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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钟鼓初长夜-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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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靖佯作讶异:“秦将军这是为何?难道赵某不能带走自己的兵符?”秦必嘿嘿冷笑:“靖将军你返回平阳,路途艰辛,若给人钻了空子夺去兵符,如何对得起王爷?且将兵符留下,容秦某暂时保管。”
赵靖朗声大笑:“秦将军也太小看赵某了。王爷既将兵符交托于我,便是信得过赵某,纵然粉身碎骨,赵靖也会保住这块兵符,不劳将军费心了。”。
秦必见赵靖态度悠闲自若,心头火起,冷冷的说:“我劝你不要再狡辩,速回平阳。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
此时场中之人均已明白,秦必仗着已方人多势众,已决意取得悠王兵符,若容赵靖带回平阳调遣兵马,秦氏一族再无胜算。一刹那间院内院外近千人屏住呼吸,只听得火把噼啪燃烧之声。
承福握紧剑柄,递给赵靖一个眼神。算上碧影教一干人众和赵靖的贴身卫队黑翅,赵靖身边不过七八十人,而此时刺史府已被秦军围得如铁桶一般,而秦必身边也围了十余高手,无法一击即中,以他为质。为今之计,只有死战护送赵靖带着兵符逃脱。
赵靖却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承福不要妄动。而后对秦必道:“既是如此,有劳将军了。”说着右掌一神,递上兵符。秦必知他武功高强,早存了戒备,只对身边一名副将道:“去将兵符取过来。”那副将只得硬着头皮上得前来,将兵符接过,呈给秦必。秦必见兵符到手,毕竟忌惮赵靖和他远在悠州边境的大军,所以只是点了点头:“送靖将军出去。”
赵靖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一事,道:“灵岫可知此事?我回平阳,必然要带着郡主一起回去。”此话毫无破绽,若赵靖以灵岫为质也决不可能动摇秦必一分,所以秦必只道:“去将郡主接来,立刻上路。”
过了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正是灵岫从府内奔来,见到此等情景不由一呆。她语声颤抖,转向秦必道:“这是怎么回事?”秦必极不耐烦:“你快跟着靖将军回平阳。”灵岫看了赵靖一眼,见他一脸无奈,登时大怒,对秦必道:“你敢胁迫于我?”逼上前去。众人见兵符到手原已松了戒备,又已知她身份尊贵,见她走近,不由垂下剑来。秦必怒极:“死丫头。快给我拦住她。”
赵靖早已踏上前来,趁众人分神刹那,疾剑出鞘,电光火石之间削断为首几人剑尖,剑势如潮,竟逼得那几人各自退开一步。在赵靖提到灵岫之时,承福和伏在屋顶的承安已知赵靖心意,眼见时机稍纵即逝,承福长剑削出之时,承安带碧影黑翅自屋顶扑将下来,前后夹击,生生将秦必周围人众逼开步许。而赵靖也欺了上去,却不再动作,只将灵岫推到承福身边,微微一笑:“秦将军还是将兵符归还给赵某罢。”秦必在他身边一丈之内,天下再没人有把握在这十尺之内从疾剑下救人,是以秦必已然等于落在赵靖手中。
秦必又惊又恨,扬声道:“你好大胆子。”心中抱了鱼死网破之意,手中用力,玉雕兵符簌簌成粉。承福大惊,看了赵靖一眼。兵符既失,调动兵马必然遇阻,纵然赵靖麾下训练有素,也难防贻误军情,或令人有机可乘从中作梗。赵靖负手笑道:“我赵靖帐下数十万兵士同心,其利断金,难道凭的是小小一个兵符?”他眼风扫过,秦必只没来由觉得心头一寒。
