛尘一动不动地站着，只希望叶慎清能快点离开，已经习惯只有自己，旁边有人会很难受。

叶慎清什么也没说，把花摆上之后就起身了，叶落尘看见有眼泪滴在花上，像是清晨的露珠般不露痕迹。

叶慎清把一部手机放进她的大衣口袋就离开了，叶洛尘回身，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有点落寞。

叶洛尘只是慢慢地抚着石碑，冰凉的触觉让她清醒，知道自己还有知觉。她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死，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说消失就消失，再也见不到了。

回来的路上，家家户户都已经装扮的喜气洋洋。很俗气的大红色，很刺眼，很闹心。

这一年，叶洛尘一个人过年。除了满地的雪，她什么也没有。她睁着眼睛，看着外面慢慢变黑又慢慢变白，直到眼睛沉重合上。时间很漫长，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发掉。

叶慎清打了很多电话，叶洛尘把它丢在客厅的盆景里，让它自身自灭。她看了一本又一本书，只是仍然觉得脑袋很空。她跑到花园，用小榔头把那口很大很大的缸砸破，把所有她们给自己买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烧掉。黑色的烟一路延伸，在纯白的世界显得很邪恶，刺鼻的味道呛得叶洛尘难受，可是叶洛尘却笑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很开心了，因为，她烧掉了过去。她的过去化成了一堆粘糊糊的黑稠固体，把它埋掉，她就会像奶奶一样，再也不存在了！

36

叶洛尘还是来了，在消失四天之后亲自拿着煲的汤来医院了。

韩湛轩身体还是很虚弱，之前就瘦了很多，一场手术更是消耗了他的精气神。只是看到她来，他很开心！

五月的下午，韩湛轩坐在病床上，看着他的文件。阳光从窗子洒进来，满身满地都是细碎的金黄色。

叶洛尘突然觉得自己很矫情，躲在家里想七想八，其实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习惯了遇到事情就要逃，奶奶说自怨自艾不好，那我就只是中立地想一想，想得天昏地暗，然后某一天早上醒来，鸟语花香，就什么都忘了，总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叶洛尘蹭到他身边，紧紧依着他，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她说，唉，韩湛轩，你怎么还不好起来，我一个人在家都快孤单死了！

身旁的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搂住她。

他说，唉，宝贝，你怎么总是不来，你老公我一个人在这儿快闷死了！

叶洛尘咯咯地笑，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腰。

“你会不会嫌弃我特别神经质啊，动不动就发神经，躲起来不见人，然后又突然跑出来，开心得活蹦乱跳？”

韩湛轩放下手中的笔，另一只手也蹭过来，环住了她。

“其实吧，我觉得你很好呢。没遇见我之前，你总是那么快乐，你总是笑，跟着你啊，什么事都可以变得很简单！只是我做的不够好，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你才会疑惑，犹豫，小心翼翼……”

叶洛尘脸红得一塌糊涂，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表扬过自己呢，太□裸了。

“你爸妈的事，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你不是一个能记仇的人。也许以后你们又会回复十年前的状态，可是你如果真的原谅了他们，其他一切就交给时间吧！总好过你现在这样，见到他们就要跑，伤心伤肝，伤他们也伤自己！”

“咳咳”，叶洛尘干咳可几声，诡笑地看着滔滔不绝的韩湛轩，“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能一次性讲这么多话啊！我一直以为你肺活量小，一句话字数长了会喘不过气呢！”

见韩湛轩似笑非笑看着她，叶洛尘顺手抚了抚他的背，“看吧，我就知道你会接不上气，真是造孽的孩子啊！”

“你说我是孩子？”

苗头不对，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