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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钟鼓初长夜-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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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体面的事情。”迟迟沉默片刻,方柔声道:“体面很重要么?就算你做了再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休想和我相比。我比你更加的不听话,不懂体面为何物。”悉悉梭梭的声音响起,好像是红若挣扎着要坐起来:“大夫怎么说?我流了这么多血,这孩子没事么?”声音轻轻颤抖着,里面有太多软弱的期盼与自欺。迟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道:“当然没事。易哥哥的孩子,跟他一般强壮。”骆何再也听不下去,转身走了几步,坐在院中,垂首望着自己的双手,想到十多年前旧事,愈觉悲凉。
红若听了迟迟的话放下心来,乖巧的靠在她怀中,忽然想起什么,拉着迟迟的手道:“我突然好像唱曲,却没有力气。”迟迟问:“你想唱什么,我帮你唱好了。”红若脸上绽放一个飘忽而美丽的微笑:“你记得娘爱的那只曲子么?”迟迟听见自己心中喀喇数声,再无力挽狂澜的坚定,只是那样兵败如山倒的碎裂,碎裂成千片万片。嘴上却已经不由自主的轻轻唱起:“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红若的身体在她怀中轻轻颤抖,她停下来,红若却焦急的抓住她:“一直唱下去,莫要停。我和你说着话,你只管唱给我听。”
迟迟微笑,大声应道:“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红若轻轻的道:“怎么好像就到冬天了,竟已经这样冷了。冷得我都快看不清楚。”迟迟将她抱的更紧,歌声却未停止。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那叹息自身体最底处发出,无奈到极处,反而有种释然。红若微微的笑:“我却不甘心啊。我什么都准备好了,我愿意委屈了,为什么,还是老天还是不放过我。”
泪珠终于倾泻下来。红若努力的伸手替迟迟去擦:“好妹妹,别哭。既然我这辈子,注定不能得到完整的一个心爱之人,这样收梢倒也不坏。”她的艳色在晨光中惊人的显现出来,眸子也如深潭一般流转生光。
“我还想再见他一面。我从未怪过他,真的。”
迟迟低下头,那句话想问却问不出口,只是看着她:“你想见谁?赵靖,还是赵易?”
红若合上眼睛:“迟迟,你允诺我,无论如何都要听从自己的心意,不管多不可思议,也要让自己幸福。”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歌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迟迟把脸贴在红若冰冷的颊上:“姐姐,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行草深(十二)
(十二)余音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庭的落叶被雨水浸软,耷拉在阶前,花盆边和青砖上。
陈祝川看了看阴暗的天色,叹了口气:“这个天气下葬,真真是。。。。。”陈家二公子陈铁站在一旁,接口道:“今日未必能下葬。”陈祝川眉头微皱,更深的叹息:“骆姑娘还在那里?”陈铁点头:“也不哭,就抱着萧姑娘的尸体一直坐着,不许旁人去碰。”陈祝川苦笑:“她如此反应,不知易公子将来知道了,又会怎样。”陈铁沉吟:“这却难说。他毕竟刚有了新妇,纵是难受,也不至于悲痛过度。”陈祝川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的脾气。他看着大大咧咧,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可是性子激烈倔强。”陈铁忙说:“萧先生的信里说了,悠王得到了消息,下了死令,若是有人胆敢通知殿下,杀无赦。”陈祝川哦了一声,神情中有些疲倦,半晌才道:“这又能瞒多久?”陈铁不敢出声,却听陈祝川又道:“萧先生的信里还说什么了?”陈铁自袖中掏出信来,陈祝川接过,匆匆看毕,眉头锁得更深。