原来方才荫桐城外赵靖已然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将金州悠州掌握在手中。莫说是区区一个兵符,便是牺牲了黑翅碧影甚至灵岫,他也会将秦必斩于金州。若悠王当真身死,他便以惟印为号,裂土分疆,图谋锦安。
秦必瞥见他眼中杀机,心知不能幸免,不由长叹一声。却听得头顶信鸽飞来,承安跃起,将信鸽捉住,取下脚上所绑竹筒递给赵靖。秦必惊疑未定,同众人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赵靖,场中一片寂静。只见赵靖读毕,似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秦必,沉黑的眼眸中有一丝嘲讽。秦必一愣,就见赵靖喜动颜色,朗声道:“王爷并无性命之忧。他命人飞鸽传书通知荫桐,要我等继续坚守金州。承安承福,你们都退开罢。”一面对着秦必笑道:“原是一场误会。将军莫怪。”说完带着灵岫陆秉不顾而去,留下秦必愣在当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走得远了,承福方对赵靖道:“将军何不索性当时就杀了秦必?日后王爷问起,只说秦必趁机作乱。”赵靖森然一笑:“你看我就这么走了秦必也不敢有所动作。既然谁都没有把握将对方全部灭口,又何必横生枝节。我虽有意杀秦必,取金州,但是实在仓促,乃不得已而为之。若能维持现状也未尝不可。秦家几子,秦必最得器重,却不如他几个兄弟老奸巨猾心机深沉,留着他比杀了他好。谅今日之事他也不敢对王爷提起。”
承安接口问道:“将来王爷问起兵符一事又如何做答?”赵靖哈哈一笑,看了一眼陆秉,陆秉伸手到怀中,竟又掏出一面兵符来。承安大惊:“刚才那面兵符是假的?什么时候被调包的?”陆秉微笑:“王爷早说过,这面兵符在我身上是好,也是不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早就命人备了一面假兵符藏在身上。”承安承福对望一眼,惊佩无已。赵靖却停下脚步,看着跟得远远的灵岫,叹了一口气:“王爷信上说了,待金州刺史过两日到达荫桐,我就带着灵岫回平阳。”他眉头皱得极紧,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如何安抚于她,却是伤透了脑筋。
过了一日,黑翅的密报也到了。赵靖读毕,神色凝重,递给身旁的蓝田。
明晃晃的烛火照耀,漆黑的墨竟显得有些狰狞,象是随时要从纸上泼出来一般。蓝田屏住呼吸,一字不漏的读下去。
“王宴百官于雍台,公子易入,行至王前,长揖为王贺喜,敛声顿气,谦恭有礼。王大喜,赐座身侧,赏美酒一斛。席过三巡,觥筹正盛,公子易旋而长身起,一揖曰:‘今徒饮无趣,易请为王舞剑助兴,何如?’鼓起,遂循声而舞,剑出时矫如惊龙,剑走处飘若游云。百官无不叹服,王亦拊掌大乐。易趋身近王,突起刺击。卒起不意,左右皆不得救。王被重创于肩,剑不可立拔,公子易失其器,樊睿拔剑击之,断其股。易知事败,仰天长笑曰:‘为吾妻仇,不共戴天。’遂触柱而亡。王晕厥,二日醒,检易尸,腹背头脚皆亲细验之,检毕,命左右车裂其尸,并暴易骨于野,令野犬分噬之。”
“这人居然如此重情重义。”蓝田慨叹,心中竟隐隐有些羡慕红若。突然惊觉自己的反应未免不合时宜,立刻肃容哀戚。
赵靖不以为意,坐下来,在灯下将那封信又看了几回。这封信将当日情景细细描摹,读来竟如身临其境一般。
“王爷平日哪怕与家人独处,也必有高手护卫近身在侧。如此防范,赵易当然下不了手。却不知宴客之时樊睿等人皆在阶下待命,正是刺杀的最好时机。宴席中觥畴交错,酒酣耳热,谁想到翩翩佳婿竟会对老丈人痛下杀手?王爷为人最好面子,即使他事不成就,也使王爷颜面全失,成为心中奇耻大辱。这么说来,赵易也不是个草包。只是他为了一个女子一时冲动毁了自己大好前程,实在算不上个人物。”他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将此事放到一边,只是盯着那信纸。
“腹背头脚皆亲细验之”,他念了两遍,不由喃喃道:“如此情形,王爷重伤震怒之下仍不忘去检查赵易的尸身,着实奇怪。”然推敲多时,不得要领。
