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岸-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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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飞散。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我没想到下面有人……”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故事就次展开——

［短篇番外：遥远的回忆］

晓7岁；海希5岁

*

和海希相遇，是在樱花凋零的季节。

啪！药片和水杯被人狠狠摔在地上。

“晓……”

“滚！”

“不吃药的话，至少要晒晒太阳。院长说——”

“滚！”

“晓……”

“滚！”

“好，好，真拿你没办法。”无奈地收拾好地上的碎片，护士小姐退出房间：“那你要好好休息哦。”

直到房门被轻轻关上，晓才从阴影中缓缓抬起头。

“又是这样，不管我多任性多蛮不讲理，从来都不会对我发火，从来都不会……”

漆黑的眼眸深沉如夜。

从小就身体不好的我，总是被人小心翼翼对待着。没有人会为我的无理取闹而生气，对我的任性也只是一笑置之。

之所以会这样，我很清楚，是因为对我的同情。

对虚弱得随时会死掉、什么都做不了、如同废物一样活在这世上的我，最卑微的同情。

可是，如果给我一个机会……

如果有那样一个人……

我……

我……

“你身上有虫！”一个身影如鬼魅般窜出。

几乎是本能的，晓惊恐地向后退去，不料脚下一空，紧接着是一阵天翻地覆的旋转。

啪！晓重重摔在地上。

“痛……”晓呻吟着，被冰冷的地板撞出淤青的身体不断冒出冷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个稚嫩柔软的声音慌慌张张道。“怎么从床上摔下来了呢，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啊！”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晓睁开眼，发现面前是个正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孩，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别哭，我没事。”淡淡抛下一句话，晓挣扎着起来回到床上。

“对不起，呜……”小女孩仍在哭：“我不知道哥哥这么怕虫，怕到居然会从床上掉下来，呜……”

晓的脸上迅速出现三条黑线，他会掉到地上是因为她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而不是因为怕虫好不好！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要哭了，我真的没事。”

“真的？”小女孩怔怔看着他，漂亮的星眸闪烁着点点泪光。

“恩，真的。”

“那我就不哭了。”

小女孩当真说不哭就不哭，收放自如的眼泪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瞬间，晓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晓，哥哥叫做晓对吧。”小女孩皱着眉头研究晓的病床编号，一堆莫名其妙的符号中她只勉强认得他的名字。

“恩。“淡淡的明显是应付式的口吻。

“我是海希！”

“恩。”晓将注意力放到窗外。

“晓！晓！”小女孩海希爬上晓的病床，讨好似的他他的衣襟。“我们出去玩吧。”

“不去。”

“为什么？”

“我从来没有出过病房。”

“不会吧？难道你从来没有塌出过病房一步？”

“恩。”

“那就更要出去了，病房里多无趣啊！走吧走吧！”

“我和你不同。”

晓仍淡淡看着窗外的风景，声音缓慢而冰冷。

“我和你不同。你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自由自在地奔跑，而我……”这个如同废物的我……

“我这种身体，根本不能踏出房门一步！”

“……”

一室的沉寂。

许久。

“晓没有见过树蛙对吧。”海希突然说。

“……”慢慢的，晓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是一种蛙类，和青蛙长得很像。生活在树上，靠吃树叶维生，等到树叶全部吃完的时候就会饿死。很笨的对不对，树叶吃完了再换棵树不就好了。”

“……你在编故事吗？”晓不确定的问。

“还有珊瑚蝶，颜色晶莹如同珊瑚，虽然是蝶类的一种却喜欢生活在水里，我看到医院里的那条小溪里就有好多只。”

“医院哪来的小溪？”

“有的。”海希坚定不移地说。

“够了！”晓冷冷道：“以为我那么好骗吗？想要耍人的话，你找错对象了。”

海希一颤，大大的眼睛又开始泪水盈盈：“我……我没有骗你……”

“你说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晓不是没出过病房吗，怎么知道我说的那些是否存在呢？”

“护士会告诉我。”晓有些生气：“你说的那些，护士从未提到过。”

“可是，”海希吸吸鼻子：“没提到并不代表不存在啊……”

晓一时无语，看到海希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软：“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你别再哭了。”

“真的？”海希一下子瞪大眼睛看着晓，脸上充满期待：“真的相信我？”

“恩。”

“那晓和我一起去看。”海希说着就去拉晓。

“不必了，”晓挣开她的手：“我相信你就是。”

“晓只是在敷衍我……”海希垂下头，看起来十分沮丧：“晓果然还是不相信海希，以为海希是骗子。海希不是骗子，不是……”

泪水一滴滴掉落到地板。

“喂，喂，你别哭啊！”晓一下子不知所措，忙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陪你去看就是！”

“太好了！那走吧！”海希立即干脆地收起泪水，拉了晓就往外跑。

“……”晓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衣襟，心中升起不太舒服的感觉。

果然……还是被骗了吧……

“你果然是在骗我。”