陈铁见他犹豫,咳嗽一声道:“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纯属意外,红若的孩子无论如何留不得,可谁知道她身子这么弱。。。。”陈祝川眉头一跳,显然被戳到了痛处,喃喃道:“是我害了她。”
陈铁硬下心继续道:“可是萧先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部署多年,总不能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陈祝川默然,许久之后淡淡一笑:“你放心,爹不会不明事理。我已经叫你大哥去布置了,萧姑娘一入土就动手。弓箭手都已经埋伏妥当。”
过了不多久,陈家大公子陈坚匆匆走进来,也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陈祝川负手又看看天色:“差不多了。我亲自去劝劝骆姑娘。”想了想又停下脚步,“我叫你们看紧他们,没有差错罢。”陈坚垂手道:“爹你放心,从昨天晚上起我就叫他们守住那屋子,连个苍蝇都逃不出去。骆老爷的房间也是一样。”陈铁已经撑了伞,陈祝川举步前行。
红若的屋门紧闭。陈祝川敲门,无人应声,他朗声道:“骆姑娘,已经三日了。还是让萧姑娘入土为安罢。”等了半晌,依旧没有动静。他皱眉,旁边已经有家丁凑上来:“骆姑娘哭了一宿,想来是累了。早上他们进去送饭,见她趴在床边睡着,都不敢惊醒她。”陈祝川顿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扬声道:“骆姑娘,我进来了。”说着推门而入。
帘幕低垂,红若挑了素净的淡紫与浅白,在此刻显得格外惨淡。隐约可见床边有个少女抱住个人靠在床边。秋风穿过屋子,吹的帘子啪啪乱响,陈祝川长叹:“骆姑娘,你这样抱着萧姑娘不吃不喝,也不让她下葬,萧姑娘在天之灵情何以堪?”迟迟还是不动。陈祝川无奈,挑帘而入。眼前情景让他愣在当地,只觉一阵胸闷气短,过了片刻才勉强定住心神,厉声喝道:“你们可真会办事。”
陈坚已经抢进来,瞧见室内光景也是张大了嘴愣在那里:屋里哪里还有迟迟?红若的尸首也不见了,躺在那里的,居然是追风堡里的两个小丫鬟。他瞠目结舌:“不,不可能。守得如此严密,她几时带着尸体逃出去的?这两个丫鬟是在厨房做事,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陈祝川冷笑一声:“还不快去骆老爷的屋里看看。”两人赶过去,果然已经人去楼空。
陈坚骇异:“想不到这骆家父女竟有此手段。”陈祝川不怒反笑:“这位骆姑娘,放着好好的贵妃不做,从锦安逃出来,连皇帝都抓不到她,又怎是常人?原是我疏忽了。”陈坚懊恼:“我见她悲伤如此,没想到叫人到屋里看着她。我这就派人去追。”陈祝川摆摆手:“算了,事已如此。”陈坚愕然,唤了一声:“爹。”陈祝川嘴角往下耷拉着,皱纹极深,显得既苍老又悲伤:“我陈祝川一生光明磊落,老来却害死了一个无辜女子。也罢,也罢,放过他们。追风堡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必再为难他们,让红若九泉之下安息吧。”
火焰烧得极高,映亮少女的眼。她站得笔直,眼泪已经流干,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已经是深秋了,秋风萧瑟,卷起大片大片的落叶在她的裙角翻飞。而天空却是明净幽蓝的,一轮月亮在雨后显得分外皎洁莹润。
终于只剩灰烬。少女小心翼翼的捧起瓷坛。再倾国倾城的女子,最后也不过是一抔洁白的灰。瓷面冰凉,如被秋霜浸透。过去也已经死亡,与她同埋,冷寂无声。只有迟迟的眼睛沸腾着情绪,如火山如汛潮。骆何的手抚过她的长发:“该走了。”迟迟抬眼:“爹,我们去哪里?”骆何微笑:“你爹故交也算满天下,不会没有地方去。”