他在屋内缓缓踱步,将事情从头至尾想了一遍,虽有诸多不解之处,倒也有了计较,遂吩咐道:“你速速飞鸽传书至平阳,要承平立刻打探王爷是否已经拿下萧南鹰。信中既未提起,萧南鹰也许还有逃脱的机会。如果他还没有落到王爷手中,命黑羽全力搜索他的下落,不许惊动旁人。一定要赶在王爷之前找到他。另外,速命碧影前往追风堡,在王爷血洗那里之前,把陈祝川和他的儿子带出来。”他转头看着蓝田,慢条斯理,和颜悦色:“一定要快。切记走漏了风声。若王爷察觉到一丝一毫,你自己知道后果。”蓝田噤声,快步走出。
赵靖想了想,突然又扬声道:“且慢。”蓝田回身:“将军还有何吩咐?”赵靖道:“还有一事。让他们去寻找赵易的尸首,若还能找到一丁半点尸骸,化了灰送来罢。若实在没有,他的贴身衣物也可。另外,赵易后院之中应当埋着一坛骨灰,命他们也送过来。”蓝田十分摸不着头脑,见赵靖神色乍然柔和,心里一动,登时了然。
赵靖注视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此事太过重大,终究是瞒不过去。然不管如何难以启齿,也要亲自对迟迟交代一番。
那日赵靖匆忙离去,迟迟脸上虽未露出半分,心中却反复思量:“蓝田说小郡主自尽又被救了回来。不知道他怎么收拾这烂摊子。只是小郡主未免太过可怜,遇到赵靖,只怕他未必肯帮她。”
接下来几日,到底不如从前能睡得着,偶尔夜半,她披衣坐起,四下无人,便推了窗看大片大片的雪在黑沉深夜悄无声息的落下,有几片飘进来,被卷入通红的炉火,倏忽就消失了。迟迟不由思及年幼之时,总盼着下雪,夜里也是一般无法入睡,兴奋得翻来覆去。在家里立了规矩,若是下雪,谁都不许先踏进院里。院内铺得厚厚一层雪只准她一人第一个踏上去。起先的时候,小小脚印深深,整个脚踝都陷进去的,到得后来只剩极淡的影子。她有次站在墙头洋洋得意的向父亲道:“似不似鸟的脚印?”骆何笑眯眯的招手,她只当要被大加赞赏,兴高采烈的跃将下来,却立刻吃了个爆栗:“大清早就往墙上乱窜,成何体统?”想到此处,她噗哧笑出声来,却不知怎的,轻轻念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话音刚落,发觉院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人,披了一身雪,正默默的看着自己,神色极为复杂,甚至有痛楚之色。迟迟一愣,手上松开,窗户啪的砸下合上。不知为什么,听赵靖脚步渐近,伸手推门,她心口砰砰直跳,仿佛有极坏的预感。
赵靖将身后的门合上,微微一笑:“这么晚还不歇息?”迟迟勉强笑道:“那你又如何站在院中?”赵靖本想笑着接口为谁风露立中宵,终究无法轻松出口,只得苦涩一笑:“迟迟,我有话同你讲。”
蓝田早知赵靖要来见迟迟,心中不甚放心,将教中事务布置妥当之后悄悄跟来,眼见着赵靖进了院中,复又踟躇,竟在雪中立了许久。要不是迟迟开窗,只怕他仍站在那里。
蓝田心下暗骂:“死丫头,恁的折磨人。”一面又担心,探出头去侧耳细听动静。良久之后听到屋内喀喇一声,赵靖焦虑低呼。她再也忍不住扑了进去,见赵靖怀中少女双目紧闭,嘴角胸前全是鲜血,不由呀了一声蹲下去,伸手搭在她手腕上,道:“应该是急痛攻心。”说罢,自己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感谢feir为我写那段古文
饮雪暖(九)
(九)惊审迟迟醒来时鼻端闻到淡淡的香气,却是身上盖的缎被所发出。绣着繁复花纹的锦帐低垂,她翻身坐起,拉开锦帐,赤脚踏在地板上,触感柔软,原来铺着厚厚的毯子。
她置身于车厢之中,这车厢却布置得极为奢华,俨然一间少女闺房。她躺的这张床只怕不比她在锦安的床逊色。梳妆台,茶几,水盆架,也是一应俱全。甚至不似寻常车厢以帘遮挡,而是真正的一道门。
迟迟过去推了推,发现门从外面被锁死,遂用手敲敲车壁,原是极薄的木板,哪里挡得住她一掌?她嘴角一挑,再敲,却发现每隔数寸声响便不相同。她蹲下(禁止)子敲击地板,亦是如此。她寻思片刻,恍然大悟。原来这车厢竟原本是个铁笼子,却在里外都用上好木板铺上。