晓冷冷看着在草地上玩得不亦乐乎的海希，唇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在笑自己的愚蠢！

明知道她是假哭，是在用泪水欺骗他的同情，他却接二连三的上她的当。明知道她所编造的树蛙珊瑚蝶全是谎言，他却仍忍不住要来看一看。

真是见鬼了！

晓低咒一声，转身要走。

“晓！晓！一起来玩啊！”玩得正高兴的海希没有发现晓的脸色不好看，一颠一颠地跑过来拉他。

“放手！”晓冷冷道：“小鬼，你说的小溪在哪里？”

“医院哪来的小溪？”海希用非常单纯的、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那你说的什么树蛙什么珊瑚蝶也全是骗人的对吧。”晓咬牙切齿。

海希诚实的点点头：“不这样晓就不会出来玩啊。”

“shit！”晓甩开拽住自己的小手转身就走。他真是天下第一愚蠢！居然会相信这么拙劣的谎言！海希一定在心里嘲笑自己千万遍了吧！愚蠢！真是愚蠢！

“晓真狡猾。”海希的声音在身后不徐不疾地响起。“明明可以出来的，却把自己说成病危出不了房门一样。”

晓转头，气呼呼地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海希正异样平静地看着自己。

“而有些人，终其一生，唯一的愿望就是走出房门看看外面的世界，终其一生……只是这样简单的愿望而已，却一辈子都实现不了呢，晓。”

海希站在草地上静静看着晓，一阵风拂过，花瓣飞散。

她的眼睛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晓怔住。

有种感觉……这个孩子……也许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快乐。

夜。

“到底去哪了，真是的！”

“我到那里看看，你们去其他病房一间间地搜，她肯定还没有离开医院。”

“一个小孩子而已，怎么那么会躲啊……”

“不要再说闲话了！找不到人的话院长会很生气的！你们都不想见到院长生气的样子吧？”

“请问……”晓走出病房，疑惑地看着乱成一团的护士们：“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人不见吗？”

“啊，晓。”白天照顾晓的护士注意到他：“真抱歉，把你吵醒了吧。是这样，有个病患不见了，我们大家都很着急……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大概这么高，”护士比了一下高度：“晓若见到的话告诉我们好吗？”

“小女孩？”晓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影子，会是她吗？

“很晚了，晓还是去睡吧，我要去找人了。”护士笑笑匆忙离开了。

失踪？现在的小孩还真是任性。随随便便跑出去很容易使自己病情加重吧，到时还不是让宠溺小孩的大人来收拾烂摊子！

晓一脸不赞同地回到自己的病房，刚要上床，忽然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

“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

晓看着明显鼓起来的被子，冷冷不发一语。

过了一会，一个人裹着被子缓缓坐起来。

“护士都走了吗？”

果然是她！白天的小女孩！

“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晓冷冷道：“白天捉弄我不够，现在还要捉弄护士们！有大人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所以我最讨厌被宠坏的小孩！”

海希慢吞吞爬下床，轻手轻脚走到门边，稍稍打开一条缝：“幸好，她们都走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海希回头：“海希现在要去见妈妈，晓要不要和海希一起？海希的妈妈很漂亮哦！”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晓非常生气：“见妈妈不可以白天见吗？为什么要选在晚上失踪？难道一定要闹到整个医院人仰马翻你才开心？”

“妈妈真的很漂亮！晓不想看看吗？”海希将头探出们外坐看右看确定没人，拉了晓就走。

“你给我站住！”晓反手将海希擒住，眼里一片冰冷：“我现在就通知护士过来。”

“不要！”海希这才露出着急的样子：“不要叫护士来，她们会把海希关起来不让海希见妈妈。”

晓根本不信，拉着海希去找护士：“又想骗我了吗？医院怎么可能不让病人见家长。”

“是真的，海希没有说谎！”海希拼命挣扎：“放开我！和妈妈约好了的，不去不行。晓，放开我！”

“你好吵。”晓完全不理会海希的挣扎，一心只想快点找到护士好丢掉这个麻烦精。

“放开我！放开……”拉扯之间，海希忽然看见几个人影，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把晓拉到墙角。

“你干什么……”

“别出声。”海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晓往身后看。

远处，急急忙忙跑过来几个护士。

“还是找不到那小鬼。怎么办，院长会骂死我们的！”

“那孩子的父母很有钱吗？为什么这么紧张？”

“正相反，听说是被院长捡来的，好象是被原来的父母抛弃。”

“你不知道不要乱说啊！”

“谁乱说了，捡到她的时候正巧碰上她心脏病发，若不是院长抢救及时，那孩子早死了。本来要送孤儿院的，可是院长不肯，硬要留下她。谁知那孩子不但不感恩，还尽给我们添乱……”