迟迟却站立不动:“爹,我不甘心。”骆何一怔,旋即低叹:“傻孩子,何苦如此执着?”迟迟突然大声吼了出来:“我是不甘心。因为红若不甘心,我就更加不甘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总有人要摆布别人的生命?又为什么他们总是成功?”她的眼泪迸出来,用手背用力擦去,“爹,我要一个答案。”
骆何凝视女儿。秀丽的脸颊上还有些婴儿肥,因为倔强生气而鼓鼓的。再早几年,这种神情只会出现在她闯祸之后不肯好好挨打时,或是想要偷懒不练功同自己拌嘴时。倏忽间,她就开始用同样的神情来质疑人世间一个极大的命题,眉梢还带着凄苦,沧桑如经历千山万水。骆何突然微笑了:“好,你想要什么答案,你自己去找。有些事情,爹没法教你,只有你自己经历过才会明白。”这次轮到迟迟惊讶:“爹你不阻拦我?”骆何放声大笑:“我骆何的女儿,自然是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我阻拦你,我能阻拦你么?”迟迟也跟着笑出声来,一边笑,泪水一边在脸上汹涌。
金州边境,军帐密密麻麻,火光如星河般耀眼。大地如墨,天幕低垂,旌旗猎猎。
最南端角落一座不起眼的军帐前,有人匆匆下马,一身墨色战袍,衣角有暗金花纹闪动。他匆匆进入帐中,对伏案审视地图的高大男子跪下:“将军。”赵靖抬头,含笑伸手虚扶了一下:“起来吧。你来晚了。”
那人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方道:“我出城之时,盘查甚严。”赵靖不动声色,只直视对方。那人向前一步:“发生了些事情,王爷不欲张扬走漏消息,对进城和出城的人都要盘查。我没带令符,有些麻烦。后来打听了一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易公子的红颜知己最近得了病突然死了。”
赵靖一愣:“王爷也太紧张了。”
那人应道:“听说原本要纳为妾室的,在大婚之时却这么个消息,王爷不想他失态做出什么蠢事,所以。。。。。”
赵靖淡然道:“大婚?赵易还是带罪之身,谈得上什么大婚?可惜了明霜。这纳妾之事我却没有听说。”
“将军最近忙于收复金州之事,这等琐事我叫他们不必转述。听闻易殿下原本也不愿来平阳成婚,他与那女子情深义重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王爷横插进去,允诺纳那女子为妾,方答应的。这节骨眼上却死了,王爷既嫌不吉利,又担心他一时冲动,让明霜小姐下不来台。”
赵靖沉吟:“这么说来,赵易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了?难怪王爷为难。”
那人却道:“王爷下了决心要慢慢套出他的话来,竟是半分都不肯得罪他。”
赵靖目光如电,扫了那人一眼,那人吓了一跳,知道自己不该妄议悠王是非,忙低下头去。
赵靖想了片刻,方道:“那女子倒也可怜。”
那人接口:“说起来,也是王爷的旧识。”
赵靖霍然起身,险些带翻案几:“莫非是她?”
那人点头:“正是萧姑娘。”说完之后许久没听见动静,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
赵靖立在那里,高大的身影遮住大半灯火,瞧不清楚表情。过了好一会,他才低沉开口:“准备蜡烛焚香。”那人愕然:“将军想要祭奠?”赵靖挥手:“快去。”那人不敢怠慢,立刻退出。
赵靖缓缓坐下,闭上眼睛。火旁煎药时擦上药膏时一低头的温柔,水榭听箫她跌入怀中的旖旎,午后送粥的细致羞涩,夜宴酒后的倾诉衷肠,甚至那大胆的一吻,仿佛还在昨日,当然还有真相揭露时她绝望痛楚的表情,每一段回忆里她都美得惊心动魄,盛开如天境之花。纵然他的心另有所属,也曾有惊为天人的刹那。
“就这样死了?”他喃喃道。这样美的女子,竟然没有颠倒众生祸国殃民,就这样寂然死在一个牧场。他苦笑:“迟迟,迟迟,你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他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手,蓝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沉声道:“你快去追风堡。萧红若死了,他们不会放过迟迟。”蓝田撇了撇嘴角:“将军你也是关心则乱。人都死了这么多天,悠州都接到消息,要下手早就已经下手,这时去又怎么来得及?”赵靖一愣,失笑点头:“没错。”然而眼中那抹紧张的神情却仍旧无法遮掩,蓝田叹气:“我叫人去打听打听吧。不过骆姑娘那么狡猾机灵的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就送了性命。”赵靖不语,负手看她,她讪讪的低头:“我马上命人去找。”