在她忙着敲打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却听外面喀喇一声,有人开了锁。门一开,就碰上一双冷冰冰的眼,虽然蒙着面,迟迟却认出是翠叶四姝之一。这女子开了门便恭敬的退到一边,她身后的女子上了车,将门合上,掀开面纱,正是蓝田。
蓝田神色冷漠倨傲,然而环顾一周之后,对迟迟颇为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显然在说:“如何,这囚车与众不同吧?”迟迟又是气苦,又是好笑,然而笑容刚到嘴边,胸口就是一痛,眼泪滚滚而下。
蓝田呆了呆,坐在那里酝酿半晌方道:“将军已命他们收拾了易公子的骨灰,连同红若小姐的一起送来。”说着从袖中掏出手帕递过去。迟迟却不接,只用衣袖擦眼泪鼻涕。
蓝田不敢怠慢了迟迟,给她做衣物都用她自己所用衣料,天下最好的燕织。此时见她擦得大方,不免大为心疼。
她坐了许久,见迟迟没有停的意思,便出言恫吓:“你再哭我就放碧萤咬死你。”迟迟抬头望她一眼,她瞧见迟迟眼中的懊悔自责痛切,叹了口气道:“你不告诉他他迟早也要知道的啊。你当他是傻瓜么?”
迟迟按住胸口,痛得蹲下(禁止)子,蜷成一团。蓝田见凶狠泼辣顽劣的迟迟哭得象个小孩,蹲得却象只小狗,又是好笑又是恻然。
泪水打湿了衣服,迟迟只觉得眼泪再多也有流干的时候,而自己心里却空了一个角落,再无法填上。过了好久,她才擦干泪水,慢慢的坐起来,发现双脚已然蹲得麻痹。
却听有人轻轻敲门:“教主,要不要用晚饭?”蓝田道:“送进来吧。”旁边立刻有个小窗子被推开,有人将饭菜用托盘送了进来。迟迟瞪着蓝田,蓝田默然片刻,闷闷的道:“我总不能放你出去杀了将军吧?”
迟迟轻轻苦笑:“你看我想一个随便杀人的人么?又不是他杀了易哥哥。我再恨他也断不至要他的性命。”蓝田如看怪物一般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屑的冷笑一声,心想:恨一个人同杀一个人有什么分别?这姑娘真是让人憋气。
蓝田想了想,突然道:“喂,你是不是要杀悠王?”迟迟反问道:“莫非你真的关心悠王的生死?”蓝田白她一眼:“我不过是替将军为难。该帮你还是该杀你?你最好忍一忍,忍到。。。。”生生将那句“忍到将军自己要杀悠王的时候再动手”给吞了下去。
迟迟低头,突然笑了起来,坚定而缓慢的道:“我想杀悠王。”蓝田怒极,心想敢情我方才说的话你一个字没听进去。却听迟迟又道:“可是我却害怕,一旦我有一个理由开始杀人了,以后就会有更多的理由去做这件事,却杀更多的人。”她含泪抬头:“这么想,其实是不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懦弱的人呢?我并不敢真的去杀了悠王,是不是这样呢?”蓝田呆在那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迟迟一边哭一边也笑出声来。真是的,她干嘛问杀人如麻的碧影教主这个问题。
迟迟擦了眼泪道:“我要走了。”蓝田道:“我还没有跟你说几件有趣的事情呢。”迟迟啊了一声,就见蓝田微微一笑:“王爷遇刺的消息一传来,我就火速命人去了追风堡。”迟迟一惊,心知悠王绝不会放过追风堡诸人,却听蓝田道:“我的人比王爷的人先到,可是你猜怎么?追风堡已经全空了,一个人,一匹马,一锭金子都没留下。”
迟迟吃惊:“他们也得了消息,所以立刻逃跑了?可是就算他们要逃跑,又怎么会走的如此彻底干净?”蓝田点头:“没错,所以搬空追风堡这个事情,只怕蓄谋已久。”迟迟心中一寒:“可是他们还是将易哥哥一个人送到了悠州。”
蓝田狡黠一笑:“你想知道为什么,那就乖乖的跟我走。”迟迟瞪住她,过了片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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