护士边说边跑了过去。

角落中。

晓震惊地看着海希，思绪凌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以为她只是普通小病而已，是父母太紧张才让她住院。他以为她是个被人宠坏任性妄为的小孩，可没想到是被人抛弃……

海希挣开晓的手。

“海希没有骗人，是真的和妈妈约好了，不去不行。”

“等等，”晓抓回海希的手：“那个护士说的是怎么一回事？被抛弃——”

“住口！”

海希站在黑暗中，深邃的眼睛闪闪发亮：“护士在说慌，晓也在说谎，海希和妈妈说好了的，妈妈不会骗海希，不会……”

她扭头就跑。

“等等，海希！”晓追上去。

一直觉得自己是废物，是累赘，是死去比活着更有价值。可是，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她需要我，觉得我非常重要，重要到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那么，即使是死神要取走我的性命，我也要拼了命的活下来。

“海希，等等我。”晓追上海希。

“晓又要说海希被妈妈抛弃，海希不要听！晓在骗人，护士也在骗人，海希不要回医院！和妈妈约好了的，海希一定要去！”

“那就去吧。”晓微笑。

“什么？”海希愕然地看着晓。“晓不阻止海希了吗？”

“不是说妈妈很漂亮吗？我好想见一见呢。”

“……晓的意思是，晓也一起去？”

“不是说妈妈非常漂亮吗？”

海希怔怔看着晓。

忽然她一笑。

“恩！很漂亮！”

笑容如同热烈绽放的樱花一般灿烂。

所以，海希，请让我成为你需要的人……

“好慢呢，妈妈。”

樱花树下，一个小女孩蜷缩着抱住自己。

“冷吗？”女孩身边的少年轻问。

小女孩摇摇头：“和妈妈说好的，在樱花树下等着就行了。等到樱花开满的时候，妈妈就会出现了……”

晓担忧地看着她。樱花早已开满，如今正在凋谢。而这棵树的花瓣……已所剩无几。

“肯定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再等等就会来了，不要着急。”晓安慰她。

海希没有出声。就在晓以为海希不会回答的时候，海希轻轻开口了。

“晓，你也觉，海希被妈妈抛弃了吗？”

“不要胡思乱想，再等等妈妈就来了。”

“其实海希一直都很清楚，海希是被妈妈抛弃了……”

“海希……”

“只是海希一直不想去承认……妈妈不爱海希，甚至恨海希，有好几次都想杀了海希，能丢下海希，妈妈一定很高兴吧。”

“才不是！”

“可是，海希一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这样就可以和妈妈在永远一起……因为虽然妈妈不爱海希，但，海希好爱妈妈，好爱好爱……”

“……可能今天太晚了，所以妈妈没过来。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好不好？”

“海希轻轻摇头：“不会再来了。”

她站起来，抬头，刚好看见最后一瓣樱花瓣掉落：“最后还是骗了海希呢，妈妈。”

她笑，然后决然离去。

［短篇番外：随笔……随笔……］

写结局的时候，多出来的部分。和其他的番外不同，这篇很随意很散漫，看过就好不必挂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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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晓相遇，正是自己最脆弱的时候。

被妈妈抛弃，被所有人讨厌。

无论走到哪里，总会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看，就是那个女孩，就是她被抛弃了。好可怜呢，真的好可怜呢。

请不要这么说，请你们不要这么说！

请不要一再提醒她自己到底有多可怜……

上一刻还开心笑着，下一刻忽然沉着脸一语不发就跑掉。

这样的小孩子，怪异而不讨喜。

很快，连卑微的同情也没有了，人们眼中留下的就只有不奈和厌恶。

而她，逐渐微笑。

空洞，寂寞的微笑。

这个时候，晓出现。

她站在庭院中的樱花树下，看到窗内的那个少年望着阳光出神。

她怔怔望着那个少年，心中，淡淡涌上一丝喜悦。

太好了。

自己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真是太好了。

她开始接近那个少年。

惹他生气，惹他发怒，每当那个少年愤怒地诅咒着自己有多愚蠢的时候，她就觉得很开心。

看，我不是最可怜的人呢，还有人比我更可怜呢。你们看，你们看！

好可怜啊，被妈妈抛弃，你真的好可怜啊。

樱花飞舞的树下，一个路人用怜惜的语气这么说。

她无法控制地大叫。

我不是！我不可怜！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我一点也不可怜！

是啊，她又不是最可怜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围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被抛弃的事！

回过神来，看见的是晓黯然寂寞的脸。

没错，晓才是最可怜的人啊。连存在的意义也没有的人，才是最可怜的啊！

她微笑，八爪鱼般吸附在晓身上叽叽喳喳个没完。

这个样子，就显得她就一点也不可怜了吧。同情，关心，泪水，全部都给晓好了，她不需要，一点也不需要！

樱花逝去的夜里，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已被抛弃。

身体冰冷颤抖，不管晓怎样抱紧自己还是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