过了片刻,赵靖方道:“这件事对她一定打击甚大,重创之下,我只担心她乱了阵脚着了道。不过骆前辈在她身边,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说的对,你这会赶去也没有意义,你叫他们去探听一下即可。”他的脸上显现奇怪的神情,既焦虑又温和,还带着些深思的表情,末了他才用极平静的语调道:“如果她逃脱了,过不了 多久,一定会再出现在你我面前。”
(行草深 完)
饮雪暖
饮雪暖(一,重写)
(一)夜奔雪已经停了。傍晚天空晴朗,山陵在碧蓝的天下勾出起伏嶙峋的轮廓,洁白的雪闪耀着光芒。墨黑的树枝上压了沉沉的雪,脚步一惊动,就簌簌的落下来。来人被细小的雪粉钻进鼻子,打了个喷嚏,懊恼的揉了揉鼻子,挑帘钻进客栈。
客栈里挤满了人。红通通的炉火烧得极旺,浓烈肉香和酒香弥漫在空气当中,来人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出了声,那声音极大,连店老板都转过头来看,只见那人裹在厚厚的棉袄里,头上戴了顶巨大的毛茸茸的帽子,看不清楚样子,不由笑道:“饿了吧?快过来坐。”那人见众人好笑的看着自己,脸也一红,仍坐了过去,将帽子一把抓下来扔在桌上。众人只觉眼前一亮,这穿着粗棉袄踏着脏雪靴的竟是一个少女,容颜雪白,乌瞳漆黑,头发随便梳成两根辫子搭在胸前。见众人瞪着她,少女大方的回望过去,神态悠然从容,丝毫不见寻常女子之扭捏作态。
店老板失了会神,见身边的小二站在那里呆呆的只望住少女,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在他头上打了爆栗:“还不快去招呼。”那小二倏的红了脸,低着头走了过去。少女抬头道:“给我切两斤牛肉,上一盘油(又鸟),炒两个小菜。”小二一时听得愣住,过会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可是约了朋友?”少女一笑:“我一个人吃。”小二咋舌不已,忙到厨房吩咐了去。
少女真是饿狠了,那些菜饭到头来也吃了个七七八八,也不顾旁人惊异而好笑的眼神。结帐之后,要了间房,抓起那顶大帽子,跟着小二上得楼去。
这间客栈虽然偏僻,但是临湖而建,既可遥遥望见对面城中繁华景象,又面对湖光山色一片宁静。少女进了屋,推窗望着外面景致,一时心潮起伏。
犹记当年湖上烟火盛。
那一夜,她便在对岸技压群雄,夺得蹴鞠之冠。那一夜还发生了许多许多事,那些她不愿意回想,但是却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情。
此处正是阴州柔木。
迟迟自悠州回来,路上经过此地,终究是忍不住,到了城郊投宿。
酒足饭饱之后,困意袭来。迟迟命小二送了热水,沐浴一番,到床上静静的躺着。明明是倦意甚重,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赵易那张脸,面如死灰:“你,你说什么?”
冰凉的泪水无声的滑落。她本不该亲口通知他这个消息,可是又不得不这么做。她听见自己说:“姐姐思念你极苦,又感了风寒,竟一病不起。她历来心思极重,郁结在心,没想到,竟然熬不过这一关。”
直到此刻,迟迟也不后悔对赵易撒了谎。任谁都不会忍心告诉赵易,红若是因为有了他的骨肉才死去。何况红若之死本身疑点重重,最奇怪的,就是红若一死,追风堡就欲置自己于死地。迟迟在悠王府潜伏数日,听到悠王偶尔提及红若,面色不予,只道:“这叫我怎么跟易儿说?新婚大喜的,却出了丧事,真真不吉利。”迟迟偷偷自屋檐看下去,见悠王年纪不过四十岁左右,面貌清俊秀美,看上去一点也不似心狠手辣之辈,但是说到红若之死神情间那股不耐和轻描淡写又恰恰符合了迟迟对他的想像。迟迟心中对此人憎恶到极点,可是却隐约觉得,红若之死和眼前这人并无直接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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